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走廊湘粤区段文化线路景观交流性研究*

2023-02-13 09:35王国光张思英
南方建筑 2023年1期
关键词:南岭瑶族古道

王国光,张思英

经过若干次会议的研讨,从1994 年“文化线路”概念正式诞生至今的近30 年间,国际上对于文化线路的定义内涵、范围界定、操作方法、所有权性质和遗产保护管理办法等各方面进行了较为深入和全面的阐析。国内对于文化线路的普及与讨论相对较晚,在不到20 年的时间内已经掀起了关于“文化线路”及相关概念,如“遗产廊道”、“遗产线路”、“廊道遗产”和“线性文化遗产”等的研究热潮,涉及历史学、遗产学、旅游学、建筑学、人文地理学、文化人类学与风景园林学等多学科领域。根据《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文化线路宪章》的定义,文化线路的界定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①它必须来自并反映人类的互动,和跨越较长历史时期的民族、国家、地区或大陆间的多维、持续、互惠的货物、思想、知识和价值观的交流;②必须在时空上促进涉及的所有文化间的交流互惠,并反映在其物质和非物质遗产中;③必须将相关联的历史关系与文化遗产有机融入一个动态系统中。也就是说,文化线路首先必须具备文化交流与对话形成的自然地理环境基础[1]。其次,在自然地理环境基础上形成的文化交流与对话要在线路沿线区域的物质要素和非物质要素上得以充分体现。最后,自然地理环境、物质文化要素和非物质文化要素共同构成整合统一的动态系统。

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国内文化线路遗产具有历史悠久、尺度巨大,资源丰富、种类多样,功能持久、生命力强等鲜明特点[2]。基于共同的历史联系以及对不同人群和文化多样性的理解,全国各地的历史文化遗产将人类生产生活、人口迁徙与文化交流联系起来,历史性地构建了宏观、整体的文化空间网络,为多区域联动、多民族交流、城乡协同的持续性社会发展和资源合理流动提供了充分条件。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族群流动和民族文化交流包含藏彝走廊、西北走廊和南岭走廊三大走廊,揭示了古代民族迁徙的普遍现象,实际上这三大走廊也是中国文化线路聚集的区域[3]。因三大走廊主要分布在我国地势的第二级阶梯及阶梯之间的过渡地带,山川沟壑形成的复杂地形既便于迁徙流动,又便于躲避以求自我保存,孕育出众多特征明晰的自然通道。其中关于藏彝走廊和西北走廊的研究已经蔚然成风,成果丰硕,相比之下关于南岭走廊的专门研究则相对薄弱。本文以南岭走廊湘粤区段景观文化遗产为例,从自然地理条件、物质文化要素与非物质文化要素等三个层次阐述文化线路的交流特性,以揭示文化线路作为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之间的、超越物质性和富有生机的动态维度,以展现文化线路中国本土化的强大生命力和文化遗产保护的亟需迫切性。

1 自然地理环境的交流性

文化线路是跨区域的历史文化地理现象,是历史剖面在不断延伸的地理空间内积累、叠加的产物,是对一个地理区域联系着历史活动事件或文化特质的表述[4]。交流是人类的信息、知识、价值、意义的传达和沟通,表示交流的双方互为传播和接受的关系。文化线路具有“在时空上促进涉及的所有文化间交流互惠”的性质,称之为“交流性”。基于特定的地理条件,自然本底空间作为文化线路构成的环境基础和交流平台,决定了文化线路的形态、走向以及基本框架。

