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金沙
文/青鹤
晚风扬起喻月一缕长发,扫过文轩的面颊,流绪微梦般拨动他的心弦。
小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喻月正躺在摇椅盖着折扇打盹儿,她穿了一条青绿色吊带裙,长腿一条直放一条蜷曲,睡得好没睡相。
风吹枝摇,日头轻晃,喻月恍然睁眼,一只指如削葱根,温润如白玉的手从眼前晃过,喻月精神一振,目光追随着那只手起身,然而手的主人步履匆匆,她只看见修长远去的背影。
文爷爷踱步走出来:“醒啦?”
喻月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刚刚那人谁啊?”
“我孙子,”文爷爷没有多说,瞪了她一眼佯装生气:“不辞辛苦跑来找我,结果就来我这儿睡觉?”
喻月嘿嘿笑:“我前段时间不是忙着期末考嘛,一考完就来找您这诚意还不够吗?”
暑假悠闲,喻月常来陪文爷爷喝茶下棋。
有时候连文爷爷也感慨:“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怎么不去找你的同龄人玩,天天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喻月笑抿一口茶道:“别处哪有这么好的茶?”
文爷爷便哈哈大笑,骂她油嘴滑舌。
嘴上埋怨,分明是高兴的。
某天她推门便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迎面走来,喻月目光下移,落到他指尖修长圆润的手上,猜到他的身份,她便微笑颔首同他示意。
男生并不领情,眼神冷冷扫过她的脸,收回目光径直走了。
喻月眉头微蹙,甚至疑心自己看错。
近来那男生也来得勤,因此两人经常撞上,不过每次喻月到都是男生离开的时候。
他总是那副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喻月看出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也不在乎,碰上了就客气的笑一笑或者点点头。
某天喻月起早,想去文爷爷家蹭个午饭。
她轻车熟路穿过大堂进到里屋,还没敲门就听里屋一个清朗的嗓音大声道:“她一个女大学生不好好学习,天天跑来讨好你这个教授,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文轩!”文爷爷的声音满是愤怒。
“我就是瞧不起偷奸耍滑的人!”那个声音顿了顿:“我更瞧不起你这种为偷奸耍滑的人提供机会的人!”
喻月在墙边蹲了下来,安静听他们吵完,文爷爷的院子杂草丛生,她有心处理也只拔了一半,这边的杂草有半人高,刚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所以那个叫文轩的男孩子气冲冲走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
待脚步声远去,喻月才慢悠悠起身,正要去敲门,忽然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文轩一脸诧异,随后变为局促,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尴尬。
喻月轻笑了声:“怎么又回来了?”
她嘴角勾着近乎完美的弧度,眼睛也微微弯起仿佛充满善意,唯有眼神深不见底,像一汪波澜不惊的碧绿深潭。
文轩不喜欢她这个表情,像一只随时算计着什么的狐狸。
喻月并没有探听他生活的打算,只是不想两人太过尴尬让文爷爷为难,所以她说完见他不回答便敲响了房门。
空气寂静,无人应答,两人对视一眼,文轩当机立断,一把推开房门。
只见文爷爷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大喘气,喻月吓了一跳,抖着手打了120,文轩则让文爷爷靠在自己胸口上,用手把他的头抬高,冲喻月道:“把所有门窗打开!”
喻月照做,当开到正对文爷爷的窗户的时候,文轩突然怒喝一声:“那扇窗户别打开!”
喻月被吓了大跳,赶紧又关上窗户。
救护车来得很快,两人将文爷爷送到医院,病房外,喻月与文轩相顾无言。
“抱歉,刚刚我不是有意的。”
喻月意外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但既然他诚心道歉,她也不想揪着不放:“嗯,没关系。”
“刚刚那种情况下我爷爷要是吹到凉风容易中风,是我没有说清楚。”
喻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这人并没有对背后说她坏话这件事有任何愧疚。
她皱了皱眉,目光在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上停留片刻,终究还是收回目光假寐。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
文爷爷顺利醒了过来,一时出不了院,喻月留在医院守夜,文轩没到晚饭的时间就离开了,她怕文爷爷伤心,只说他好像明天有事先回去了。
文爷爷冷哼一声:“有事,不就是不想留在这儿陪我!”
晚上喻月睡陪护床睡得很不舒服,凌晨还是没睡着,只好起身出去走走,刚出门就看见靠着墙边的文轩。
“你不是回去了吗?”
