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福
(致公党上海市委会,上海 200041)
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复兴中国致公党的引领者陈其尤,出生于1892年广东海丰,1970年逝世在北京。今年适值他诞生130周年①。为此,作为致公党的后人,不揣浅陋,撰文追思这位前辈一生活动的主要方面,以资纪念。
陈其尤从投身旧民主主义革命开始,经历了新旧民主主义革命的转折,一生贯穿了近代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新旧两个阶段。二十世纪40年代,当中国革命发展到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阶段的时候,以陈其尤为首的致公党新一代领导人不仅把致公党从日渐衰微中复兴起来,而且为中国致公党选择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方向和道路,跟上了伟大革命时代的步伐。在今天的八个民主党派中更是第一个以书面形式、政党名义公开宣布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他一生的政治生涯和业绩,展示了思想、信仰和政党的新陈代谢及其复杂的经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一位爱国民主人士在中国共产党的引导和帮助下,不断追求进步,服膺真理的历史进程,在很大程度上见证了老一辈民主党派领导人与中国共产党不断增进政治共识和团结合作的发展历程,并在今天的形势下成为同心理论的历史基础。
陈其尤少时读邹容《革命军》,“读后感奋,几不能忍”,19岁的他就应比他大14岁的同乡陈炯明之召,投身革命。“三二九”之役,受命督带“吾乡洪门兄弟”,围攻粤督公署。起义失败,复受刘师复、陈炯明在香港组织的“支那暗杀团”之遣,谋炸清大臣凤山将军。武昌首义陈其尤参加陈炯明、邓铿在东江组织的民军攻克惠州,光复广东全省。中华民国成立,陈其尤因“有功民国”作为稽勋生,由中华民国总统府稽勋局以官费派送日本。1916年学成回国,任职北京政府财政部公债司。
1917年,护法运动起,陈其尤毅然辞职财政部,南下广东,参加孙中山领导的护法运动。年末,孙中山组织援闽粤军征讨福建的北洋军阀。1918年,援闽粤军成立,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委任陈炯明为援闽粤军总司令。陈其尤任粤军总司令部机要秘书,与时任作战科上校主任蒋介石结为“粤军老友”,相处甚好。同年援闽粤军在闽西南建立“闽西南护法区”,政绩颇著,而有“漳州新政”之誉。
“漳州新政”很快引起了苏联和共产国际的关注。“鉴于当时粤军是革命主力军,拟通过帮助讨伐北洋军阀的粤军扶持中国革命力量,促进中国革命事业的发展。”1920年中,“在上海的孙中山先生通知陈炯明说,苏联代表路博要到漳州来访问”。是年秋,“苏联代表路博持列宁亲笔信件到福建漳州会见粤军总司令陈炯明。我是参与其事的……亲自接待了这位代表”。当时因为极守秘密,故知之者甚少,史籍上自无记载。“关于苏联代表到漳州访问的事,我们保存了三个很有历史价值的文献。一、苏联代表路博带来的列宁致粤军司令的亲笔信;二、朱执信起草的陈炯明致列宁复函存稿;三、陈炯明为磋商接待苏联代表路博和在上海的孙中山先生来往函电的存稿。”②
陈其尤在其早期的革命生涯,举凡辛亥革命、护法运动以及反对南方军阀的斗争,“几于无役不与,且躬亲行动,参加机要”。这一时期,陈其尤与孙中山领导的革命事业联系在一起,成为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
1925年,美洲洪门致公堂改堂为党,在美国旧金山成立中国致公党,推举陈炯明为总理,唐继尧副之。1926年2月致公党总部以“致公俱乐部”名义迁至香港。陈其尤自述其为“创办人之一”,但其名未见俱乐部领导人(名单)之列,史证不足。1931年由致公党中央总部主导,在香港举行“五洲致公团体恳亲大会”,谋求改变1925年建党以来党堂不分的二元格局,但终因意见分歧没有统一。从此党堂分途。有史料显示,陈其尤于是年由堂而党不再兼有洪门身份,是致公党员,但未进领导班子。尽管如此,由于陈其尤自辛亥参加革命以来深得陈炯明的信任和倚重,常被派遣代表陈炯明处理对外事务,虽然在致公党“三大”以前,现有资料尚不能证明他担任过党内领导职务,却因为与陈炯明的特殊关系而能在“致公党总部上行走”③。这一时期,陈其尤的活动主要和致公党的创建与发展联系在一起。惜史事不详④。
1933年9月陈炯明逝世后,总理一职长期空缺,由中央干事会主持总部工作。不久,中央干事会成员中出现了不同的政治走向:有接受蒋介石领导与国民党联合,有拥戴爱国将领蔡廷锴为总理,也有个别试图与汪伪联络,等等。致公党总部这种群龙无首内部涣散的状况,极大地制约了致公党总部往昔对党堂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也错失了参与国内风起云涌的抗日救亡运动和民主宪政运动的机遇,显得无所作为而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日渐走向衰落。1933年陈炯明逝世,陈其尤既非致公党名正言顺的领导人,亦未在致公党内担任公职,顿时失去了往昔之所以能在致公党总部“行走”的后盾。此时,作为一个旧民主主义革命家的陈其尤,不可避免地有其阶级和思想的局限。鉴于“过去对中共无缘起信”,并无过从,不甚了解;对国民党也谈不上有多少不满。现在出于“全为个人谋事”考虑,于1933年12月22日,致电蒋介石,表示即将去蒋介石的南昌行营晋谒⑤。随后与金章(其人不详)一同抵达南昌行营。而此时蒋介石身在上海。12月28日蒋介石电告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代为招待,并表示可以委任陈其尤、金章为行营参议,月薪三百⑥,并特别表示“其尤兄如能在赣暂住,待中正回赣晤面后再行更好”,否则可以另行约定日期。12月30日又电告杨永泰请发“金章、陈其尤两人人三千元车资”⑦。
