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刃
1937 年北平卢沟桥发生“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是众所周知的历史事件。但是,此后不久又发生了驻守北京通州伪保安队万余官兵起义抗日的事件,却由于各种原因而被湮没,鲜为人知了。这次事件当时影响很大,轰动全国,史称“通州事变”。纪念抗日战争爆发85 周年,重现这段历史是有意义的。
1937 年的通州,是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所在地。此前两年,1935 年7 月,国民党政府与日本签署“何梅协定”,将冀东22 县划为非战区,不准中国驻守军队,地方治安由警察部队维持,不准携带重武器,日寇据此攫取了河北、察哈尔两省和平津两市的大部分中国主权。11 月,又策动汉奸进行所谓“华北五省自治运动”,年底在通州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辖河北的通州、滦县、临榆、遵化、丰润、昌黎、抚宁、迁安、密云、蓟县、玉田、乐亭、卢龙、宝坻、宁河、昌平、香河、三河、顺义、怀柔、平谷、兴隆计22 县和察哈尔的延庆、龙门、赤城3 县,并管辖唐山、塘沽、大沽、秦皇岛港等地。大汉奸殷汝耕出任伪政府主席。
日寇在通州设立伪政府,是因为通州东临大运河,处于平津两大城市之间,向北可与伪满洲国联络,向南可深入华北平原腹地,控制了通州就控制了秦皇岛、山海关、平津一带的交通要道,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
根据“何梅协定”,河北省政府从天津迁至保定。河北省主席于学忠依照南京政府命令,抽调原东北军第51 军的张庆余、张砚田两位团长和部分营连军官为骨干,从河北各县征集新兵一万多人,组成了河北特警第一、第二总队,派驻冀东,驻扎在通县、香河一带。(后又陆续组建第三总队,驻唐山及以东各县;第四总队,驻地塘沽、芦台) 冀东伪政权出笼后,殷汝耕将其改名为冀东保安队。大多数官兵背着为汉奸政权卖命的骂名,自然心有不甘,伺机反正。通州人也组织了大量地下抗日活动,成为后来事变发生的民意基础。
当时的通州形势十分复杂微妙,既驻有日军,也有伪保安队,还驻有国民党宋哲元部下29 军的一个营。此外,通州城里还有众多日韩浪人开设的当铺、白面馆、赌场等,加之臭名昭著的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使得通州乌烟瘴气。在诸多军政势力中,惟有29 军是坚决与日军对立的。因此,“七七事变”后,日军急于拔除这个“肉中刺”,要求殷汝耕令张庆余带队协助日军解决南门外驻守的29 军部队。张庆余派人给这个营送去密报,让他们暗做准备。
1937 年7 月27 日清晨,日军向29 军驻地发起进攻,遭到坚决反击后,又派来飞机狂轰滥炸。奉命阻击的保安队并不想杀戮自己的同胞,采取放空枪的办法放走了29 军,自己反而被日军飞机炸死炸伤了十余位弟兄。日军一方面谎称“误炸”,另一方面责怪保安队没有尽力阻击,由此引燃事变的导火索。
7 月28 日深夜,张庆余、张砚田两位总队长秘密下达起义命令:驻通州之一、二总队于拂晓前向日军发起攻击,目标为西仓日军兵营、城内日本特务机关、南门外车站日军守备队、城内日韩浪人及其一切烟、赌、当场所。起义以西仓兵营枪响为号。此次行动前还与29 军联络,对方答应将派兵援助,以全歼通州之敌,铲除伪“冀东政府”,再东进扫荡各地日军。
