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家庭亲子互动状况研究*

2023-01-22 03:38
中华家教 2022年6期
关键词:亲代子代亲子

闵 杰 荣 荣

一、家庭亲子互动研究框架及研究方法

(一)家庭亲子互动的研究框架

家庭作为以婚姻、血缘关系为基本联结,以共同生活为前提条件的社会关系[1],是实现人的社会化的最初场域。亲子互动是社会互动中较为特殊的一种形式,对于亲子互动的内涵和外延,目前学界尚未形成共识性的明确界定。有学者强调亲子互动是连续性的动态发展[2],有学者指出亲代与子代不同身份符号的传达和解读以及彼此的再塑造[3],有学者认为亲子互动的方式、状态、效果影响儿童独立人格和道德品行的确立,更容易引发儿童心理行为问题和学业水平变化[4],对儿童身心发展具有深度影响。

狭义的亲子互动根据不同成长阶段和特定环境及任务区分为不同领域和不同方式,如家庭环境之中的亲子互动、家庭环境之外的亲子互动,游戏类亲子互动、语言类亲子互动等。广义的亲子互动作为代际互动的一个发展阶段和家庭凝聚力的重要呈现方面,可以理解为所有亲代与子代间采用各种不同方式进行的直接或间接接触。

基于以上论述以及本课题所聚焦的研究内容,我们认为亲子互动是父母与未成年子女间的交往行为和相互作用,是彼此传递情感、知识、技能、价值观等的动态发展过程,主要体现为亲子沟通、亲子活动以及家庭参与。由于儿童是发展阶段的社会个体,心理、生理、智力仍处于不断完善的成长过程,因而在亲子互动过程中,先赋性地处于相对的弱势处境和从属地位,由此,亲子互动的不同状态和不同效果既折射着亲代所持有的家庭观、父母观、儿童观、教育观,也呈现着子代的身心发展规律以及不同阶段的情感心理需求。

对于儿童而言,亲和型亲子互动是实现儿童个体发展的重要途径,对儿童的心理健康、学业成就、社会性发展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正向作用,是他/她们适应未来社会生活的起点和关键;对于家庭而言,亲和型亲子互动可以同时减轻亲代和子代的身心压力,实现亲代的养育目标和子代的健康成长,是履行亲职的职责义务所在,也是双向反馈代际关系模式构建的重要形成阶段;对于社会而言,亲和型亲子互动是通过家庭教育实现社会教育的重要路径,是履行未成年保护、实现儿童权利的题中之义,更是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系列重要论述的要求,构建和谐家庭、推进家庭文明建设的重要基础和前提条件。基于此,构建家庭亲子互动研究分析框架,详见图1。

图1 家庭亲子互动研究分析框架

(二)家庭亲子互动的研究方法

本研究试图从亲代和子代进行双向度研究,一方面,通过亲代的互动认知、互动频率、互动方式,以及子代的互动感受、互动效果、互动评价进行基本状况描述和特征分析;另一方面,以儿童为中心,从不同学段的儿童视角出发,分析儿童身心发展的阶段性特征以及对亲子互动需求、感受和评价的差异性。此外,运用社会性别理论,将性别视角贯穿于亲子互动和家庭教育分析的全过程,探讨亲职中父职和母职的二元对立结构,以及不同性别的儿童在家庭亲子互动中存在的差异。

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焦点组座谈和个案访谈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在调查问卷方面,在黑龙江省内13 市(地)每个区(县)各选取2 所小学(一城一乡)、2 所初中(一城一乡)、2 所高中(兼顾普高和职业高中、中专等)的各一个班级,发放电子调查问卷,由学生本人填答儿童问卷,由学生父母填答家长问卷。考虑到学前儿童阅读能力、理解能力及填答能力有限,其自主填答问卷可能性较差,因此未在儿童调查问卷中选取该年龄组儿童,而是选择在家长问卷中补充一定数量的0~6 岁儿童家长样本。焦点组座谈方面,选取资源型城市双鸭山、农业型城市佳木斯、边境地区大兴安岭的各一区一县,由民政部门、教育部门、妇联组织、社区工作人员、教师代表和家长代表参加线上焦点组座谈。个案访谈方面,在调查区(县)进行了5 个不同学段儿童的15 位家庭成员个案访谈。

