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粉霞 周春芸
(九江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西九江 332005)
江西河口镇是明清时期赣、皖、闽、浙诸省茶叶流通与交易的重镇。目前,学界对明清河口镇茶叶贸易的环境基础、历史逻辑、地位等方面作了相关的研究。如施由明的《清代及近代河口镇的茶叶贸易》(《农业考古》1993年第3期)、孔柠檬的《河口镇在明清茶叶贸易中的地位——兼论茶叶与“一带一路”》(《农业考古》2016年第2期)、储翰璇的《明清时期江西河口镇茶叶贸易新探》(《蚕桑茶叶通讯》2022年第4期)等。本文以清代中西开埠通商为视角,在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探讨中西贸易模式发生大变动的前后,河口镇茶市兴衰变迁及其内在逻辑。
清代中前期,河口镇茶市繁荣兴盛。这与河口镇商业气息浓厚、具备广阔的茶叶经济腹地、优越的地理位置等区域经济因素息息相关,更与清代中前期施行的广州“一口通商”外贸模式密不可分。
关于河口镇茶市繁荣的记载,在中西各类史料、著作及研究中俯首皆是。“河口以茶兴市,各地商人买办纷纷前来订购。俄、英、印度等国家商人也不辞万里奔至河口贩运。”[1]“清嘉庆年间(1796—1820),安徽、福建等地的茶叶运集于江西铅山县河口镇茶市。”[2]英国人罗伯特·福琼在1843年和1848年两次深入中国各产茶区,经过实地考察指出,“河口是红茶交易的一个集散地,来自中国各处的商人们云集这儿,或是来买茶叶,或是把它们转运到中国的其它地方去。”河口“城里面,特别是沿着江堤一带,到处都是大客栈、茶叶商行以及仓库”[3]。此外,河口当地谚语云:“河口茶市通天下,河红帮茶师遍中国。”世界各地商人在河口从事茶叶产销,造就了清中前期河口茶市的鼎盛,仅“河口镇红茶销售额每年不下百万金”[4]。总体而论,清代中前期,河口茶市呈现“舟车驰百货,茶楮走群商。扰扰三更梦,嘻嘻一市狂”[5]的繁荣景象。
河口镇茶市的繁荣得益于本地商业气息浓厚,转输贸易发达。河口“商贾云屯雨集,五方杂处”。“在河口聚散货物者有福建的铁、生布、笋、白砂糖、荔枝、龙眼;广东的锡、红铜、漆器;浙江的湖丝、凌绸、西塘布、大梭布;湖广的罗田布、沙湖鱼、孝感布;江西的菜油、干鱼、生布、麻布、棉纱、布、丝、绵绸,还有当地的造纸,皆商船往来货物之重者。”[6]使河口呈现“货聚八闽川广,语杂两浙淮扬。舟辑夜泊,绕岸灯辉。市井晨炊,沿江雾布”[7]的商业盛景。河口还因势利导,引进两江之水,在镇内开凿出一条长达3.5公里的“人工运河”,以方便货船停靠或商旅上下,造就了临河街道市廛繁荣。
河口充分发挥了商业转输的功能,汇聚了大批好茶与名茶,也是茶市繁盛的基础。河口所在的铅山县,其特产向以茶叶为代表,“上(饶)玉(山)广(丰)铅(山)四县产茶,向以河红、玉绿著称。”[8]铅山制作茶叶的原料,既有本地毛茶,又有因追求销售便利而转运过来的初茶,因此茶品种类繁多。“明代宣德、正德年间(1426—1521)铅山又有小种河红、玉绿、特贡、贡毫、贡玉、花香等名茶。”[9]这些茶品是清代中前期河口茶市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在河口制成的红茶最负盛名。“河口红茶不专指铅山县河口镇所产的红茶,凡上河茶区的上饶、广丰、铅山三县茶叶,大都集中于河口制成红茶,故统称‘河红’。”红茶品种有“小种、特贡、贡贡、贡毫、贡馨、贡芽及花香等”[10]。得益于自身的高品质,河口红茶在西洋各国声名远播。1610年,正山小种红茶由荷兰人输往欧洲,1640年首次进入英国。1663年,诗人埃德蒙·沃尔特向英国凯瑟琳皇后祝寿时作有《饮茶皇后之歌》,其中有“月桂与秋色,美难与茶比”[11]。随后,安妮女王提倡以茶代酒,把饮用红茶引入上流社会。由此可见,当时河红品质之高,深受欧洲精英阶层的喜爱。
