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山西师范大学)
马蒂斯作为野兽派的代表人物,在他的创作生涯中所追求的是在他的画笔下营造出一种安乐舒适的画面效果,不再追求真实再现,完全将绘画从在现中解放,使绘画回归到最纯粹的审美当中,将创作的中心转向对色彩和画面构成的研究。本文将对马蒂斯的各个创作阶段进行分析,以及分析其画面中的色彩与构图的应用。
马蒂斯为一名法国艺术家,同时也是雕塑家和版画家。马蒂斯是野兽派的领导人物。他的野兽派主张印象主义的理论,并促成了20 世纪第一次的艺术运动。19 世纪的法国是西方艺术的中心,这里诞生了大量的艺术家,罗浮宫的艺术深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大师,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诞生了各种艺术流派。他们在学习大师作品的同时由于经济的发达,航海时代的开启,从美洲和非洲带回大量的艺术品受到这些原始艺术的影响。19 世纪末20 世纪初,一些非洲的艺术品流传到欧洲,欧洲的艺术家纷纷对拥有一件非洲艺术品而骄傲。由于非洲长期处于原始部落的生活状态之下,是与欧洲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方式,使得非洲艺术品一进入欧洲就引起广泛的关注,这种极具原始的艺术特色使得欧洲艺术家开始探索艺术的本来面目。马蒂斯也被这种原始的艺术所吸引,在非洲艺术品中寻找灵感。
马蒂斯的绘画风格经历了四个转换时期。每个时期艺术家的感受不同,从最开始的学院派到学习印象派、后印象派,然后到受到阿拉伯、摩洛哥等东方艺术的影响,最后到独特的剪纸艺术时期,每个时期都创作出大量的艺术品。
马蒂斯早年在巴黎学习法律,在巴黎期间受到法国艺术氛围的熏陶与感染,毕业回到家乡之后开始学习素描,后来在1890 年得阑尾炎开始画画,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好像被召唤着,从此以后我不再主宰我的生活,而它主宰我”,一年之后重返巴黎,去罗浮宫临摹大师的作品并在画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罗的引荐下得以进入朱利安学院学习,同时为著名的凡尔赛国立美术学院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但1892 年,他却没有去参加考试,转而去了美术学院,受到莫罗的影响。莫罗认为,“美的色调不可能从照抄自然中得到,绘画中的色彩必须依靠思索、想象和梦幻才能获得”。之后他受到了马奈的影响,同时被夏尔丹的作品所吸引开始在罗浮宫临摹夏尔丹的作品。1896年,马蒂斯在一次较为守旧的艺术沙龙上首次取得成功,他的作品被政府买下。
马蒂斯受到后印象主义大师的影响在色彩上有所不同,开始较少考虑细节,注重色彩的视觉感受。塞尚色彩结构的理论方面对于马蒂斯色彩结构的构建给予很大的启示。塞尚曾说过,他的色彩是用来表现整体结构和塑造体积感,重量感的,还认为绘画中的色彩因素需存在一种结构,这种色彩结构是被精心组织的色彩间所呈现的一种关系,即秩序感。塞尚让色彩从传统绘画素描之上的原则中解放。在马蒂斯的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到色彩不同于第一阶段古典绘画中,色彩在马蒂斯的画面中被解放,他的作品进入发展的另一个阶段。从这时期的作品《餐具》中可以感受出来,借鉴了印象派的光和色的应用对空间的透视进行压缩,室内光线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凡·高是典型的油画情感大师,他笔触的流动感以及主观的颜色将情感的体现发挥到极致,不是为了表达客观世界的表面特征,而是彻底地将情感和色彩联系,让色彩成为画面主体。受到凡·高的影响,马蒂斯在《德兰的画像》中笔触与凡·高相比色块笔触更大,画面的笔触流动感减弱,增加了色彩的对比,互补色的应用,背景色用色块分割画面,在学习凡·高的同时保留和寻找属于自己的艺术表现内容。高更从原始文化中提取素材,深入原始部落,给油画带来最原始、最单纯的色彩。其在此期间注重补色的对比、颜色的薄厚对比,尝试用最单纯的色彩去表现内心的感受,简化了人物形象,寻找人物的轮廓,大面积地采用平涂的方式,强调原始的、纯粹的色彩表现,尝试用他们的视角看世界。在《生活的欢乐》中,马蒂斯首先对二维的空间进行压缩,画家着重强调他的轮廓线,与高更相比更加婀娜多姿,大面积黄色的平涂使得画面舒适的氛围感更强。在主题物的周围,各种暖色调的人体起到烘托画面的作用。显然是受到高更的影响。