家长问卷回收15 158 份,有效问卷14 801份,儿童问卷回收12 825 份,有效问卷12 040 份,问卷有效率分别为 97.6%和93.9%。其中,家长问卷中父母亲填答比例悬殊,分别占21.5%和78.5%,可见在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领域,父亲的关注度和参与意愿仍显著低于母亲。亲代受访者男性平均年龄40.3 岁,女性38.4 岁。按户口性质划分,农业户口占57.3%,非农户口占42.7%。亲代受访者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占61.0%,2020年全年个人收入为5 万元以下的占81.5%。儿童中男孩占48.0%,女孩占52.0%,在校在读比例为99.1%,其中小学段、初中段、高中段分别占45.7%、36.8%和17.5%。

二、家庭亲子互动基本状况及特征

家庭的本质在于家庭关系和家庭结构。[5]按照上述研究框架,本研究采用互动认知、互动频率、互动方式、互动效果描述黑龙江省家庭亲子互动基本状况和主要特征。

(一)亲代重物质轻陪伴、观念认知相对保守

亲子互动认知是亲子互动行为的基础。一般而言,重视亲子互动的人往往也具备更高的互动能力。本研究采用受访者的亲职角色、是否能从孩子言行中获得启发/成长、是否需要亲子互动知识、对孩子的成就期待四个维度进行测量。

亲职是社会文化建构而成的关于男性怎样做父亲、女性怎样做母亲的信念和行动,受个体、群体、社区、政策和文化等多层面社会结构的综合性影响。[6]调查发现,黑龙江省家长亲职角色定位相对保守,偏重物质给予,忽视情感陪伴。46.0%的父母认为自己是物质条件的提供者,36.1%认为自己是榜样作用的示范者,6.3%认为自己是情感需求的满足者,6.1%认为自己是成长经验的借鉴者,5.5%认为自己是发展潜能的开发者。

互动认知存在概念先行、知行不一的认知迷思。首先表现在对亲职能力是先赋性还是后致性的理解上。95.7%和86.1%的父母认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和“父母也能在孩子身上学到有益的思考方式和做法”,但30.9%和41.8%的父母认为“养育子女是父母的本能和天性,不需要学习”和“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方法很坚定,没有疑惑”。互动理论认为,当个体被卷入互动过程之中,必须对不断变化的行动进行相互调适,既要不断呈现自己的行为,同时也要对他人的行为进行分析诠释。[7]当父母认为亲职的实现主要依靠本能和天性,而且教育方式坚定而缺少疑惑和反思,那么势必对亲子关系的复杂性、儿童成长的规律性缺少系统性思考和发展眼光,亲子互动的效能可能由此减弱。与此特点相对应的是,在回答“是否需要关于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知识”时,22.1%的父母认为“不需要”或“没想过”,其中父亲明确表示“不需要”的比例高于母亲1.1个百分点。

其次,亲代对子代的主要关注点方面,最关注的是其“身体健康”(67.2%)、“心理健康”(15.7%)和“学业成绩”(6.9%),在回答对子代的期望时,应答比例最高的几项是“拥有健康的身体”(40.4%)、“拥有敢想敢做的创造力”(20.2%)、“拥有顽强的毅力和斗志”(10.3%)和“拥有乐观平和的心态”(10.3%)。然而无论是身体健康、心理健康,还是创造力、毅力斗志及乐观心态,都需要父母拥有陪伴身心建设和高质量情绪回应的能力,而这些过程型、发展型目标和期望,在榜样作用示范不足、情感需求回应不足、成长经验分享不足、发展潜能开发不足的情况下,是很难达成和实现的,即亲代对子代的成就期待和期待实现过程中亲代的作用和达成方式存在知行落差。详见表1。

表1 亲代对子代的期望及子代的自我期望(单位:%)

(二)整体亲子互动频率不高,受多重因素影响

亲子互动频率指在一定时间周期内亲子互动的频繁程度。亲子互动频率受是否共同生活、家庭生育数量、亲代职业/行业类型、儿童年龄段等因素影响。如前所述,不共同生活的亲子,其互动往往难以实现。而亲子共同生活的家庭中,双系抚育功能的实现也存在各种客观条件制约。

