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哲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 公共管理教研部,北京 100089)
当前人类面临着因社会越来越分化、越来越复杂而产生的许多治理难题。来自政治、经济、社会、技术、文化、环境、法律等各方面的内外部因素,与越来越具有流动性和多元性特征的社会主体聚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杂复合的治理共同体。这就使得当代人类社会呈现出复杂性和高风险性相互叠加的动态特征。因此,必须要进行治理模式转型。这种转型不仅包括治理技术和治理方法上的转型,而且包括基于系统思维、复杂思维、辩证思维的观念转型。
基于系统思维、复杂思维、辩证思维的治理观,包括马克思主义关于全面、系统、联系、发展地看待事物的哲学观念和当代系统论、控制论中蕴含的治理观,完善于近现代。然而深入考察后可以发现,在中国传统医学体系中,早已形成了类似的治理思想。人体与人类社会具有同构性,同样高度复杂,同样需要与外部进行物质、能量与信息交换,同样需要精神和物质的协同发展,同样需要实现内部各子系统的交互、联通和平衡。人体之病症,同社会之问题一样,均源自内外各种因素的复杂交互作用。而中医治病过程,就是对一个复杂系统进行全面诊治、调整,使之恢复、平衡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中医特别强调要辨证审视、寻根问底、扶正祛邪、内外畅通、标本兼治。这些治理思想对更加宏观的人类社会治理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长期以来,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性意义不够重视,再加上由学科分野带来的知识体系内部分支间的隔阂,导致对中国传统医学中蕴含的治理思想的讨论非常缺乏。在中国传统文化现代性价值得到普遍重视的当下,有必要重新审视中国传统医学中蕴含的治理思想。本文将围绕这一主题进行深入探讨,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现代公共治理体系的核心特质是什么;由这些核心特质带来的现代社会治理困境有哪些;中国传统医学中蕴含着怎样的治理思想;这些治理思想对完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有哪些启示和借鉴意义。
当前人类社会面临着由多种内外因素叠加所引发的严重治理困境,这些因素包括人工智能、基因编辑技术等新技术的发展,全球生态环境剧烈变化,国际格局深刻演变,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加剧,社会多元化和社会阶层分化,等等。要应对和解决好这些问题,破解现代社会治理困境,就必须进一步完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
所谓现代公共治理体系,是一个既清晰又有些含混的概念。在时间维度上,现代公共治理体系指的是工业革命以来基于专业分工、科层体系、民主化、法治化和现代技术而形成的一整套治理体系。在空间维度上,现代公共治理体系指向的是近代以来以西方为中心的工业社会结构及相应的治理体系,其既具有相对于传统农业封建社会的进步性,也蕴含着单一性、排他性和工业资本主义的内生局限性。
具体而言,现代公共治理体系具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特质。
一是建立在高度分工和专业化的基础上。①参见何哲:《官僚体制的悖论、机制及应对》,《公共管理与政策评论》2021 年第4 期。现代社会本质上是一个高度分工的社会,通过将每一个工作进行细化、分解和重组,使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大幅度提升。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以制针工场为例,阐明了分解工序对提升生产效率的重要作用。“科学管理之父”泰勒对分工之后的工人动作进行标准化研究,提出了科学管理原则。亨利·福特则改进了流水线,进一步简化了工人动作,提升了劳动效率。他曾说:“放上螺栓的人不用装上螺帽,装上螺帽的人不用拧紧它。”工业生产方式的变革,带来了生产力的大飞跃和社会结构的巨变。而在公共治理中,也相应地形成了基于治理对象和治理事项的专业分工体系。治理职责的明确化和细致化,治理流程的重组,大大提升了治理效率和水平。
二是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官僚科层体系。为了适应工业社会高度分工的趋势和进一步提高政府管理能力,现代文官体制逐渐发展起来。19 世纪中后期,英、美等国均已建立起以考试进入、逐级晋升、专业分工、统一领导为特点的文官制度。韦伯将其总结为官僚科层制,而官僚科层制成为了现代公共治理体系下的标准化的政府组织范式,具有分工整合、专业性强、结构稳固等特点,同时也存在腐败、僵化、缺乏创新、效率低下、自我膨胀、本位主义等天然缺陷。可以说,官僚科层制是现代工业社会分工体制在公共治理方面的集中体现。
