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中低音长号的价值功能与演奏技法

沈阳音乐学院/常黎芳

运用低音长号，既有利于促进古典音乐的传承，也有利于现代音乐的发展。遗憾的是，目前国内许多交响乐团、管乐队尚未使用这一乐器，低音长号存在小众化、冷门化问题。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该乐器音色沉闷，加之流行音乐的冲击与影响，使得其难以适应和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另一方面，该乐器演奏技术要求较高，难以把握，造成其普及度较低。在此背景下，有必要分析和探讨其价值功能与演奏技法，以期为推动该乐器的普及运用以及音乐的创造性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一、低音长号及其历史演进

低音长号（Bass Trombone）又名“伸缩号”“拉管”，起源于公元前17年、后由中世纪的萨克布（Sackbut）演变而来①，被应用于爵士乐队、军乐队、交响乐队之中。早在16世纪，意大利安· 加勃里耶利等作曲家便开始使用低音长号，但由于器乐与声乐的分离，低音长号在乐队中的应用并非是固定的，且不是独自负责低音声部，而是配合其他管弦乐器。其时的低音长号被称为“第四长号”或“第五长号”，因为其形制是基于中音长号管径长度的增加。

古典主义时期，低音长号开始被广泛应用于非世俗音乐以及交响乐中。比如，海顿的《创世纪》第27段“Achieved is the glorious work”，低音长号与其他弦乐器共同演奏相同旋律；莫扎特的《安魂曲》第二乐段“Tuba Mirum”，低音长号先是演奏18 个小节的独奏乐句，然后与男声独唱共同演绎主题旋律，形成二重唱风格的演绎。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加入中音、次中音和低音长号各一支，形成了完整的长号声部。自此长号便被为固定为交响乐中的编制，虽然进入了铜管组编制，但长号是作为圆号的扩充而存在的，其表现方式通常为“点缀”。舒伯特在其《b 小调第八交响曲》更是注重长号的运用。从乐队编制看，该曲的长号并非圆号的补充和点缀，而是该曲的重要构成，其分量几乎与圆号相当；从表现看，该曲运用了两支次中音长号、一支低音长号，其功能除了表现低音之外，还作为和声层、片段化的副旋律、辅助性旋律；从创作手法看，该曲根据和声层、旋律层等功能特点，采取不同的创作手法。比如，在和声表现上，该曲把和声层进行再分层，赋予长号单独的节奏；在旋律表现上，使低音长号重复旋律，以辅助旋律的发展。这些长号创作手法对以后交响乐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②。

发展至今，低音长号的体积较早期大许多。在乐队中的地位和功能，不仅仅担负着低音声部的演奏，而且也承担着独奏功能。它以其宽广的音域、独特的音色、精湛的技艺诠释和展示着自身的魅力。

二、乐队中低音长号的特征与价值功能

有的研究者认为，“在乐队中，它不仅可以担任和声功能，奏出如人声合唱一般的和声效果；而且可以独挑大梁，以饱满雄壮的音色演奏独奏乐句”③；有的研究者认为，“低音长号有着它独特的魅力，既可以完成独奏，也可以在合奏中扮演着相应的角色，发挥其应有的作用”。④这表明，低音长号有其显著的特征和价值功能。

（一）低音长号的形制结构

低音长号由号嘴、U型套管、里管、调音管、喇叭口等构成，同时带有一个回转式四度活塞和一根四度附加管，是管弦乐队中体积最大、音域最低的低音部铜管乐器。其中，U型套管长达2.75米，是小号套管的2倍之多，为长粗管乐器家族中管径最细的乐器。虽然该乐器的构造较长，但与缠绕多圈管子的上低音号（Baritone）、法国号（Horn）等管乐器相比，其声音从号嘴传输到喇叭口是直接的，因此其音色粗犷而直接、厚重而雄壮。

