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芳,邓佩颖,陈幸怡
(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234)
现代汉语中常见以下这类句子:
(1)黑夜白日都有兵把守,咱们怎么能进去呢?那些妇女们又怎么能够跑得出来呢?(刘流《烈火金刚》)
(2)观众挤着坐那儿,只要进了剧场就不可能再出去,要直等到结束才走得出来。(当代相声小品《郭德纲相声集》)
(3)郑诚说的话并不好笑,每句话都不好笑,任何人听到这些话都不会笑得出来。(古龙《英雄无泪》)
(4)这几句话,就不是笨嘴笨舌的人说得出来的。(吴强《红日》)
(5)其实照她那样子,要是出去做,一定做得出来。(张爱玲《半生缘》)
(6)沉默了好一会儿,白沐霖突然说:“我看得出来你的感觉,在这里也就我们俩有这种感觉。”(刘慈欣《三体》)
“V得出来”是常见的汉语口语表达式,在以上的例句中,“V得出来”的语义由实到虚,“出来”作为趋向动词不再表示物质空间的真实位移,而是抽象空间的虚拟位移。以上现象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吕叔湘(1999)先生对趋向补语“出来”进行了全面的描写[1]。周珊(2011)在其硕士论文中对“V+出来”结构中的趋向补语“出来”作了细致的语义认知分析,通过构建空间运动的意象图式探究趋向补语“出来”的空间认知意义。[2]张素玲(2014)根据Talmy 的概念结构理论分析各个概念要素的扩展路径,探讨“V+出来”的范畴化过程。[3]近年来,有学者把“V 得出来”作为虚拟位移构式并研究其背后的隐喻机制[4],但对其构式义、构式特征却少有人研究。本文根据Talmy 的移动事件框架理论,把“V得出来”视为虚拟位移构式,并对其属性、概念结构特点、分类以及主观性特征依次进行探讨。.
Goldberg(2006)关于构式的最新定义为——任何语言格式,只要其形式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其他已经存在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就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构式。[5]此外,即使有些语言格式可以得到完全预测,只要它们的出现频率很高,这些格式仍然会被语言使用者存储为构式。根据Goldberg关于构式的定义,结合语料,“V得出来”有着自身的意义和话语功能,且在口语中的使用频率高,是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故“V得出来”可被看作是一种构式。此外,以上语料中,除例(1)和例(2)位移主体通过位移动词“走”“跑”存在物质空间的真实位移外,其余都没有发生实际的位移,位移动词由行为动词取代,如例(3)和例(5),甚至由言说类动词和感官动词替代,如例(4)和例(6)。字面意义和事实表征不一致,语言的这一特殊现象被认知语言学家Talmy(2000a)最早定义为“仿真位移”(virtual motion),随后修改为“虚拟位移”(fictive motion),并根据英语虚拟位移的特点,将其分为六大类①。[6]国内外学者根据Talmy虚拟位移的理论,纷纷从跨语言对比、认知机制等不同角度进行相关研究。近几年,随着构式语法的兴起,国内一些学者从构式的角度对虚拟位移现象进行解读。如钟书能(2017)指出虚拟位移构式属于非现实空间位移构式,具有“通过把实际物理空间的移动投射到心理空间,认知主体在认知对象上沿着某个路径进行移动”的语用含意。[7]魏在江(2018)指出虚拟位移结构具有构式的完型及整体特征。在虚拟位移构式中,位移主体、位移动词和路径短语三者缺一不可。[8]前者把虚拟位移构式的属性定义在非现实空间,其语用功能的实现离不开认知主体的心理空间;后者则指出了虚拟位移构式概念结构的基本构成要素。基于构式的定义和前贤的观点,本文认为“V得出来”在现实空间和非现实空间的情况下都可以被看作是虚拟位移构式,其位移主体、位移动词和位移路径等概念要素都有其自身特点。
根据Talmy(1983)的位移事件框架理论,位移事件概念要素是“位移主体(figure)”“位移路径(path)”“位移(motion)”以及“位移参照物(ground)”。[9]“V 得出来”作为虚拟位移构式的位移主体既有抽象物体,也有虚无物体。抽象物体和虚无物体之间呈现连续统关系,根据Talmy的13个“可触知性”认知功能参数②,“V得出来”的位移主体在不同参照层面上的可触知性程度决定了“V得出来”构式中位移动词的范畴化程度和趋向补语“出来”的语义侧重点。例如:
