陈武
场景一
“能吃吗?”
五月中旬的某一个下午六时许,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问我。
小女孩穿一身好看的新衣服,戴着红草莓图案的淡绿色口罩,骑一辆很小的彩色儿童自行车,像大人一样一只脚支在地上,一只手握着车把,仰着脸,一脸的稚气和可爱,黑亮亮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和好奇。小女孩话音刚落,她身边的妈妈就说:“叫叔叔。”可能又看到我的真实面目了吧——我正把树上的红樱桃摘下来往嘴里送——年轻而漂亮的妈妈又改口道:“叫爷爷。”
小女孩又说:“爷爷你手里那个……能吃吗?”
我回答道:“能吃,可好吃了。要不要尝两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年轻妈妈连声说,生怕说慢了,我就把樱桃塞进她女儿的嘴里了,造成她女儿中毒或留有不好的后果。她话音未落,就拨弄一下小女孩的胳膊作势要走。她女儿赖了一下。我这才看到年轻妈妈是化了浓妆的:眉毛是文过的,黑中泛着浅红;眼影也略带浅红;睫毛是描过了的,不是一般的黑,是漆黑,或是上了假睫毛也未可知,像是从浓墨里刚捞上来,黑得闪亮;一次性口罩是白色的,没被口罩遮住的地方,能看出来都经过了细心打理。她皮肤好,光洁中显出半透明状,如果不上浓妆可能会更好看——这是我老土的想法了。我和这对母女相隔只有一米多的距离,但中间却隔着一道一人多高的绿色网格铁艺栅栏。她们那边是郊野公园的褐红色步行道,穿插在一大片林子下面,呈多个S形。我所站的位置是一个超级大土坡的边缘地带,土坡上分布着稀疏的杂草和杂乱的灌木,有几棵大大小小的樱桃树,其中一棵树上挂满了果实,有红的有黄的,我在找红果子吃。小女孩就是看我在摘果子吃,才停下骑行,好奇地问我。而她妈妈对我似乎不太信任,并且保持着相当高度的警惕。我也只能对她们发出善意的一笑,继续摘樱桃了。
但在走了不到十米后,小女孩又调转车头,骑回来,提高了声音问我:“爷爷,你是怎么进去的?”
其实她应该问我是怎么出去的,因为她那边才是郊野公园,我这边是愿景农场的延伸部分,基本上属于荒地。我告诉她:“会有另一个门,这个门在另一条马路上。”
小女孩不知听没听懂,她似乎还有话想问。她这个年龄,对什么都好奇,都想知道,又担心妈妈离她太远,再次望一眼妈妈,又盯着树上的樱桃。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小女孩害怕了——她妈妈在和她对视之后,跑着走了。她妈妈碍于陌生人的情面,显然不好意思训斥女儿,而是用行动提醒女儿,快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小女孩可能还不太理解妈妈的用心,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叫一声“妈妈”,骑着小自行车急追而去,两条小短腿拼命地蹬踩,速度之快,都让我眼花缭乱了。妈妈并未停下来或减速等她,反而一直保持奔跑的速度,妈妈的用心一看就知道,就是要教训不听话的女儿,她很快就跑到拐弯的地方,被林子挡住了。
在郊野公园奔跑,锻炼身体,本是常事,但像这个年轻妈妈教育女儿的方法,我认为有点不妥,至少值得商榷,特别是当小女孩的视线里没有妈妈的时候,她该有多么恐慌啊。果然,小女孩看到妈妈“消失”以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还摔了一跤。小女孩倒在地上也没有松开手里的小自行车,小自行车就压在她身上。她挣扎着,从车下抽出身来,再次骑上小自行车,一边哭着,喊着,一边疯狂追去。
我倒是有点内疚了,觉得是我不当的行为或不妥的话语,给这对母女造成了不和谐。我甚至觉得小女孩受到了委屈,受到了伤害,甚至受到了虐待。但我已经无法弥补我的过失,因为隔着网格栅栏,我没法跑过去安慰她。郊野公园丰盛的林木和茂密的枝叶,一眨眼之间,已经完全遮挡了她们,我心里只剩下焦急了。
有一种叫内疚的情感,便驻留在我心中,影响了我这次随便走走、自由呼吸的兴致,甚至引发了我去郊野公园跑步,然后邂逅她们的想法。
场景二
第二天下午,果然和这个小女孩邂逅了。