文轩冷哼一声:“我爷爷在这,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那副倔强的样子,倒是和文爷爷有几分相似。
喻月也靠着墙上,冷冷道:“你要是真那么关心他,不如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陪他下下棋和他说说话,现在装出这副孝顺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
文轩脸色一变想要发作,但最终忍住了,冷着脸说:“你懂什么?”
“是啊,我什么都不懂,陪文爷爷说话下棋的人是我,替他整理院子的是我,你这个最‘懂’的好孙子又在哪里?”
文轩气急:“你对我爷爷这么好,还不是有所图谋?”
喻月冷哼一声,“有所图谋又怎么样,我天天陪着文爷爷,他现在就是喜欢我,”她直视文轩的眼睛:“你能拿我怎么样?”
文爷爷住了几天院,每天文轩都来看他,但每次文爷爷都不给他好脸,反倒对喻月亲切有加。
出院以后文轩天天来文爷爷的院子,喻月却不常来了。
有时文爷爷会望着摇椅发呆:“那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唉。”
文轩撇嘴:“那种不怀好意的人不来更好。”
正要推门的喻月指尖一顿,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想要离开,偏这时文爷爷已经眼尖瞧见了她:“小丫头片子,来了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喻月无奈,轻笑一声,扬扬手中的茶饼,“您看我这不是给您送好茶来了嘛。”
听见她的声音,文轩一下站了起来,和喻月正面对上。
这还是文爷爷出院以后他俩第一次见面,看着多日不见的精致眉眼,文轩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注意到,其实喻月的目光并没有落到他的脸上。
文轩刚刚在院子里拔野草,白皙如嫩葱的修长手指沾染青草的汁液,衬得那双手更加洁白无瑕。
可惜这双美手,却长在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身上。
喻月遗憾地收回目光,转头冲文爷爷笑道:“我就是路过,想着顺便来看看您。”她放下茶饼,便迤迤然道别。
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粉色收腰长裙,宛若一株翩然盛开的山茶花,看着远去的纤细身影,文轩不知为何心里浮现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无视他。
夏夜的雨来得突然,文轩刚从医院出来,大雨倾盆而下,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水量全部放出来。
医院离学校很近,他迟疑着要不要一鼓作气跑回去。
医院人来人往,又有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他没当回事,直到一把伞遮过他的头顶,他诧异转头,瞧见喻月清冷的侧脸:“好大的雨啊。”
她转过头来,仍然是那副冷淡疏离的神情,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柔和:“没带伞吗?”
“嗯。”
“那这把伞给你用吧,”她不由分说把伞塞进他手里,说罢就打开另一把伞,走进大雨。
文轩追过去:“喂,你想干嘛,为什么要把伞借给我?”
其实他是想问,明明她早就撞见他说她坏话,为什么还要帮他。
喻月眉头微蹙,但很快散开,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你也知道,我做事都是有目的的,那你不妨猜猜,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趁文轩呆愣在原地的空档,喻月开门上车一脚油门离开。
没想他那么麻烦,还要她给一个理由,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想装作没看见,开出200 米还是放不下绕了一圈又回到他面前。
为了腾出地方让文轩和文爷爷多接触,喻月最近不常去文爷爷的院子,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又碰上文轩。
喻月还没开口,文轩便道:“我爷爷今天不在。”
这还是文轩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喻月心想既然爷爷不在,那她也就没必要去讨人嫌:“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没想到文轩喊住了她:“进来坐坐吧。”
喻月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眼底弥漫着疑惑。
他一脸真诚,像是有话要说。
于是喻月躺上了自己许久没躺的摇椅,悠闲地晃了晃。
不一会儿文轩从里院走了出来:“伞,还给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喻月接过伞。
“上次谢谢了,我请你喝饮料吧。”
“不了,举手之劳而已。”
“不行,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喻月面无表情:“抱歉,比起饮料我更喜欢喝茶。”
“不想喝饮料的话,其他也可以,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
喻月原本不打算接受他的任何邀约,闻言却是一顿,目光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停留片刻,试探道:“什么都可以吗?”
“嗯!”
文轩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了被喻月狠狠宰一顿的打算,谁知喻月伸出手:“那么请和我牵手。”
“嗯?”