三是以民主和法治为基本政治基础。近代人类社会在政治上的重大进步就是推翻了封建世袭权力分配体制,建立了能够更好保障个体权利的民主法治体系。民主和法治是民主政治一体之两面,它们都是人民主权原则的体现。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在民主制中,国家制度、法律、国家本身,就国家是政治制度来说,都只是人民的自我规定和人民的特定内容”。[1]41“只有民主制才是普遍和特殊的真正统一。”[1]40恩格斯亦指出:“我们的党和工人阶级只有在民主共和国这种政治形式下,才能取得统治。”[2]274
四是不断运用新的管理技术和科学技术提高治理能力和水平。②参见刘永谋:《技术治理的逻辑》,《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 年第6 期。一方面,政府体系不断从企业等社会生产经营组织学习最新管理技术,如绩效考核、财务管理、生产信息系统管理等,从而提高了治理能力。另一方面,政府体系不断采用最新科技手段来提高治理能力,如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引发政府探索数智治理新模式。
尽管所谓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不断运用新技术提高治理的公共参与度,但其内在核心模式依然是构建在专业分工基础上的官僚科层制。这符合工业革命以来形成的社会基本运作逻辑,也就是分工。分工体现在近现代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通过知识分工,不断分解和简化原本较为复杂的对象和问题,从而更大规模、更有效率地解决问题;通过生产流程分解和岗位分工,极大地降低了个体掌握生产工艺的难度,进而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通过职业分工,使人们能够长期专注于某一个特定领域,从而拓展知识、提高技能;通过管理分工,使管理者专精于某一个管理领域,从而不断完善管理制度,形成更加严密有效的管理体制。可以说,分工是整个近现代人类社会生产生活和进步的基础。
分工对现代社会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巨大作用,与此同时,它也带来了一些消极影响。
首先是窄化了个体的知识范围和专业视野。由于存在专业和职业领域的区分,现代社会中的人们的知识范围被极大地限制了,这在工业生产、知识研究和治理体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现代工厂中,即便是具有最多方面能力的工人,其生产技能也远远无法覆盖产品生产的全部环节。在知识研究领域,越来越细的学科划分使得大部分知识分子逐渐变为在狭窄领域细致钻研的专家,而具有广博知识的大家则越来越少。在治理领域,科层化使得管理者长期聚焦于自身的管理领域,管工业的不懂农业、管农业的不懂教育、管具体业务的不懂法律之类的现象非常普遍。
其次是形成了较为严重的阶层分裂和本位主义。由于知识视野和劳动分工的不同,出现了不同的阶层和利益群体。从社会整体的角度来看,各个阶层、群体本应拥有平等的地位且应该相互协作,然而实际状况并非如此。不同阶层和群体基于不同的专业分工和劳动岗位,享有不同的社会分配份额,拥有不同的社会权力,进而逐渐形成了社会内部严重的分裂和对立。这种分裂和对立尤其体现在知识创造环节和公共治理领域。越来越细的学科划分导致知识分子之间的对立和资源争夺,加剧了整个社会知识体系的破碎化并阻遏了基础学科的发展。而在公共治理领域,细密森严的公共职责划分造成了基于层级、专业和部门的本位主义,局部目标和利益超越了社会整体目标和利益。在更加周密的制度安排和更加严密的考核问责下,这种情况发展得越来越严重。
最后是造成了严重的阶层固化和效率下降。分工引发的社会分裂和对立,不仅体现在短时期内,而且体现在代际传递中。知识视野局限和技能狭窄势必会影响下一代的家庭教育、职业选择和社交网络,从而造成阶层固化。长此以往,社会人才流动机制会受到严重影响。这在当今西方社会中表现得非常明显,社会底层出身的政治家和商业精英越来越少。人才流动机制的僵化和社会阶层的对立分隔必将造成社会运作效率的下降。而在治理领域,围绕分工设计出来的复杂指标考核机制导致了对长期治理目标的忽视,逐渐使治理体系趋向于掏空根部与主干而着重于擦亮每片树叶的精美的形式主义,造成考核指标越来越繁琐、工作越来越繁忙、治理效率越来越低下的结果。
可以说,分工促进了现代社会的充分发展和繁荣。但正所谓“反者道之动”,分工的极端化,对社会运作和公共治理造成了显著的负面效应。这种二元矛盾,可以称为“分工悖论”。