1.1 自然地理环境下的南岭走廊

南岭之“岭”指“五岭”。“五岭”之说,最早见于《史记·张耳陈余列传》:秦“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历史上对“五岭”的解释,分别有“山(岭)”、“途”和“途中之山(岭)”等多种说法[5]。《晋书·地理志》有“自北徂南,入越之途,必由岭矫,时有五处”[6],此处强调的是路途与山岭的地理结合,“途以岭显,实应兼存”。南岭是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包括萌渚岭、骑田岭、都庞岭、大庾岭、越城岭等五岭,以及附近的九连山、青云山、滑石山、瑶山、海洋山、大桂山、大瑶山、架桥岭等一系列破碎山地。长江流域的潇、湘、资水上游夫夷水,湘水支流舂陵水、耒水,赣江上游的章水,珠江流域的桂(漓)江、贺江、连江、武水、浈水等,都分别发源于南岭的北坡和南坡。岭间有低谷,多构造盆地[7],自西而东形成数条纵贯南北的通道,连接平原与山地、内陆与海洋、中央与边疆。

南岭走廊概念最早由费孝通先生在1981 年12 月的中央民族研究所座谈会上提出,并且在1982 年武汉华中工学院社会学研究班和中南民族学院部分少数民族学员座谈会、1984 年国家民委召开的民族问题五种丛书工作会议与1986 年第一届瑶族研究国际研讨会上多次阐述相关理论研究的重要性。在提出南岭走廊概念后,费孝通先生并未对其进行明确定义,故其他学者根据各自的研究方向对南岭走廊的地理范围进行了界定。学者李星星认为南岭走廊即“壮侗走廊”,在东南珠江、闽江流域与长江流域分水岭地区,以南岭一系列山脉、丘陵以及珠江支流为其自然地理基础[8]。学者王元林提出“广义的南岭走廊”一说,即北端为云贵高原东南、雪峰山南段、罗霄山脉南段,南端在左江-郁江一线,西界在滇、桂相交的南、北盘江上游地区,东界达南岭东端[7]。覃德清先生则在前人基础上提出“南岭民族文化”概念,其内涵和外延应包含历史上曾经或仍居住在湘、黔、粤、桂、赣交界的南岭山地和周边地区的各族群及其创造的各种形态的区域文化综合体[9]。

1.2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的地理位置

本文所讨论的南岭走廊采用中国科学院国家计划委员会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南岭山区科学考察组编写的《南岭山区自然资源开发利用》一书中对南岭山区的界定范围,即“以五岭为主体,西抵雪峰山以南的八十里大南山,东越武夷山南端,北与万洋、诸广等山相接,南和九连山相邻,东西绵延640km,南北宽约320余km,其地理位置大致位于北纬23°50′(英德)-26°55′(祁阳),东经109°36′(龙胜)-115°35′(龙川)之间”[10](图1 所示)。为便于研究和论述,南岭走廊湘粤区段系指今行政区划下、位于上述南岭走廊范围内的湘南山区和粤北山区1),即图1 中标红区域。 此外,下文提及的该区段内文化线路具体包括城口古道、湘粤古道、秤架古道、星子古道和茶亭古道等南北交通孔道,线路大致走向如图2 所示。1)城口古道是湘、粤之间数条古道中陆路运输最短的线路,也是湘、粤两省古道中最东边的线路。古道大致从湖南省资兴县到汝城县城郊乡、马桥乡等,经大坪镇到达三江口瑶族镇,最后入广东省仁化县。2)湘粤古道又称“骡马大道、郴宜古道”,始建于秦始皇33 年。据《郴州志》载:“骡马古道即(郴州)城区裕后街南关上至宜章县的九十里大道”,在湖南现存古驿道中年代最早、保存相对完整。3)秤架古道始筑年代早至秦末,最迟不晚于西汉中期。古道从湖南省宜章县往南,经秤架乡杜菜村、圆丰村、江坪村,岭北镇蒲芦洲,犁头镇马落桥,南至广东阳山县青莲镇深塘村。4)经过星子镇的古道有两条:一条从湖南宜章南下,越过凤头岭到达星子,属于湘粤古道延续;另一条由湖南临武南下,越过湘粤边界的茅结岭、南天门后直接星子,此为荆楚走廊——西京古道的重要一段。5)茶亭古道始于隋唐,从西北向东南将湖南省蓝山县城与广东省连州市区联系起来,因经过茶亭村而得名。