河红备受称誉,得益于其生长环境和加工制作工艺。上饶、玉山、广丰、铅山四个县位于江西省赣东,与闽浙山地毗连,仙霞山脉是自然疆界,地势多倾斜,是天然的优良产茶区域。在优势地理位置的加持下,明代铅山县令笪继良扶持茶业的发展,周边百姓纷纷来铅山种茶制茶。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朝,闽浙皖赣周边各地都有人到铅山当“棚户”种茶。据《铅山乡土志》记载:“红茶产高山者为最,每年出百万石。”[12]这些茶叶在制茶师的精心制作下,成为受欢迎的好茶。这引得各产茶区的茶庄、茶园都到河口聘请茶师制作茶叶。相传,蜚声中外的祁门红茶就是在河口茶师的精研下才得以问世的。
河口镇优越的天然地理区位,使其坐拥广阔的茶叶腹地。清代,河口镇隶属广信府铅山县,古称沙湾市。铅山东部近浙江,西接赣中,南邻福建,北望安徽。经分水关、桐木关、云霁关,可达崇安(今武夷山市)、光泽,是入闽的“咽喉”,入浙的“要会”,被誉为“八省通衢”。“铅为豫章东北境,吭闽控越,山川深秀。”[13]顾炎武也指出:“铅山据江右上流,襟喉入闽,控带两浙。”[14]在铅山优越的自然地理位置的加持下,河口又处在铅山河与信江的交汇处,水运便利。在靠木船运输的清代中前期,因信江至河口往下水面增宽,可航行大型的木制帆船,因而往来的商旅、货物常在河口换乘大船,顺信江而下,入鄱阳湖,经鄱阳湖入长江;或由鄱阳湖的南端入赣江,越大庾岭到达岭南;也可转抚河而上,由河口沿信江而上,到达玉山后转陆路去浙江常山,再进入钱塘江水系,到达上海。此外,发源于武夷山脉的铅山河、石塘河、紫溪河等水系,由南向北,汇入信江,由东向西注入鄱阳湖。优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河口非为产茶区域,乃系一大茶市”[15]。“河口统聚玉山、广丰、上饶、铅山所产之茶叶”[16],表明河口处在赣东茶叶市场的中心地位。此外,福建、安徽等省出产的茶叶也集中到河口。“今建安之茶,多取铅之河口镇。”[17]“河口商业繁盛,……当沿海轮船未通以前,为福建武彝茶大市场。”[18]可见,清中前期闽浙皖赣诸省的产茶区都是河口茶叶市场的腹地。
闽浙皖赣茶叶汇集河口,其重要的市场逻辑是清中前期执行以广州为中心的“一口通商”贸易模式。“一口通商”时期,清政府厉行海禁,国内贸易主要由陆路和内河航线承担。中国历代王朝将国内商业视为政治的附庸,把商业功能定位为拱卫京师,保障都城的补给。这种商业经济运行模式,使得商业路线以北京等都城为中心,呈现南北走向,而东西间的经济沟通只是处在次要地位。因中国传统陆上交通运输工具效率较为低下,导致大宗货物的运输多依仗水运。南北间漕粮及商品的输运路线,虽要通过长江,但不需要将长江全线贯通,而是从长江下游、中游折入运河、汉水,导致长江商业运输能力没有得到开发。中国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在政治上高度重视农业,抑制商业,与外洋的贸易更是纳入朝贡体系之中。在与外洋贸易方面,清乾隆帝的看法颇有代表性。乾隆在致英国乔治三世的信函中写到:“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藉外来货物以通有无。”在轻视外洋思想的推动下,清代中前期在与之开展外贸的过程中,采用“皇商”制——即十三行制。这种制度能使统治者在外贸中如臂使指,所需的外洋货物可通过由南向北的传统线路运抵京师,而要出洋的中国货品也由北向南汇集到广州,由十三行出口。事实上,“一口通商”贸易模式是中国传统政治塑造的结果,且得到中央政府的强力保障。
