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云 贺云翱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文化自信
【中图分类号】G124
【文献标识码】A
2022年11月,我國申报的“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17届常会上通过评审,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不同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存在于日常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家族中和社区中的长者在生产生活和礼仪活动中将与之相关的技法、习俗通过言传身教传递给血缘亲族以及社区中的年轻一代,使得特殊的技艺诀窍以及有关的仪式和仪轨知识代代传承。此次申遗成功再次体现了中华文明对人类文化多样性的贡献,是向世界传播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就、介绍中华文化的新机遇。我们应该以此为契机,进一步加深对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认知,并积极拓宽此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向上向善的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重要纽带。”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精神内涵与表达形式也应随着时代变化不断丰富和发展。作为唯一不断代传承的文明古国,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极为丰富,特别是传统技艺方面的资源尤为突出。在进一步做好文化传承发展的基础上,持续挖掘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对于强化文化纽带、提升文化自信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言传身教的特性,在保持社群文化的认同感和持续性上具有先天优势。文化认同一方面来自于文化主体对自身的认同,另一方面来自于其他群体、民族对文化主体所确证的文化的接纳与承认。文化是在特定地域经过长时间的发展逐渐形成的,法国哲学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将环境作为精神文化的外部动力。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过言传身教将技艺的诀窍代代相传,形成了代际传承关系,在人与自然、社会以及自我的交互中形成了特定的行为模式和社会文化规范,也逐渐形成了特定的社群环境,进而构建起文化符号认同、文化身份认同与文化价值认同。传统技艺承载的非文字的知识、习俗、仪式、伦理道德与生产工具、器物在特定群体中形成了具有文化表征意义的指示符,反映了社群调节社会关系的共同观念,如以茶待客、以茶睦邻等观念彰显了谦和礼敬的人文精神,促进了人际关系和谐,具有独特的社会价值。
其次,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保留手工传统的严苛要求,凸显出人作为劳动者的非凡智慧和价值,有助于进一步增强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马克思提出“人的世界历史性存在”,也就是在历史发展中将考察重点放在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身上。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方面没有历史断裂,另一方面集中体现劳动者的技艺技法,是在历史维度上考察人的重要实践。人类社会进入工业化后,机器代替手工成为一种趋势,如今的智能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加速这一进程。在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保留手工传统的严苛要求,凸显了人作为劳动者的不可替代性。亚里士多德指出“手是优先于许多工具的工具”,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手工技艺正是对人类劳动价值的尊重和肯定。
最后,手艺人和手工艺品的双重升级转变,促进了传统技艺艺术价值的重新认定,进而提升人民群众的文化品位、丰富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手工从业者实现了从手艺人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身份转变,使得手工艺品具有艺术品的性质。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认为“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这正是对艺术家的认定。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的认定,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其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言人,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在手工业时代,手艺人虽然掌握了一定的手工业生产技术,但在“士农工商”的传统社会阶层划分中,其处于“工”这一阶层,社会地位并不高。而当代社会对代表性传承人的认定、艺术设计者和相关理论话语的介入、新闻媒体的宣传推广,使手艺人文化传承者的身份得以显现。这样的转变既与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要求相呼应,又与传承人提升自身地位以及承担社会文化责任的意识觉醒相联系。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是伴随着现代化、城市化出现的时代命题。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需要适应社会发展趋势,把握消费动向和需求,在满足人民需求中传承发展,在弘扬中华文化中增强自信。
第一,强化师徒传承机制,注重从仪式到审美的完整传承。传统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通过拜师礼仪建立师徒关系,更加具有仪式感与庄重性。“口传身授”是师徒传承的重要方式。从审美的角度看,中国传统工艺自古以来就注重空间的韵律感,讲究“手感轨迹”,强调对曲线、流体的把握,通过不同维度的审美体验最大限度地给欣赏者美的体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需要强化师徒传承机制,不仅原原本本地传承技艺技法,也需要完成审美经验的延续。