图1 南岭走廊示意图

图2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古道分布示意图

1.3 自然地理条件——交流的环境基础

崇山峻岭是人类活动的天然屏障,阻碍了人们的往来,因此同一流域中的人们更容易发生文化交流。而若是山脉并不十分高峻崎岖,或虽高峻却山形破碎以致存在一些通道入口,则仍不能隔断文化传播[11]。南岭山脉东西横亘于今湖南与两广的交界处,群山之中,或形成低谷走廊,或形成构造断裂盆地,或分水岭较为低矮而不难翻越,遂成为南北交往的天然孔道。因此,在湘南、粤北之间存在着城口古道、湘粤古道、秤架古道、星子古道和茶亭古道等多处通道,组成了该区域文化线路的基本架构,成为文化线路交流可达性的环境基础。

2 物质文化要素的交流性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文化线路宪章》指出,文化线路必须具备必要的物质要素作为文化遗产的见证,并为其存在提供实体证明。决定一条文化线路存在的必不可少的物质要素首先是交流线路本身,其次是由其历史线路功能衍生的沿线物质遗产以及受文化交流过程辐射影响的周边区域传统城镇和乡土聚落。线路本体为交流的可行性提供了物质保障,沿线设置的若干驿站、商铺等景观服务设施为人流、物流的运输提供了便利,借由人流、物流带来的不同文化辐射影响城镇和聚落的景观风水格局与景观建筑特征。

2.1 物质文化要素的基本内容

2.1.1 线路本体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文化线路多为古代官道、盐道,其形成的原始驱动因素有军事拓疆、人口移民和商贸流通等三方面。1)军事拓疆。古时国土面积大意味着在这片土地上有更多的劳动人口与农业资源,在与他国侵略与被侵略斗争中更容易占据优势地位。湘粤之间自春秋战国初“南开百濮”,至“抚有蛮夷,奄征四海,以属诸夏”,再秦时“发诸尝捕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及汉“平百越、设南海、交趾、合浦等九郡”,湖广之间道路交通大开,军事拓疆作为文化线路最原始的驱动力,推动了南岭走廊湘粤之间交流与对话机制的形成。2)人口移民。在中原大乱、烽烟四起、田园尽芜之际,湘粤之境相对安定,战乱波及较少,是避乱、避难、避役的理想场所。华夏民族史上由战乱引起的三次大规模南徙潮2),波及人口250 万左右[12]。除战乱原因外,政权出于垦辟农田、开发新生存环境的目的颁布有关诏令鼓励移民,如宋太宗至道元年诏:“并许民请佃,便为永业,仍免三年租调,三年外输税十之三”。人口移民带来了先进的器具技术、多样的思想观念以及大量有生劳动力,为文化的交流注入新鲜血液。3)商贸流通。春秋战国时楚国农业经济“饭稻羹鱼”、“无饥馑之患”,而岭南地处亚热带,动植物资源丰富,“明玑、翠羽、犀、瑇瑁、异香、美木之属,莫不自出”[13],因此常以湖湘地区所产铜器、铁器和湘波之鱼等运道五岭、南输百越,以换取羽毛、齿革以至犀象等珍奇。频繁的人物往来疏通了地区之间交通运输的障碍,提供了湘南、粤北地区稳定的交流通道。如今由于年代久远、保护不善,南岭地区的古道大部分已被损毁或掩埋,仅有少部分断续间存,如临武境内老街至武水镇一带山岭丘陵区尚留存有十余段长300m~2km、宽1m~1.6m 的古道遗址[14]。

