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美燕
(澳门科技大学,澳门 999078)
叙事,是一部优秀动画剧作最核心内容,也是决定动画特色和可观性的关键要素。在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大背景外在需求下,动画与时俱进的成为与现代科技交融发展的影视类别之一,具有天然的跨文化传播优势。当下国产动画海外传播表现却难以承载传播预期,突出表现为:高语境下的中华文化难以将其厚重的历史和文化深度向低语境下的文化转化,优秀的中华文化内核和文化价值未能充分发掘、展现,导致传播后的文化、情感认同发生障碍。
国产动画在海外传播过程中须迫切解决两个首要问题:其一为“说什么”,即如何创作一部可以跨越文化障碍打动人心引起共鸣的故事;其二则是“怎么说”,即通过适当的剧作手段让原本题材更加出彩并完美呈现。在动画的海外传播中,剧作手段和策略问题的解决尤为重要和迫切。
在国内长期动画产出中,“童话题材”几乎占据了动画的大半壁江山,这源于国内对动画“低龄化”需求的传统认知,以及之前对动画需求低下的社会环境。然而随着科技发展和各类新兴产业出现,动画面向的观众不再仅限于儿童,成年人对于动画的关注度和需求不断提升,国产动画的“低幼化”走势不再占据主流。
目前国内动画的题材选择基本源于三种:传说、神话等文化资源的开采;各类IP的改编;原创动画产出。首先,虽然国内的文化、历史资源丰富,拥有大量家喻户经典故事,从近年上映的动画作品统计可以发现,相同题材被不断翻拍:哪吒、孙悟空等每年都至少有两部影视作品,许多优秀的资源未能被开采和探究,致使题材选择局限。
动画作为一部通过技术和画面表达的艺术方式,其想象力和“超现实”可能没有上限,其世界观的塑造有时也是凭空而起,是动画优势所在。
国产动画为了使低龄儿童更易于理解动画走向和故事发展,大多采用经典戏剧式叙事,这样的叙事结构几乎充斥了整个动画发展过程。流畅但无趣的讲述各类不同的故事,熟知的《喜洋洋和灰太狼》系列就是代表之一。《熊出没》系列虽然不断有作品出现在荧幕上,但从票房上看明显本土受众更多,且年龄层偏小,在对外传播的途中没有其他有利的特点,甚至也有外网观众抵制这类作品,认为这类作品让孩子心智方面“无法获得成长”。
“一切叙事活动都离不开人物的轴心,因此叙事学研究中历来的一个重点是对人物的划分”[1]。动画作为一项融入多方艺术形式综合艺术,相对于影视剧中的人物,动画中人物更为鲜活生动。
中国早期动画人物设定都是扁平化的,这一时期国内外动画角色类型相似,都是“纯粹”“善良”或是“恶毒”,所有关乎故事走向的决定都是从各自单一视角做出的。但到了后期,这类单一“智能型、勇敢型、表率型”人物被时代所淘汰。目前,就大部分的国产动画而言,人物的塑造要落后于美国与日本,同时主要角色核心特点塑造也较为空洞。
就国产动画电影的海外传播之路而言,除却动画剧作本身不足,还会因外在文化碰撞导致作品情感共鸣不足。外国观众对于故事内核以及高语境下中华文化无法真正理解,造成原本较为成功的作品达不到预期的反响。突破现有困境可以考虑从以下几个途径解决:
国产动画的题材开采局限性较大,重复开采情况较为严重,这类动画年复一年的出现对于国内而言,有“情怀”羁绊,但对于海外传播而言,并无益处。