分工能够产生更高的社会运作效率是有一个基本前提的,即局部分工能够被有效整合在一起,从而形成分工细致而整体高效协作的完整体系。这在现代大工业流水线生产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尽管现代大工业流水线将整个生产流程分解为极为琐碎而具体的一道道工序,但它整体上以最终产品为导向,按照紧密衔接的上下游工序和稳定的流水线生产节拍,形成完整、系统、高效的生产体系。
现代大工业流水线之所以能够高效运作,首先是有根本的系统目标。无论分工多么细致,最终都要达成系统目标。任何导致生产效率下降的分工,都会被调整优化。其次是有紧密的上下游工序衔接。各生产环节都不能仅关注自身而忽略与其他工序的衔接,必须形成首尾贯通、连续运动的系统。最后是有整体的节拍动作。每个生产环节都必须按照限定的生产节拍来运行,任何耽误整体运作的环节都会被优化。由此可见,现代工业生产流程中之所以没有出现“分工悖论”,是因为它是按照系统观念和全局思维来设计和构建的。而这正是解决社会运作和公共治理中的“分工悖论”的关键。
工业生产流程处在严密的控制之下,而社会运作和公共治理则不可能依靠单一的控制命令机制来运行,其间有市场竞争、民主机制、法治约束、外部监督和许多不确定性风险。社会运作和公共治理是一个复杂系统,与依赖刚性机械连接和命令控制的工业生产有着本质区别。复杂系统的组成成分数量庞大,内部关系机制复杂,呈现出模糊性、自组织性、不确定性、突变性等特质,难以用简单的线性分解组合方式来进行刚性约束。就现实社会而言,其主体众多,运作机制繁琐,政治、经济、文化、阶层、环境、心理、情绪乃至历史和预期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形成了复杂的社会运作格局。因此,实现社会运行和公共治理的高效有序是非常困难的。对于这一由人构成的高度复杂的系统而言,要实现高效有序运行,就必须运用系统观念、实行协作机制、采取协同行动。
系统观念,就是从整体和全局视角思考问题、从整体目标和全局利益出发来建构体系和采取行动的观念。人类与任何非人类生物或者其他物质系统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人类具有主观能动性。正如马克思所言,“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3]162也就是说,人类能够通过构建和连接整体意识,形成一种面向整体目标和全局利益的观念导向,从而实现不同系统的协调和配合。
协作机制,即为确保系统有序运行而形成的各种有形和无形的规定,它约束了大系统下每个子系统乃至每个个体的行动。理论上来说,一个好的协作机制足以保障系统的有效运行,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其原因仍是人具有高度的主观能动性。人类系统的每一个部分都具有相当大的自主性和自由行动空间。在一个足够庞大的人类系统中,每个环节的细微行为偏差累积起来,会形成巨大的宏观偏差。而一味减少每个环节的自由行动空间,则会扼杀整个系统的活性。
协同行动,是指人们从整体目标和全局利益出发,采取的分散而最终能够形成合力、实现系统目标的行动。协同行动和协作机制有所不同。协同行动基本上是个体在自由行动空间下所采取的自主性行动,而协同机制下的行动主要是为服从制度性安排而被迫作出的行动。自主性活动往往比被迫性活动更为积极、更有活力、更有创造性,效果也更好。将协同行动和协作机制结合起来,才能实现复杂治理。
由上可知,要真正解决“分工悖论”,实现社会运行和公共治理的高效有序,就必须运用普遍的系统观念,改变各自为政、孤立片面的思维方式,此外还要积极构建协作机制、激发协同行动,从而实现人人参与的有效复杂治理。在这三者中,系统观念是根本的思想意识基础,是实行协作机制、采取协同行动的前提。
作为一种科学思维,系统观念在近现代才走向成熟。而其源头则可以追溯到古代社会,中华文明为其核心源流之一。
中华文明作为人类文明中唯一有连续信史记录的文明,很早就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系统观念:在理论方面,核心代表是天地一体的宇宙系统观;在实践方面,宏观典型为工程领域的治水系统观,微观典型为严谨、完备的中医体系。
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世界观是中华文化中的核心观念。诚如钱穆所言,“中国文化过去最伟大的贡献,在于对‘天’‘人’关系的研究”。[4]中国古人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包含万物、涵盖人与整个自然界的宏观系统,其内部各要素相互作用、相互联系。《文子·自然》有言:“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关尹子·宇》亦称:“无一物非天,无一物非命,无一物非神,无一物非玄。物既如此,人岂不然。”这一天地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的观念被归纳为“道”。正如《道德经》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在道中。