2.1.2 沿线衍生的物质文化要素

伴随线路本体的开发利用,沿线的一系列景观服务设施逐渐衍生。古时出于政治和军事上的目的,多在一定距离间置驿站,不仅提供换马骑乘、短暂休憩,还可止宿行旅、瞭望敌情。与此同时,线路沿线经商卖货的商铺、为邮驿提供交通便利的古桥(石拱桥、塔桥、廊桥)、休憩纳凉的路亭(茶亭、渡亭、桥亭)、标记里程的路碑等设施逐渐完善,成为南下北上繁华景象的见证。在表1 中,列举了湘粤区段传统聚落内现存的多处古代景观设施遗址,如星子古道筱塘村、石桥铺村和茶亭古道谈文溪村境内的古驿站,星子古道筱塘村、仙江村和茶亭古道谈文溪村境内的古商铺,茶亭古道下灌村、秤架古道车田村和黄家塝村的古桥,城口古道先锋村、星子古道上乔村和茶亭古道虎溪村的路亭。不仅如此,昔日繁华的交通要道往往直接催生出经济相对发达的传统聚落,在近现代交通重心发生偏移后这些聚落逐渐归于沉寂,因此聚落整体风貌得以较好保存,如秤架古道腊园村和湘粤古道板梁村。

表1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景观遗址分类

2.1.3 辐射影响的周边物质文化要素

在军事、移民和商贸驱动下形成的文化线路,不仅直接催生出与之相关的景观服务设施,还辐射影响着周边区域的传统城镇和乡土聚落。由于北通中原、南达广粤、西接少数民族、东临赣西客家的特殊地理位置,湘南、粤北交界地区呈现出明显的多元文化景观特征。受中原文化影响,该地区传统聚落多为同一姓氏的血缘型聚居形式。聚落通常选址于山地或丘陵的缓坡地段,背山面水,以祠堂为核心,不同级别的宗祠、支祠、家祠分别构成聚落整体、支系居住组团和小型居住单元的控制中心,形成高度向心集中、整体水平铺展的规整式景观格局,如城口古道水东村。南粤文化影响下,诸如城口古道津江村朱氏祠堂内色彩明艳、雕刻繁复的装饰构件,表现出不同于该地区一般朴素淡雅建筑风格的特征。同时,受西洋文化影响,区域内传统聚落建筑包含“欧式古楼”和“泰西式建筑”等类型,如茶亭古道下灌村。而在靠近湘、粤、桂交界的山区少数民族聚落中则常出现吊脚楼(榭楼)等,如茶亭古道井头湾村。表2 对不同文化影响下的代表性聚落及其典型特征进行了梳理。

表2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多元文化特征

2.2 物质文化要素——交流的载体、产物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载体表示能传递能量或运载其他物质的物体。产物是多种条件和因素作用下产生的事物或结果。文化本质上是一种精神现象,是无形的,附着于有形的文化载体上,使得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得以进行,最终生成具有相应特征的产物。学者徐桐提出”文明驱动型“文化线路的概念,指在区域、国家或地区等不同尺度空间范围内的文化、文明区间,由于多元交流需求作为动力而开辟的交通线路连接,其空间范围稳定后伴随人员流、物资流、信息流而达到文化交流传播的效果,最终形成不同文化区之间稳定的文化交流廊道[15]。如图3 所示,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处于本土荆楚文化、南粤文化和外来的中原文化、客家文化、西洋文化以及少数民族文化交汇的中心节点,属于典型的多元文化交错区3)。在“文化浓度差”的积极作用下,伴随着信息、知识和观念的传播,多元文化得以沉淀和转化,因之形成的古驿站、古商铺、古桥、路亭、路碑和民居建筑既是见证文化交流的载体,又是穿越时空留存千年的产物。

图3 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多元文化示意图

3 非物质文化要素的交流性

文化的重大交流不仅通过物质的、有形的东西来体现,还可以通过精神和传统来体现。物质要素决定并见证了文化交流的存在,而非物质要素具有“可内在联结多种文化要素”的重要属性[16],赋予了文化线路动态统一的整体意义。通过非物质形态遗产内容的记录和特征的辨识,可弥补物质遗存未得到切实保护的不足,从而丰富和完善文化线路景观文化遗产的价值评估。