马蒂斯曾多次去东方写生,尤其是阿拉伯,他被阿拉伯的艺术所吸引,从1903 年开始参加艺术展。阿拉伯的花纹主要是一些植物和鸟兽简化的形象进行大量的重复,在他们的地毯和墙壁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特点,这些简化的形象引起艺术家的注意。马蒂斯从这些图案中提取了植物花纹、动物花纹以及几何花纹作为画面的内容,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标志。在作品《红色和谐》中,红色的桌布上和墙上的植物花纹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五分之三。使得整个画面前景红色与窗户的绿色形成补色对比的同时又不突兀,有一种和谐平衡的美感,更使马蒂斯名声大噪。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马蒂斯继续舍弃画面的一些细节开始追求形象的平面化,加强曲线的应用。他多次去摩洛哥写生创作了一系列的三联画作品,在色彩方面更是将大面积同色系的创作发挥强烈。进入20 世纪20 年代,马蒂斯创作了《宫女》题材的作品,将宫女的美艳展现得淋漓尽致。长期这样的作品也会使大师落入俗套,然而不断追求新的表现方式的马蒂斯开启了他的新飞跃。通过大胆变形,他将阿拉伯式线条与大胆的色块进行对比,实现了具有装饰性又初具构成主义风格的画面效果。
晚年的马蒂斯由于疾病,将创作的中心转向了剪纸。剪纸使马蒂斯所创作的形象更加平面化,将形象简化到极致。他利用彩色的纸裁剪出各种抽象的植物以及人物形象,同时将他对补色应用的独特感觉运用到剪纸艺术中。他的剪纸艺术是具有高度概括性的艺术作品。这些作品中有秩序感,对草地上的人物形象做进一步概括化处理。其依旧是大面积的色块对比,不追求客观世界的真实,寻找主观的、令人舒适的色彩感受,一种不同于客观世界的另一种安乐、舒适的心灵上的慰藉。
马蒂斯在自传中这样说:“我所企望的艺术是一种平衡、纯粹与宁静的艺术,我避免触及令人苦恼或窒息的题材,艺术作品像一把安乐椅一样使人的心情获得安宁与慰藉。”在马蒂斯的作品中,颜色都是很漂亮且现实生活中少见的颜色。
在他受印象派、后印象派影响的作品中《德兰的像》中,背景色用大面积的蓝色和绿色用点图的方式表现,用大色块分割画面。在人物脸上和脖子的暗面用同色系的蓝色,亮面用暖色色块笔触同人物肌肉走向一致,有意忽略人物的细节,用简单的色块进行分割人物。《戴帽子的女人》作品中,面部仿佛戴了面具一般,衣服和脸上的色彩与背景的色彩相呼应。背景色在暖色背景色的基础上增加冷色调的色块,使画面背景不再单一,凡·高用流动的笔触来增加背景丰富性,马蒂斯则用多种色块的围绕主体的方式突出主体,同时增加画面色彩丰富性。在《红绿相间的肖像》中人物面部被绿色的条纹分割成左右两半,形成了明暗、冷暖色调的对比。马蒂斯曾说:“将红色、绿色和黄色等各种色彩任意并置在一起,并不会因此使一个成为色彩家,他必须知道如何使这些互不相干的因素纳入一个秩序之中,同时要知道如何牺牲某一部分以便其他部分得以发挥。”
马蒂斯每个时期的色彩都不同。在早期学习学院派时期颜色黯淡、学习印象主义时期颜色明亮、单纯,野兽派时期颜色通透、舒服,晚期颜色饱和纯粹。他认为色彩不仅可以表现形体,而且有自己的意义。马蒂斯在《画家笔记》中说道:“色彩所固有的特性,不是把世界作为一种物体的现象来表达,而是作为现实中唯一存在着的世界——画家脑海中的世界来表达。”他的作品都在描绘欢乐的场景、都在使用明亮的色彩,让欣赏者欢快地沉浸在艺术世界。艺术在这里不是沉闷古板的古典主义,是可以忘却痛苦的安乐家园。