整体而言,黑龙江省家庭亲子互动频率不高,且生育数量越多的家庭,每个孩子所能获得的亲子互动时间越少,“没有花费时间”照料/陪伴孩子的比例越高:受访家庭中一孩家庭占64.6%,二孩家庭占33.1%,三个及以上的多孩家庭占2.3%。①孩子数量包括亲生和非亲生孩子。“非亲生孩子”包括收养、领养的孩子,以及一起生活的配偶和其前妻/夫生的孩子等。亲代平均每天花费4 小时及以上照料/陪伴孩子的一孩家庭比例为46.2%,比二孩家庭高出19.0 个百分点,比多孩家庭高出29.2 个百分点。详见表2。

表2 不同生育数量的受访家庭亲代每天照料/陪伴子代的时长(单位:%)

亲代从事的职业类型和单位性质不同,亲子互动时长也有所不同。职业类型方面,每天没有花费时间照顾/陪伴孩子排名前三位的职业是“工业生产及运输工人”(14.0%)、“军人或其他不便分类人员”(9.1%)、“农业生产人员”(7.3%)和“电商等新型职业”(7.3%)。单位性质方面,每天没有花费时间照顾/陪伴孩子排名前三位的分别是“外资/合资企业”(12.5%)、“集体企业”(11.6%)和“民营/私营企业”(11.1%)。

从子代的不同学段看,一孩家庭每天花费4小时及以上时间照料/陪伴应答比例最高的是小学段(47.4%)、其次是初中段(46.2%)、学前段(45.9%),最低的是高中段(43.5%)。而在两个及以上孩子家庭,无论是最大孩还是最小孩,其照料/陪伴时间都呈现出学段越高,每天花费4 小时及以上的应答比例越低的特点。

(三)父亲缺席、学业导向突出

1.亲子互动中的亲职失衡:日常照料中的父亲缺席状况普遍存在

家庭内部最核心的劳动之一就是儿童照料,尤其在家庭规模缩小、少子化现象日益突出的当下,儿童照料已成为家庭照料中处于相对优先的重要事项。本次调查显示,子代0~3 岁的日常主要照料者存在城乡②此处城镇和农村的界定以亲代受访者填答户口类型划分,以农业户口为农村居民,以非农业户口/农转居/非农转居为城镇居民。差异和性别差异。和社会化育儿相比,家庭育儿仍是当前最主要的养育方式,在家庭内部父亲缺席情况普遍存在,母亲是幼儿照料的主要承担者,其中农村女性照料比例最高,为81.2%,分别高于城镇女性和农村男性22.3 和64.2 个百分点。与此同时,隔代照料作为家庭育儿的内部支持系统,发挥了重要的替代性作用,尤其在城镇家庭作用更明显,其中祖父母比外祖父母承担孙辈照料的比例略高。

在子代进入学龄期后,父职缺失状况仍有所延续,在日常生活照料、接送上下学、辅导学习/陪做作业、道德/品行教育以及陪伴玩耍/娱乐方面,母亲的投入程度都明显高于父亲。尤其在日常生活照料和辅导学习/陪做作业方面差异明显,父母均衡型家庭比例仅为20.2%和22.5%,受访儿童回答“父亲多”的比例仅分别为4.8%和9.1%,分别低于“母亲多”69.5 和44.7 个百分点。

2.亲子互动内容相对单一,以学业成绩为基本互动导向

儿童的发展包括智力发展、心理健康、身体健康、社会适应性等维度,然而当前偏重学业、轻身体锻炼、轻劳动习惯养成仍是黑龙江省家庭当前亲子互动的主要特点,“陪伴完成作业”(31.3%)、“共同阅读书籍/观看电影电视等”(27.9%)和“交谈/闲聊”(14.7%)是黑龙江省家庭亲子互动的三种最主要方式,从分城乡数据看,农村家庭亲子互动内容的学业型导向更突出。经检验,生育子女数量对亲子互动内容的影响不存在显著异质性。

从子代回答做家务劳动的状况看,每天做家务的比例仅为23.9%。10.5%的孩子从不做家务劳动,其中男孩比例略高(51.5%)于女孩3.0 个百分点,城乡差异不显著。从家庭结构看,独生子女不做家务的比例(69.4%)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30.6%)。从学段分布情况看,小学段、初中段和高中段从不做家务的比例分别为43.6%、36.8%和19.6%。

从分教育程度看,学历较高的父母亲子互动的功利性相对较弱,更关注孩子功课以外的身心发展和习惯养成。其中,“陪伴完成作业”呈现出学历越高比例越低的特点,“共同阅读书籍/观看电影电视”则呈现出学历越高比例越高的特点。同时,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亲代更能从子代的喜好出发,以“孩子感兴趣的游戏娱乐活动”为重要的互动内容。

