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购统销”背后的贪腐疑云

文/杨诃

久违了的供销社重启，是为了搭建城乡沟通的桥梁，成为县域经济和乡村振兴的助推者。当前，相关的职务犯罪，正成为纪检监察部门关注的重点领域。

权力寻租空间往往令贪腐者有可乘之机

2019年6月下旬的短短8天内，北京市顺义区监察部门查处了3名正处级干部，即：顺义区煤炭公司党委原书记、经理刘某，区供销社党委原书记、主任方建华，区供销社党委书记、主任李某。值得一提的是，3人均为顺义籍，李某在接替方建华任区供销社党委书记、主任之前，曾接替刘某担任区煤炭公司党委书记、经理一年多，其两名前任均已落马，且三案存在一定关联性。2022年6月，顺义区供销社原主任方建华经法院二审，因受贿罪获刑11年，案件事实已无争议。

贪腐密码

供销社脱胎于计划经济，其兴衰与“统购统销”制度紧密相连，核心是农产品由国家定价：以粮食为例，在农村以统一价格收购后，再定量供给城镇——供销社成为重要的生活资料供给者。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行各业面临市场化转型，供销社的垄断地位受到较大影响，尤其是其商贸零售作用逐渐减弱，更多在大宗原料商品与物业管理上存续经营。然而，即便在这些商业领域已淡出人们的视野，供销社的运营渠道及固有资产依然不缺乏利益空间，尤其是由于历史原因以较低成本获取的物业租赁和物资渠道，成为一些别有用心者紧盯的“香饽饽”。

顺义区供销社是集大型零售商业、专业市场、房地产开发于一体的集体所有制企业。根据公开数据显示：2007年度顺义区供销社下属企业单位合计15家，就业职工5528人，集体总资产16.5亿元。2007年，该供销社实现销售总额27.1亿元，同比增长12.9%；完成利润总额0.8亿元，同比增长16.8%；完成地区生产总值2.2亿元，同比增长18.3%；完成总产值4.8亿元，同比增长10.1%；上缴税金总额0.3亿元，同比增长10.6%。在此期间，正是方建华入主顺义区供销社的高光时刻。

方建华是顺义人，长期在顺义供销社体系工作，其于2004年至2017年，担任顺义区供销社主任。2019年6月21日，方建华被顺义区监委采取留置措施。原来，在担任地方供销社“一把手”期间，方建华为添提公司、王某、何某等在工程承揽、租赁商业经营场地等事项上提供帮助，单独或伙同邵某（已判刑）非法收受或索取上述单位和个人财物共计1830万余元。其受贿行为集中表现为以下三点：

其一，收取豪车，帮助个人获取挖土方工程。2004年至2009年，方建华时任顺义区供销社主任，曾收取豪车为他人开展业务提供帮助，如：因帮助胡某承揽供销社有关土方工程，方建华通过邵某收受胡某给予的宝马牌汽车一辆，价值人民币90万余元。

其二，为低价购房，帮助开发商承揽建设工程。方建华于2006年至2016年，利用担任顺义区供销社主任等职务便利，为房地产开发商添提公司承揽工程提供支持。因帮助上述企业签订工程落地有关的合作协议、合作合同，方建华以低于市场价110万余元向其购买北京市颐瑞东里房屋2套；除了低价购买房产，方建华还收受该企业贿送的价值人民币260万余元的奔驰牌汽车1辆。

其三，收取贿赂款，帮助他人获取经营场地。方建华于2006年至2016年，利用担任顺义区供销社主任等职务便利，为北京特莂有限公司、北京吴均有限公司等公司租赁商业经营场地等事项提供帮助，先后收受或者索取上述公司法定代表人陆某奉上的人民币共计210万元。其间，方建华为北京杰瑞有限公司租赁商业经营场地等事项提供帮助，先后收受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张某奉上的人民币470万元及价值110万余元的丰田牌汽车1辆。

定性释疑

供销社的负责人是否属于国家工作人员？这是办理受贿案首先需要考量的一个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明确供销社及其工作人员的性质。供销社的法律形态比较特殊，根据《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章程》第二条：“中国供销合作社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为农服务的以农民社员为主体的集体所有制的综合性合作经济组织”；第十条：“总社财产属于集体所有。总社理事会是总社集体财产的所有权代表和管理者。”就上述文件而言，供销社并非国家机关、事业单位。

但实践中，供销社长期作为地方各级政府直接领导下的一个单位，承担着部分公共管理和服务职能。在长期服务实践中，供销社既体现市场主体的作用，又承担政府委托的服务性事项。《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供销合作社改革的决定》（中发〔1995〕5号）即确认了供销社的某些性质与工作职责：“按照政社分开的原则，各级供销合作社退出政府行政序列。根据实际需要，可以承担政府委托的任务，行使政府授权的某些职能，列席政府的有关会议。”《国务院关于加快供销合作社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发〔2009〕40号）再次指出，“支持供销合作社符合条件的企业，利用现有设施承担化肥、农药等重要物资的国家商业储备、救灾储备任务”“符合条件的企业可以接受政府委托，承担国家棉花储备、进出口等任务”。《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章程》第八条也规定，总社可以“承担国务院和政府有关部门委托的任务，按照授权对重要农业生产资料、棉花及其他商品的经营、储备进行组织、协调和管理”。

目前，部分省供销合作社还承担着农村合作经济组织发展职能和农村流通服务职能，这些职能无疑属于政府委托进行公共服务管理的职能。就供销社的负责人而言，省级以上供销社负责人称为“理事 长”，基层则称为“主任”，二者从任免及工作内容上，均是行使政府授予的职权，承担相应的行业管理职能。上述供销社负责人选的任命，一般由对应本级党委提名、选举，并经本级党委通知，通过本级政府对外发布。本案中，相关证据包括干部任免审批表以及相关决议、内部通知等。审判机关据此认定方建华系接受国家机关委派赴顺义区供销社从事领导、管理工作，顺义区供销社的非国家机关性质不影响对其具有国家工作人员主体身份的认定。

依法改判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认为：方建华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非法收受或索取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3年。在二审审理期间，方建华表示认罪认罚，并委托家属缴纳在案的人民币1280万元；结合方建华检举揭发林某主动索贿低价买房案件线索，二审法院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定其立功行为成立。2022年6月，方建华获得法院改判其11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100万元。

（文中除方建华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本文谢绝转载）

案后思

案件暴露了当前供销社这一特殊单位的廉政管理问题：一是作为兼具市场经营主体与承担政府委托任务的特殊业态，供销社在特定领域既当守门员又当裁判员，其工作人员存在一定的权力寻租空间；二是，供销社历史上低成本获得的房屋、土地、商业设施可能被贪腐分子“侵吞差价”，造成集体资产流失。据悉，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供销合作总社纪检监察组的设立正是依据党章党规、宪法和监察法等法律，根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授权，围绕监督执纪问责和监督调查处置，履行党的纪律检查和国家监察两项职责，重点监督供销总社领导班子及其成员和供销总社党组管理干部，以加强对供销总社机关和直属企事业单位、主管社团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