在清中前期“一口通商”贸易模式的作用下,为迅速行销集聚于河口的茶叶,中外茶商在河口营建了南、北两条国际茶叶贸易线路。一路顺信江到鄱阳湖,向南入赣江、越大庾岭、下珠江,抵广州出海,此为南路。南路是典型的由广州十三行主导的中外贸易而形成的商业路线,因为当时只有广州可以通过海运与外洋进行贸易,舍此别无它途。另一路向北,溯长江、上汉江、出襄樊、入唐白河、达河南赊店,再由车载马驮运到恰克图,这是北路。在清代的中西贸易体系中,广州贸易是主导,恰克图贸易则是补充。正是清政府执行“一口通商”的外贸政策,沿海各处船只不得下海,因此福建、浙江产出的茶叶不得不到与自身在地理空间上联系紧密的河口集散。安徽产出的茶叶也因河口茶市在“一口通商”时期的辐射力,转运到河口。清嘉庆时期,闽、皖商人奏呈将输送广东的茶叶由大庾岭的内陆运输改为海道运输,结果遭致上谕驳斥,要求“俱仍照旧例,令由内河过岭行走,永禁出洋贩运。倘有违禁私出海口者,一经拏获,将该商人治罪,并将茶叶入官。”各口“若不实力禁止,仍私运出洋,别经发觉,查明系由何处海口偷漏,除将守口员弁严参外,并将该巡抚惩处不贷”[19]。可见,“一口通商”贸易模式助推了河口茶市的繁荣。
清中前期,河口茶市的繁荣带动了当地社会经济的兴旺。因茶市昌盛,铅山“凡石山带土者、两山夹岸者、阳岸者、阴峡者皆种以荈木”[20]。茶叶的大面积种植,推动了围绕茶叶产、销、运等各业的形成与发展。如清乾隆年间(1736—1795)河口茶行多达48家,各茶行房屋多为三、四进,有的深达六、七进,多采用前店后坊形式,成为加工茶叶和销售茶叶的综合体。每到初春采茶时期,“山人无论老少,入山采共芽,揉作焙炒。”[21]春夏之交,河口加工新茶,男劳力不够用,妇女纷纷前往茶行落庄,帮助采茶、拣茶,呈现“狮江(河口)妇女趁新茶,鬓影衣香笑语哗。齐向客庄分小票,春葱纤剔冻雷芽。千盘茶绕代香薰,一日青蚨二百文。抛却女红入尘市,桑鸠啼遍不曾闻”[22]的景象。此外,因河口是中国红茶贸易中心和河红茶制作的技术中心,从事红茶加工者曾有3万之众。在茶叶销售时期,河口街道上的茶栈、茶铺栉比林立,异常忙碌。江边各处码头,茶箱茶篓堆积如山,装船的搬运工挥汗如雨。繁荣的河口茶市不仅带动了当地茶庄、茶栈、茶铺等各业的发展,而且在河红繁盛之时,“商家买办,每年不下百万金”[23],亦推动了河口的钱庄、票号等金融业的发展。
河口在清代“一口通商”外贸模式、优越的地理区位等诸因素的作用下,吸引了赣、皖、闽、浙诸省的茶叶及世界各地茶商前来经营,成就了河口镇茶市的繁荣,推动了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
清代开埠通商后,河口茶市走向衰弱,这一结果由多种因素综合作用而成。首先,开埠通商这一政策的出台,表明清政府使用行政手段控制中西贸易政策归于失败,国内茶叶贸易与中西茶叶贸易模式与路线被重构,消解了河口的地理区位优势。其次,五口通商之后,华茶在与印度、锡兰、日本等地的茶叶竞争中,日渐处于劣势,使河口茶市深受打击。最后,河口镇及周边种茶、制茶等环节不加改良、长期停滞不前,弱化了河红、玉绿茶的市场吸引力。