虽然尚无资料说明蒋介石后来有没有与陈其尤见面并叙旧,也无法证实陈其尤是否接受“行营参议”的委任,但有档案资料显示陈其尤于1934年3月6日致电蒋介石请电宣委“中国国民党中央特派驻港宣传指导员”⑧。3月11日,中国国民党中央宣传委员会主任委员邵元冲也电请蒋介石“驻港指导宣传事”,“令派陈其尤前往负责办理”。蒋介石行营随即电委陈其尤为国民党中央特派驻港宣传指导员⑨。邵元冲也于3月14日电令中央分社主任周野蓁、《东方日报》总编辑李伯鸣、《天南日报》社长罗伟疆三人“今后应与陈其尤密切联络,并接受指导”⑩。
此后,陈其尤便以中国国民党中央特派驻香港宣传指导员身份,主要负责向蒋介石报告各党各派势力在香港活动的情况及香港的舆情。同时也为蒋介石国民党政府协调在港的各派政治势力,同舟共济,集聚在抗日救国的大旗下;同仇敌忾,为捍卫中华民族独立而战!陈其尤“以为利用私人情谊作和平事业之斡旋,不无意义,遂诺之”。
有必要重申,陈其尤受任 “指导员”一职“系全为个人谋事,该 (指致公党)党尚未请其代表”⑪。
人的行动是由思想支配的。这一时间段陈其尤的经历,实际上是他政治思想的第一个转折点,即由追随陈炯明的“联治建国”“联治统一”转向支持蒋介石“以党治国”。而促使这一转折的深刻原因之一,便是此时的蒋介石已经攫取了党政军大权,并且在形式上统一了中国。陈炯明的“联治理论”日渐失去它的理论和实践意义,连同它往昔曾经有过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此时,中国革命运动正处于低潮。
然而,随后发生的“移禁息烽”与“出居重庆”这两件事,改变了陈其尤的后半生。
在香港,陈其尤目睹国民党政府的贪污腐败,穷奢极侈,十分愤慨。1938年初,陈其尤出于对国人负责和对广大侨胞积极支援祖国抗日运动有所交代之考虑,向蒋介石国民党政府揭发孔氏家族在购买军火中攫取巨额回扣的罪行,“并揭发孔宋两家在港密情”,因之触怒了蒋介石集团,被蒋介石囚禁于贵州息烽集中营。从昔日的座上宾沦为阶下囚,这件事对陈其尤触动很大,陈其尤开始对蒋介石国民政府的腐败本质逐渐有了认识。
如果说1938年“移禁息烽”促使了陈其尤对他“粤军老友”的深刻反思,那么,1941年“出居重庆”,则是陈其尤政治取向开始发生根本性变化的历史机缘。1941年陈其尤从息烽释放,“出居重庆”。在重庆,陈其尤遇到了他的同乡好友,时任《新华日报》社医药卫生顾问黄鼎臣,并缘此与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和中共南方局负责人有了深入的交流。这让在政治上苦于找不到方向的陈其尤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开始有了崭新的认识,也看清了蒋介石集团的反动面目,思想上得到了升华。同时,中共南方局通过黄鼎臣向陈其尤建议“中国致公党应该利用海外关系和影响在华侨中多做些工作,以便为祖国战后的和平民主建设事业发挥更大的作用”[1]184,帮助陈其尤作出了对抗战胜利后中国致公党未来的走向和如何发展等问题的回答。在中国共产党的建议和引导下,陈其尤开始对抗战胜利后的中国致公党如何恢复和发展等问题进行思考,并认真考虑自己在致公党内的特殊“位置”和准备承担起的责任。对于这一政治取向的变化,陈其尤在1948年作了如下的解释:“我现在坚决反蒋拥共,完全是从几十年坎坷经历中得出来的选择,其中个人恩怨无足轻重。我自参加辛亥革命始,信仰的是三民主义,追求的是建立共和,直到民国三十年老蒋把我从息烽监狱转到重庆软禁之前,都没有机会接触过共产党,对其理论和主张更不堪了了,要说私交,反倒与老蒋有此渊源。当年同在陈炯明部,蒋某人中途出走,总司令派我携款追至车站,极力相劝,终虽未能挽留,但交谈甚好,后也多有来往,可谓是故交了。谁知此公之后的种种倒行逆施,完全背离三民主义初衷,让我一再绝望,就算他没有监禁过我,与他分道扬镳,也是必然。幸而在重庆期间通过黄鼎臣的帮助,我有机会认识到共产党人,并能读到毛泽东的书籍言论,逐渐领悟到只有中共路线才能救国,致公党也只有走中共路线才有前途,全国的劳苦阶层都拥护共产党,这就是真理。”[2]此后,陈其尤主动在中国共产党帮助下“复员致公党”、并引领致公党踏上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征程。初志如炬、辉映复兴之路。陈其尤一生这一重大转折,既受现实的深刻教育,更是他不忘初志,追求真理的使然,并构成陈其尤日后能够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内在情感和思想的基础。山重水复疑无路,这短暂的几年中,陈其尤经历了深刻反思、探索真理、寻找方向的人生重要的转折。
还在“出居重庆”期间,“为配合中国共产党对司徒美堂的统一战线工作,黄鼎臣向陈其尤建议:你们都是中国致公党的领导人……彼此都已熟悉,你应该以中国致公党中央干事会负责人身份和名义……直接同司徒美堂建立联系。对此建议,陈其尤大为赞赏”⑫。于是,陈其尤便“本此意与之(司徒美堂)密谈,告以他日决心回港,召集海内外同志复员致公党,加入新民主主义阵线”。此次“密谈”开启了两人此后交往的历史。然而,历史的发展常会有些偶然性在起作用。当年黄鼎臣的建议原本是针对“同司徒美堂建立联系”而发,但客观上却成为陈其尤从蒋介石的“驻港代表”转变为“中国致公党中央干事会负责人身份”的契机和标志。此后,陈其尤便以致公党负责人身份参与在渝的抗日救亡和民主宪政运动。要知道,当时的香港正处于日寇统治之下,致公党总部无法正常开展工作。远在重庆的陈其尤此时站了出来,以“复员致公党”为己任,确实是需要政治上的胆识和担当。这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做法,而不拘谨于形式上是否走了程序。
从抗战胜利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时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伟大胜利的历史时期。这一时期也是陈其尤引领中国致公党成功召开“三大”、实现转型新民主主义走向复兴的时期。与中国共产党从团结合作到接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构成了这一时期致公党历史发展的基本内容和中心线索。