（二）低音长号的音色特征

低音长号的形制与结构，赋予其浑厚低沉的音色特征。该乐器有降E调、降B调、C调三种，在乐队中担当最低音声部及节奏。首先，其音域较为宽广。其音区大致可分为两种，即低音区（大字一组E—降B、大字一组B—降B）、高音区（大字一组B—小字一组f、小字一组降g—小字二组f），从大字一组E到小字二组f，跨度4个八度。其次，音色丰富饱满。该乐器高音区的音色亮丽而富有威力，如穆索尔斯基《图画展览会》中“牛车”主题，便是低音长号以高音演奏的，音色浓厚而阴郁，烘托和交待了主题的背景；低音区的音色低郁而柔婉，倘若配上金属音，将给人带来一种完全不同小号的震撼。浪漫主义时期西方作曲家注重音量与音色的对比性，把长号音色融入铜管色彩，比如，莫里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中的长号演奏使用了滑音，音色较为亮丽，充满自由诙谐的意蕴；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交响组曲《天方夜谭》长号演奏采用强奏手法，音色宽广而厚重，并富有金属光泽。同时，该乐器能够演奏半音音阶和独特的滑音，且泛音丰富多变，其中，第二泛音丰满、浑厚，第三至第六泛音强奏时发音柔和、厚实，第八泛音及以上的音压抑且不稳定。

（三）低音长号在乐队中的价值功能

作为极具低音艺术表现力的乐器，低音长号在乐队中拥有多重价值功能。从乐队看，该乐器具有支点功能。由于该乐器被设置在低音声部，而低音声部对于旋律具有显著的渲染价值，因此，通过该乐器这一支点，能够有效增强乐队的整体空间感。同时，乐队中该乐器演奏一般为合奏，通过与其他乐器配合，能显著增强合奏的共鸣性。从低音声部看，低音是整个演奏的基础音，运用该乐器演奏，不仅可以凸显低音声部，使之更加稳重，而且对高音声部也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完美的烘托。从旋律看，该乐器不仅支撑着主旋律线，而且对其具有渲染、烘托功能，增强旋律的力度感与表达力。从主题发展逻辑看，该乐器可强化乐句之间、乐段之间的链接，增强音乐发展的层次性、主题演进的逻辑性，从而提升整个音乐的表现力与感染力。

正因如此，许多作曲家注重低音长号在乐队中的运用，并设置多支长号，负责独奏和齐奏部分，其中低音长号主要负责对位声部的演奏。这种设置目的在于增强低音长号共鸣协调的功能，以完美演绎和表现浑厚雄伟的旋律，提升整个乐队的演奏效果。比如，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运用了由中音、次中音和低音长号构成的“长号组”，与处于同样节奏位置的圆号，共同支撑音乐主体，不仅增强了音乐的力度和气势，而且推动了情绪的展开，生动呈现了异常热闹的场景。马勒的《第三交响区》长号片断，即是用低音长号演奏，弱奏时浑厚沉郁、柔婉悱恻，强奏时粗犷有力、庄严辉煌，极具戏剧性地展现了充满神秘感而又宏大的主体色调。哈尔罗夫的《小变奏曲》第一变奏（切分音节奏型）、第二变奏（三连音节奏型），均采用与主题一样的音域，最低音、最高音分别为小字组的d、f；第三变奏（十六分音符）则采用下行八度音阶，低音先是落在结尾处的大字组的F上，然后在琶音之后又转化为降b 音，显示了低音长号较强的表现力。湖北民歌《龙船调》的低音长号演奏，以划船的节奏感、诙谐幽默的曲调演奏，为伴奏织体和旋律提供了支撑和衬托，赋予音乐主题浓厚的乡土气息。

三、乐队中低音长号的演奏技法

乐队中低音长号价值功能的实现，主要依赖于该乐器的演奏技法。因此，在学习和演奏实践，既应注重把该乐器的吹奏与全曲的内容与主题、乐句的音位、力度有机融合，又应熟练掌握呼吸、音准、合奏等方面的技法，使演奏的音色更加完美。