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及随之而来的九江、汉口等处的开埠,形成了沿海、沿江、内陆多位一体的中西通商网络。鸦片战争之前,清政府出于政治统治的需要,推行广州一口通商模式,是清政府能独立自主处置内政、外交等事务的结果。而清政府在鸦片战争中军事抵抗失败,随后与西方各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清政府成了“洋人的朝廷”,失去了处理内政、外交等事务的自主权。这一转变表现在中西通商事务上,清政府被迫放弃执行广州一口通商的旧例,转而开放更多的商埠。因此,在茶业贸易方面,多位一体的中西通商格局打破了原有的国内与国际茶叶贸易格局,形成了新的茶叶运销模式和路线。
清代河口镇茶市的繁荣与清政府推行的广州一口通商制度息息相关,旧有的通商体制被打破后,河口镇的地理优势荡然无存,是造成河口茶市衰弱的一大原因。中西开埠通商后,福州、上海、汉口、九江的茶市迅速发展,成为晚清闻名中外的“四大茶市”。福州茶市吸纳了福建本省的茶叶,“五口通商以后,武彝茶改由福州输出”,福建茶叶不再运到河口经销,导致“河口商务稍减”[24]。九江的茶市、茶庄在开埠之后迅速繁荣,江西各产茶区及省外茶叶聚集九江,俄国商人甚至在九江开办砖茶厂。汉口茶市是湘鄂皖赣等省茶叶的中心市场,是万里茶道的核心所在。如清代湖南醴陵产的红茶、黑茶原运到广州出售,汉口开埠后则集中到汉外销。“始,由粤人擅其利。光绪初,邑人自起组织茶号,营业颇盛。……发拣焙制,装箱运至汉口,转售外商。”[25]上海开埠后,不仅成为全国茶叶交易的中心,也成为中西茶叶贸易的枢纽。安徽的祁红、浙江的玉绿茶等茶品不再到铅山加工转运,而是取道玉山、常山,经杭州到上海制作、经销。此外,广州茶叶商人也被吸引到上海茶市参与交易。随着四大茶市的兴起,“闽、皖等省和上饶、广丰、玉山等县的茶叶,无需运到河口精制,铅山茶叶加工业骤然衰落。光绪三十年,河口镇的茶庄仅存1家,精制茶叶年产量也只有战前的十分之一。”[26]清代开埠通商,产生了以沪汉为代表的新型茶叶交易中心市场,不仅消解了河口茶市的地理区位优势,而且肢解了河口的茶叶腹地,引发了河口镇茶业的全面衰弱。
开埠通商后,洋茶与洋商进入中国市场,挤压了河口茶市与本地茶商的生存空间,致使茶业凋敝。“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印度茶叶大量输入,华茶在国际市场上的销售量急剧下降。”[27]中国茶在国际市场丧失优势后,极大压缩了河口茶市的生存空间,使其销售市场由原来的外洋与国内市场双轨并行,转变为以国内、甚至省内市场为主导。“光绪三十年八月,梁令树裳表称……至茶叶向为大宗出产,从前河口镇,开设茶庄四十八家,可售价四五十万元,近年一蹶不振,刻下河口仅止茶庄一家,会集河口绅商,询其弊之所在,佥谓日本,印度出茶多而价廉,华茶是以滞销等语。……三十一年三月,朱令炳光表称,河口茶庄,上年尚有一家,后因亏本歇业,今年时届暮春,尚无开设茶庄之人。”[28]光绪三十三年三月,知县梁树裳上表又称:“县属种植,本以茶叶为大宗,现在红茶不销外洋,仅制绿茶以销浙闽,种茶无利,难期推广。”[29]整个光绪年间,“上玉广铅四县……惟除一部洋庄河红运销国际市场,量值均微外,大都内销,成茶以营口、小种、杭州(篓茶)为主,小种流入福建,营口庄运销东北,篓茶及少量洋庄运往沪杭销售。”[30]到宣统朝,河口所在的广信府出产的茶叶,仅能行销本地及省垣。“罗汉茶叶……产出地方:广信府铅山县……每斤价银七钱七分,行销本地及省垣。”[31]“红茶……产出地方:广信府上饶县……行销本地。”[32]这样的茶市萧条景象,与开埠通商前河口“茶楮走群商”的盛景截然两分。除洋茶竞争之外,洋商势力亦深入河口。“五口通商后,外国人直接深入河口。”[33]洋商在河口直接或聘用买办购茶,通过压低山价、金融放贷、欺诈性交易等方式,加重了对茶农和茶业的盘剥,削弱了河口茶市的根基。