文轩一下没反应过来,那只柔软的小手已经挤入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树梢下少女眼底星芒闪烁,连嘴角也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文轩的手比她大了一圈,修长的手指如同上帝手中完美的艺术品,柔和但骨节分明的触感,触动了喻月的神经,她的心中涌现出无限满足。
就在这时,那5 根修长的手指忽然弯曲,回扣住她的手。
喻月愣了一瞬,手上清晰地传来对方的力量感,她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神,自己的面容在清澈的瞳孔中清晰可见。
她耳根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回到家,喻月后悔得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他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下肯定把她当变态了吧!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爱,有人喜欢细的腰有人喜欢长的腿,而喻月,喜欢漂亮的手。
望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喻月又想起白天自己和文轩十指相扣的感觉。
其实,就算被当成变态也没关系,反正他不喜欢她,他们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接触。能和自己魂牵梦萦的美手接触,她根本是赚到了。
这样一想,喻月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怀着愉悦的心情睡去了。
暑假接近尾声,文爷爷开始发脾气:“你这丫头片子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一天两天也不来看我!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臭小子?你不喜欢他我就叫他以后别来了!”
喻月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被挂了电话,只好带上自己亲手做的青团去看望他。
文爷爷十分生气,喻月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哄好,说着说着文爷爷突然要给她把脉:“你这脸色这么不好,气虚了吧?”
昨晚因为和文轩牵手兴奋到凌晨才睡着的喻月摸摸鼻子:“这年头,有几个人不气虚?”
文爷爷冷哼一声,“文轩就不虚!”
文轩穿着围裙从旁边路过,文爷爷看着他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今天脸色也不太好?”
文轩被石砖绊了一下,嘴硬道:“你那什么中医理论根本不管用。”
文爷爷气得要用拐杖打他,却因为距离过远只能在地上“咚咚咚”地拄个不停:“你这混小子,滚!给我滚!”
“滚就滚!”
“爷爷,尝尝我做的青团吧。”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喻月赶紧拿出自己亲手做的青团,一个个绿油油的,放在油纸里,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文轩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喻月笑道:“这么好吃的青团,咱俩吃就够了,某些人可吃不着。”
文爷爷也笑了,哼了一声:“谁叫某些人胡说八道,活该!”
文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己拔了半天的草,却连个青团也捞不着。他扔了围裙,气冲冲地去了外院。
文爷爷一个青团都没吃完就困了,看他胸膛起伏绵长均匀,喻月起身去到外院,文轩正坐在秋千上生闷气。
“文爷爷年纪大了,你别老是气他。”
“才不是我惹他生气,明明是他……”说到这文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肯再说了。
“老人家岁数大了,总是会有些固执不肯认输的地方,我们这些年轻人呢,不必事事与他们争个对错,哄一哄他们开心就好了。”
文轩不说话。
“其实我很羡慕你,”喻月在躺椅上坐下,“还可以和爷爷争吵。”
一阵风刮过,树梢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文轩诧异地望着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立场。
喻月倒是怡然自得,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她抬手接住一片光斑,忽然想起那天他的掌心,也如这片小小的太阳一样灼烫。
“喏,给你。”喻月丢给他一个东西。
文轩接住,才发现那是一颗软软的青团。
以前文轩和喻月来的时间交错,可是最近喻月来的时候文轩总是还没离开,她这才知道原来两人每天见面都得吵上一顿,好在现在有她在中间调和,两人的关系缓好了许多。
外院的躺椅是喻月的专属座位,喻月晒着太阳假寐,实在顶不住身后那似有若无的目光,幽幽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有空吗?”
“没空。”
半天没了动静,喻月睁眼,文轩还站在原地,他纠结地问:“那后天呢?”
喻月笑了:“不好意思,也没空。”
文轩挠头,不死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喻月的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到那只修长的手上,文轩的头发不长,干净利落,白皙的手指在漆黑的短发中,如同温润的白玉,她一时呆愣,见文轩疑惑地望着自己,她才回过神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聊聊。”
喻月摸着下巴,脑袋又飞速地转动起来:“可以啊,不过我可不干赔本的买卖。”
“你有什么要求?”
喻月勾起嘴角:“我要你假扮一天我的男朋友。”
分明是个无理要求,但文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那天他甚至穿了一身板正的衬衣还抹了发胶。
他站在桥头等待喻月,无数次想象她会是什么样子。
“你到啦,还以为会是我先到呢,明明提早了10 分钟出门的。”
喻月身着一条淡青色长裙,头发还是自然的披散着,脸上未施粉黛……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文轩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失落从何而来,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乎似的。
没等他厘清这些情绪,喻月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咱们去逛逛吧。”
柔软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文轩心中的郁闷神奇地消失了,他张开手反握,他的手指节分明五指修长,很轻松就将喻月的小手包裹其中。
文轩带她去看电影、逛街,一路上她对那些东西都兴致缺缺,他觉得自己没能做好男友的职责,十分失落。
喻月发觉他的情绪:“怎么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喻月抿唇:“稍微有一点。”
文轩更加泄气,却又听她道:
“不过今天,我很开心。”
少女眸中笑意盈盈,欢喜之情不似作伪。
晚风扬起喻月一缕长发,扫过文轩的面颊,流绪微梦般拨动他的心弦。
夜幕降临,两人又回到碰头的桥边,喻月回头,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冷淡的神情,抱胸看着他:“找我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和我爷爷那个老古董相处得这么好的?”