我也像小女孩一样,不知道这片郊野公园的入口在哪边。我昨天从愿景农场隔着栅栏看到树丛中一个巨型石碑上,刻着红色的“郊野公园”的招牌。我细品了“郊野”二字,为什么不叫“野郊”呢?“郊野”,意思是北京郊区的野生公园。我再次来,原本还是想来尝尝樱桃,然后再想办法去郊野公园,看看那对母女是不是又来了。但是当我故地重游时,这几棵樱桃树却被别人扫荡了——樱桃树可能是多年前原居民在搬迁时留下的,结了许多樱桃,大部分还没有红,今天阳光又好,经过一上午的暴晒,应该会有更多的樱桃熟了。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早,他们扫荡了樱桃树,树下有许多残落的树叶和掉落的樱桃,還有大量的樱桃柄和樱桃核。我看着残枝败叶,对树上残留的樱桃一下子就没了兴致,决定去找郊野公园的入口。
我昨天离开时特意在手机上查过地图,知道郊野公园的面积很大,分好多个区域,在东榆路、东苇路、东高路、管庄路、常营北路上都有多个出入口,是个有着几十平方公里面积的大型开放型公园,和多个腾退区也相连。我感觉,小女孩骑行的那片区域入口应该在东苇路上,便花了大半个小时,绕过愿景农场,来到了那一片区域,找到了有多个S形步行道的林子。
当我在步行道上慢慢悠悠行走时,遇到一些锻炼的人,也有家长带孩子来玩的。有玩滑板的,有玩轮滑的,还有骑自行车的,更多的是慢跑者。
我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女孩了。虽然她新换了衣服,但那小号的彩色自行车太眼熟了。她没有认出我,从我身边骑过去了。居然是她一个人在骑行,身边没有妈妈陪伴。这又让我奇怪了。昨天那么谨小慎微地护着女儿的妈妈,今天就放养啦?任其自由啦?好吧,各有各的育子方式,我一个隔代的人,不懂现今年轻人的教育就别去多管闲事了。更让我奇怪的是,她小自行车的龙头把上,插着一枝樱桃枝,绿叶间,有七八颗红红黄黄的樱桃。莫非是这对母女去摘樱桃啦?是她们在我之前扫荡了那几棵樱桃树?这让我又增添了更多的好奇,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在林子里的便道上行走时,我希望能碰到那个年轻的母亲,倒不是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她带着孩子去摘樱桃了——她身上或许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呢,比如头发上会有一片樱桃树的绿叶,或嘴唇因吃多了樱桃而过分的红。
在一个弯道边上,有一处人工堆积的土山。土山上,有七八个孩子向山顶上爬行。土山太陡了,要手脚并用。他们努力地爬到山顶,再顺着另一条更陡的路滑下来。这些孩子,都在六七岁左右,男孩女孩都有,一串一串地上去,再一串一串滑下来,身上都是泥土,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家长们就在弯道边的林子里,三五扎堆,看孩子们疯玩疯闹,人人乐不可支的样子。
那个小女孩也来看热闹了。
我问她:“你敢去玩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妈妈让我不要离开红色跑道。”
“是啊,在跑道上安全。”我假装惊讶地说,“呀,这朵花真漂亮啊。”
“这不是花,这是樱桃。”小女孩认真地纠正我。
“真好看,哪来的?”
“叔叔和妈妈带我去摘的。”
“挺好挺好。”我胡乱地夸道,心里想着“叔叔和妈妈”的话。她说“叔叔和妈妈”而不是“爸爸和妈妈”,且口气很熟。小女孩没有认出我来,或者她可能忘了我这个爷爷。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贾贝贝。”小女孩说完,骑着小自行车走了。
我看着她,她很快就消失在我视线里了——前边的林子更密,弯子更多。我没有再跟着她走,而是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
走不多会儿,我看到林子下的S形步行道中间地带,有行人踏出来的路影子,便顺着小路走进了林子,很快又走到红色步行道上了。路边出现了供游人休息的条椅,隔一段一把条椅,有的条椅上已经坐着人。有一个人占一个的,有父女或母子占一个的,也有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的,还有人和狗坐在一起的。也有条椅上坐着情侣的,像这一对,正在接吻呢。
