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庵荣西与禅宗建筑

2023-02-20 10:29彭煌
海外文摘·学术 2023年13期
关键词:护国禅宗佛教

佛教起源于古代印度地区,公元元年前后传播到中国,在漫长的发展中,不仅梵文经书典籍被翻译成汉文,原始的佛教文化更与中国传统儒家、道家等思想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中国佛教文化。随着以唐朝为中心的东亚国际格局的建立,佛教也经由朝鲜半岛传入日本,在东亚世界广泛传播。在掌握实权的大臣苏我氏和时任摄政的圣德太子两方的推动下,佛教开始扎根于日本,一度成为日本的“国教”。佛教的传播除去佛教经典之外,佛像和寺庙建筑也是佛教文化不可缺少的部分,在圣德太子摄政时就曾兴建了四天王寺、法隆寺和飞鸟寺等。文化交流推动文化发展,中国僧人鉴真东渡传法,在东大寺建立戒坛,授戒传律建立日本律宗,建唐招提寺;日本留学僧最澄、空海入唐求法,回国后分别创立日本天台宗和真言宗,建比叡山寺(后为延历寺)和金刚峰寺来传法[1]。可以说中国对日本文化、宗教和建筑艺术方面影响深远。

到了10—12世纪即日本平安时代后期,天台和真言二宗已占据日本佛教主流,僧侣的特权地位也让日本佛教各宗派获得了庄园和僧兵等世俗力量,使得其开始因自恃有朝廷庇护而不自重,僧尼之中假佛惑众等堕落之事也屡见不鲜。随着平安末期庄园经济和武士阶级的兴起,日本国内矛盾日趋尖锐,上层与庶民、贵族与武士以及各阶级内部的矛盾,使得当时的日本一直处于混乱的社会环境中,其结果是以天台、真言二宗为代表的日本佛教随着平安旧贵族的衰败而陷入停滞状态[2]。对日本佛教现状不满的僧人则前往中国寻求正本溯源之法,明庵荣西(1141年—1215年)便是其中的先驱之一。荣西不仅将临济宗带入日本,推动禅宗乃至日本佛教复兴,在禅寺建筑的建造等方面对后世也有巨大贡献。本文正是对此展开的研究。

1 历史中的明庵荣西

荣西,字明庵,宋孝宗赐予其“千光大法师”称号,俗称贺阳氏,备中(今日本冈山县)的吉备津出生。早年荣西在比睿山学习天台宗的教义,专修天台宗的密教(台密)。1168年,荣西乘宋商船入宋朝,巡礼天台山等地,后携带三十多种天台宗经典与日本僧人重源(1121年—1206年)一同回国。尽管当时荣西目睹了宋地禅宗兴盛状况,但在回国后的约20年间,荣西仍专修天台密教,学问高深并自成“叶上派”。1187年,立志到天竺朝圣的荣西再次入宋,但由于北方蒙古的影响未能成功前去,因此又回到了天台山。在第二次入宋滞留的4年间,荣西师从临济宗黄龙派第八代虚庵怀敞,并获得了临济宗传法许可。回国后,荣西开始传播临济宗,并在幕府的支持下,临济宗受到日本武士和一部分贵族的信奉,作为镰仓时代的新兴佛教之一发展起来。1215年7月5日,荣西在京都建仁寺圆寂[3]。

荣西的禅宗思想主要见于《兴禅护国论》一书。荣西传禅伊始,天台和真言二宗虽然受平安后期日本混乱社会的影响,在道德、修行和教学等方面已经衰落,但其仍占据日本佛教主流地位,荣西宣扬禅宗的行为无疑在挑战其权威,因此日本禅宗在早期一直受到日本僧界的阻碍和攻击,在这样的背景下,荣西撰写《兴禅护国论》,阐述禅宗主张,并宣扬“兴禅”与“护国”的联系,由此来争取天皇等贵族世俗势力。另一方面,荣西还与镰仓幕府等武士阶级保持了良好关系,以上措施为荣西传禅创造了良好的政治条件。荣西将禅宗思想与天台、密教思想相结合,贯彻“兼修禅”的理念,由此减小日本僧界对禅宗的抵触。《兴禅护国论》书中不仅包含了荣西的禅宗思想,还记录了中国禅宗经典的语录和其在宋期间的活动等,以入宋僧的立场对中国宋代佛教,特别是禅宗情况的记录,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和学术价值。荣西不仅是日本禅宗的始祖,还将荒废的饮茶习惯再次传带到日本,对日本后世茶道的形成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因此也被认为是日本的“茶祖”。荣西的《吃茶养生记》被称为日本最古老的茶书。他在书中不仅记录了中国茶的形状、种类和饮用方法,还利用了中国道教养生理念和阴阳五行说的概念来宣扬禅法,并且还论及了中国的传统医学,对于研究中国和日本茶道史是不可缺少的资料[4]。

