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黑帮：衰落、转型、危害依然

李家成　王睿

2022年，韩国黑帮再次兴风作浪。10月末，韩国釜山最大黑帮组织“七星派”头目李康焕举办80寿辰，遍邀韩国各地数百名黑帮成员聚集釜山，再次引起不小的社会影响与舆论关注。此前其子举办婚礼，也曾吸引黑帮势力云集釜山。为防止出现大规模暴力事件，釜山警方两度进入全面戒备状态。按理说，黑社会本应低调行事，不应如此高调惹人关注。但韩国黑帮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举办活动。究竟是什么原因给了他们高调行事的勇气和大杀四方的胆气？

曾经此起彼伏的黑帮势力

韩国的黑社会称为组织暴力团，简称“组暴”。组暴集团早在1910年前后就已在朝鲜半岛随着工商业的兴起而发端。在1910～1945年日本殖民统治期间，出身农村的“浪人”（黑帮内部的流氓）逐渐向汉城（今首尔）等城市聚集，分别盘踞在以韩国人为主的汉城钟路商圈以及以日本人为主的明洞商圈内。其中，追随日本右翼巨头头山满、并掌控汉城明洞高级居酒屋市场的鲜宇英宾，掌握钟路商圈游兴街的高熙庆与同在钟路商圈的金斗汉，共同拼构出了当时朝鲜半岛黑社会势力的版图。

韩国建国后，大约从1950年起，韩国黑帮开始与政治人物相互利用、勾结共生。“白道”的政界人士往往将“黑道”组暴分子视为巩固政权的有力工具。金斗汉、李圣淳与李丁载是当时势力较大的三股黑帮派系。

20世纪70年代，金泰村通过“下克上事件”（下臣消灭家主然后上位）一举成名，他的名字也成为当时韩国黑社会的代名词。此后，以金泰村为首的西方派、以李东载为首的光州OB派，以及另一个帮派杨恩邑派逐渐形成三足鼎立的黑帮态势。同时，釜山七星派、大田裕泰派、大邱东城路派等其他地区派系也相继登上韩国黑帮的舞台，一时间黑帮林立，势头颇盛。各帮派之间为了抢夺地盘和生意，经常爆发残忍的街头械斗等黑吃黑事件。80年代后，韩国经济进入朝气蓬勃的发展期，开创震惊世人的“汉江奇迹”。但在经济振兴的同时，韩国社会也乱象丛生，各地黑帮势力此起彼伏，火并事件层出不穷，严重影响社会稳定。

1990年10月13日，时任总统卢泰愚发表宣言，毅然宣布“要与犯罪和暴力进行战争”。同年，最臭名昭著的黑帮头目金泰村被逮捕。在警方的严打下，韩国社会治安出现好转，黑帮组织的嚣张气焰开始降温，并且部分地发生了根本性质上的转变。一些黑帮逐渐改变了过去那种强收保护费、绑架勒索，以及彼此为争夺生存空间而大打出手的恶性行为，转而以较为温和甚至合法的方式来谋取帮派利益，并向社会进行渗透。许多黑帮头目转向有着合法外衣的个人事业，将暴力强取的资金大量投入房地产、建筑拆迁甚至教育文化等正当行业，从中捞取利益。这些黑帮中的“大哥”摇身一变成为企业家甚至慈善家。首尔地区曾被称为“三大家族”的黑社会组织头目也都基本上“金盆洗手”，但各个地域的黑社会组织等仍然在当地活动。

根据韩国警察厅提交的《2007年管理对象暴力组织现状》报告，到21世纪初，全韩国至少共有457个组织暴力派系、黑帮人员11476人。首尔与釜山是韩国黑帮的主要聚集地，首尔有105个派系、1400名成员，釜山有101个派系、1833名成员。据韩国媒体和警方的调查，没有固定收入的无业人员是组成当前韩国黑社会的主力军，其占比高达66%。另外，还有部分个体商户、娱乐产业和建设行业从业者进入韩国黑帮。这些黑帮成员年龄主要集中于二三十岁上下，甚至还有2.1%的未成年群体。此外，黑社会成员中有过五次以上前科的人数占84%，大部分是惯犯。

2022年8月19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出席中央警察学校毕业典礼，致辞叮嘱毕业生“请不要忘记你们每个人都是身穿制服保护国民的英雄”。

黑帮犯罪新手法

根据韩国警方统计显示，韩国黑帮有组织规模小型化的趋势，在有犯罪历史的组织暴力派系中，不到十人的小范围集团占比达到75%。大规模犯罪组织毕竟太容易惹眼，而小规模势力具有较高的灵活性，可以在不断追逐利益的过程中随时“有利则合，无利则散”。

黑帮组织把眼光投向了校园，找寻并培养经常实施校园暴力及敲诈勒索等违法行为的不良少年，在他们退学或离校后将他们吸纳进组织，再以其为纽带发展他们的学弟学妹，以此壮大派系力量。

“投机营业性犯罪”逐渐代替暴力和敲诈等传统方式，成为韩国黑帮的主导犯罪手法。传统犯罪虽仍占据较高比例，但已呈下降趋势，开设赌场、网络赌博、贷款敲诈等投机性营业犯罪正逐渐增加。例如，从2014年到2016年两年间，暴力和敲诈所占比例即从70.3%下降至59.7%；而投机性营业犯罪比例则从6.6%上升到11.2%。

韩国黑帮往往与国际黑社会勢力存在交叉粘连的关系。在韩国国内犯下罪行的黑帮分子为躲避追捕，往往逃亡海外，并在当地继续犯罪，从而导致韩国警方跨境追捕。另一方面，其他国家的黑帮组织也大量渗入韩国。韩国国家情报院一项报告显示，目前共有43个国际犯罪组织渗入韩国进行跨国犯罪，其中包括日本的山口组、住吉会，俄罗斯的马加派、雅库特派等黑手党组织。近年来在韩国非法居留的外国人逐年增加，现已突破40万关口，成为外国黑帮在韩国招募新人的沃土。一些国际黑社会成员甚至将手伸向政界，试图同韩国的高层建立关系，干预韩国的国内决策。

仍然不会退出历史舞台

在韩国历届政府的打压下，韩国黑帮势力逐年式微。韩国警察厅《2011年以后黑社会检举、逮捕、不拘留起诉现况》报告显示，韩国在2014年共有黑社会组织216个，警方掌握的黑社会人数为5378人，比前述2007年报告减少了一半有余。韩国警方《2020年韩国暴力组织现状》报告显示，到2020年，在韩国活动的警方重点管理的暴力组织有206个，成员5211人，较2014年再次减少。而各大黑帮通过“企业化”寻求合法化、正当化，在“灰色真空地带”从事活动的行为很难被界定为“非法犯罪”，警察只能对其采取密切关注的措施，而无法强制干预。韩国黑帮这种做法逐渐形成新一轮发展模式。

韩国黑帮虽然逐步实现合法化的华丽转身，但其本身的暴力、特权、胁迫等性质，使其依然是社会发展的不稳定因素。

韩国黑帮既与政界勾结，又与财阀牵丝扳藤，政财黑三股势力逐渐形成复杂的关系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韩国财阀寻求政府扶持，雇佣黑帮摆平麻烦。政界一方面接收财阀输送的政治资金，另一方面又凭借黑帮的黑暗威慑巩固政权。黑帮就这样游走于黑白两道。钱、权、暴力杂糅盘结在一起，形成一种三角结构。有财阀与官方的双重护持，韩国黑帮很难完全退出历史舞台，其对韩国国内的社会稳定、民主程序、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仍将产生持久的危害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