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国民党和民主党派三种政治力量,提出了不同的建国主张。在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陈其尤“即设法回港,召集干部同志开会讨论复员办法及政治方向”。“即席说明大局形势,今后只有中共路线才能救国,本党亦只有走中共路线才有前途。当开会讨论时同志间有疑惑者经余反复恳切说明,始归一致。并本此决议通知海外党部征求意见复得赞同。”1946年4月,陈其尤邀请黄鼎臣到香港出席中央干事会会议。在会上黄鼎臣详细介绍刚结束不久的政治协商会议、国共两党关系和战后时局,指出:“在中国历史的转折关头,中国致公党面临向何处去的问题。在革命与反革命的搏斗中,中间党派没有中立余地。”中国致公党是一个具有革命传统的爱国华侨政党,应该充分发挥华侨政党的作用,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正式声明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3]。黄鼎臣的发言得到中央干事会成员的赞同,并希望他留在香港,帮助致公党进行恢复和改组。会后黄鼎臣由陈其尤介绍加入致公党。
如果说“出居重庆”,陈其尤通过黄鼎臣与中共有了零距离的接触。在中共的帮助和指引下,报国无门的他终于明白了“只有中共路线才能救国,本党亦只有走中共路线才有前途”的道理,并决心承担起“复兴致公”的使命。那么到达香港的陈其尤之所以能历尽艰险,“复员致公党”,关键是得到了留守香港的原致公党中央干事会成员陈演生、严锡煊、钟杰臣等的全力支持,尤其是陈演生的支持和配合。
陈演生(1875-1952),海丰人,清末秀才,老同盟会会员,早年随陈炯明参加辛亥革命,光复广东,反袁运动和护法运动,1918-1920年任援闽粤军总司令部政务处处长,后在香港经营“汉生隆”糕粉厂。从致公党建党起,陈演生就在致公党中央任职,协助陈炯明主持党务工作。1931年当选为致公党中央秘书长。1933年陈炯明去世,年长才高,资深望重的陈演生实际主持中央工作。抗日战争期间他始终坚持爱国立场,高风亮节,多次拒绝日本侵略者的拉拢收买,极力反对粤军旧军人附敌求荣行为。抗战胜利后,陈演生在全国掀起的爱国民主运动的影响下,逐渐认清了国民党的反动本质,又从东江游击区所见所闻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党,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因而决心跟共产党走。这次,在恢复致公党总部工作中,陈演生不仅提供活动场所和部分经费,更重要的是利用他艰辛保存的致公党在海外组织的档案,承担与海外各地组织的联系。征求“复员致公党”的意见和要求,草拟文件,重新登记党员,以“中央干事会”名义发表《致公党组织概况》启事。大量的工作使致公党在海内外的影响不断扩大,从而为恢复致公党总部和致公党“三大”的召开,做了充分的准备。
从1946年初到1947年初,陈其尤等在香港为恢复与改组致公党总部做了大量工作。据黄鼎臣的回忆: “由陈其尤同志和我及一些同志负责内部事务及与中共和其他民主党派联系,陈演生同志等负责以总部的名义同海外各地组织联系,并且成立了党务整理会重新登记党员,起草了党章、党纲,确定了党在新形势下的宗旨及行动方针政策,为全党思想的统一起了很好作用。”[1]278与此同时,中共南方局的连贯、饶章风、许涤新等同志为致公党总部的恢复和改组在思想上、政治上指明了方向以及做了大量具体细致的工作。后来,黄鼎臣在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七十周年的一篇文章中深情地说:“从致公党‘三大’召开前后的情况看,中国致公党之所以能够真正转变成一个革命的政党,完全是因为有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和帮助。”[4]“我们致公党从自己走过的道路深深体会到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就不会有今天的致公党。”[1]204
很难想象,当年总部的恢复工作难度有多大:一是当时国内面临两种前途和命运决战的严峻考验——中国致公党站在哪一边?二是此前的陈其尤,从未担任过党内的公职,缺乏党内的基础和凝聚力,从三十年代开始作为国民党中央特派驻港宣传指导员而离开了内地的抗日救亡运动和民主宪政运动,缺少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三是来自国民党的破坏和民治党的干扰。1946年初,陈其尤等刚刚启动恢复致公党总部工作。国民党在广东的“挺进队”就派人拉拢陈其尤未果。他们便在香港一家小报上登了一则广告,捏造了一个纯属子虚乌有的“中国致公党华南总支部”并声称该总支部就在香港,企图冒名顶替。7月6日,中国致公党以中央干事会名义发表“致公党组织概况”予以澄清。
有充分的事实表明,“三大”前后,对致公党构成直接威胁的是中国洪门民治党,这不仅仅是两党源出同“门”,都是以洪门致公堂和海外华侨作为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和服务对象,客观上存在着政党资源的占有问题,但局势的紧张还在于煮豆燃萁,致公党的恢复与改组刚刚起步,民治党就已经采取一系列的行动,步步紧(进)逼,欲取中国致公党而代之。
1945年底,陈其尤才抵达香港,此时,以致公党“二大”时不欲改堂为党的致公堂为基础的“全美洪门总干部”已于是年的3月11日在纽约改组为中国洪门致公党并选举司徒美堂为主席。“全美洲约有十个支、分部。加拿大、墨西哥、古巴约有七十余埠之致公堂亦同时改党。”⑬1946年5月,陈其尤等刚恢复致公党总部工作,而此前一个月,司徒美堂已经率领全美洲洪门致公党,以及美国、古巴、加拿大、秘鲁、巴拿马、墨西哥等国的致公堂、党组织到上海与国内的洪门堂口汇合,召开洪门恳亲大会“扩大致公党之组织”⑭,并决定致公党在国内之发展路线。“7月28日,在上海召开致公堂全球恳亲大会。”“经一致决议成立了华侨新党改定名为‘中国洪门民治党’,简称 ‘民治党’。”(《中国洪门民治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民治党甫及成立,就立即发出通告,要求美洲的致公党、堂于文到之日,一律改称民治党,并向民治党总部交纳党费。“通知”咄咄逼人,一时间,海外有不少致公党的总支部改旗易帜改称民治党。如果说,此前的“洪门致公党”只是以模糊党名来掩盖其取代“致公党”之实,那么,此时的“洪门民治党”已是公开亮出旗号,欲从组织上抹去“致公党”的存在。1947年2月10日,致公党中央本部刚发出5月1日在广东某地召开“三大”的通知,而就在此时,有媒体透露:“闻中国洪门民治党领袖司徒美堂、赵煜诸先生,预订于四月初旬,由上海赴香港,为组织华南党部事。香港洪门团体于昨三月十六日下午二时,召开筹备欢迎会议。”“会议议决定名为华南洪门团体欢迎中国民治党领袖司徒美堂、赵煜诸先生大会。”⑮并在干诺道中的一家酒店设立临时办事处,虽然最后只有赵煜1人来港⑯,但组织华南总部一事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⑰,形势逼人。