道家的这一观念,被儒、法、墨等各家所吸纳和继承。①参见何哲:《道与无为:中华道家的治理思想及对人类治理体系完善的启示》,《贵州社会科学》2021 年第9 期。儒家经典《中庸》有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者也,可离非道也。”《易传·文言》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董仲舒《春秋繁露·人副天数》又云:“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贵于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到了南宋,理学大师朱熹说:“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而心学大师陆九渊则认为:“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以上这些,皆是对天人合一观的不同认识和表述。除道、儒两家外,法、墨、阴阳等皆有类似的天地人一体为道的观念,只不过在求道行道的方法上有所不同。法家坚持以人代天地立法,墨家推崇尚同、非攻以和天地,阴阳等各家则提出以术技求道行道。而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回顾古人对天人关系的认识时写道:“人与天如此相同,故宇宙若无人,则宇宙即不完全,而不成其为宇宙。”[5]22
除了思想理论上的观念传承外,天人合一的系统观念还体现在工程领域,尤其体现在水利工程上。水患一直是人类社会面临的严重挑战。对人类社会而言,解决水患是与获取食物同等重要的涉及人类生存发展的关键问题之一,治水是一项重大公共事务。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正是出于治水的需要,一个个小规模的人类族群才聚合起来,形成了国家。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都有关于洪水和治水的传说故事。而中文中的“治理”一词,最早也与治水有关。还有学者将中国古代社会定义为“治水社会”。②参见李祖德:《评魏特夫的“治水社会”》,《史学理论研究》1995 年第1 期。在治水实践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统筹全局的系统观念。③参见陈茂山:《中国历史上系统治水的思想及实践》,《人民论坛》2022 年第10 期。无论何种治水模式,都要让水最终能够通畅地流出,不同的只是水流的大小缓急而已。兴建治水工程时,必须整体谋划主渠、支渠、分渠乃至深入田间地头的毛细渠道,综合考虑不同时段的天气、降雨量,保证泻、存、取、用的平衡。大禹用系统的疏导方法成功治理水患,成为一代圣王。堵不如疏也由此成为中国历代治水乃至社会治理领域的核心理念。
系统观念在宏观方面的体现是治水,在微观方面的体现则是医学。中医历史悠久,和史学一样,是中华文化传承体系中的重要一支。从基本观念和方法论来看,中医体系完全建立在系统观念之上,且不局限于单一系统,而是多层级、多系统的嵌合。中医体系中有三个层级的系统:第一个层级是天人合一的大系统。天地人是一体的,人要保持健康,就应当顺应天地运行规律,依照风雨冷热来安排生活作息。第二个层级是人体自身的中系统。人体系统是各子系统的集合,人要保持健康,就要使各子系统之间达到平衡。第三个层级是气血、脏腑、经络等子系统。这些子系统承担了人体的各种基础功能,直接影响身心健康。中医诊疗的目标,就是实现不同层级系统的协调和平衡。按照中医理论,精、气、血、津、液等物质在人体内如水般流动不息,所以治病和治水的思路是一致的。
由上可知,中华文明内在的治理思路是一脉相承的,即从系统观念出发,注重平衡和疏导,实现社会和人体自身的有序运行和健康发展。
西方文明中的系统观念也很早就出现了。这是因为在上古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面临着相似的自然状态。与中华文明中的系统观念相比,西方文明中的系统观念的缺点在于不够彻底。
古希腊、古罗马神话有着浓厚的泛神主义色彩,反映出人由神所创造的认识。同时,古希腊、古罗马神话中也有不少人反抗神、打败神的故事,体现了人本主义精神。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学派——米利都学派相继提出水、阿派朗、气是万物的本源,但精神和物质分离的二元论才是西方普遍流行的哲学观念。在中世纪,基督教体系认为万物均由上帝创造,强调人要恭顺、崇拜上帝。宗教的流行压制了技术的发展,当时的欧洲既缺乏大型灌溉工程,在医学方面也相当落后。彻底的天人合一的系统观念,并未成为西方古代社会的主流认识。