3.互动方式呈现社会性别角色分工差异

从儿童家庭参与角度看,整体而言女孩比男孩、高学段比低学段更能获得与自己有关事项的家庭参与和表达主张的机会。其中,购买个人用品和交友方面的参与机会较高,而升学/择校、课外补习的参与机会稍低,折射出亲代对子代的升学压力和教育焦虑,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家长主义”;在父母职业发展选择方面子代参与讨论和决策的机会最低。

从分性别数据看,相对于父亲而言,母亲对孩子的学业焦虑更为明显,以“陪伴完成作业”为最主要的互动内容(32.7%),高于父亲6.6 个百分点。父亲“陪伴孩子共同体育运动锻炼”的比例高于母亲4.2 个百分点,“陪伴孩子感兴趣的游戏娱乐活动”比例高于母亲4.5 个百分点。同时,以“共同完成家务”“一起逛街”为主要互动内容的女性比例分别高于男性1.4 和1.6 个百分点,侧面反映出女性在清洁、采购方面的家务劳动较多。

(四)儿童互动感受整体评价良好

1.子代的互动感受整体评价良好,青春期阶段消极评价最高

本研究将亲子互动感受整体区分为积极—正向互动感受和消极—负向互动感受,并通过五级量表进行测量,发现子代的互动感受评价整体良好。从分学段数据看,积极—正向互动感受随着学段升高而降低,其中小学段和初中段降低比例相对较大,初中段和高中段降低比例相对较小。消极—负向互动感受呈现出初中段高于高中段高于小学段的态势。在消极—负向互动感受中,“父母经常当着面夸奖别人家的孩子”应答比例最高,其次为“父母对学业成绩的要求让我焦虑紧张”。详见表3。可见,青春期作为子代生理和心理的快速变化期,以及义务教育阶段能否向上延伸的升学关键期,是亲子互动感受发生转变,亲子关系调整重组的关键时间节点,如果亲代不能更新互动理念、拓展互动知识、增强互动能力,协助子代完成自我认知、社会认知、情绪调节等关键转变,亲子互动感受难免大打折扣。

表3 分学段儿童的亲子互动感受(单位:%)

2.母子间亲子行为冲突最高、父女间最低

排除不共同生活因素,男孩与父母的冲突多于女孩与父母的冲突,而且由于父亲卷入亲子互动和家庭教育的程度低于母亲,呈现出男孩女孩与母亲的冲突都明显多于与父亲的冲突的特征。男孩“偶尔”“有时”“经常”被爸爸打/骂的比例分别为37.9%、10.8%和1.6%,分别高于女孩8.3、3.1 和0.2 个百分点。男孩“偶尔”“有时”“经常”被妈妈打/骂的比例分别为39.4%、13.7%和3.2%,分别高于女孩1.9、2.1 和0.3 个百分点。城乡各学段和母亲更亲近的女孩比例均高于男孩。农村各学段的男孩和爸爸更亲近的比例均高于女孩,尤其是高中组男孩和爸爸更亲近的比例接近女孩的2 倍。城镇除高中组外,其他学段男孩和爸爸更亲近的比例也高于女孩。

三、家庭亲子互动状况相关影响因素分析

亲子互动的影响因素是多重复合、相互构建的,主要包括家庭因素、社会文化因素和支持系统因素。

(一)家庭因素

家庭结构、家庭功能、家庭成员数量及个体因素都直接影响着亲子互动“能不能”实现和“会不会”互动。

1.家庭结构决定“能不能”实现亲子互动

双系抚育对于未成年人身心成长、获得完整社会人格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家庭亲子互动的基本前提是父母和子女共同生活。[8]家庭多样化带来的空间距离和时间分配选择对双系抚育和亲子互动的实现具有显著影响。随着人口流动性增强和婚姻稳定性减弱,父母与子女不共同生活的比例有所提高。在亲代问卷调查中,10.6%的受访者处于离异/丧偶状态,即单亲抚育家庭。从子代对“近一年来的共同生活人”填答状况看,不具备双系抚育客观条件的家庭占25.0%,其中父母中有一方不共同生活的占17.4%,与父母均不共同生活的比例占7.6%。和父亲不一起生活的原因排名前三位分别为“长期在外工作”(59.1%)、“离婚”(27.7%)和“去世”(6.9%);和母亲不一起生活的原因排名前三位分别为“离婚”(48.4%)、“长期在外工作”(41.6%)和“去世”(4.9%)。