变生肘腋,此时的致公党中央本部如果还是按原计划将已经集结在港的代表转赴广东某地举行会议,不只是给民治党在香港组建民治党华南党部让出时间,腾出空间,将此前的恢复总部工作付诸东流,而且无异于是把自己自致公党创建以来一脉相承的正统地位拱手相让给民治党。致公党的存亡绝续,决于俄顷。在这紧要的历史关头,陈其尤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又借助李济深的影响和直接参与下,以其卓越的政治领导,当机立断,屦及剑及即刻提前于4月下旬就地在香港成功举行致公党全国代表大会。大会选举李济深⑱为主席、陈其尤为副主席的中央常务委员会。同时在组织建制上中央常务委员会把致公党中央的行政权力交由若干人集体负责,形成各司其职的领导集体,提升了党内组织结构的严密性、协调性和运作的实效性,实现了从“总理制”向“委员制”的转化,进而完成了自身的政治整合与组织建设。
关于这次大会,43年后黄鼎臣在《回忆“三大” 继往开来》的文章中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文章说:“‘三大’实际是1947年4月下旬召开的,四月底已经闭幕了。但公开宣布‘三大’召开的日期是五月一日,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会上要求陈其尤给蒋介石写一封公开信,在报上发表,要蒋介石不要发动内战,要和平民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封信没有发表,‘三大’又已经开完,发表‘三大’文件的时间拖后。所以会期变成五月初了。”“三大”的“会场就在香港跑马地,是在严锡煊的家里,严家当时也是致公党的办公处,门口挂了个四方形的铜制牌子,上书:中国致公党。会是在楼上开的”,中共华南分局的连贯同志“关怀并指导了会议,李济深也出席了‘三大’”。“当时的局势还是十分紧张的,国民党的特务到处活动,所以会议还是秘密召开的,但为了表示同心同德,仍然搞了一次歃血为盟”[5]。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代表大会在致公党历史上是一次承上启下、赓续法统的大会。大会第一次被冠以顺序排列——“中国致公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⑲。看似这一简单的数字“三”,却凝重地凸显出这次代表大会在渊源上、法理上可以上溯是1925年、1931年两次致公党全党代表大会的承续,根脉清晰;本正源清是致公党建党以来一脉相承的正宗传人,从而有效地遏止了民治党的消融、取代致公党的图谋。这次会议还决定创办刊物《公论》,作为致公党中央的喉舌和党内的“政治读物”。1947年12月陈其尤在《公论》创刊号上发表署名文章“中国致公党之历史及其现在使命”,为赓续正统的“三大”正名提供了历史和现实的依据,为致公党的复出并担当起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使命进行政治思想上的引导和舆论营造。值得注意的是,就在这篇文章中第一次出现了按顺序排列(1925年、1931年、1947年这三次)致公党全党代表大会的表述。
这次大会对中国致公党的历史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明确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中的领导地位;决议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并拥护中共建立“民主联合政府”主张;接受并开始运用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谋略中国的革命,指导自己的行动;确立了发挥涉侨优势,争取国际舆论对中国革命的支持,引导广大爱国侨胞继承和弘扬爱国爱乡的传统,不断增进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这一场革命的认同和支持的行动方针。嗣后,中国致公党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与中国共产党亲密合作,同各民主党派一道坚定不移地站在中共一边,拥护中共各项主张;积极参加推翻国民党集团的斗争。为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而伴随着这一过程,受任于衰微之际,担当于危难之间的陈其尤逐步确立起他在党内的领导地位,名正言顺“代表本党”亮相社会,率领全党踏上新的革命征程。
全面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将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列为非法党派,监视、绑架、逮捕、暗杀。民主党派相继失去言论、结社、政治自由,被迫南下香港集结。这些民主党派的领导人来到人地两疏、语言不通的香港,乍来初到之际得到了致公党人提供的诸多方便,涵盖了从找住所安身下来到解决生活中的许多具体问题,从组织会议、集会安全到完成秘密北上历史任务等各个方面。盖自1926年致公党总部迁港以来,致公党人长期耕耘在这一弹丸之地,时有党员五六千人,这是其他民主党派所不具备的社会基础和工作优势。尤其是致公党领导成员钟杰臣(1911-1971)乃是当时港英警局五大华人帮办之一,管辖香港的公共场所和码头车站。虽然这些琐碎之事“不见经传”,但周恩来总理并没有忘记,这也是后来在酝酿新政协筹备会过程中,周恩来力主致公党应该“引入筹委会”的理由之一。
