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摩骑的“万里归途”

李权云

凌晨4点，天光微露，广东江门的一处单元楼里，宾胜石穿戴好骑行护具，和妻子推车出门，准备出发。四百多公里外的广西贵港市平南县大坡镇，他们的父母和孩子正急切地等待着一家人的团圆。

宾胜石驾着自己的铃木250在321国道上疾驰。2015年来广东务工后，这条路他每年春节返乡都要走一遍，相当熟悉。接下来8个多小时的长途驾驶里，疲惫、寒冷、长时间保持同一姿态导致的手脚僵硬，会一一出现。行到某处，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因为寒冷在路边生起火堆烤火的那些骑友。

也是在这一天，以广州中山、江门、佛山、肇庆为中心向外辐射，几万辆摩托车一起出发，他们的目的地可能是廣西梧州、玉林、贵港、南宁，江西吉安、赣州、九江，也可能是更加遥远的贵州黔南地区。车上载的是返乡的异地打工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方向，回家。

数据显示，2022年，广东异地务工人员就业群体3100万左右，其中外省在粤务工人员约1900万，约占全国跨省务工人员总量的四分之一。其中，广东周边包括广西、贵州、湖南、江西等省市的跨省流动人员相对较多。

和宾胜石一样选择骑摩托返乡的为数不少。高峰时期，“摩托大军”超过60万人。他们的家乡大都距广东省几百公里之遥，随着春运大幕拉开，属于他们的“万里归途”也随之开启。

“在这里一年能赚几万块，肯定要比留在老家好。”初二那年，宾胜石辍学，经亲戚介绍来到广东江门，在一家生产风扇外罩的五金制品厂里工作。快的时候，宾胜石一天能做500件。身边二十几个工友大都和他一样，从外省来广东务工。

对他来说，选择骑摩托车返乡并不是心血来潮，“我平时也喜欢骑摩托，相比坐动车，我们两个人能省下来将近1000块钱。”除了节省路费，让夫妻二人心心念念的还有那份再也不用在路边烤火的温暖。

中国石化广西石油梧州都连加油站是广东东线返回广西的第一座加油站。1月7日是春运首日，当宾胜石和路上的返乡摩托汇成一股车流，徐徐驶入加油站，一份已连续11年没有缺席的温暖正等着他们。

围巾、手套等防寒用品，春联和福字的祝福，以及一碗煮好的汤圆、一杯刚好的姜茶，纷纷被工作人员送到老乡们的手里。“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刮风下雨，这里总会有热情的志愿者等着我们，每年都会到这里休息一下，不知不觉就把这里当成了返乡路上的一个小家。”宾胜石因长时间骑行稍显僵硬的肢体暖和了不少，和妻子握着姜茶坐在屋里休息。

此时，同样的场景正在中国石化广东、广西、江西的166座加油站上演。从今年1月7日到2月15日的春运期，这些加油站都将变身为“情暖驿站”，面向所有返乡人员，提供加满一箱油，应急药品、热水、简易维修、安全防疫等10项基础服务，以及代换机油、修车等多项个性化服务组成的“1+10+X”近20种免费服务。

江西是返乡人员的重要目的地。在这里，“情暖驿站”的志愿服务延伸到了国道、省道、高速服务区站点和部分综合加能站。“回家过年是每一位在外务工人员期盼的大事，能为他们做点事，我觉得特别开心。”赣县北加油站站长曾锦辞说，他们在部分“爱心驿站”组织团圆饭活动，力求让老乡有“回家”的感觉。

比宾胜石年龄更大的返乡骑友对于情暖驿站的回忆随着时间推移一直在更新。“这不是我吗？”家在广西梧州蒙山县的陈福喜在驿站照片墙上看到了自己，照片中的他风尘仆仆，冻得通红的双手捂着热呼呼的姜茶，和志愿者拉着家常。“这一路确实是累，来到这里，感觉到家了，和大家聊聊天，歇歇脚，一切都好了。”他感叹道。

返乡摩骑在“情暖驿站”休整。图/中国石化

2013年春运，“情暖驿站”首次启动，面向返乡摩骑推出“免费加油”礼包，包括免费加满一箱油，赠送一份“易捷福袋”。当年，“中国石化为返乡摩骑免费加油”的消息在广东外来务工人员中不胫而走。

除了免费加油，广东石油、广西石油等销售企业根据实际情况还将春运人员应急的药品、热饮、手机充电、简易维修、针线包、道路指引等6项服务固定为“情暖驿站”基础性免费服务，各驿站还提供电视、免费WIFI、代换机油、热粥等“自选”服务，形成了“6+X”服务体系。随着时间推移，情暖驿站的服务项目越来越丰富，“6+X”逐渐演变为“1+10+X”。

就这样，由加油站变身而来的“情暖驿站”成为了春运路上的温暖驿站，返乡人可以在这里享受能源补给、歇脚休息以及各种爱心服务，一站连着下一站，接力关爱。十年来，“情暖驿站”累计服务超过450万返乡摩骑和超过5300万的春运返乡人员，被评为中国石化“十大社会责任示范项目”。

“嘿，姜糖哥！”又有老乡认出了梁庆强，兴奋地和他打招呼。作为中国石化广西石油梧州都连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梁庆强的本来姓名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姜糖哥”的外号却在这条路上往返的骑友们中间“赫赫有名”。

2015年春节前夕，梧州遭遇史上最寒冷的冬天。一位在广东顺德务工的老乡一放假就往老家赶。由于天气寒冷，到达都连服务站时，他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梁庆强见状赶忙把他搀扶进休息区，打开取暖器，给他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姜糖水，让老乡慢慢恢复过来。