（一）呼吸的调节与控制

呼吸技术是演奏好低音长号必备的基本技能。在低音长号演奏中，演奏者可根据以下原则调节与控制呼吸。其一，按照乐句划分换气。即在吹奏完前一乐句后，演奏者进行一次吸气，然后演奏下一乐句。在合奏中，由于低音长号处于低音声部，为音乐提供铺垫、辅助等，低音长号的乐队片段往往会难以划分，在此情况下，演奏者应借鉴其他声部的乐句划分，选择吸气点。其二，合理利用休止符进行换气，对于出现休止符的乐句，演奏者不可盲目换气，否则可能会影响乐句的完整性。为确保演奏质量，演奏者既要熟练把握乐曲的整体风格，也要熟练把控每一个休止符，在确保乐曲完整性的前提下合理换气。比如，《天方夜谭》标记“Ⅰ”后的第17乐节，不可在八分休止符处吸气，否则会影响乐句的完整性，而应选择在“Ⅴ”处吸气。其三，善于“偷气”。如果演奏的乐曲，如果乐句较长或乐句连续较短，演奏者可通过研究乐谱，根据其节奏特点或力度变化，选择恰当位置进行“偷气”，从而获得短暂的换气。比如，在演奏具有附点音符的节奏中，可选择在附点后“偷气”；在演奏连续平均的音符时，可选择在正拍或强拍之后“偷气”；在演奏存在较短休止符的乐句时，可在不影响乐句完整性的基础上“偷气”。如遇到切分音连续、后半拍音符连续等特殊节奏型片段时，演奏者不可选择在音符之后进行“偷气”，否则会破坏吐音的连续性，进而影响音乐的完整性，而应根据其他声部的不同旋律或节奏进行换气。其四，善于在音乐节奏中呼吸。在节奏中呼吸，一般应选择在吹奏的前一拍吸气，时值为一拍，而且在吸气时充分考虑此后的所演奏的音乐速度、节奏等特点。在演奏Adagio 速度较慢的乐曲时，吸气应避免急促；在演奏Allegro速度较快的乐曲时，可根据之后演奏乐句的长度，快速进行时值为一拍或两拍的吸气。其五，注意循环呼吸。低音长号演奏需要相当的吸气量与呼气来支撑。在演奏实践中，如果“偷气”不能满足演奏需要时，演奏者可选择“循环呼吸”，即呼气与吸气同时进行，二者之间不要存在间断。

（二）音准的把握与应用

音准决定着音乐的质量。在低音长号教学与演奏实践中，人们一般把培养听觉习惯、保持正确吹奏口型、反复吹奏练习、加强把握控制与长音训练等作为掌握低音长号音准技法的重要途径和方法⑤，往往忽略变音键及其音准训练。事实上，变音键音准是整个低音长号音准技法的重要构成与关键技术。低音长号一般有F调变音键、升F调变音键，赋予该乐器音区转换、音色展现以独特的优势。其中，F调变音键与降B调次中音长号F调变音键相同。F调变音键应用，一般应注意调整好主、副调音管位置，逐级向下调整原把位。如一把位大字组F音，只需向下调整好按下F调变音键；二把位大字组E 音，应将把位调整至原来的二、三把位之间，以此类推；到六把位大字组C音时，演奏位置应为原第七把位；第七把位大字一组B 音，由于拉管无法向下调整，因此字一组B 音难以准确演奏，如果通过大幅度拉出F调变音键调音管解决这一问题，又会改变其他音列上的音。总的看，使用F调变音键可演奏出低音E、D、降D、C 及其低八度音，这些低音在不使用F调变音键的情况下是难以演奏出的⑥。需要注意的是，由于低音长号加入了活塞，使得气息经过乐器的时间较长，因此在应用中需注意气息的调控。

使用升F调变音键演奏，也会遇到上述音准问题，而且各音列上音的准确位置，不完全等同于使用F调变音键各音列上音的位置。因此，演奏者在使用升F调变音键时应通过校音器进行校正。不过，该键较少单独使用，一般与F调变音键同时使用⑦。同时使用这两个变音键，不仅可以奏出单独使用两个变音键所奏出的音，而且可以奏出大字一组B 音及其低八度音。需要强调的是，两个变音键的同时使用，气息通过活塞管径的时间，比使用F调变音键或升F调变音键更长，因此对于气息调控的要求也更高，需要演奏者在学习与演奏过程中用心体会、总结和提升。