3.1 非物质文化要素的基本内容

非遗项目是非物质文化要素的集中体现,是文化线路遗产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国务院正式公布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国国家级非遗项目包括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舞蹈、传统戏剧、曲艺、杂技与竞技、民间美术、传统手工技艺、传统医药、民俗等十个类别。以南岭走廊湘粤区段为例,湘南地区有衡州花鼓戏、湘剧、舜帝祭典、女书习俗、江华瑶族长鼓舞、目连戏、龙舞(香火龙)、临武傩戏等国家级非遗种类,有蔡伦古法造纸技艺、盘王大歌、桂阳瑶歌等省级非遗种类。粤北地区则有瑶族盘王节、龙舞(香火龙)、瑶族刺绣、瑶族民歌、瑶族耍歌堂、瑶族婚俗、瑶族长鼓舞等国家级非遗种类,另有乳源瑶族服饰、乐昌花鼓戏、瑶族扎染、瑶族八音、瑶族刺绣、排瑶民歌等省级非遗种类。

3.2 非物质文化要素交流性典型案例

在上述非遗项目中,盘王大歌、花鼓戏、长鼓舞、香火龙、祁剧等为岭南岭北地区所共有,其中尤以瑶族相关活动的记录最为全面、保存最为完好。瑶族是一个有着漫长且频繁迁徙历史的游耕民族,根据瑶族不同支系的亚文化特征可将瑶族分为盘瑶、茶山瑶、布努瑶和平地瑶等四大支系。结束迁徙生活、开始稳定居住的瑶族在湘粤地区广泛分布,如平地瑶分布在湖南省江华一带,布努瑶分布在湖南省隆回、通道、溆浦、辰溪一带,而呈“大分散、小聚居”特点的盘瑶分布区域北达湖南省辰溪、东达广东省南雄,甚至远至海外。属于瑶族的非遗项目分布在文学、音乐、舞蹈、传统医学和传统手工技艺等多个类别中。以盘王大歌为例,作为瑶族代表性民间文学作品的盘王大歌属于歌谣合集,歌词长达万余行,气势恢宏,主要以还盘王愿祭祀仪式的形式记录下民族流动迁徙的过程,古老而具有民族历史文化价值。

在与周边其他民族交流与对话的过程中,瑶族受到当地主体民族在语言、服饰、风俗、宗教信仰和经济结构等方面的影响,坚守本民族传统内核的同时吸收了新的文化养分。例如分布在湘西南的平地瑶、盘瑶和金秀河沿岸的茶山瑶,由于与汉族接触较多,在汉字的基础上,模仿六书的构字方法,创造性地使用“瑶用俗字”来进行文献记录。容观夐先生在《瑶族与古越族的关系——从<评皇券牒>看瑶族的早期历史》[17]一文中试图阐明信奉盘瓠的瑶族是古越族的一个分支,越族对犬、蛙、葫芦的图腾崇拜渗透到瑶族文化的方方面面,以至于“龙犬”成为瑶族文化的标志性符号。这一论点证明瑶族与古越族关联紧密,以及瑶族不断从各族吸收养分、融入自身的文化特性。

以瑶族为代表的民族迁徙过程带来的文化交流是全国性、大规模的,而在岭南岭北的小区域范围内同样进行着非物质文化的传播与对话。祁剧也叫祁阳戏、湖南班,初期唱腔为高腔、昆腔,后为弹腔,传统演出剧目多达2200 余种。源自湖南省的祁剧从湘南蓝山、临武等地传入粤北后,在南雄湖口、黄坑、乌迳、界址、大塘等地区颇受喜爱。花鼓戏流传广、影响大,清初从湖南传入粤北,同当地的民间小调、山歌、渔鼓结合形成新的戏曲形式,主要分布在广东北部以乐昌为中心的地区。瑶族器乐随瑶族先民从两湖地区退居南岭而传入粤北,自称“哵惞”,又称“瑶族八音”,主要分布在连山壮族瑶族自治县三水及相邻的地区[12]。