1948年4月30日,中国共产党发布“五一”劳动节口号,提出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建立民主联合政府主张,让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和社会各界看到了希望。他们理所当然地热烈响应,由此揭开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同各党各派、各团体、各族、各界人士协商建国的序幕,奠定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基础,并且在协商筹建新中国的伟大实践中形成了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对中国的民主政治建设和政党制度建设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五一”劳动节口号发布后,陈其尤同其他民主党派领导人一起联名通电国内外,响应中共中央“五一”号召。“乃读贵党五一劳动节口号,适应人民时势之要求,尤符同人等之本旨”,为成立“各民主党派民主阶级统一阵线的民主联合政府”与中共达成了共识。对此,陈其尤后来曾说:“最值得郑重提出者为我代表本党和各党派负责人,首先签名响应富有历史性的中共五一号召新政协一电。”
6月9日,中国致公党又在《华商报》单独发表《响应中共中央“五一”号召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宣言》指出:中国共产党关于召开新政协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政治主张“代表全国革命阶级和一切爱国民主阶层的利益和要求”,“与本党一向对国是的主张和奋斗目标,也正相符合”,所以它号召广大华侨将来“大踏步地回到民主的祖国怀抱,参与新中国的各种建设”,为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富强的国家而奋斗。
新的中国已经胎动,将在旧中国的崩溃过程中建立起来!《宣言》强调,“中共在中国革命艰苦而长期斗争中,贡献最大而又最英勇,为全国人民起了先导和模范作用,因此,这次新政协的召开,无疑我们得承认它是领导者和召集人”,是今天的八个民主党派中第一个以书面形式、政党名义公开承认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和将要成立的民主联合政府中的领导地位。
同年6月15日陈其尤在《公论》第3期上发表署名文章《新政治协商的意义与任务》,进一步就“五一口号”第五条“发表意见和希望”明确表示:“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这个响亮的号召,是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是今日中国民主革命总形势发展的结果。它完全是真正的符合了代表中国人民意志的”“我们更须使它的一切任务和步骤,得到彻底实行的保证,以完成建立真正民主的联合政府这个全国人民奋斗的总目标”。文章篇幅不长,但充分表达了中国致公党完全认同中共提出的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奋斗目标,以及实现这个奋斗目标的立场和态度。这时的陈其尤在政治上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中的一名坚定的战士。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即使在他遭受挫折和困难的“文革”时期,也依然高度信任中国共产党,与中共肝胆相照,风雨同舟,依然对国家的前途充满信心,充分体现了老一辈的民主党派领导人对中共坚定的信念和接受中共领导的自觉。陈其尤不愧是致公党人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楷模。
凤凰涅槃,以“六九宣言”为标志,经历了革命熔炉锤炼的中国致公党,在陈其尤的领导下开始从一个行将没落的旧民主主义政党复兴升华为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朝气蓬勃的新民主主义政党,为推翻国民党蒋介石的反动统治,配合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1948年5月至1949年1月,赞同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的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和华侨代表人物,在中共中央周密布置下陆续进入解放区。1948年11月,陈其尤与其他民主人士一起,应中共之邀,“遵海北上,参加筹备全国政治协商会议”,于23日进入东北解放区。在东北解放区,陈其尤在各地进行参观,目睹了解放区人民解放后的新气象,并对当地工业的发展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道:“我深信不久的将来,我们的中国是可以从经济落后的农业国一变而为进步的工业国,新中国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我们的确是非常的乐观。”1949年2月25日,陈其尤和其他民主人士抵达北平参加筹备新政协。
1949年3月5日至19日,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举行,毛泽东在报告中指出:“召集政治协商会议和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一切条件均已成熟,一切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和无党派民主人士都站在我们方面。”会议批准了关于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新政治协商会议及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建议。