直到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之后,近代哲学、科学的发展才促成了系统观念的成熟完善。在这一过程中,中西方文化交流发挥了重要作用。包括《易经》《道德经》在内的一大批贯穿系统观念的中国典籍传到西方,引起了极大震动。作为西方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提出了较为完整的认识论上的系统观念。①参见徐水生:《黑格尔的系统观与哲学史研究》,《系统辩证学学报》1994 年第3 期。他指出:“只有真理存在于其中的那种真正的形态才是真理的科学体系”;[6]54“理念作为主观的和客观的理念的统一,就是理念的概念”;[7]381“理念的真正内容不是别的,只是我们前此曾经研究过的整个体系”;[7]382“理念是唯一全体”。[7]386黑格尔阐述了质量互变规律、对立统一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建立了庞大的唯心主义辩证法体系。可以说,到黑格尔这里,西方系统观念已经较为成熟。
马克思主义是在批判总结西方文明的基础上创立的。马克思、恩格斯较为系统地吸收和改造了黑格尔基于辩证法的系统观念,抛弃了以理念为基础的唯心辩证法,提出了以存在为前提,强调用全面的、联系的、发展的和对立统一的观点观察问题的唯物辩证法,形成了非常完备的系统观。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世界的统一性并不在于它的存在,尽管世界的存在是它的统一性的前提,因为世界必须先存在,然后才能是统一的。”[8]419列宁则提出了辩证法十六要素,明确了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框架结构,指出:分析事物时要考虑“这个事物对其他事物的多种多样的关系的全部总和”;“分析和综合的结合,——各个部分的分解和所有这些部分的总和、总计”;“不仅是对立面的统一,而且是每个规定、质、特征、方面、特性向每个他者(向自己的对立面?)的转化”;等等。[9]174,175今天来看,这些就是清晰、明确的系统观念。
毛泽东在《实践论》《矛盾论》中进一步归纳总结了马克思主义的系统观念。在《矛盾论》中,他指出:“唯物辩证法的宇宙观主张从事物的内部、从一事物对他事物的关系去研究事物的发展,即把事物的发展看做是事物内部的必然的自己的运动,而每一事物的运动都和它的周围其他事物互相联系着和互相影响着。”[10]301在《论十大关系》中,他详细阐述了在国家治理中如何处理好十对关系,这是系统观念的经典实践范例。系统观念由此成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内涵。
进入20 世纪后,系统观念发展成为一种科学理论。贝塔朗菲是公认的现代系统论的创立者,早在20 世纪30 年代他就提出了系统论的相关概念和观点。在1945 年发表的题为《关于一般系统论》的论文中,他完善了现代系统论的基本框架。②参见[美]E.拉兹洛:《从贝塔朗菲的著述看一般系统论的起源(〈关于一般系统论〉一书的导言)》,闵家胤译,《系统辩证学学报》1993 年第2 期。
系统论出现后,迅速成为推动科学发展的重要理论,与控制论、信息论合称“老三论”。它们对于后续的相关理论如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即所谓“新三论”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作为工程控制论的创立者,钱学森对系统论的后续发展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③参见魏宏森:《钱学森构建系统论的基本设想》,《系统科学学报》2013 年第1 期。他在20 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力提倡开展系统工程和复杂巨系统研究。系统工程学成为了管理学体系下的核心学科。
医学和管理学看似关系很远,实则联系紧密。中国自古便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人生信条。近代以来,医学科学和管理学的关系愈加密切,如心理治疗被广泛运用于管理学实践中,而循证方法也从医学领域拓展至管理学领域。④参见曹素璋:《循证管理——西方管理科学化新思潮》,《外国经济与管理》2008 年第11 期。中国传统医学中蕴含着丰富的治理思想,尤其是作为核心观念的系统观念和作为策略方法的复杂治理。
何为中医?草药针灸等只是中医技术手段的表现形式,其根本在于系统观念。中西医之间的关键区别就在于此。西医也讲系统,但主要关注低层级的各个子系统,如神经系统、循环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等。而中医则建基于天地人一体的宇宙观和世界观之上,从而形成了彻底的系统观念。