在马蒂斯的作品中,色彩从配角地位转变为主角。马蒂斯说:“色彩的整个历史,在于重新获得其表现力。几个世纪以来色彩只不过是素描的补充物。拉斐尔、丢勒和曼坦纳以素描为主作画,然后画面局部着色。……从德拉克洛瓦到凡·高特别到高更……对色彩的解放起到决定性作用,我们能够寻求和恢复色彩的地位和发现它直接对我们产生影响的力量。”在传统大师那里由于社会等多种原因,色彩被放到很低的层次,是未来服务构图,与素描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画面是由构图主导的。色彩在传统绘画中属于配角,而在马蒂斯这里色彩得到了解放。他从学习传统绘画时期就开始了对色彩的探索,他的色彩从早期的黯淡到明亮欢快,从没停止对色彩和谐的探索,让他义无反顾地走上色彩大师的道路。马蒂斯使得色彩本身具有力量,那便是他从原始艺术中吸取的单纯的能量。在摩洛哥写生的作品中,这种色彩的特性提现更明显,利用不同的色块来暗示画面空间感。
在构图的选择上采用一些经典的构图样式,例如爱的花园、斜倚的维纳斯、窗户题材等。马蒂斯创作前会做事物轮廓的素描,这其实也是绘画本身对于点和线的要求。马蒂斯的描线和造型是为了画面构成,而不是照事物的样子摹写。剪纸也是,纸的形状、切口等本质上与线描无任何差别。色彩也一样,并不是在画面的空间中填充事物的颜色,而是将色彩作为画面中的固有性质加以运用。马蒂斯经常被称为善用色彩的画家,但他本身并不单统执着于对色彩的关心与研究,他对色彩的运用是为了画面构成的必然性和丰富性。
《生活的欢乐》借用了乔尔乔纳、提香、鲁本斯、华托等色彩艺术家常用的“爱的花园”主题。与前人相比较,马蒂斯的颜色纯度更高、人物形象更加扭曲,不追求严格的透视关系,而是空间逻辑让位于平面构成,用不同的色块来体现画面空间关系。在这幅作品中,马蒂斯抛弃了逻辑空间的尺度,提高了抽象的程度,也体现了马蒂斯认为艺术是最崇高的精神享受。诗意的境地是美好的事物、平静的生活和感官的快乐。
马蒂斯对斜倚维纳斯图示进行了大量的写生创作,并与东方素材相结合碰撞出新的风格。在《宫女》中,画家描绘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花纹裤子,头戴纱丽的东方女子躺在椅子上,背景则是具有阿拉伯风格的屏风以及壁画。马蒂斯在写生中积累了大量的具有东方艺术特点的素材,为他后期的平面化、抽象化奠定基础。在阿拉伯文化、日本浮世绘艺术中将植物、动物形象进行高度概括和简化,也为画家提供了创作灵感。在作品《慵懒的后宫佳丽》中,艺术家首先用大色块分割画面,人物背景依旧是几何图形,用大色块拉开空间前后关系,在背景大色块中寻找与前景呼应的颜色。
从马蒂斯早期学习印象派开始,他就开始画窗户题材的作品。在他的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出艺术家不仅描绘室内景色,同时室外的景色也要兼顾,力求在一幅作品中寻找两者的和谐与统一。在《窗前的花》这幅作品中,室内的花、窗户门的颜色、栏杆的颜色为同类色,利用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将画面的视线引申到窗户外部的海面上。也许从这个时期开始,艺术家就酝酿着将画面的透视压缩,将远景放置到与前景相同的位置中。在《丹吉尔之窗》中,前景与远景都使用蓝色,来达到画面前景与远景视觉上的整体,然后用冷暖对比来突出前景与远景中的主体物。画家有意识地压缩画面透视关系,使远景不再变得遥不可及。马蒂斯也喜欢在前景的窗户前放置一个东方风情的女性,人物与远处的风景都让欣赏者挪不开眼睛。他1908 年创作的《红色和谐》将画面空间看作是一个色块之间大小、冷暖的对比,将前景的女人与远景中的窗景放置到一起,用抽象的花卉图案将两者相联系。艺术家会带着观众越过窗户欣赏外边的景色。这幅画中总结并且完成了野兽主义的革命。他用线条与平面色块组成了跃动的构图。1908 年,马蒂斯在他的《画家手记》)中写道:“我所寻找的,最重要的是表现法……整幅画的安排是表现性的,人物或物体所占据的地方,它们四周的空间和比例,每一样都扮演主要角色。”
马蒂斯说:“色彩的选择并非依据任何科学理论,它是以观察、感觉和每一个经验的特质为基础。”他追求色彩的表现性,同时也将绘画还原到它本身,与自然相对的。一个只能用绘画描绘的世界是不真实的,却是无法通过其他方式达成的,只能通过绘画描绘。他将绘画从描述客观事物的作用中彻底解放出来,致力于创造一个新的绘画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再被严格的透视关系所控制,可以用颜色来分割空间结构,线条也可以作为画面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