开埠通商后,河口茶市的衰弱也与茶叶种植、制作、运输等环节不加改良息息相关。日本、印度等处的茶叶因使用现代工艺、机器进行产制,用现代轮船运销各处,所以产量多而价格低廉。相较而言,河口及周边的种茶区,长期不讲究茶树的选育,不重视技术管理,一些茶农把茶场选在荒山,或使用小块土地种植茶树,导致茶叶品质低下,且茶叶总产量少。此外,因资本所限,茶户、甚至茶庄的制茶技术比较低劣。《广信府志》多有“七邑俱产,然土人多不善制”[34]“山谷亦有种莳者,味清而薄,止供一泼,又制法最劣,大要焦熟始用之,故品茶者不录”[35]的记载。甚至到民国时期,玉山、广丰、上饶、铅山四个县的茶业调查报告中,依然记载:“本区制茶,历来不重外形,故条索粗大,实为通病”,这种通病导致“茶业浸衰,销路日蹙,山价低贱,茶农以无利可图,相率改业。”[36]茶品不佳在无洋茶竞争之时,尚有一定的市场,而一旦面临廉价机制洋茶的竞争时则举步维艰。
现代轮船、铁路等新型交通工具投入茶叶运输,也是促成河口茶市衰弱的原因。在清代开埠通商之前,因国内与国际贸易模式的限制,内河木船运输是主要的方式,而河口到长江能走大帆船,是河口茶市兴旺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中西多口通商之后,轮船、火车等运输工具引进中国,尤其是轮船的使用,不仅使长江发挥了黄金运输水道的功能,引发了海运的勃兴,而且改变了原有的南北纵向为主要商贸路线的旧格局,形成了以长江为核心的东西向贸易新格局。清代各产茶区的茶叶多销往外洋,运输工具的变革有利于长江沿岸及沿海各城镇开展茶叶贸易。事实也的确如此,汉口、九江、上海、福州等处茶市的兴起,一方面是因开埠,另一方面则是各城市在沿江沿海区位基础上大量使用了现代化的轮船、火车等新型交通工具,使茶叶远距离、大规模交易更为便利。河口处于中国中部的内陆,相较于沿河和沿海各埠,其轮船通航能力和铁路运输水平都比较孱弱。
英国人福琼在实地调查河口后,预测“一旦中国真正对外人开放通商,英国商人能够到内地自行采购红茶时,他们大概会选择河口作为据点,从这个据点可以去武夷山和宁州,也可以去徽州婺源的绿茶区”[37]。但是,清光绪初年,河口虽集江西茶叶贸易于一身,但“未为汉口茶市所夺也。自光绪十二年各茶庄亏本以后,茶市即由此移至汉口、九江等地,而河口茶市即一落千丈,迨至宣统年间,更形凋零”[38]。
河口镇茶市在清代开埠通商前后的兴衰变迁,不仅体现了中国传统市场贸易的内在逻辑,也是近代中国乃至国际政治、经济变动在茶叶市场上的反映。在被迫开埠之前广州一口通商模式为清政府严格执行,河口在这种传统的限制性的中西通商贸易的模式之下,区位、市场等优势得到充分发挥,成为繁盛一时的区域茶叶交易的中心市场。茶叶是当时中国参与国际贸易的重要商品,为清政府赚取了大量白银。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列强为改变与中国贸易过程中的不利地位,使用战争的暴力手段强迫清政府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做出改变。中西开埠通商政策的出台,就是清政府与西方列强在政治、军事等领域博弈失败的结果,中国的茶叶贸易被迫卷入到以西方为主导的世界经济贸易体系之中。因此,中西开埠通商,重塑了中国传统对内与对外贸易的格局与模式,消解了河口茶市的优势条件,导致河口茶市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