离异家庭双系亲子互动机会较弱。有研究表明,离异会强烈影响亲代对亲职身份的稳定认同[9],即离婚后亲代履行亲职的心理基础往往会动摇,对子代投注的金钱、时间、情感也会相应降低。本次调查显示,离异受访者回答前夫/前妻探望孩子的频率中,“几乎不探望”的比例近半(47.8%),“每周至少一次”和“每月至少一次”的比例仅为14.1%和12.0%。从城乡数据看,农村离异家庭亲子互动机会更为堪忧,“几乎不探望”比例为51.0%,高于城镇离异家庭6.7 个百分点;“每周至少一次”和“每月至少一次”的比例分别低于城镇离异家庭6.3 和6.9 个百分点。

调查发现,父母亲是否共同生活对于儿童的自我效能、学业自我评价具有重要调节作用。双系抚育的孩子“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比例高于单系抚育的孩子(其中母亲不共同生活的孩子自我效能低于父亲不共同生活的孩子),明显高于父母都不一起生活的孩子。在对自己的学业评价方面,双系抚育的孩子“名列前茅”的比例更高,“名次靠后”的比例更低。

2.亲代的个体因素影响“会不会”亲子互动

亲代的年龄、受教育状况、收入水平往往影响其育儿观念,进一步影响亲子互动的意识、能力和技巧,以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知识的需求看,年龄和受教育程度领域的异质性相对明显。随着年龄组升高,对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知识的需求降低,明确表示“不需要”和“没想过”的比例越高。从不同受教育程度看,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知识的需求也越高,即对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重要性的认知越高,受教育程度为小学、初中、高中(含中专/中技/职业高中)、大学专科、大学本科及以上的亲代受访者认为需要家庭教育和亲子互动知识的比例分别为70.9%、75.1%、78.7%、84.8%和89.5%。

而从亲代的负向互动评价方面看,同样存在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亲代由于知识的局限性和拓展知识的能动性较弱,往往在亲子互动中存在本领恐慌、共情能力较差、缺少沟通弹性、以家长的身份优势形成不友好的亲子互动氛围的状况。详见表4。由此,子代的互动体验差,给予的互动回馈难免相对负面,形成非良性的亲子互动循环效应。

表4 分受教育程度亲代受访者的负向亲子互动评价(单位:%)

(二)社会观念因素

1.家庭功能弱化与过度育儿导向影响亲子关系

工业文明以来,出现家庭结构小型化和家庭功能弱化现象,尤其在儿童教育方面,由过去主要依赖家庭,迁移到了家庭以外的社会次系统,儿童所能获得的知识和技能训练主要由学校完成,而促进孩子个性发展、促进孩子自信与能力的形成成为家庭教育的主要功能。[10]然而,有研究表明,在东亚文化中,亲代的育儿期待较高,在子代学业方面投入的时间成本、经济成本较高,因而冲突也相对明显,主要集中在代际尊重、家庭作业、闲暇时间管理等方面。[11]本研究的发现,基本与此相互验证。

本次调查显示,儿童当前的主要苦恼为学业苦恼、家庭关系苦恼、师生/同学关系苦恼和自我接纳苦恼,其中76.8%的受访儿童目前有学业苦恼,其次为家庭关系苦恼(6.5%),师生/同学关系苦恼(5.0%),自我接纳苦恼(8.4%),其他苦恼(3.3%)。由此可见,当竞争型、选拔型为主要特征的学校教育这只“看不见的手”越来越多地伸入家庭教育领地,家庭教育功能限缩为监督/陪伴孩子学习或上补习班,子代所能获得的基于亲情的非功利的、广义的家庭教育也就被功利的、狭义的家庭教育所侵占,影响亲子互动感受和亲子互动效果。