我觉得看人家接吻不好,正想加快脚步,却还是惊扰了接吻者——按说路上有很多锻炼的人,不应该介意我这个老先生,可他们还是暂时分离了双唇。就是在这时候,我认出那个女的了,她不正是贝贝的妈妈吗?她的妆容太醒目了。同时我意识到,那个面部线条硬朗、英俊的年轻男人,肯定不是贝贝的爸爸,对了,刚刚贝贝还说了,是叔叔和妈妈去摘樱桃的。没错,条椅上放着的两个塑料袋子里全是樱桃,另一个用来放垃圾的塑料袋子里,是樱桃的核和梗。年轻妈妈是单身?如今单亲家庭太多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年轻妈妈带着女儿和热恋中的新男友约会,也是正常的。我这样想着,快速从他们面前离开了。
场景三
过了一周,我再次来到郊野公园慢跑,又一次邂逅了她们——年轻母亲也骑了一辆自行车。贝贝在前边领骑,速度很快。母亲在后边跟随,不紧不慢。年轻母亲并没有骑通常所说的运动自行车,而是骑的极其普通的扫码单车。骑扫码单车来锻炼的,还不多见,估计是临时起意,专门陪女儿来玩的。绿色的扫码单车,在林子中的红色跑道上十分醒目。
自然,她们都没有认出我来——其实我并不想让她们认出来,本来就是陌生人,还是保持陌生状态比较自然。况且我来这片公园,即东苇路上的郊野公园,也是真心喜欢这里的环境,因为它在一条河边。所谓东苇路,就是河边的这条步行道,步行道同样漆成了红色,只有两三米宽,从东高路直通到管庄路。河道不宽,河谷却很深,此时还不是雨季,河水清澈见底。河两边通过几座小桥相连,都是郊野公园的区域。在林子里慢跑,有许多妙趣,能偶尔遇到一只野兔子,遇到落单的野鸽子;在河水中,还有被人们惊飞起的几只野鸭;从河边随便选个地方走进林地里,在草深的地方,我还发现一只鸟窝,是建筑在一丛茅草上的,工艺非常精美。因为我的冒失,一只小小的鸟被惊飞了,我看到精美的鸟窝里有一窝蛋。我非常过意不去,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便退到较远的地方。当那只比麻雀还小的鸟,和另一只鸟双双从鸟窝上飞过时,我担心它们会不会放弃那窝蛋——我的担心多余了,双双飞行的其中一只小鸟,向林子里飞去了,另一只鸟折回头,飞回了鸟窝。我松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看它们,悄悄离开了。
当我在各种S形的步行道上不知跑了多少趟时,和这对骑行的母女又有过多次的相遇。她们慢慢悠悠地骑行——看出来,母亲是专门陪女儿玩的,而那个曾和她接吻的帅气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
当我准备结束慢跑时,看到一大一小两辆自行车停在路边——年轻母亲和她女儿在看花。
那片花地,离跑道有十米,或者八米,不远不近的。她们所看的花,是喇叭状的紫粉色的花朵,茎有一拃高,有枝有杈,枝形特美,像极了一棵棵微型的小树。叶子和花上都毛茸茸的。我上次见过这些花,在手机上查了查,知道它叫地黄。就是六味地黄丸的地黄。她们知道它叫地黄吗?小姑娘刚好是长知识的年龄,对什么都好奇,我要不要告诉她这叫地黄?想到这里,我并没有犹豫,脚上像有着向導一样,跑下跑道,来到她们跟前。我主动和小女孩打招呼道:“贝贝小朋友好,认识这是什么花吗?”
我把口罩拉下来,让她看看我,再戴好口罩。
这一回抢答的,不是贝贝,而是她妈妈。她妈妈也看到我了,惊讶地说:“啊?这就是地黄啊!这能干什么?能当盆景吗?”
从她的眼神里和那一声“啊”中,我判断出她认出我了。但是,我比她还惊讶,因为她这次“画”妆太猛了,画成了鼻青脸肿——虽然有白色的口罩遮着,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遭到的创伤,而且是重创,眼泡肿了,额角有一块青,连着那块淤青的,是一条条红红黑黑的血痕,耳朵下边也有伤痕。可能是她皮肤太好的缘故吧,使她脸上的青肿和血痕更显得夸张。她是摔了吗?在林子里被树枝划啦?还是被打啦?或是出了什么事故?她如果不说,别人只能猜测了。我们还不算认识,不便问。但她显然很开心。能带着女儿出来玩,说明她已经开心了,能这么好奇地问这问那,说明她并不在意脸上的伤。她的眼神,还在期待我讲下去,不仅期待我讲下去,还在表示好奇,而且能感受到她眼睛的明媚和口气的温和。
我便把我了解的关于地黄的植物属性和药物属性都讲了讲。她认真地听,还不停地插问几句,关键之处还重复一遍,目的是让女儿对地黄有更多的了解。末了还夸我,说能遇到我这样知识丰富的前辈真是好运气。这一次,她给我的印象是,虽然肉体受伤了,内心是高兴的,不像第一次偶遇时那么警惕和戒备,也不像第二次那样没有认出我来。但是,她的伤情还是让我疑惑。受伤了,总之不是好事,和贝贝所说的那个叔叔有关吗?