6月15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在北平举行。参加会议的23个单位的代表134人。在这份名单酝酿与协商期间,“有人不了解致公党的情况,不赞成致公党参加新政协。周恩来认为致公党在抗日战争时期就为动员侨胞支援抗战做过有益的事,解放战争中又发表声明,拥护中国共产党主张,反对美蒋反动派,参加了人民爱国民主统一战线的行列,是有资格参加人民政协的。周恩来的意见为绝大多数同志所接受”[1]263-264。 经过协商后确定的致公党参加新政协筹备会的代表四人:陈其尤、黄鼎臣、官文森、雷荣珂。6月19日,新政协筹备会第一次全体会议通过了《关于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的单位及其代表名额的规定》,基本上反映全国各进步阶级、党派和团体的愿望和要求。致公党参加新政协的正式代表六人:陈其尤、陈演生、黄鼎臣、官文森、雷荣珂、严希纯。陈演生因为留守香港总部不能北上。
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中南海怀仁堂隆重举行。会议具有代表全国人民的性质,执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职权,决定关于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事宜。毛泽东在开幕词中宣布:“我们的工作将写在人类的历史上,它表明: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9月24日陈其尤作为中国致公党的首席代表发了言。他指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召集,实在是适合今天中国人民迫切要求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的创举。中国人民受到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官僚资本主义的压迫与剥削,真是到了极点,“民不聊生”四个字也不足以形容这种惨状。要使全国人民及海外华侨从上述三种压迫之下完全获得解放,除了经过像人民政协这种广泛而深入的民主统一战线的组织形式,以进行长期斗争,是无法取得的。在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时,陈其尤称赞道:确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团结各民主阶级及中国境内各民族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这样非常明显地把我们的团体和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形式规定出来,实是很适合于中国的客观环境。政府的组织形式,既不是资产阶级的那一套,所以没有什么三权相互制约的那些叠床架屋的机构,这充分说明,我们的政府是极有效率的而不是官僚形式的。至于中央政府的各部中,有关财政经济者竟达全部部门的半数以上,这充分表明了我们的国家今后应以经济建设为第一,这是使我们全国人民真正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官僚资本主义统治下完全解放出来的保证,我们惟盼大会能迅速依照这个组织法,选出中央政府,以进行全国的建设。对于《共同纲领》,陈其尤认为是三个文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它固然代表了各民主党派及各民主人士的共同要求,也代表了全中国人民的共同要求,是百余年来我国无数志士仁人梦寐以求和牺牲生命换来的,可以说它是我们现阶段的大宪章。他认为,华侨对于祖国的民主革命素来努力,且其力量雄厚。此纲领对华侨利益,多已顾及,今后我们愿尽最大的努力推动侨胞各尽所能,为新民主主义的祖国建设而共同奋斗。
新中国成立,陈其尤带领全党迅速适应国内的政治生态环境,践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积极参加国家政治生活,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各项方针政策,动员全党和海外侨胞为巩固人民政权和祖国建设努力奋斗。
中央人民政府成立,陈其尤原本以为自己会出任“华侨全国事务委员会主任,或轻工业部副部长等职,因事差池”。“中央统战部经协商后决定……暂时不担任政治上任何工作。”对于这样的人事安排,陈其尤不免有点意见。“周恩来知道后,派人请其尤先生去他那里商谈,我(指黄鼎臣)也参加了。周恩来耐心听取了其尤先生的意见,又把人事安排的情况向其尤先生做了详尽的说明,心平气和地劝导其尤先生”[1]263-264。在周总理的劝导下,陈其尤表示 “乐意回粤”“专心办党,冀有所贡献”。1949年底-1950年初,中国致公党中央党部由港迁穗。
自港迁穗后,致公党面临许多紧迫问题。与其他民主党派不同,致公党自成立以来,一直是以海外为活动基地,对于国内长期政治生活中形成的整体组织状态和政治环境需要有一个融合的过程。这是涉及致公党自身建设与适应国内政治生态的根本性问题,不解决这些问题,致公党就无法应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一系列重大的政治运动乃至生存。有幸的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致公党作出了一个政党能动的反应,很快适应国内的政治生态,坚定不移地循着“三大”选定的道路砥砺前行,最终实现了向新民主主义政党的转型。而伴随着这一过程的同时是经受了社会改革和过渡时期的考验,并在践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任务中的陈其尤,毫无疑义地成为致公党的第二代领导核心和代表。
一个政党的存在,必须要有它的社会基础在支撑。致公党十分重视对其赖以生存和活动的政党资源的涵养和对它特定的社会群体和基础的了解和研究,并努力服务于他们。