29 日凌晨,保安队兵分两路,一路由张庆余率领,攻打驻扎在西仓的日军守备队。日军在西仓囤积了大量武器弹药,实施顽抗。按原作战计划,是由我方两百人组成的敢死队以大刀片、手榴弹及短枪消灭西仓守敌。不料前晚那里又增援了三百多敌人。由于敌情发生变化,又来不及改变战斗部署,因此迟滞了战斗进程。敢死队砍杀到天亮时,义军增加了火力支援,南城墙上的机枪阵地向日军营内猛烈扫射,虽杀死一部分日军,也影响了敢死队的白刃战,使几十名鬼子兵窜到兵营西侧的一座两层楼里顽抗,义军无法接近,受了些损失。但大部分日军已被消灭,日军兵营内的军火库、汽油库已被烧,一时爆炸声惊天动地,黑烟直冲云霄,数十里外可见。此役歼灭日寇300 余人。
此次起义,万余官兵分路出击,四面开花,打得十分英勇,伪“冀东政府”、县政府及保安队内的日本顾问全被杀掉,殷汝耕被捉,日本特务机关被捣毁,里面的日军全被歼灭,杀死日军、日特、日侨五百余人,包括大佐、少佐等高级军官。通州城里,日韩浪人的死尸也是横七竖八,为通县人民出了口恶气,真是大快人心。通州城内的老百姓们,欢天喜地地出来迎接起义军,商店门口摆上了茶点,招待起义官兵。这次起义在全歼驻守通州的日军和日特的同时,也直接导致了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将所在地由通州迁往了唐山。
通州距平津近在咫尺,考虑到日军必来报复,部队决定撤离通州,向北平开进,准备与29 军会合。果然,行军途中,日本飞机来轰炸,汽车大队成为目标,造成很大伤亡。张庆余、张砚田等重新集合队伍,号召:咱们是中国人,不当亡国奴,坚决打日本!随后率部由八里桥向西前进,走到东直门外,有日本步骑炮兵阻击,义军再遭伤亡,殷汝耕则在日军阻击时趁乱逃脱。魏武臣带警卫大队和各区队零散部队继续西行,到西直门外万佛寺附近,遇到日军步骑兵迎面开来,部队被打散。此时,29 军已经奉命撤离,北平完全沦陷,通州起义部队只得分散赶到保定重聚,后来参加了抗日军队。
“通州事变”是“卢沟桥事变”以后发生在伪政权内部的抗日起义,并且给日军造成重大伤亡,被日本人认为是“奇耻大辱”,所以事后疯狂报复,在通州制造了大屠杀惨案。
29 日,日军得知通州保安队起义后,当天就派飞机对通州县城进行了轮番轰炸,不少未及逃离的中国平民被炸死。30 日,日本人又从南苑调了1000 多名日军再次进驻通州,所到之处见人就抓就杀。据通县县志办公室1985 年编印的《党史文史资料六》 记载:“7 月30 日,日本派酒井部队千余人和一队警察开进通州城,见男人就捕起来,关进西仓。随后按户口搜查,认为可疑的人就抓起来,后绝大部分被杀害。据伪县长王季章说,在暂短的几天时间里,被处死者约有七八百人之多,给通州人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怖。外逃的人不敢回家,在家的多乘里黑夜逃走,或逃到美国教会避难。”进入新世纪后,通州西仓施工时还发现了当年日军活埋通州平民的万人坑。从挖掘现场看,这些通州老百姓是用钢丝从锁骨上穿过去,10人一排被活埋的。可以想像当年的场面是何等残酷!
日本人把事变中被杀的日军、日侨尸体集中火化后,建了一座“慰灵塔”。据载,是役日军官兵及日侨商被杀者约五百人左右,特务机关长细木繁大佐、第一总队顾问渡边少佐、教育厅顾问竹藤茂、宪兵队长河田等都被起义部队击毙了。
至于大汉奸殷汝耕,作为留日归来的亲日派,“七七事变”前即投靠日本,出任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是最早的大汉奸之一。抗战胜利后被判处死刑。殷汝耕不服,写出数万言《自白书》,罗列“协助抗战”功绩,为其所犯罪行辩解,被法院驳回。1947 年12 月1 日在南京被处决。临刑前还大呼:“本人并非叛国,我的心还是向着国家的”,但已无济于事,落得个罪有应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