前文已述,中医体系中有三个层级的系统。第一个层级是天地人一体的宏观大系统。中医认为人是天地阴阳之产物,存在于天地之间,持于阴阳之间,所以必须顺应天地之间的自然规律,保持阴阳平衡。①参见姜青松、王庆其:《三才思想在中医整体观念的渗透》,《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1 期。正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所言,“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人之所以生病,首先是因为与自然不合,导致阴阳悖逆,谓之六邪,即风、寒、暑、湿、燥、热。六邪侵害人体,与内因交感从而使人生病。所以人的作息、饮食等都应当符合天地自然规律,要昼出夜伏,饮食合宜,符合节气。《素问·上古天真论》亦言,所谓的贤人“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第二个层级是人体自身的中系统。中医将人体视作一个完整的体系,由三宝、五脏、六腑、经络等构成。三宝为精、气、神。五脏为心、肝、脾、肺、肾。《灵枢·本脏》言:“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六腑为胆、胃、小肠、大肠、膀胱、三焦,其中胆、胃、小肠、大肠、膀胱与五脏对应。而三焦则较为复杂,一般认为是脏腑之间和脏腑内部的间隙互相沟通所形成的通道。经络包括经脉和络脉,经脉中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等。全身的气脉神经通道联络诸功能器官,从而使人体实现了统一的循环、运动、消化、感知、思考等功能。按照中医理论,人体是由各子系统构成的一个完整体系。各子系统自发平衡调节,相互配合,保持人体的正常机能。而一旦内外失和或者受到创伤,子系统功能受损,人体就会陷入病中。中医诊疗时,要通盘考虑各子系统的状态和人体总体状态,通过内外辨证,恢复各子系统的功能并实现它们之间的平衡。
第三个层级是各个子系统。上文提及的三宝、五脏、六腑、经络等,并非指向一个个独立的物理器官,而是一套套各部分协同合作的完整体系。中医认为“心主血脉”,这里的“心”指的是整个血液循环系统。人受到创伤后血液流失,就会导致心衰。对于中风等心血管疾病,中医认为其主要原因是气虚血淤。而“膀胱主水”,与肾相表里,又与脾相关联。如果脾虚则阳气不足,不能将食物中的水转运到体外。湿气不除则百病生,所以祛湿还需健脾。至于精、气、神三宝,更是人体各器官共同协作的结果。在中医看来,全身各器官相互交织作用,通过气、血、水等通道连接并互为支撑,实现各种功能。绝无一个功能是由单一器官独立实现的。
中医中的系统观念曾被曲解,中医还被认为是玄学。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人们对人体的了解更为深入,中医的相关理念逐渐被广泛接受。比如,过去认为人的思维和精神由大脑单独控制。但近年来发现的肠脑轴,证明大脑和肠道神经可直接交换信息,肠道与抑郁症等疾病有密切关系。②参见石青霞、陈小宁:《基于肠脑轴理论探讨“心与小肠相表里”与耳鸣》,《中华中医药杂志》2021 年第6 期。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中医多层级系统协同理论的正确。
如果说系统观念是中医的核心观念,那么复杂治理就是中医的具体实践策略和方法。
中医中的复杂治理,着重体现辨证二字上。辨是分辨,证是实证。中医认为,人体生病是由于内外因共同作用导致了复杂的不平衡、不通畅状态,因此要通过望闻问切等方式,仔细分辨致病的多种原因,分清主次,进而施治。
中医的辨证范围很广,有所谓八纲辨证之说。八纲即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类证候。《黄帝内经》对八纲辨证作了系统阐述,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则进一步归纳总结,此后历代又有发展。明代张三锡的《医学六要》有言:“古人治病大法有八,曰阴、曰阳、曰表、曰里、曰寒、曰热、曰虚、曰实。”清代程国彭的《医学心悟》亦言:“病有总要,寒、热、虚、实、表、里、阴、阳,八字而已。”明代张介宾的《景岳全书》则将阴阳放在最前,谓之二纲,将其余六项称为六变:“凡诊病施治,必须先审阴阳,乃为医道之纲领。”“六变者,表里、寒热、虚实是也,是即医中之关键。明此六者,万病皆指诸掌矣。”
复杂治理除了体现在对病症根源的辨别判断上,还体现在具体治疗过程中。在真正的医家眼里,无一物不可入药,无一物不可治病。正如大贤治国,无一人不是可用之人才。《黄帝内经》提出治病有六术,即砭、针、灸、药、按跷和导引。砭是手术,针是刺穴,灸是烤穴,药是内服,按跷是按摩,导引是体操和气功。这是治已病的方法。而治未病的方法还有作息饮食等方面的综合调养。《医学心悟》将治病原理归纳为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八法,这是自我局限后的以汤药为主的中医内科治疗方法。实际上,中医自古以来就是内外兼施、已未同治、药食同源、心身兼修的庞大体系。在各种关于医学大家的记载中,他们的医治方式多种多样,甚至有故意激怒患者使其呕血吐秽等案例。