致公党“原是代表华侨的政党,同志遍及南洋群岛和美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了避免引起有关国家的疑虑和外交纠纷,根据中央人民政府对外政策的精神,致公党停止在海外开展组织活动和发展组织并及时调整了自己的组织路线,扩大了党员构成的社会基础。从1925年建党至1956年的致公党“六大”,致公党的社会基础在不断扩大和变化,它已不是最初完全意义上的“侨”党,而是从“海外华侨”衍生出来的“归侨”和“侨务工作者”的“侨”。致公党的“侨”党的 “侨”的本质属性不变,只是“侨”的内涵,顺应客观形势的变化有了拓展和外延。“文革”结束后,随着国内外侨情的变化,在致公党党员结构特色传承不变的情况下,明确把“其他有海外关系的代表人士”纳入致公党发展对象和范围,扩大和巩固了自身得以存在的社会基础,充分显示了当年组织路线的调整是一个极具前瞻性的决定,更是从一个侧面显示了陈其尤的政治远见和领导艺术。陈其尤以他的出色成绩实现了当年他向周恩来总理许下“专心办党,冀有所贡献”的承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致公党虽然终止在海外的组织活动,但并没有中断过与其赖以生存的特定社会群体的联络和沟通;也没停止以侨为本,为侨服务的实践;不仅如此,而且是在实践中注意到自身的特点和优势的考察与积累,把以侨为本、为侨服务提升到国家层面去考量。早在1950年,陈其尤在《整理党务意见》中就已意识到:“本党是代表华侨的政党……华侨介着雄厚的资本、企业的组织力、各种专门的技术和熟练的工人。这些只要我们加以发动和鼓励,他们便会欣然投向祖国,而努力工业的发展了。这是本党今日和今后的重大任务。”这或许是“侨海报国”战略构想最原始最朴实的表述。
与此同时,一个不可忽视的方面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文革”前这一时间段里,陈其尤通过各种渠道,坚持不懈地向社会传递出致公党的声音,展示致公党的形象,以及为维护侨胞的正当权利的诉求;通过各种形式坚持不渝地向海外侨胞介绍新中国的真实情况,澄清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种种谣言,动员全党和海外侨胞,“响应祖国的一切号召”,以实际行动为巩固人民政权和祖国建设而努力奋斗;通过“(1962年)春节对台湾广播‘庄严宣告’解放台湾是中国的内政”;接受采访和撰文宣传“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取得的辉煌成就而欢呼;坚定不移地要“永远跟着共产党”,“在毛泽东胜利的旗帜下继续前进”,坚信“世界的未来属于社会主义”“社会主义万岁!”等等一系列的舆论宣传,扩大了社会认知度和对外影响力。虽然他历年来撰写和翻译的不少有关政治、经济等方面的文章,在“文革”中被付之一炬,从而为今天全面研究陈其尤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但他留给后人的革命意志和对真理不懈追求的高贵品质依然熠熠生辉,光照后人。今天我们追忆陈其尤一生的事业,值得纪念的正是他对真理的追求和服从。
陈其尤的一生经历了辛亥革命、民国动荡、抗日风云以及缔造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建设四个历史时期,这是中国革命历史依次记述的架构,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宏伟历史画卷,同时这也是他和中国致公党在同一历史大环境中的创建、挫折、发展和转型几乎须臾不可分割的共同历程。岁月沧桑,可谓历尽曲折复杂而又与时俱进。从辛亥革命起,陈其尤作为一个爱国民主人士,在旧中国艰辛的政治历史环境中,不断探索,屡经磨难和波折,却始终没有放弃追求真理和光明的理想信念,终于从中国共产党身上看清了时代发展的方向,并把希望寄托在中国共产党身上。抗战胜利后,从旧政协到伪国大,围绕统一民主建国的要求,国共两党开展尖锐的斗争。陈其尤在这一决定中国未来历史走向的两个前途、两种命运的决战时刻,毅然决然代表致公党郑重宣言,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认同中共路线,辞“旧”而迎“新”,引领致公党从一个旧民主主义的华侨政党转型成为自觉接受中共领导的与中共真诚合作共同奋斗的具有侨海特色的新民主主义政党,为致公党寻找正确的方向和引上发展壮大的道路,作出了历史性和决定性的抉择。试想:当年如果陈其尤没有作为卓越政治家的高瞻远瞩和追求真理、服从真理的革命气魄,是绝不可能作出这一历史性抉择。“有为才有位”,正是由于当年这一决定性的抉择,才为致公党能在今天多党合作的政治格局中赢得了一席之地。从这一意义上说,没有陈其尤就没有今天的致公党。致公党从衰微走向复兴和光明,陈其尤功莫大焉!作为致公党的后人,应当深切感悟和倍加珍惜这一来之不易的“有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陈其尤历任第4至第6届中国致公党中央主席,第1至第4届全国政协委员、常委;第1至第3届全国人大代表、常委,领导致公党积极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为统一战线、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和为新中国的建设事业,特别是华侨事业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1970年12月10日,陈其尤在北京逝世,终年78岁。凝望先贤,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注释:
①陈其尤在其亲撰的《自传》中仅说:“我于1892年生于广东海丰……”,没有指出月、日;而在致公党中央档案中也找不到具体记载。陈其尤生日一直是一悬而未决的问题。但后来笔者从致公党中央组织部陈颂原同志提供的陈其尤孙女陈芳林撰写的《奶奶的习惯》回忆文章中得知,陈其尤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这是目前唯一能指明陈其尤生日的珍贵资料。据此,可以推断:陈其尤说他生于1892年,按农历为光绪十八年,岁次壬辰,属龙。天文年历显示,壬辰年是从阳历1892年1月30日开始到1893年2月16日结束。陈芳林说陈其尤的具体生日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虽在壬辰年岁尾,但换算当年阳历则已跨入次年,即1893年1月9日。毫无疑问,此说若能成立,既填补了陈其尤生日的空缺,又更正了他出生的年份。然而遗憾的是此说尚未得到致公党中央认可。
②陈其尤:《1919年苏联派第一个代表到漳州》,载于《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第24辑,1962年。