因为可以御寒，从2004年中石化广西梧州石油设立服务站起，姜糖水就是服务站的传统特色服务项目。每天凌晨3点多，梁庆强就和志愿者们开始熬制，以确保每天有1吨的姜糖水供应。19年来，他已经煮了260吨姜糖水，温暖了成百上千的返乡摩骑，“姜糖哥”的名号也这样被人们记住了。

“情暖驿站”携手公益组织赠送儿童关爱礼包。图/中国石化

“卡友”们在“司机之家”欢聚一堂。图/中国石化

“情暖驛站”十年服务大盘点。图/中国石化

曾被温暖过的人，很多时候觉得把温暖传递出去也是一种幸福。返乡前两天，王富忠和妻子仍在广东佛山龙山工业区的一座家具厂忙碌。他们的工作是沙发缝纫，接通《中国新闻周刊》的电话时，王富忠脚下的缝纫机还在踏踏作响。年底了，一年来因疫情积压的订单突然涌来，厂子里的每个人都忙碌不堪。即便如此，他仍在工作之余在“情暖驿站”做过4年志愿者。

2016年，王富忠准备骑摩托从佛山返回位于江西赣州信丰县的老家。天黑路滑，王富忠行李架上的行李松开了，“行李洒了一地，全湿了，特别狼狈！”还好他停在加油站入口附近，几个志愿者跑过来帮忙推着摩托，把散在地上的行李抱回来。进入驿站，热粥腾腾，欢声笑语，让冷雨夜里的王富忠备感温暖。

这次经历改变了王富忠，“我觉得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帮助别人！”从2017年起，他开始关注“情暖驿站”活动，并在工厂附近的佛山龙山加油站申请成为一名志愿者，在返乡前志愿服务其他返乡人员。就这样，王富忠从受助者成为一位特殊的志愿者，他和妻子每天利用中午休息和下班后的时间来到驿站开展志愿服务超过6个小时。

回想起那个寒冷夜晚里的无助，王富忠很感慨，“说起来也很简单，就觉得一个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的人，也没人关心，他们给了我周围环境里没有的那份关爱。”

自2013年起，“情暖驿站”累计投入志愿者超过48000人次，服务总时长超过2880000小时。他们可能来自各行各业、五湖四海，但都有一颗想要温暖他人的心。今年，5000名志愿者将在40天的春运里在驿站开展志愿服务。

歇好脚，加满油，宾胜石和骑友们再次出发了。10年来，中国石化累计为返乡摩骑免费加油超过13万升。然而，宾胜石身边的骑友们终究越来越少。

10年前，春运返乡摩骑人数最高峰时近70万。这些年，随着高铁路网等基础设施的覆盖，返乡人群的出行选择也越来越多，摩骑规模一路缩减至3万。加上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推动，留在老家创业致富的老乡们也越来越多。

“这么多年，情暖驿站见证了许多老乡经过多年奋斗后走向幸福生活的过程。”广东龙山加油站工作人员罗文峰从2015年入职后就坚持每年服务“情暖驿站”，见过老乡们为了春运抢不到回家车票，无奈踏上十几个小时的摩骑返乡之路，也见过他们经过奋斗实现了“摩托换小车”。

随着出行人群的变化，“情暖驿站”的关爱对象也从返乡摩骑、春运人员进一步拓展到卡车司机、环卫工人、快递小哥、外卖骑手等户外工作者。

对于家在河南商丘、22岁就来到广东跑运输的蔡集李师傅来说，这辆重型大卡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家”。蔡师傅透露，对常年跑长途运输的“卡友”们来说，吃饭难、休息难、洗澡难，是他们最大的痛苦。

如今，蔡师傅在中国石化的加油站找到了另一个“家”。自2019年起，中国石化在加油站建设“司机之家”，为卡车司机提供餐饮、安全停车、休息房、偷盗保险、淋浴、洗衣干衣等“7+X”爱心服务，目前已在全国建成了2178座“司机之家”，每天服务超过200万卡车司机。

出发前，蔡师傅先加油，顺便进“司机之家”用洗衣机把衣服洗了，第二天回程就可以带走干净的衣服，还能打包带走预约的饭菜。“以前是在路边烧开小汽炉，下点面条，或者路边小摊糊弄几口，现在习惯了在这里吃饭了，干净卫生，来回时间都刚刚好。”蔡师傅说。

目前，中国石化“司机之家”运营网点达2178座，已经成为广大司机漫漫旅途中的温暖驿站。今年，设在广东和江西加油站里的22座“司机之家”向从事跨省运输的夫妻和家庭共赠送了1500份关怀礼包。

此外，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首次加入“情暖驿站”公益活动，为卡车司机及摩骑们的孩子赠送3000份儿童关爱礼包。礼包不仅包含了书包、文具套装和书籍，还有留守儿童成长关爱线上课程，让在外务工的司机朋友们为孩子带回一份“爱的礼物”。此前，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携手中国石化共同启动实施“春蕾加油站”公益项目，帮助更多相对困难地区儿童健康成长、全面发展。该项目已在甘肃、湖南、安徽、新疆等地区11所学校建设“春蕾加油站”儿童成长友好空间，资助250名春蕾学子就学，助力乡村振兴教育帮扶。

城市很大，世界很远。有时候，“家”可能只是远方那处小小的房子，但它所承载的牵挂终究是我们割舍不下的东西。“在外的人盼归乡，在家的人盼归人”，不管是返乡摩骑、长途司机，还是环卫工人、快递小哥、外卖骑手，终年奔波，在年关岁尾踏上万里归途。

回家路很远，因为那是一年的期盼；回家路也很近，途中总有人为我们搭起温暖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