2 明庵荣西与中国禅宗建筑

与唐末五代时期混乱的社会状况不同,随着宋朝的建立,政治的稳定和商业经济的繁荣使得宋朝贸易向海外扩张,中日文化交流便在商船来往之间逐步展开。据日本学者木宫泰彦《中日交通史》记载:“考宋日间商舶往来,异常繁数,恐无岁无之”[5]。虽然宋日两国并未建立正式国交,但对民间交流大致呈默许态度。因此僧人群体可以凭借文化方面的优势前往中国,来进行求法巡礼,而这些借由宋商船到达中国的日僧群体被学界称为“入宋僧”,荣西便是入宋僧之一。据《兴禅护国论》记载,荣西于1169年4月到达中国的明州,即现在的浙江省宁波地区,明州不仅自古是中国的水上交通要道,普陀山和天童寺等佛门胜地也坐落于此。荣西到达明州后,先是拜访了广慧寺,与寺庙的知客僧就禅法进行了问答,之后和日僧重源相遇并一起拜访了阿育王寺。在这里荣西和重源才实际目睹到禅宗兴盛之景,对佛寺尤其是禅宗建筑有了进一步认识。随后二人又前往天台山进行巡礼,在《兴禅护国论》中,荣西感慨天台山的山川胜景和清净的道场,说自己佛法修为有了精进。荣西第一次入宋仅滞留半年左右,归国前他与重源又重访阿育王寺。《荣西入唐缘起》记载二人请求在阿育王寺修建舍利殿并获得许可,这一点在南宋学者楼钥所著的《攻愧集》卷110《阿育王山妙智禅师塔铭》中可以得到佐证,可以说荣西第一次入宋不光带回了大量佛教经书,对中国寺庙建筑的建造也有了一定了解。

榮西第二次入宋在18年后的1187年,已然四十七岁的荣西希望能经中国前往天竺巡礼,但到临安府被告知不准通行后,便打算回国,结果仍不如意。荣西在《兴禅护国论》中这样写道:“即登天台山,憩万年禅寺,投堂头和尚敞禅师为师,参禅问道。颇传临济宗风,诵四分戒,诵菩萨戒已毕。[6]”荣西到达天台山万年寺,机缘巧合下在禅寺住持虚庵怀敞门下正式学习禅法。关于虚庵怀敞的记载中国方面较少,《攻愧集》中《天童山千佛阁记》提及其在传播佛法和援建千佛阁的贡献,荣西则在《兴禅护国论》“宗派血脉门”一节中将师承详细地记载下来,明确其为临济宗黄龙派禅僧。除却必要的禅宗修行外,荣西还多次参与了万年寺的修缮工作,例如万年寺的山门、智者大师智顗的道场和塔院等,《嘉定赤城志》中也记载到“淳熙一四年日本国僧荣西建三门西廡,仍开大池。[7]”据《天童山千佛阁记》记载,宋淳熙十六年,即1189年,虚庵怀敞离开天台山万年寺前往天童寺,荣西也跟随同行,并协助其修复天童寺千佛阁。在这期间,荣西还托商船将天台山的菩提树移栽到日本筑紫的香椎神宫,后又经重源等人分栽到东大寺等地,《元亨释书》用“天下分栽”来形容其在日本移栽后的盛况。

1191年,荣西返回日本,在回国前,《兴禅护国论》记载虚庵怀敞破例将以前作为临济宗黄龙派传法象征的袈裟传给荣西,并表示荣西为外国僧,希望他“佩其祖印,归国布化末世,开示众生,以继正法之命”。虚庵怀敞又将“佛祖正传菩萨戒”授予荣西,这样拥有了传法之印袈裟和菩萨戒的荣西在日本有了开宗传法的基础。回国后的荣西也心系千佛阁修缮一事,《天童山千佛阁记》记载,“越二年,果致百围之木,凡若干。挟大舶,泛鲸波而至焉。(中略)列楹四十,多日本所致,余则取于境内之山”。虚庵怀敞也评价道“吾事济矣”[8]。

3 明庵荣西与日本禅宗建筑

荣西对日本禅寺建筑的影响主要归功于其使得禅宗在日本复兴,并在日本以中式禅院为蓝本兴建禅院。回国后的荣西开始积极传播禅法,《元亨释书》记载其于滞宋四年后回国的第二年1192年,在香椎神宫建立建久报恩寺,举行菩萨戒的授戒会。后又于1195年在博多建立圣福寺,榮西称其为“镇护国家,且为除凶徒之障碍,且为备向后之证迹”。由此可知,荣西在建圣福寺时已经有将传禅与镇护国家相结合的思想,日本学界也公认圣福寺是日本第一座禅宗风格的寺庙建筑。