③“行走”,清代特殊官制用语。以原官受命在不设专官的机构入职供职,即称其在某官上或某处上行走,如“军机大臣上行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上行走”等等。
④现有资料,尚难说清陈其尤在这一时间段的事迹。根据目前能见到的零星资料,只能推测,自1922年“6·16兵变”之后,陈其尤“奉调回省”“因政见龃龉,退居香港,出洋游历”,基本上是 “闲居”在家,间或参与其夫人经营的一些商业活动,或自述帮助陈炯明擘画和兼办致公党的 “外交”。
⑤《陈其尤电蒋中正即赴行营晋谒》,1933年12月22日《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40-033。
⑥《蒋中正杨永泰告以金章陈其尤来时请代为招待可委其为行营参议》,1933年12月28日《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 “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41-033,据查当年的三百元相当于今天的12万9千元。
⑦《蒋中正电杨永泰请发金章陈其尤两人人三千元车资》,1933年12月30日,《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41-065。
⑧《陈其尤电蒋中正请电宣委及该会所办通信分社等要职为中央特派驻港宣传指导员统制整理各通讯社事》,1934年3月6日,《蒋介石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52-079。
⑨《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1934年3月11日,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53-053。
⑩《邵元冲电港地宣传事项已令周野蓁、李伯鸣、罗伟疆今后与陈其尤密切联络并接受指导》,1934年3月14日,《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54-010。
⑪《陈立夫报告与致公党马育航在沪两次接洽所及大体情形,应如何进行,敬乞示之》,1934年10月30日,《蒋中正总统文物/特交档案/一般资料》,台湾国史馆藏,典藏号:002-080200-00189-081。
⑫《黄鼎臣纪念文集》,华文出版社,2000年,第183-184页。黄鼎臣的建议并不是平白无故。现存台湾国史馆一则史料显示:1934年3月12日,(蒋介石)秘书长室的一份“日报表”记载,“竞存前所办之致公党,计在港党员五六千人,在南洋一带近万,在美洲更多。其尤因与竞存向有历史关系,提倡改变方针拥护委座,后来干部会议原则通过,已发出通告。其机关维持费,并决议暂由其尤私人名义负担”。这一时间段,即 “1933年至1936年,黄鼎臣在澳门与香港行医时,与陈其尤来往甚密。”(同注第182页)以上台湾国史馆藏档案系中国人民大学石瑶博士馈赠。
⑬《中国国民党海外部调查会美国洪门机关大会会议内容的报告》(1946年1月15日)。
⑭ “扩大致公党之组织”一语见于1946年5月24日《益世报》刊登的题为“司徒美堂谈致公党”的一则报道。该报道称:司徒美堂于五月二十一日“晋谒蒋主席后,翌日返沪。行前表示,此次返国之目的,乃在扩大致公党之组织。致公党由渠领导,成立于美国”。“下月中旬在上海召开洪门恳亲大会……届将决定致公党在国内之发展路线。”这里,司徒美堂所说的“致公党组织”应该是由他于1945年3月在纽约成立的“中国洪门致公党”。该党的前身是1931年9月在香港成立的“中国致公堂总干部”及1931年10月在美国成立的“全美洪门总干部”。而通常所说的“致公党”系指1925年,陈炯明、黄三德在美国旧金山成立的 “中国致公党”。追溯“中国致公党”和“中国洪门致公党”的本源,虽然都是美洲洪门致公堂,但这两党既在时间上先后成立,又在组织上向无隶属关系。这已是公认的政治常识,然而这句话却出自平素以“洪门老人”自居的司徒美堂之口,具语焉暧昧,似有难以明说之“隐”。但不知当年究竟是司徒美堂在向媒体“表示”时是漏说了“洪门”两字,还是记者漏记了,无从考稽。
⑮《大汉公报》,1947年3月17日。
⑯《星岛日报》,1947年4月10日。
⑰《国民党中央联秘处关于中国洪门民治党组织活动情况的报告》,1947年5-10月。
⑱李济深(1885-1959),广西苍梧人,早岁加入洪门。曾任五圣山智松堂会办(地位仅次于山主)。1914年(北京)陆军大学毕业。后任陈炯明粤军第一师参谋长、师长,与陈其尤、蒋介石在粤军中有袍泽之谊。“九一八”后,他支持十九路军最先打响正面抵抗的枪声。为了推动抗日救国,他联合第三党人在福建树立联共、抗日、反蒋大旗,成立福建人民政府。抗战胜利后致公党在香港恢复组织活动,经由李济深介绍陈其尤“参加香港各党派座谈会和各党派领导人”借以决策定计的聚餐会。此后,致公党便和其他民主党派一道在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中,互相声援,并肩作战。“自是吾党即为新民主阵线的一党派。”致公党 “三大”选举李济深为主席。鉴于李济深的身份特殊,且正在筹备一个国民党各民主派大联合的政党,故没有公开他当选致公党主席的身份。但致公党(“三大”)的文件中曾附注: “李济深同志系本党主席,惟现因客观环境关系,对外暂不公开,故本党对外之一切活动,均以其尤同志以主席之资格出应。希各地同志注意为要”。
⑲迄今尚无资料可以说清确定代表大会顺序的过程,但有资料能证实它的由来。1947年2月10日,中国致公党中央干事会发布的“中国致公党中央本部通知(复字第4号)”称:“现经本会第十二、十三两次会议……决议于国历本年五月一日,在广东某地召开本党全体代表大会,记录在案。为此通告(各埠支部)……并选派代表先期于国历四月二十五日以前到达本党驻港办事处报到。”隔了三个月,即1947年5月15日,致公党中央本部发出的“复字第5号通告”中,以显明的文字标注刚刚结束的代表大会是“本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经于五月一日起至五月十日止,在香港举行”,这短短的三十字,传递出重大的信息有:第一次按顺序排列全党代表大会;二、会议时间是五月一日至五月十日,但据当年与会代表黄鼎臣和大会工作人员赵渭平、谢白寒的回忆是四月二十九日至五月一日;三、会议地点不在原定的广东某地,而是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