3.3 非物质文化要素——交流的载体、产物

文化线路上非物质文化要素的交流性表现在区域大规模且相对稳定、局部小范围且高频率两个层面。根据前文所述,南岭走廊湘粤区段是典型的多元文化交错区,多个不同文化圈层在此交汇,并深刻影响着非物质文化要素的形式和内容,其中以瑶族为代表的西南山区少数民族文化占很大比例。少数民族在流动迁徙、生产繁衍的过程中,运用民间歌谣、神话传说、史诗和民间叙事等非物质文化形式进行记录,并生成了盘王大歌、长鼓舞等非物质的文化产物,使得区域大规模层面的民族文化核心内涵得以传承,使得多元、变化和发展的“活态”文化特征得以展现。

学者张伟然在《湖南历史文化地理研究》一书中对湖南全省湘资沅澧四大流域进行了文化分区,认为湘南地区湘资流域郴桂永亚区在自然地形地貌上属于南岭山地,亚区中的临武、宜章两县基本属于珠江水系的武水流域,具有珠江流域的某些文化特征,“郴与粤相毗连,故沿其习”[11]。由此可见,南岭山脉并未阻断南北两麓的联系,反而由于地理环境上的相似与可通达性,成为了局部小范围内非物质文化交流的高频率活跃区域。区域内的民歌、戏剧乃至婚丧岁时习俗等在不断高频次交流中生成了新的、被共同认可和接受的形式,既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载体,又是非物质形态的产物。

结语

本文以文化线路的交流特性作为切入点,运用费孝通先生在民族学中提出的南岭走廊概念,对南岭走廊湘粤区段从自然地理条件、物质文化要素和非物质文化要素等三个层面进行解读,得出以下结论。1)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具有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自西向东的五岭本是古代“中心-边缘”理念下北方主流文化开拓南方自然条件优越地带的唯一屏障。在构造变动下五岭形成数条纵贯南北的孔道,连通了内陆与海洋、中央与边疆、人流与物流、平原与山地,成为文化线路交流性的环境基础。2)南岭走廊湘粤区段属于典型的多元文化交错区,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不同文化互动交流的中转站和承载区,因此该区域内以传统聚落景观(聚落景观格局、景观服务设施和景观建筑类型等)为代表的物质文化要素呈现出异常丰富和多元混合的特性。3)文化线路交流性在非物质文化要素上表现为区域大规模且较为稳定、局部小范围且高频率两方面。通过不同文化区域之间的持续交流以及相邻文化区段的高频率交流,使得非物质文化要素成为凝聚南岭地区时代和人文内涵的载体和产物。文化线路具有渗透性、辐射性和长久性,在多元文化的不断作用下持续影响着沿线及周边地区的人文观念、审美偏好和营造技艺。长久保护与有效利用文化线路的前提是充分理解相关地区的自然环境特征,把握历史文化脉络,尊重客观演变规律。本文通过以点带面的阐析与解读,希冀更深入地将文化线路理论与中国本土实际相结合,以推进文化线路理论的扩展、延伸与细化,为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提供积极助力。

图、表来源

图1:作者根据参考文献[10]附图“南岭山区行政区划图”改绘。

图2:作者根据参考文献[11]图3-10“湘粤地区主要古道分布图”改绘。

图3:作者绘制。

表1、2:作者根据筱塘村、谈文溪村和车田村等《传统村落调查登记表》及现场调研自绘。

注释

1)湘南:湖南省南部的通称,主要指郴州市、永州市及其所辖县、市、区,有时将衡阳及邵阳部分地区计入。

粤北:广东省北部的通称,主要指韶关市、清远市所辖范围,有时将河源地区计入。

2)华夏民族史上三次大规模人口南迁:一为东汉末年“五胡乱华”,二为唐天宝末年“安史之乱”,三为北宋末年“靖康之难”。

3)多元文化交错区:指两个或多个文化区之间的过渡地带,通常具有复杂的自然地理环境和较高的文化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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