——完全具体层面
(7)特别好卖,那时候实际是一个供方市场,就是谁只要有房子就可以卖得出来,甚至楼花都可以卖得掉,实际那时候是最疯狂的时候,写字楼的价格……(成杰《史玉柱传奇》)
——半具体层面
(8)团长马贵田说:“你们都是胡言,世界冠军的棋,你哪能想得出来。”(人民日报1993年10月)
——半抽象层面
(9)父亲站在发廊的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新形象十分满意,虽然那头等发此刻更像是假发。(朱文《我爱美元》)
——完全抽象层面
(10)这人真还拼得出来。(莫怀戚《透支时代》)
例(7)—例(10)的位移主体在可识别度、客观性、明示性、确定性、清晰度的参数梯度等级不一,处于不同认知参照层面。例(7)的位移主体可触知性程度最高,是完全具体层面上的认知,动词“卖”保留原义,“出来”侧重“实体抵达”义。例(8)中的位移主体“棋”代表下棋章法,不如例(7)中的“房子”在明示性和确定性上梯度等级高,属于半具体层面上的认知。动词“想”是认识类动词,保留本义,“出来”侧重“认识结果”义。例(9)的位移主体为视觉器官发出的无形视线,属于半抽象层面上的认知,动词“看”的范畴已经有所扩展,但仍保留视觉义,“出来”侧重“感知结果”义。而例(10)中的位移主体不可知,抽象,模糊,不易定位和识别。Talmy认为,许多在完全抽象层面上的认知实体其实是语言形式的语义所指,但当这些现象不与这些语言形式相结合而直接被体验时,可能处于完全抽象层面的认知,动词“拼”和“出来”的凝固性增强,“出来”侧重“状态结果”义。
Talmy(2000b)的复合型位移路径框架包含了矢量(Vector)、构形(Conformation)和指示(Deictic)。其中,矢量要素又可分解成“到达”(Arrival)“经过”(Traversal)和“出发”(Departure)。[10]“V 得出来”虚拟位移构式中的位移路径由复合趋向补语“出来”组合而成,“出”本身具有“出发”的矢量特征,“来”具有朝说话者位置移动的指示作用。构形上,“出来”具有三维空间属性并带有容器特征。本文认为,位移路径在位移事件中不可或缺,“V 得出来”的位移路径可以发生在物理空间、抽象空间和心理空间。例如:
——物理空间
(11)由于舌根看不见,所以,必须完全依靠左眼上那一条细致的肌肉带的隐约跳动才看得出来。(蒋勋《孤独六讲》)
——抽象空间
(12)我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谁要是把我逼到绝路上,那咱们就一块儿死!(张平《十面埋伏》)
——心理空间
(13)她伸手摸摸他的手背:“你在生气?是不是,我感觉得出来,你在生气!(琼瑶《聚散两依依》)
例(11)中“看得出来”的视线位移路径通过在物理空间中的肌肉带的跳动反映出。例(12)表示假设义,“说得出来”和“干得出来”都是在假设的抽象空间里发生。例(13)则通过“感觉”一词明确指出了位移路径发生在人的心理空间内,属于个人感受。
“V 得出来”作为虚拟位移构式,位移动词不再由位移方式动词如“走”“跑”等作为主要动词。李克、田钰涵(2021)经过数据统计得出“V+得出来”可进行搭配的V 动词共144 个,主要为感官动词如“看”“听”等,以及词义比较泛化的行为动词如“做”“干”“想”等。[4]不论是感官动词还是行为动词,在“V得出来”构式中,动词都存在范畴化扩展现象。例如:
——感官动词
(14)“他不了解我们,可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是一群光说不练的人。”(朱邦复《东尼!东尼!》)
(15)话里的含义是什么,老大哥没有进一步解释,可是听得出来,他的心里,似乎盘算着什么事情。(罗广斌《红岩》)
——行为动词
(16)“行啦林生。”夏经平拍拍马林生的膝盖,“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王朔《我是你爸爸》)
(17)老板娘看着他,眼波如水,道:“这么绝的法子,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古龙《陆小凤传奇》)