第二,促进时代化创新表达,深入消费市场,融入潮流风尚。可以充分开发和利用传统美术遗产中的丰富资源,将工业产品设计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将传统装饰图案所代表的符号与时代、社会需求相联系,不断对其进行时代化的创新表达。学者滕守尧曾指出:“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可以根据色彩的这种心理感受而赋予它某种特定的象征意义……过去的经验在心里积淀成某种‘图式’,而某些特定的期望又会决定去选择那种图式。”“国潮”文创就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活化与利用,其将中国的历史文化元素引入装饰艺术设计中,吸收古代工艺美术思想的精华,通过冷暖色彩、画面主题的选择来表达装饰设计中的情感变化。
第三,坚持市场化、品牌化运作,满足消费升级与文化消费需求。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良性发展需要摆脱“输血救治”性的保护开发,跨过品控、产能和品牌三道关口。一些拥有地理产品标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产品率先颁布了行业技术标准,如GBT30670-2014云锦妆花缎国家标准、DB3201T1059-2021雨花茶栽培技术规程等。从技术生产的要求出发,各类传统工艺拥有新的国标,是适应产品和人员流动性、保证产品质量一致性的结果。为保证产量、缩短生产周期、让工艺品不仅是纯欣赏品,一些厂家开始使用辅助技术。例如:现代云锦织造过程中数字挑花机的使用,使得云锦装饰画的制作保留了工艺性与可流通性,手工产品不至于成为个体艺术家的创作,脱离现代生活。在品牌方面,传统工艺在市场经济环境下所具有的价值,除了其固有的产品价值,还有从历史文化遗产转化而来的品牌价值。而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过品牌化、市场化运作获得的资金,又可以重新投入到传统工艺的传承和创新中,实现工艺的迭代。
第四,创新沉浸体验模式,增强文化感染力和传播力。观摩与亲身体验是对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最为直接的认知方式。创新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览内容与形式,可以获得更好的文化传播效果。汉服是中国传统服饰,中国自古就有“衣冠上国,礼仪之邦”的美称。人民群众通过感受汉服之美,可以体察所谓“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通过穿着汉服参与手工体验,可以体验“服章礼仪”的场景,在展现技艺的同时,也可以宣传与之相关的服饰文化。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将日常生活审美化,让人民群众赏析生活的艺术,把艺术的生活带回家。
第五,增加视频对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记录与传播,扩大非遗文化的渗透力和影响面。近年来,各地兴起了拍摄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纪录片的热潮。传统工艺作为一种文化资源经过语言、光影、镜头的修饰,成为具有视觉美感和听觉冲击力的纪录片,满足了人民群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审美期待。然而,在时下流行的短视频平台上兼具专业性和趣味性的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视频数量并不多。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传承人可以参与数字作品创作,运用视听语言对项目特点进行深挖,结合传承人技艺特点,突出“见人、见物、见生活”的主题,形成线上线下的融合互动。同时,可以根据传统工艺特点,依靠文献资料、民俗实物、口述材料考证,以数字化的方式对传统工艺进行复原展示,展现古人的文化创造和老百姓的乡土记忆。以影像书写传统工艺史,能够避免“人在艺在,人亡艺亡”的传承困境。这类数字化的文化产品,在不断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的同时,让群众学到了知识,也得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实现了公共文化产品的美育功能。
第六,把非遗文化传承与推进乡村振兴有效结合,在农村拓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的广阔天地。乡村振兴和技艺振兴恰似一个硬币的两面,机器化大生产带来了乡村人口转移与传统工艺衰落。乡村与传统工艺是文化整体,传统工艺相关的习俗、节庆及其依托的物质载体构成了一个共同体。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精准扶贫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发展成为了建设具有生态文明理念、坚持绿色发展道路振兴乡村的重要力量。随着乡村生活方式的改变和科技的进步,一方面,传统工艺在科技的辅助下,不断提高生产效率,改变产品结构,生产符合现代生活习惯与审美的手工艺品,不仅增加了乡村产业产值,并且以产品为媒介向世界传播中华文明;另一方面,乡村与传统工艺凝结了中国传统社会生产和生活的智慧,承载了中国人民田园牧歌式的乡愁,是精神家园与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保障。比如,划定乡村文化生态保护区,建立文化生态博物馆,对于保存中華文化的基因密码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艺术学院)
【注: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多元融通视域下的新时代文化消费研究”(项目编号:22BH143)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①[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吴寿彭译:《动物四篇》,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
②滕守尧:《审美心理描述》,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
责编/靳佳 美编/陈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