“文爷爷虽然有些固执,但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只要在他犯倔的时候顺着他,别把他平时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就行了。”
文轩拧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喻月看着他,一点好奇涌上心头,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关系却连她这个外人都不如,她斟酌着言辞:“你和文爷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文轩沉默了一会儿,靠着桥墩上,幽幽地开口:
“当年我爷爷擅自改了我的志愿。”
喻月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个倔强但是有原则的老人会做出这种事。
文轩苦笑了声:“我爷爷一直希望有人继承他的衣钵,很幸运,我和我爸都对医学感兴趣,然而我们却都选择了西医。”
“他没拦住我爸,所以对我格外执着。”
喻月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和文爷爷不对付了。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怪他,只不过他年纪大了,我父母和我都希望把他接到我爸家去住,可是他却非要守着那个破院子。我们明明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却那个态度!”
空气寂静了几秒,喻月开口道:“那不是破院子,那是你爷爷和你奶奶的约定。”
文奶奶走得早,所以一些事情连文轩也不知道。
“当年你奶奶义无反顾嫁给一无所有的文爷爷,他们过得很辛苦,那时候文奶奶幻想,以后他们要一起住在一个有大院子的地方,里院种满草药,外院种一棵桂花树,后来文爷爷终于攒够钱,文奶奶却病倒了,院子还没完工,她就走了。”
文轩不再执着于劝文爷爷搬去和他们一起住,文爷爷怼他他也不回嘴,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好了许多。
开学以后喻月来的时候更少了,文轩有时候会望着外院空荡荡的的躺椅发呆。
文爷爷看见他这样,揶揄道:“怎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人家可瞧不上你这混小子。”
文轩憋红了脸:“谁说我喜欢她?我才不喜欢她那样的!”过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明明是她喜欢我。”
第一次和喻月牵手那天回到宿舍,文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室友好奇地凑过来:“文轩,你手上到底有什么?看了一整天了。”
文轩不答反问:“你说,一个女孩子,拒绝了我请喝奶茶的邀约,却要和我牵手,这是为什么?”
“这不摆明了喜欢你吗!”
文轩瞪大双眼,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喜、喜欢我?”
他一开始觉得不敢置信,而后越想越有道理。
后来喻月给他送伞,说让他假扮自己的男朋友,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文轩坚定的想法在这一刻崩塌了,他看见喻月和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一起,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学生没有的稳重气质,喻月站在他身边,像一只煽动翅膀的飞鸟,是和平时的疏离假笑完全不一样的活泼灵动。
不知为何文轩突然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喻月转过头来瞧见了他,她的笑容顿时敛了下去,不过很快她又勾起了笑容,还是那副笑不及眼底的样子:“你也来买东西?”
“嗯。”
随口寒暄了两句,喻月就要和那人离开。
“喻月。”
文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住她,看她一脸疑惑,他结结巴巴地说:“爷爷、爷爷很想你。”
喻月笑笑:“等我有空就去看他。”
“实在是谢谢你,学长。”与文轩告别,喻月继续和身边的男人聊起了正事:“能拿到这个大厂的offer,真是多亏你了。”
“还是你自己能力过硬,我也只是搭了个线而已。”学长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刚刚那个男生……你不喜欢他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别人这个态度。”
喻月笑了笑:“你会对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热情似火吗?”
“他讨厌你?”他摸了摸下巴,“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想说的好像不是‘爷爷想你’,而是‘我好想你’。”
喻月笑出了声,“你这联想能力,该去当小说家才对。”
学长凝望着她,“其实我是想说,为什么偏偏对他那么生气呢,你不是一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吗?”
这一夜,无眠的是两个人。
第二天下午没课,喻月去了文爷爷的院子,没想到会见到文轩。
喻月素来得意于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此刻却硬是没能挤出一个笑容,只好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文轩也收回目光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任她从身边经过。
喻月和文爷爷下了局棋,不一会儿就被杀得片甲不留,她道:“爷爷您最近技术见涨啊。”
文爷爷却道:“小丫头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果然还是瞒不过您的眼睛啊,”她无奈扔了棋子:“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对一个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本来是想来您这儿平静情绪的,没想到更郁闷了。”
文爷爷瞪大双眼:“你有喜欢的人了?”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是谁家的小子?我认识吗?”