例(14)的感官动词“看”在句中和助动词“应该”共现,失去了视觉本义虚化为认识义。同样,例(15)中的感官动词“听”和表示可能义的副词“似乎”共现,失去了听觉本义虚化为认识义。“V得出来”构式中的感官动词都经历了范畴化扩展。例(16)和例(17)中的行为动词“干”和“想”也都不再表示具体的行为,意义泛化,“V得出来”的凝固性加强。
Talmy(1983)移动事件框架中的位移参照物指的是与位移主体的位置确定有直接关联的物体。[9]“V得出来”虚拟位移构式中位移主体的可触知性程度不一、位移路径可处于物理空间、抽象空间和心理空间,位移参照物因此也处于不同的认知参照层面,随着位移主体的可触知性程度明确或不明确。例如:
(18)这种气量,这种风度,你在中国找得出来么?(欧阳山《三家巷》)
(19)现在我才知道,人的精神被邪教控制后,什么反人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法轮功’实在是太残忍了。(新华社2001年7月份新闻报道)
(20)一些豁得出来的商店几乎倾柜台所有能吃的种类全让顾客品尝,从花生、瓜籽到山查……(1994年报刊精选)
(21)铁的棍子,木的杠子,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用刺刀来剖腹吧,挖得出来的,也只有又红又热的心肝!(新华社2001年7月份新闻报道)
例(18)和例(19)分别以“这种气度和风度”“反人道的事情”为位移参照物,表明目标的难以寻觅和邪教的肆意妄为。例(20)和例(21)的位移参照物则没有明确,只有依据经验常识找出位移参照物——循规蹈矩的一般商店做法以及实物才能被挖出来的一般常识。
通过语料发现“V得出来”的整合度有层级之分。本节根据整合度程度,从形式标准和语义标准两方面对“V得出来”虚拟位移构式进行分类,每一类都有相应的形式标准和语义标准。
这一类的“V得出来”构式在语言形式上有两个标准:(1)“来”可以省略(2)“V出”后的宾语位置可以补出受事成分。语义层面上,受事成分在“V(得)出”后的宾语位置表示动作结果,“来”可以作为脱离主语动作的外部视角,所以可以省略。这一类常见的构式有“练得出(来)”“写得出(来)”“说得出(来)”“吃得出(来)”“看得出(来)”等。这一类“V得出来”构式中,“出(来)”的宾语性质都是抽象名词。例如:
(22)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的意思,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得出来。(古龙《小李飞刀》)
(23)“这蛋皮也是我亲自摊的呢!你吃吃看,一定很香很香的,我放了一丁点儿香蕉油,你吃得出来吗?”(琼瑶《金盏花》)
(24)球衣换成了西装,这是从江嘉良身上唯一看得出来的改变。(人民日报1995年4月份)
以上三例的“V 出”后的宾语位置都能补出受事成分,表示“V 出”对象。例(22)的说出(意思),例(23)的吃出(味道),例(24)的看出(改变),“V 出”对象都是抽象名词,“来”都可以省略不影响句义。薛怡(2015)的研究指出结果宾语是“出来”较为主要的一个宾语,宾语的性质多为抽象,“出来”表示结果义。[11]
这一类的“V得出来”构式可细分为两小类。语言形式上,“V得出”后的宾语位置既可以补出受事成分,也可以不添加受事成分,成为无宾式结构。其次,当受事成分是抽象名词时常宾语前置或者和“V得出来”构式形成定中结构。最后,“来”可以省略。语义层面上,受事成分可以表征为实体名词,在“V”或“V(得)出”后表示动作对象、结果等,更多时候则表征为抽象名词,通过隐喻机制表达抽象义。这一类常见的构式有“做得出(来)”“拼得出(来)”“走得出(来)”“拿得出(来)”“干得出(来)”等。陆俭明(2002)把动词分为两大类,位移动词和非位移动词,位移动词含有一定位移特征,如“走”“拿”等。非位移动词则没有具体的位移和方向性。[12]在这一类“V 得出来”构式中,位移动词和非位移动词都能进入,“出(来)”作为趋向补语也不代表位移动作。与薛怡(2015)关于复合趋向动词“出来”语义的多角度研究得出的结论一致——“出来”作为趋向补语时,其动作性常常减弱。[11]“出来”表示“结果”义和“显露”义。
(25)爱财、好色的人,为欲取得之,往往是不择手段,任何丧天害理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佛法修正心要)
(26)男人爱你到了极致,才做得出这么幼稚的事情。(网络语料2018年11月13日)