（三）演奏的配合与协调

作为乐队的重要构成，低音长号演奏注重和强调配合与协调。而这也正是低音长号最为重要的演奏技法。首先，应强化合作意识。乐队演奏，不仅需要各种乐器之间的配合，也需要不同声部之间、同一声部成员之间的密切协同，这样才能提升整体演奏效果。因此，低音长号演奏者应避免炫技心理或思维，强化合作意识⑧。一方面应善于聆听，通过聆听自己、聆听他人、聆听其他声部，明确主旋律以及自身在本声部的任务；另一方面应配合指挥，按照其对速度、力度、音色等的要求进行演奏。其次，分析合奏作品。在一定意义上，低音长号是否能够演奏成功，取决于对合奏作品的分析程度。演奏者应认真研究总谱，把握乐曲的整体风格和创作意图，如果不熟悉总谱，不能快速而正确地处理谱号变化、奏法标注等，便难以深刻而完美地演绎作品的内涵与主题，弱化低音长号的表现力和影响力；深入研究乐曲和声、曲式结构、演奏术语等，配合其他乐器进行准确演奏。再次，注重合奏演练⑨。与其他乐器合奏，低音长号演奏者应注重演奏技法、音乐情绪的一致性，以确保音乐表现的整体性。可从基本的乐谱演奏练习着手，按照个人、双人、多人的程序进行合奏练习，在此过程中，应注重听觉训练，通过聆听和感受音高、节奏和音乐情绪等变化，增强自身的立体和声感、和声敏感度，从而增强声部内部成员之间、各声部之间有效地融合、和谐统一。

四、结语

低音长号的艺术特征与价值功能，决定了其在乐队中的地位。它不仅能够增强乐队的整体空间感、合奏的共鸣性，而且可以凸显低音声部、增强旋律的力度感与表达力，以及音乐发展的层次性、主题演进的逻辑性。这也决定了低音长号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虽然目前我国低音长号演奏具有小众化、冷门化特点，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者给予了高度关注，研究和探索其演奏技法及其乐队中的应用；低音长号教学日趋规范化与系统化，为专业人才培养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在低音长号演奏教学、训练和实践中，应把握乐队中低音长号的特征，通过呼吸的调节与控制、音准的把握与应用、演奏的配合与协调，不断提高低音长号的演奏技巧与演奏水平，以娴熟的技法、美妙的音色，增强整个乐队的表达力与表现力，从而实现低音长号在乐队中的多重价值功能。可以预见，乐队基于古典音乐的传承与现代音乐的发展，将越来越多运用和配置低音长号这一乐器，更加完美演绎音乐作品。

注释：

①张俊.十九世纪初长号的历史演进[J].艺术大观，2021（10）：15-16.

②张俊.贝多芬“遗产”的守护者与变革者——以勃拉姆斯、柏辽兹交响乐创作中的铜管乐配器思维为例[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2021（4）：176-181.

③祝海逢.长号在古典主义时期的发展状况[J].艺术大观，2020（8）：4-5.

④范杰.低音长号在交响乐团中的地位及作用分析[J].戏剧之家，2022（1）：107-108.

⑤宁俊.长号吹奏中音准和运舌问题的分析[J].戏剧之家，2021（21）：70-71.

⑥孙浩.浅析长号重奏教学的重要性[J].艺术研究，2007（1）：87-88.

⑦武亚东.长号的介绍与演奏技巧的提高[J].北方音乐，2020（2）：27+29.

⑧张翼.基于音乐作品演奏实践中对长号演奏技巧的分析和讨论[J].黄河之声，2021（21）：125-127.

⑨郭震.长号教学中基础演奏技能训练的问题与重要性探讨[J].艺术家，2019（5）：142-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