喻月舔舔干涸的嘴唇:“是谁我就不说了,反正他又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文爷爷气得直拍桌,“到底是谁家小子这么没眼光!”
铁器落地的声音传来,喻月回过头去,只瞧见一片围裙衣角在门外匆匆闪过。
文爷爷也听见了那动静,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怪我这孙子没用,否则怎么会让别人伤了你的心。”
那个没眼光的人,就是您的孙子啊,喻月想。
喻月没吃晚饭就要匆匆告别,刚到外院,就被文轩喊住了。
“你喜欢的人,是昨天你身边那个男生吗?”
然而不等喻月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既然他不喜欢你,你就别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所以说,她现在是在被自己的心动男嘉宾劝解不要再在心动男嘉宾身上浪费时间?
喻月有些好笑:“嗯,你说的没错,反正没结果,不如早点放弃他。”
想了想,她说:“谢谢你来劝慰我。”
文轩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一口气,终于在喻月将要推门而出那一瞬间,开口道:“如果要考虑其他人选,不如考虑一下我吧!”
喻月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文轩红了脸:“那什么…我们上次假扮情侣不是挺开心的嘛,所以我就想……”
他承认自己冲动了,昨晚看见她和那个男人,他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今天得知喻月果真喜欢他,他心里非常失落,然而听说那人不喜欢她,顿时又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刚刚见喻月要走,他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说出口方觉不妥,怎么能在别人刚失恋的时候表白呢?肯定会被拒绝吧。
“好啊。”
文轩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喻月笑着说,“这一次,做真的情侣吧。”
喻月和文轩偶尔会去约会,但他们最经常来的地方,还是文爷爷这儿。
某次他们一起种草药,不知不觉手就牵在了一起,文轩也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手有一种意外的痴迷,喻月也不瞒他:“因为我就是一个手控啊。”
文轩突然想起喻月当时不要他请吃东西,而是要和他牵手,又想起假扮情侣的时候,她明明对那些事物都不感兴趣,却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因为当时他们一直十指相扣啊!
一声咳嗽打断他们,文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见他们望过来,摆摆手:“你们继续。”转身又关上了房门。
既然被发现,两人干脆去坦白,然而文爷爷并不吃惊:“我早就知道了。”
他很快就发现了两人的关系变化,但是本着是自家的小野猪拱了好白菜的想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文轩嗤之以鼻:“我这种五好青年,怎么说也是头优秀猪仔吧?”
两人又呛了起来,喻月打了个哈欠,默默去外院的躺椅上睡下了。
她今天又穿了那条青绿色吊带裙,她向来没有睡像,所以当文轩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
柔软的青绿色衣裙包裹着纤细洁白如雪的身体,单薄的肩膀和修长笔直的腿在阳光下发出圣洁的光芒,宛若一只清纯又诱惑的精灵。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喻月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慵懒地睡着,美得像西方古典油画里的美神。
他不受控制地对她产生了好奇,一打听就知道她是中医院大学的学生,一个学生天天和教授走得这么近,让人很难不怀疑她的意图。
因为期望值太高,所以发现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的时候,失望也更大,产生的厌恶情绪也更强烈。
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喻月睫毛轻颤,醒了过来。
“喻月。”
喻月本来迷迷瞪瞪的,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爷爷,关于毕业论文,还是尽量不要找我爷爷帮忙,我们自己查资料完成吧?”
喻月还没说话,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的文爷爷先开口道:“谁说小月是学中医的?人家是正经的市场营销系人才。”
文轩呆住了,“你不是中医院大学的学生吗?”
“我是啊,”喻月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可是谁告诉你中医院大学只有中医专业了?”
晚上文轩送喻月回家,她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
文轩又想起当时她那句没头没脑的“那么请和我牵手”,忽然有些好奇:“对于你这种手控而言,牵手就这么开心吗?”
“当然啊。”
“没办法理解。”
喻月想了想说:“对于我而已,牵手大概就像你们kiss 一样开心。”
文轩闻言停下了脚步,下一秒喻月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吻落到唇边,一点一点慢慢往里侵占。
一吻结束,喻月和文轩都有些气喘吁吁,他低沉道:“kiss 和牵手还是不一样的。”
喻月握紧他的手,半天才平稳了呼吸,轻轻点头。
文轩以更大的力气回握住她的手。
他无比庆幸,虽然他们之间有过不愉快和小误会,但他最终没有因为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偏见错过她,否则他一定会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