场景四
转眼,炎夏就来临了,我的慢跑还在继续。
又转眼,初秋了,林子里已经有树叶开始落下。“十一”长假前是中秋小假期。小假期的第一天,阳光特别好,人开始多起来,孩子们也多起来。我突然想起那个叫贝贝的小女孩,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她和她妈妈怎么样了呢?搬得远了吗?不再来郊野公园骑行了吗?她妈妈似乎遇到一些事情,不恰当的化妆,对女儿突发的脾气,旁若无人的亲吻,鼻青脸肿的面目,好奇、愉悦而开心的话语,这些都是不多的几次接触后,她留给我的印象。
真是神奇得很,想到谁就看到谁了。
那个迎面骑来的小女孩不就是贝贝吗?她和初夏时完全不一样了,不仅是衣服,在装备上也有了变化,戴了一顶炫酷的头盔,还有完整的护膝和护腕,小自行车也换了,新的,比原来的略大一点,非常时尚,车杠上还有飞翔的彩色图案,龙头把上也有装饰,插了一支小小的彩色风车,更拉风了。伴她一左一右骑行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年轻,大块头,肥而强壮,不是我上次见到的和小女孩妈妈亲吻的那位。他骑着专用的跑车,一脸慈爱地看着贝贝。女的不是贝贝的妈妈,她小巧玲珑,精致考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的自行车和头盔跟贝贝的属于同款,就像母女装一样,她们这叫母女车?要说炫酷,她们的自行车够炫酷了,炫酷中还流露出霸气。我对自行车没有研究,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我的第一印象是,这真的是一家子,因为男的太需要减肥了,女的太需要增肥了,增肥和减肥,都是需要锻炼才能达到的,加上贝贝和瘦女孩骑的是同款自行车,像极了一家三口的出行。但他们确实不是一家子,至少瘦女孩不是贝贝的妈妈。果然,我听到贝贝说话了,她说:“爸爸,你当裁判,我和胖胖阿姨比赛。”叫胖胖的阿姨显然就是骑同款自行车的瘦小女孩,瘦小而称胖胖,倒是挺幽默的。假胖胖也不示弱,表示应战。两个人便摆好架势,在真胖子的口令下,比赛开始了。瘦女孩显然在让着贝贝,在齐头并进大约三十米之后,瘦女孩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让贝贝一骑绝尘。
看着他们欢乐的样子,我也满心快乐。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瘦女孩要是换成贝贝的妈妈就好了。我预感到,这样的机缘可能不会重现了。
场景五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秋叶黄了、落叶飘零、冬季即将来临的时候,我在林子里又看到贝贝了。这次她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在林子里拔了一把白茅草,拿在手里跑回到路上,长长的白色茅草的穗非常亮眼。
小女孩拿着一把白茅草,蹦蹦跳跳跑到站在路边的一男一女身边。我看到这一男一女都穿上了风衣,男的体型让我一眼就确认,他是贝贝的爸爸。那个女的,是谁呢?肯定不是一个月前我看到的那个和贝贝骑车比赛的瘦女孩,也不像是贝贝的妈妈。但我也不再好奇,觉得是谁都可以。在走近的时候,我看到扎着蝴蝶结的贝贝走在两人的中间,让一左一右的大人牵住她的手,开始玩飞翔的游戏。这是每个孩子都爱玩的,就是三个人一起奔跑,在奔跑过程中,贝贝突然双脚离地,提腿作蜷缩状,在两个大人的手臂带动下,向前方飞行好几米再降落地面。贝贝玩得很开心,发出快乐的欢笑。他们就这么一直玩着,贝贝不停地起飞,降落,再起飞,再降落,笑声是连绵不断的。我在后边也跟着乐。但是我没有追上他们,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前方的林子里。
到了条椅地带了。
由于树叶落了不少,有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闪耀在条椅上。
可能是玩累了,三个人便坐到条椅上休息。在我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的了,哈,她不是别人,确实是贝贝的妈妈,只是消瘦了一些,甚至有点疲惫。她不像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化那么浓的妆了,也不是后来见到时的鼻青脸肿了,显得平静而安逸——难怪我没有认出她来。由于没戴口罩,加上皮肤好,看起来更显漂亮。可能是刚做了剧烈的运动吧,她有些喘,正从包里往外拿水。她看到我在看她,眼睛一亮,拉了一下身边的贝贝说:“看,爷爷。”
贝贝也看到我了,大声说:“爷爷好!”
我礼貌地跟他们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郊野公园里,来锻炼、游玩的人依旧不少,各种装备的人都有,各种年龄层次的人都有。我在S形的红色步行道上跑了一会儿之后,再一次返回到条椅区——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郊野公园林子里有无数个S形的红色步行道,一个套一个,是互通互连着的,如果不怕累,能不断循环着跑下去,不看指示牌,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我就是那些不怕累的慢跑者之一。我几次经过条椅区,每次都能看到贝贝和她爸爸妈妈,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看画书——贝贝带了几本画书。后来,他們继续玩飞翔的游戏,林子里的欢声笑语不时地响起来。
我承认,我是有点故意想看看他们的。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慢跑者,我和其他慢跑者或来郊野公园锻炼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是一个写作者,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