与荣西相关的日本禅寺建筑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数于1202年在京都建立的建仁寺。《元亨释书》中记载荣西受镰仓幕府赐地,建立建仁寺,传台密禅三宗。京都作为天台宗圣地比叡山的所在地,在当时仍是日本佛教各宗派的主要所在地,虽然如今已无当时建仁寺遗址,但根据后世留存的建仁寺复原图来看,荣西确实保留了天台密宗风格的真言院和止观院等,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出荣西倡导“兼修禅”的特点,即在禅宗思想中也带有密教思想。建仁寺与以往寺庙最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央的佛殿旁修建有茶堂,这一点反映其受中国禅宗建筑影响,据12世纪中国禅宗最为完备的清规著作《禅苑清规》记载,茶是参禅悟道的重要载体,饮茶的礼仪也是禅宗修行的重要一环。荣西将中国禅院的茶道带回日本,并要求门下僧人每日修行中也养成饮茶的习惯,后来又撰写《吃茶养生记》并上书给幕府将军,使得饮茶之风随禅宗传播在日本逐渐盛行,茶堂也成为以后日本寺庙建筑中常见的配置之一[9]。

1206年,荣西继任重源的“东大寺劝进”一职。东大寺始建于奈良时期,唐朝僧人鉴真东渡日本,在东大寺建立戒坛并为当时皇室授戒,此后僧人均须在戒坛受戒后才能成为正式僧侣。后来源平之争时期东大寺毁于战火,镰仓幕府建立之后,重源奉朝廷和幕府两方命令重建东大寺,重源圆寂后荣西继任并继续修复工作。重源曾在荣西第一次入宋期间同行,对中国寺庙建筑也有一定了解,在东大寺的重建过程中,他模仿南宋福建等地水平穿斗结构修复了大佛殿等建筑,后来这种建筑样式被称为“大佛样”。荣西在东大寺主持修建的部分为钟楼、部分戒坛院和供奉舍利的七重塔,其中现存的仅有钟楼。东大寺钟楼除了具备“大佛样”的样式外,还采用多斗拱结构用作装饰,带有明显的中国禅院建筑风格,经日本学者比较研究,东大寺钟楼与后世日本寺庙建筑样式中的“禅宗样”大致相同,荣西也被誉为日本“禅宗样”建筑的先驱[10]。

4 结语

作为遣唐使废止以后中日交流的先驱之一,荣西禅师两次入宋求法,不仅带回了大量珍贵经典,还将临济宗的传承带到日本,并按本国发展情况提倡“兼修禅”,建立禅苑,使日本禅宗得以复兴。同时,荣西乘宋商船入宋,滞留期间受到中国官方的庇护,并在中国名僧那里学到佛法,自己也不忘师恩,积极将师门传承至海外,还提供一些日本木材,为恩师寺院修复工作做出了一定贡献,体现了中日两国的友好交流。荣西的《兴禅护国论》作为记载了大量中国宋代佛教的仪礼和建筑等的相关资料,对中国宋代佛教的研究也有价值。在建筑领域,荣西在日本以中国禅院为蓝本主持修建了圣福寺、建仁寺等建筑,使得中国禅宗式建筑在日本开始出现,并随禅宗兴盛而得到广泛传播,由此中国的“五山十刹”制度也走入日本。

引用

[1] 楼钥,纪昀(校).攻愧集[M].兰州:四库全书.1784.

[2] 虎关师炼.元亨释书[M].日本:佛书刊行会,1912.

[3] 明庵荣西.兴禅护国论[M].国译大藏经,日本:东方书院, 1923.

[4] 浙江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宋元浙江方志集成[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9.

[5] 木宫泰彦.中日交通史[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

[6] 郝祥满.禅宗东渐与中世日本的社会转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

[7] 梁淦明.南宋禅宗文化影响下的日本寺庙建筑及其园林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9.

[8] 庞超.论12-13世纪中国禅寺清规对日本禅林制度的影响[D].宁波:宁波大学,2020.

[9] 蔡超.明庵荣西对中国南宗禅的传承与嬗变[J].韶关学院学报,2019,40(10):22-25.

[10] 蔡超.试论明庵荣西对《六祖坛经》的参鉴[J].文学教育(下),2020(1):16-18.

作者简介:彭煌(1999—),男,土家族,湖南湘西人,硕士研究生,就读于山东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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