2.“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观念深刻影响亲子互动

尽管家庭生活具有相对私密性,然而作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家庭生活行为还受到法律政策的约束、社会价值的牵引和家庭伦理的规制。[12]当前,“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认同仍十分普遍,传统社会性别分工在亲子互动方面的影响仍巨大,家庭的抚育功能和教育功能在社会民众观念中仍存在认知误区,即家庭育儿责任的男性和女性所应共同履行的“亲职”被性别化地区隔为“父职”和“母职”,父职被主要定位为经济物质的提供者,母职被主要定位为情感及日常照料者,一定程度上回归了女性以家庭照料为主、职业发展为辅,而男性刚好相反的二元对立模式。[13]尤其是随着升学竞争日趋激烈,亲子互动中学业教育所占的权重不断上升,母亲在孩子学业方面的投注程度也越来越深,除生活照料、情感照料外,增添了“学业经理人”的功能,形成了“母职密集化”。[14]

亲职的构建通过个人、家庭、社区和社会政策/ 文化价值观念等共同塑造并嵌入社会变迁中。[15]市场化过程中“经济理性”及市场机制的强化作用使得劳动力市场对女性的拒绝和排斥有增无减,这种就业市场的性别构成弱化女性的经济地位,造成社会文化产生了“男性—高回报—高成就”的心理联结,从而决定了社会的性别态度和性别偏爱[16],迫使女性承担照顾责任成为家庭的“理性选择”。本次调查发现,亲代受访者中目前“未从事有收入的工作/劳动”的女性比例是男性的2.3 倍,59.9%其未就业的主因是“生育/照料孩子”,比例是男性的3.1 倍。当女性被认为是儿童“天然的照顾者”,更被要求为一个“理想的照顾者”乃至“超级妈妈”时,女性在劳动就业市场的脆弱性会进一步增强,有照料责任的母亲就业机会更少、职业中断几率更大、薪酬水平更低。

“父职”和“母职”的二元对立、以性别进行切割的家庭育儿模式对于儿童与父亲、母亲形成稳固均衡的亲子互动关系,完善身心发展具有不利影响,具体而言,缺少恰当且积极的父亲参与不仅不利于儿童认知能力发展和学业进步,同时也会影响其社会技能增长,弱化其情绪的理解、表达、调节等处理能力[17],另一方面,缺席的父亲、焦虑的母亲这种家庭生活模式,对儿童形成“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观念定型以及错误的婚姻家庭生活理解,进一步复制传承这种家庭分工模式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三)支持系统因素

当前,家庭政策滞后于社会需求,且不具有系统完整的表述,尚未形成对家庭的法律保护矩阵和政策束,而家庭教育的公共性意味着其实现有赖于家庭之外的社会系统,对于亲子互动这一概念更小、层级更低、更为基础性且公权更难渗透的个体化、私密化领域,其社会支持系统要实现有效衔接、共同发力、高效运作的目标,打造政府、社会和市场的协力机制就更需要多方论证、科学谋划、顶层设计。

在法律政策支持方面,如何制度化地保障留守儿童、单亲家庭儿童、寄养家庭儿童等特殊家庭儿童的亲子互动权利,提升家庭教育质量,仍是当前亟须解决的重要问题。尽管自2022 年1 月1 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正式实施,但其执行力度和可操作性仍需要更多的补充性法律和政策,乃至需要财政支持给予有力支撑,才能达到立法初衷,实现立法目标。

在社会支持方面,当前,家庭教育尚未形成政府、社区、学校和家庭的有效衔接和精准发力。社会化的培训机构往往因准入机制不完善,导致专业规范性差、服务市场混乱,服务人员专业水平良莠不齐。[18]对于以学校和社区为主体提供的家庭教育指导而言,存在缺乏有效的载体、覆盖面有限的短板。以家长学校为例,尽管学校和社区开办的家长学校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一定程度提高了家长的育儿素养,然而家长学校存在缺乏系统性和针对性及城乡发展的不均衡性等问题。

四、结语

家庭是社会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亲子互动的方式和效果直接影响着每一个儿童的身心成长。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就注重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多次发表重要讲话,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健全学校家庭社会育人机制。随着党和政府对家庭建设的日益重视,以及家庭法律政策体系取得的突破性进展,促进儿童发展的制度保障越来越完善,也越来越深入家庭结构内部。亲子互动作为家庭教育的基础,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基于当前亲子互动状况的问题,建议政府层面,为家庭发展和亲子互动提供更多制度性保障;社会层面,发挥学校和社区的作用,满足普惠性的家庭教育公共服务需求;家庭层面,亲代提高对亲子互动和家庭教育的认识和能力,共同致力于性别友好型、家庭友好型的亲子互动—家庭教育体系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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