即使是不同国家之间角色和故事也可能传达出专属于自己国家的精神内涵和文化素养,主要问题在于将题材巧妙的转化。如《功夫熊猫》对中国文化的传播以及《花木兰》在国内饱受好评。这两部极具中国特色的电影故事充分证明:和传承于中国“土生土长”的电影故事完全可以承担起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中家国之道和是非大义。在题材选取过程中,表现出优秀中华文化特色同时也融入了发展理念,更充分展现了中国人民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优秀品格、强大的生命活力与坚韧不屈精神。
与美国不同,国产动画传播由高语境向低语境转变过程中,为了弘扬中华优秀文化底蕴,改编他国故事是个难点。《功夫熊猫》在海外的票房占据了中国海外传播票房榜第一名,说明即使是中国故事,剧作上也可以尽可能降低其中外文化差异。
在另一部成果剧作《青蛇·劫起》中,运用了大量山海经中的要素。《山海经》又分为《山经》和《海经》,《海经》中记载了海外各国奇人异物,也包含了我国一些古神话记叙,更有海内神奇事物以及古代东西两大民族神话。这些故事较《功夫熊猫》存在更高吸引力,也有更丰富的想象空间。动画制作公司完全可以专设动画的题材库,将这类内容收编筛选,通过分类开采可以再创数十个系列动画作品。
当下的题材选择中,应保持对IP的改编和开发,维持之前海外传播良好态势;同时加大对于本土文化开采力度和广度,用丰富的经典题材开采弥补原创题材的落后;最后,大胆尝试原创题材,维持对原创题材开发,决定了未来动画生命力长久。
动画作品与各类影视作品相似,都是跟随时代背景发展的文化产物,美国动画在叙事结构上一直引领大部分动画创作的先潮,而中国的动画在叙事结构和模式上的创新却略显仓促。“我们从普罗普那里了解到,很多现代叙事从童话中借用的不是内容本身而是结构”[2]。首先,摒弃对传统叙事结构的追求,尝试新的叙事创作思路。根据不同故事主体采用不同叙事方法,变化叙事视角或改变叙事顺序,开放式叙事等。“一个故事可以有很多结构方式,自古以来,人们就开始虚构和扮演各种关于他们自己和他们生活环境的传说”[3]。国外广受好评的国产动画《狐妖小红娘》就是使用了类似情景剧的叙述结构,而《刺客伍六七》则根据其主角意图和动向采用了倒叙叙述。日本知名动画《命运石之门》,沿用“世界线收束”理论(世界上存在多条世界线,但是现实只沿着其中一条世界线运行,且所有世界线都指向同一个结果),通过对叙事结构改变,造就动画作品中宏大的世界观与多变的故事走向,让故事本身讲述有了成倍的加持,受众感受显然不同。
其次,变换故事叙述视角,赋予角色多元化、立体化属性。《叙述话语》[5]中热拉尔·热奈特形容“聚焦”这一观点,分别对应了主观、客观与全职视角,不同的视角对于故事的讲述也完全不同。国内大火的日本动漫《鬼灭之刃》中灵活运用了不同视角讲述事件过程,虽然明确了正反两个阵营,但是却能将观众代入“炭治郎”角度对“鬼”的存在又留有一丝同情,这种叙述角度的变换,完美贴合了主角的设定,也造就了更完美的“人物弧光”。
再次,充分发挥故事结局的张力。很多动画中对于结局的描述都不一致,是开放型结局,形成观众对于故事想象和延伸,如《青蛇·劫起》中,最终小青在倒塌的雷峰塔前所看到玉簪复原后一瞬间的呆滞,以及其喃喃自语的“小白”,紧接着出现的预告,拉满了观众期待值和好奇,作为主角的“小白”是否还活着?她在没出修罗城之后又遇到了什么?衍生的思考会使得这个故事韵味十足。
伴随科技的进步,动画对于超现实的想象实现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内容也越来越具体,这类动画往往被归类为“奇观电影”的范畴中,而叙事结构在整个呈现过程中则显得尤为重要,如时空转换或时空偏差的作品,需要通过叙事结构转折和错乱来实现;对于一些具备特色的作品,其叙事结构特色也应趋于一致。未来国产动画需要拓展各类主题和世界观认知方式,放弃对叙事结构样板化选取,打破固定式的剧创路子,尝试多维创新模式,有利于挖掘国内市场的巨大潜力。