再以中药方剂为例。中药方剂的构成十分复杂,以君臣佐使为配伍组方原则。《神农本草经》有言:“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药有君臣佐使,以相宣摄合和”。历代医家对君臣佐使多有诠释,各有不同,①参见张放、梁茂新:《试论方剂君臣佐使法则的沿革与规范》,《中药新药与临床药理》1996 年第7 期。而其核心要义始终不变,即系统施治。各种药物的功能不同,有主治的,有主调的,有主导通的,有主补益的。针对不同情况,要使用不同的复合药方。这种用药思路本来并不被西医所接受,而如今针对复杂病症联合用药施治已经非常普遍。
由上可知,从望闻问切(诊断评估)到八纲辨证(病理探究),从六术八法(治疗手段)到君臣佐使(用药策略),系统观念和复杂治理贯穿了中医诊疗的全过程。
正如前文所述,现代公共治理体系的核心根基是分工形成的专业科层治理,而现代社会治理困境也由此而来。要解决科层治理弊病,就要树立基于系统思维的整体治理观念,采用系统方法进行复杂治理。这在近些年来的公共管理改革中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现有的改革如建设整体政府,②参见Tom Christensen、Per Lægreid:《后新公共管理改革——作为一种新趋势的整体政府》,张丽娜、袁何俊译,《中国行政管理》2006 年第9 期。主要受现代系统论和协同论的影响以及网络信息技术的驱动。而中国传统医学中的系统观念和复杂治理,对完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有着更为深刻的启示。
前文已述,中医体系是一个包含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级的多系统复合嵌套体系,而公共治理体系亦是如此。
在宏观层面,公共治理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法律等宏观系统相嵌合,形成一个宏大的复合体系。多种宏观要素都会对公共治理产生关键性作用,例如政治要素会直接影响公共治理的基本出发点、根本目的和大政方针,经济要素会直接决定公共治理资源的处置和应用,社会、文化、环境、法律等其他要素同样会直接作用于公共治理。反过来看,在持续的治理实践中,公共治理也会对这些宏观要素产生相应的影响。
在中观层面,公共治理体系内部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法律、安全、教育、卫生、反腐等各个功能部门。各部门相互协同,共同构成复合体系。任何一个功能部门受损或缺失,都会导致公共治理状况严重恶化。这与由三宝、五脏、六腑、经脉等组成的人体是一致的。各个功能部门间存在复杂的交互影响。例如社会经济萧条一定会导致公共安全风险增多,而公共安全状况不佳也会严重影响经济社会发展。这种交互影响普遍存在。因此,要保证公共治理的有效运作,就必须在中观层面实现各功能部门间的平衡和匹配。
在微观层面,各个功能部门或者说子系统,是由各级政府的相关专业部门组成的庞大系统。在垂直系统内部,治理指令从治理中枢向末梢基层机构逐级传达,基层的真实信息也逐级向治理中枢汇集。而在水平方向上,各级专业部门还要对本区域的治理分中心负责。通常意义上的条块分割的矛盾即由此产生。同时,在区域内部,各子系统下的专业部门要交互支撑,从而维持或提升该区域的公共治理状况。条块分割和多任务交叉造成治理目标不一致,导致了不少矛盾冲突。因此,在微观层面存在着复杂的治理难题。
科层体系的核心弊病就是跨部门协同不畅,这导致了科层体系与治理任务之间的内在冲突。在中医中,这类问题是通过经络解决的。全身经络以线带点,带动各器官协同运作。这一无形的功能组织调节、联通多个器官,使之互相补益支撑,形成了跨器官的协同体系。
如果按照中医的思路,要让庞大的科层体系有效发挥各种功能,可以在正式的部门分工层级结构之外,构建多样化的稳固的跨部门任务链条体系。这一体系相对于具体的部门是隐性的,而实际功能和任务链条是显性的。也就是说,要在厘清整个公共治理体系要发挥的相关功能和完成的相关任务的基础上,从功能和任务出发,建立跨部门的任务链条,在各个任务链条上设置关键节点,经常性地督导检查。一旦任务链条断裂或者虚化,实际治理效能就会下降,其内在本质是多部门协同失效。这时就需要用各种方法来疏导、打通乃至强化任务链条,使其恢复协调多部门的作用。这与中医用针灸、推拿等方法来打通经络是一样的道理。
公共治理体系自身能够解决的问题一般是相对简单的,复杂一点的问题则可以通过各部门协同来解决。然而,公共治理体系往往面临很多长期难以解决的难题。例如社会稳定问题、环境保护问题等。它们与宏观政治经济状况、社会发展阶段、公民道德素养等密切相关,仅凭政府行政力量是无法快速和彻底解决的。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发挥社会大系统的作用。