(27)一个叫胡焰金的球迷边敲鼓,一边对凑过来的记者说:“我们知道这比赛打不过巴西,但我们球员要争气啊,在场上要拼出志气、拼出精神来。”(新华社2002年6月新闻报道)
(28)这人真还拼得出来。(莫怀戚《透支时代》)
(29)我怎样能从多年的习惯中走得出来!(当代报刊读书vol-153)
(30)王五深夜劫狱,谭嗣同却不愿苟且偷生:走得出天牢,走不出天下。(搜狐视频2021年12月05日)
(31)他把他拿得出来的全部的财力,还有他的理想、换负,遭受过的痛苦,期待中的欢乐。(1994年报刊精选)
(32)拿得出打得响,形容的是一种激昂的精气神。(百度知道2022年3月28日)
例(25)和(26)的“做得出来”既可以补出受事成分“事情”也可以成为无宾式结构放在句末加强语气。同样,例(27)和(28)中的“拼得出来”和例(29)和(30)中的“走得出来”既可以分别补出受事成分“志气”“精神”和“天牢”,也可以作为无宾式结构放在句末。例(31)中“拿得出来”作为定中结构引出受事宾语,而例(32)中“拿得出打得响”中“拿得出(来)”只能作为无宾式结构存在,受事成分没有具体的语义指向。
这一类“V得出来”构式形式上的主要标准为:(1)“V得出”后的宾语位置补不出受事成分(2)“来”可以省略。语义层面上,“出来”语义指向V,表示释放义,也可以指向“出来”本身的动作义,起到强调作用。这一类构式有“哭得出来”“笑得出来”“豁得出来”“站得出来”“想得出来”等。这一类“V 得出来”构式常在句尾出现,句法位置较为固定。刘月华(1998)指出“出来”是否带宾语、宾语在“出来”的哪个位置和宾语的性质是影响“出来”语义的关键。[13]因此,这一类“V得出来”作为“无宾式”,句法位置相对固定,和第二类“V得出来”构式的“出来”语义略有不同,表示“从无到有的显现义”,而不是“从隐蔽到公开的显露义”。这也证实了刘人宁(2015)的研究结论:“出来”作为趋向补语的引申路径由抽象位移义——隐蔽到公开的显露义——从无到有的显现义。[14]例如:
(33)郑诚说的话并不好笑,每句话都不好笑,任何人听到这些话都不会笑得出来。(古龙《英雄无泪》)
(34)旁边不远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个女孩子的哭声。这种哭声只有鬼才哭得出来。人一生下来就要哭这点我知道,难道人刚刚死也要哭?(张贤亮《绿化树》)
(35)许多党员干部不畏艰险、冲锋在前,群众称他们“平时能看得出来,困难面前能站得出来,生死关头能豁得出来”。可见,作风所反映、所代表的人格形象是可以看得见、感受得到的……(新华社2001年10月新闻报道)
(36)真想得出来!(《读者(合订本)》文章标题)
例(33)和(34)中的“笑”和“哭”本身为不及物动词且能独立使用,与趋向动词“出来”组合后,语义指向仍为“笑”和“哭”,表示从不笑的状态到笑的状态,从不哭的状态到哭的状态。而例(36)和(37)中的“站”和“想”不能独立使用,与趋向动词“出来”一起组合成为构式,常以排比句式的形式或者标题形式使用。
沈家煊(2001)指出语言主观性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说话人的视角、认识和情感。[15]通过语料发现,“V 得出来”构式常与特定词汇、关联词、结构共现,形成了特有的构式语境,构式离不开构式语境。“V 得出来”构式语境的特点直接影响着其构式的主观性特点,反映出说话人的认识、情感和视角。
1.与能愿动词和表推断的副词共现
“V得出来”构式常与“能”“可以”“能够”等能愿动词或者表推断义的语气副词如“恐怕”“只怕”“未必”“一定”“应该”等共现,表达情态义,反映说话人的认识。例如:
(37)胡雪岩不懂“后言”二字,不过意思可以猜得出来;而且他也有把握能使得宝鋆服帖,因而提出最要紧的一句话。(高阳《红顶商人胡雪岩》)
(38)他那样一身用处的人。我几乎是崇拜他,这一点我不说,他也应该看得出来。(严歌苓《寄居者》)
在“V得出来”构式中,“看得出来”是“V得出来”构式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其语义形式特点使其逐渐成为插入语③,表达说话人对情况的推测和估计。例如:
(39)“真是这样,”张铮马上出来作证,“看得出来,她对你挺那个的,我看……”(姜天民《第九个售货亭》)
2.与特定关联词和表反问、强调义的语气副词共现