华特·迪斯尼曾经说过:“当人们嘲笑米奇的时候,是因为他非常有人的特性,这就是他受欢迎的秘密所在。”[4]早期国产动画中,为了给儿童正确的人生指向,角色都是正义、勇敢、坚韧,面对困难勇往直前且没有丝毫私心,随时可以为大义奉献自己,但这类人物往往缺少“鲜活”气息,虽然优秀但很难跟自我共情,这点在海外传播中造成了非常大的障碍。
不同年纪的观众群体都有自我的缺陷和不足,单一的“榜样”塑造类似孩童时期家长总提到“别人家的孩子”,从情感欲望的需求而言,无法和观众达成共情,也就无法成就预期的“榜样作用”。
角色塑造必须先打开角色与观众沟通的桥梁,让角色存在大多数人的共性。电影《雄狮少年》中,“阿娟”人物设定就是一个没有钱、没有好学历、也没有强壮身体的平凡留守少年,但是观众依旧可以看到他努力成长的全部过程,虽然最后也并没有完成真正意义上“身份反转”,身为主角的他并没有真的获得“舞狮决赛”冠军,但却让人不禁感叹一声——“很好,不是套路”,即使付出了所有努力,也不一定可以得到最大的成功,但这也是艺术对现实生活的反馈。真正让人共情的故事主角其实也可以是出身平凡的普通人,他的身份不具有“不可复制”性,但他的选择与决定却可以让所有共情者“共勉”,或许,将角色“拉下”所谓“神坛”,才能让角色更具备人物弧光,更加生活化。
首先,作为动画主角必须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特点,这种特点可以是其本身具备的优秀能力,也可以是其面对困难时所做选择。其次,在设定了具有“人物弧光”的主角之后,又存在一种误区,就是这个主角太过于特别,他的经历、故事、选择都远离正常人生活,观众完全没有任何共情,也就没有任何代入感。远离动画作品“金手指”,既要体现其在动画作品不可替代性,又需要创造其与观众之间的联系,在不同的事件中拥有相同选择,让观众体会其成长过程中面对每一个困难和障碍时的摇摆和思虑。
如果国内动画系列创作成功,或许可以塑造一个对外传播的“神话宇宙”,系列故事会比单个独立的故事更具竞争力和吸引力。
纵观海外传播众多动画作品,能获得好评或拥有较高票房的内容,不乏中华优秀文化的内容,而这类作品可以在海外获得认可,关键原因就在于其情感上产生共鸣。无论是动画叙事内容还是叙事结构,都是为了给观众提供一个类似现实世界,但却又超越现实世界的非客观世界。
中国人眼中的外国风和外国人眼中的中国风其实都具有片面性。从海外票房前十的作品可以看出,在国内收获高票房作品在海外票房不及内地零头(猫眼专业版的数据)。曾一度被称为国产动画崛起标杆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几乎所有票房都由内地贡献。当然不是作品本身遗憾,而是在传播过程中并未产生情感共鸣和文化认同感。
动画作品因受众的年龄差存在两个不同发展方向。低龄化和成人化。这个划分在国内一直有着清晰边界线,早期国内创作者一直将动画电影定位为集水墨、剪纸、投影等多种艺术为一体的儿童美术片。而美国动画和日本则把成人也当做是动画电影受众主体,他们认为真实的人性也需要在儿童期间展现给儿童,这就导致虽然都在使用“爱与成长”作为动画主题,但是情感共鸣的效果完全不同。宫崎骏作品大多是与自然相关,他用单纯、大气又美好的事物去展现美和善,需要透彻看待故事本身的主题,将人性友好的挖掘出来,除此之外,他的作品中也存在很多神秘又带有神话色彩浓郁的要素,其主要人物大多源于日本传统文化,这些传统文化被无形融入不同故事中,那些象征“神灵”的石像、神像在他的动画作品中随处可见,动画中映射着日本本土信仰与宗教。虽然讲述了很多现代发生的故事,但在创作上将本土的特色文化进行了虚化处理,同时对传统文化进行了一定现代版改写,消除了他们特色、特别的本土文化痕迹,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海外传播障碍,通过情感共鸣拉近了和国外观众之间距离。