中医治病,首先要调理病人的作息饮食,以与天地相合。如果作息饮食不规律,无论多好的名医、圣药,都难以治愈疾病。扁鹊“六不治”中的“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对于公共治理而言亦是如此,必须考虑宏观环境的影响和作用。要解决那些长期难以解决的治理难题,一味用猛药,如强化考核、加强处罚力度等,并不一定有效,即便有效,也是治表不治理、治标不治本。只有以系统辨证的方法仔细考察问题根源,当疾则疾,当缓则缓,调理、整顿、发展兼顾,才能彻底有效解决那些长期存在的疑难问题。
现代社会越来越复杂,所以必须综合多种治理手段进行复杂治理。而多法综合复杂治理的前提和基础就是细致入微的辨证分析。
中医治病,先是通过望闻问切深入剖析阴阳寒热虚实表里,再统筹采用饮食、汤药、针石、推拿等法综合施治,一面调理气血经脉、五脏六腑,一面去邪祛病。公共治理也是一样,既要综合分析,以宏观态势去定位和观察所发现的问题,又要细致入微地切入问题根源,发现拥塞腐败之处。大凡天下治理难题,均与诸多宏观要素相关联,亦以微观之腐败拥塞为源头。这就和心脑血管疾病一样,血管堵塞之处只占全身血脉的极小部分,但就是这微小的堵塞却可能让全身失能。就治理问题而言,要从小处化解大问题,从大处思考小问题,在纷繁复杂中发现关键问题、关键环节,下重手解决关键问题,以调理补益其他因素,这正是辨证分析的要领。
就具体治理方法而言,政治方法、行政方法、法律方法、经济方法、宣传方法、社会监督方法、情感方法等诸多方法都是可以采用的公共治理方法。要解决治理问题,就要协调诸法,抓住关键,分清轻重缓急,疏堵结合,和中医用药一样君臣佐使,用猛药则以柔药配伍,施宽策则以严法为界,不拘成法,不拘一策。这才是复杂治理的根本。
高水平治理不仅体现在能够及时有效解决各种社会问题,而且要让国家和社会健康持续发展,最终实现不治而治的大治局面。这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推崇的最高治世境界——无为而治。从中医视角来看,这就是治未病。①参见袁尚华:《中医整体观念对疾病整体预防的指导作用》,《中华中医药杂志》2015 年第7 期。正如《黄帝内经》所言:“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中医治未病的方法无外乎三个方面,一是顺应天地,二是强身健体,三是平衡阴阳。也就是说,要通过养成健康的作息饮食习惯和防微杜渐来防止疾病产生,或者在其初发之时就及早根除,即所谓防患于未然。就公共治理而言,要做到防患于未然,就必须重道守法。在中华文化体系中,法是天地正道在人间的具体体现。《黄帝四经·经法》有言:“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要做到天下大治、不治而治,就要从细微处出发,让每个人明礼守法。如果违法而不纠,久而久之,小病成大病,小弊成大弊,最终会导致社会秩序崩坏,治无可治。因此,无论是“治已弊”还是“治未弊”,都要以法治为根本遵循。
中医尤其重视心神情绪对于健康的作用,认为心神情绪上通天地阴阳,下定五脏六腑,心神不宁则百病皆生。而现代医学也不断发现心理因素对于身体健康的重要作用,①参见何静、程义壮:《药物心理效应的影响因素及护理现状》,《护理学报》2010 年第18 期。证明了中医心身同治理念的前瞻性。
对于公共治理而言,精神文明建设极端重要,因为人的主观能动性对于社会发展稳定具有决定性作用。要实现社会善治,就必须高度重视思想、道德、文化等意识形态方面的建设。中华文化的一个根本特质就是重视道德教化,且将其置于刑法惩治之前,即“有教无类”“教先于刑”。所谓德治为上,就是要通过提高人们的普遍道德意识,将邪恶行为扼杀在萌芽状态。②参见何哲:《公共治理:道德为什么是重要的?——兼论政府在公共道德治理中的作用》,《公共治理研究》2023 年2 期。而无为而治有两种实现形式,一是以法治来防微杜渐,二是以道德教化来绝恶于心。这与中医调治身心的方法并无二致。
人类社会正面临越来越严峻的治理挑战。在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下,基于科层分工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的不足和弊病愈加凸显,亟需进行深彻变革。中医是中华传统文化在技术领域的传承体现,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治理思想,主要表现为系统观念和复杂治理,即将人体视为与天地、自然、社会相联通并由气血、脏腑、经络等子系统构成的复杂嵌套系统,将病症归为内外交感不和引发的各种非正常状态,在诊断施治方面则综合采用望闻问切、八纲辨证、六术八法、君臣佐使等策略方法,倡导治未病、心身同治。这些对于完善现代公共治理体系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完善现代公共治理,必须改变科层逻辑,借鉴中医治理思路,系统构建内外打通、多方联系、相互协同、宏微结合、综合施治的治理体系。在此过程中,要基于普遍联系的系统观念,以功能和任务为导向打通科层体系,发挥社会大系统的作用,综合多种治理手段进行复杂治理,并重视法治和德治在“治未弊”中的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