“V得出来”构式常与“必须……才……”“只有……才……”“连……也……”“连……都……”“任何……都……”“哪怕……也……”“即使……也……”等关联词以及“真的”“亏”“岂”“竟”“都”“绝对”等副词共现来加强语气,反映说话人的情感。例如:
(40)亲吵架时,我成了他们手中的武器。说像我这样的儿子只有坏种才生得出来。(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41)这些人,因为都长久跟随周山,所以自成连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姚雪垠《李自成》)
(42)如果坏可以坏到摧毁一切,以至什么样的坏事都干得出来;而好则可以好到阻止一切。(张平《十面埋伏》)
(43)王伟笑道:“可不是,这都怪你。管亲热话叫下流,亏你想得出来!“(李可《杜拉拉升职记》)
(44)“鬼是怎么样的?”这个问题,看来简单之极。但是,即使怪异经历丰富的原振侠,也无法回答得出来。(倪匡《宇宙杀手》)
情感的范围广泛,包含说话人的态度、情绪等。例(40)到(44)中的“V得出来”构式都置于句尾,突显焦点,与特定的关联词以及语气副词共现来表达强烈的感情色彩。
3.与介词框架结构共现
“视角”是说话人对客观情状的观察角度。“V得出来”构式常与由方向性介词“向”引导的介词框架共现,表达说话人的观察视角。例如:
(45)可能当时病菌正外出度假了。尽管这样,它的影响在空气里还是侦察得出来的,特别是从他周围那些人说的一些话里更可以查得出来。(当代报刊读书vol-039)
1.与排比结构共现
“V得出来”构式常与“V得进去”“V得下来”“V得起来”“V不出来”等结构组成对比或排比结构,起到排比修辞的效果。例如:
(46)实践经验学习。对待书本上的东西,既要“钻”得进去,又要“跳”得出来;既要取其精华,又要去其糟粕。(薄一波《在北平草岚子监狱中的斗争(连载之五)》)
(47)采取多种形式,不搞一刀切;要十分细致地做好搬迁后的各项工作,确保搬得出来、稳得下来、富得起来。经济发达的省市要从全局出发,适当增加吸纳……(新华社2001年9月新闻报道)
(48)贾老师看着他幼稚的神气,一下子笑出来,说:“好!人儿不大,口气不小,看你能干得出来干不出来!”(梁斌《红旗谱》)
2.与“的”字结构共现
“V得出来”构式还能与“的”字结构组合,指称V的结果,可做句中主语或定语。例如:
(49)我却读出了许多眼泪融凝而成的诗。一小片桐叶,载得动多少愁?写得出来的只是“不见春”,没有写出来的是一大批宫怨诗,是永远暗无天日的……(当代报刊读书vol-150)
(50)“你应该看得出来的至少有三个人。”他说,“没有人能同时使用这三种形状份量招式都完全不同的武器杀人。”(古龙《英雄无泪》)
(51)他连她的名子都不知道,现在他用他所能想得出来的最温柔的名字轻声地唤着她(读者(合订本))
综上所述,“V得出来”结构可被视作虚拟位移构式,不同于真实位移,“V得出来”构式中的位移动词大多是感官动词和行为动词,感官动词都存在着范畴化扩展,行为动词多泛化。位移主体“可触知性”梯度等级不一,认知参照层面也不同。位移路径有着三维空间容器特征的构形特点,处于物理、抽象和说话人心理空间三个层面。同时,“V得出来”构式所在的语境吸收了特定词汇、结构的特点,体现出主观性特征,表达说话者的主观认识、情感和视角。此外,“V得出来”构式根据整合度的不同可以分成三类,越是整合度高,其构式主观性越是强。本文以“V得出来”构式为微观个案,对虚拟位移构式的概念结构和主观性特征作了细致的描写,今后的研究可从历时层面、宏观的角度探讨虚拟位移构式的生成机制、动因以及虚拟位移构式的句法语义限制。
注释:
①散射型(emanation)、相对框架型(frame-relative motion)、共展路径型(coextension paths)、模式路径型(pattern paths)、接近路径型(access paths)和显现路径型(advent paths)。
②Talmy(2000a)创建感思(ception)这一包含传统感知和概念化的认知域,并尝试性提出贯穿整个感思域的13个属于普遍虚拟模式下的认知功能参数,以“可触知性”统称,并指定四个层面——完全具体层面、半具体层面、半抽象层面和完全抽象层面充当参照点。[6]
③司红霞(2015)认为,插入语具有形式上的凝固性,经常粘附于核心句上,表达主观性的语用意义,以此实现言者的交际目的,形式上多是三音节及以上的习用语。[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