国外大火的《魔道祖师》和《天官赐福》,故事中对于正义和邪恶双方定义都不明确,不同于之前的“非黑即白”,与电影《罗生门》从不同角度诉说不同故事“版本”一样,无法以单一事件判定人性,通过人性善恶的分别和描述,烘托故事母题深刻。人物本身的“矛盾性”以及故事中对立阵营的“矛盾性”都让主题被烘托的更加有血有肉,角色呈现更具备现实感,也切实的让观众共情,进行深层次思考。
所以,情感共鸣可以消除海外传播过程中一定文化壁垒和障碍。坚持本国优秀文化并融入在适合海外传播的母题之中,是完全可以在动画领域实现“情感无国界”最终目的。
我们发现,美国和日本传入中国的动画作品,同一个创作者的系列作品几乎会拥有相似关注度,美国传入中国的动画中随处可见“第二部”标识。一部作品成功之后,创作者做出的同系列也会受到同样关注度。宫崎骏作品几乎霸占了豆瓣中日本动画高分榜单。所以当他宣布复出,依旧引起很大轰动。可见,动画系列创作出来并且获得好评后,“品牌效应”可以保证动画作品的输出力度。
随着国产动画兴起,互联网无处不在的渗透极大影响了国产动画的海外传播效果。“作者动画”的实现或可让更多动画拥有对外传播优越效果,将打造具有中国文化特色“动画系列”变得可能。《魔道祖师》上线之初就在国外动漫网站MyAnimeList榜首待了整整三周,也因为这部作品观众量较大,作者改编同类型作品《天官赐福》更新动画pv时上过推特网的趋势榜。同类型、同题材、同作者以及相同制作都促使了《天官赐福》继《魔道祖师》之后在海外也收获了好评。同样,对外传播的动画作品、同属一个系列的《罗小黑》电影、《刺客伍六七》系列、甚至是《斗罗大陆》系列都获得了相似成功,几乎同系列中有获得优秀传播效果的,整个系列都走势大好。
电影、小说、漫画等产业具备的“红人效应”使得同作者产出自带热度和关注,动画中的角色和故事情节也同样。所以,当创作者将同类型动画创作成功之后,创造其他作品传播效果也非常好,特别是对源自国外的陌生动画作品,作者动画也将会成为未来上映票房保证重要渠道。
国产动画的海外传播是未来发展必须面对的问题。在技术、产业、传播等方面如何发展还未可知,但是剧作作为动画核心之一,一定是发展最重要一环。本文首先提出要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一个不局限于国内情怀的故事,除了故事本身质量保证之外,选材不拘泥于部分作品,可以是本土传统故事,也可以源于海外各国传说,但必然要从中寻找到情感或思想上的共鸣,这种共鸣足以让观众忽视不同文化之间的隔阂,产生心理联系和认同。然后则是怎么说这个故事,国内对动画作品塑造惯有着一套叙事套路,但随着时代进步,动画叙事模式以及塑造手法都势必要发生转变,用海外观众可以接受的方式表达中华优秀文化以及精神内核,塑造独特又易于被接受的“中国风格”,才可以让中国动画在海外市场上走的更久更远。
未来动画剧作需要重点关注两个问题:保证作品是一个好故事;保证故事可以被讲好。中国动画发展既要保持故事本身的精神内核,又要放眼海外传播优秀中华文化,持续促进国产动画在海外的影响力和影响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