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爱云
(江苏理工学院人文学院,江苏常州 213001)
回族是我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信仰伊斯兰教,在我国呈现“大分散,小聚居”分布格局。伊斯兰教先知默罕默德曾训示“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这对穆斯林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据《旧唐书·西域传》载,唐高宗永徽二年(651 年),因通商需要,中国与大食国正式缔交。“大食”是中国唐朝对古阿拉伯帝国的称谓。从此,大食使节或贡使不断来华。
公元7世纪中叶,一批阿拉伯和波斯等地的穆斯林传教者来到中国,留居中国成家立户,主要分布在沿海港口城市,历经几百年的发展成为了中国回族的一个构成部分。据《正字通》载:“回回,大食国种,陈、隋间入中国,其俗祀天不为象。航海至广州者,始以其地创寺礼拜。金、元以后,蔓延中国,今在有之。”[1](P864)又据《甘肃新通志》载:“回回为大食种,故国在今阿拉伯。……元时始入中国,别名色目人。”[2](P458)这是我国回族的第一个来源。
我国回族的第二个来源,主要同13 世纪蒙古军西征随军签发而来的中亚军士、工匠、驱口及后续东迁的中亚商人、传教士有关,他们都信仰伊斯兰教,在元代官文书中被通称为“回回”。[3](P1)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说:“许多真主的信徒已朝那边迈步,抵达极遥远的东方国家,在那里成家,以致多不胜数。”[4](P12)他们到中国后,因婚姻和经济等关系,与汉、维、蒙等民族的人在交融与碰撞中形成了新的共同体。该部分是我国回族构成的主要来源。
唐朝时回民已经在扬州定居。明代的何乔远在《闽书》卷七《方域志》“晋江县上灵山”条所记:“回回家言……门徒有大贤四人,唐武德中来朝,遂传教中国。一贤传教广州,二贤传教扬州,三贤、四贤传教泉州。”[5](P367)扬州自隋以来,就是我国海外贸易的大港口之一,贸易兴盛,商客络绎不绝。唐初,从海路来扬州贸易的外商主要是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当时称之为“商胡”。据《新唐书·田神功传》称:“神功兵至扬州,大掠居人,发冢墓。大食、波斯贾胡死者数千人。”[6](列传六十九)该事件为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年),仅扬州一地被杀的“蕃商”达数千,可推测生活在此的“蕃商”数量之大。唐代宗大历元年(766 年),诗圣杜甫曾作有“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的诗句,亦生动地反映了唐代“蕃商贾胡”们商贸活动的活跃程度。
北宋政和四年(1114 年),《蕃客五世遗产法》的颁布,主要是解决“蕃客”的遗产分配问题。这些“蕃客”实际上就是扬州早期的穆斯林先民,他们定居扬州,娶妻生子,居于“蕃坊”,建有蕃坊组织。此外,还不断地有穆斯林通过海路等从阿拉伯、波斯等地来扬州。唐、宋时期来中国定居的中西亚人随着在中国各地居住时间的增长,逐渐在地化为后来回族群体的诞生创造了历史的前提。
元初,大量中亚与西亚的穆斯林陆续进入中国,因而有了“元时回回遍天下”之说。周密在《癸辛杂识续集》云:“今回回皆以中原为家,江南尤多。”[7](P76)江苏的穆斯林已分布并定居于各县,以南京、镇江、苏州、常州等当时为“路”治所在的录事司最集中。元、明鼎革,朱元璋定都南京,把一大批随他起义的穆斯林将士带到了南京,并进一步分布到江苏各地。自明以来,至今600 多年过去,定居江苏的回民繁衍约20世,并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常州位居长江之南、太湖之滨,处于长三角中心地带,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具有3200多年的文字记载史,春秋末期(前547 年),吴王寿梦第四子季札封邑延陵,开始了长达2500 多年有准确纪年和确切地名的历史。常州的城市名称,始自隋文帝开皇九年。此前的常州,则有过延陵、毗陵、毗坛、晋陵、长春、尝州、武进等名称。历史上的常州,政治经济地位显赫,曾有“江南大郡”、“全国州府十望之一”、“中吴要辅,八邑名都”等美称。
据《武进县志》载:元末明初,就有回民从山西、陕西、河南等地陆续迁来定居,他们自称教门人,称汉民则为南方人。常州《毗陵沙氏宗谱》,为清代沙华年、沙永贞等修,清道光九年(1829 年)百寿堂木刻活字印本六册,现收藏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据该宗谱载:沙氏来自西域之“天方回部”,即今天的阿拉伯地区。……元至正初年,为避开战乱,隐士沙世荣从陕西西安府迁居常州金牛镇(即奔牛镇),后又徙居常州西郊。[8](P131-P132)
沙、杨两姓是定居常州较早的回民。据常州市政协委员,老穆斯林沙碧口述:“常州回民以沙、杨两姓居多,他们结伴由陕西来常,在常已繁衍二十余代。”据此推算,回民定居常州,当在元末明初,距今约有六七百年的历史。
又据《康熙武进县志》载:“明初以西域归化夷人安插各府”,并在各府建真教寺。[9](P161)明初常州就建有清真寺,旧有“先有陡门塘,后有双桂坊”之说,“陡门塘”是指陡门塘清真寺,地处武进潘家桥乡,“双桂坊”是指双桂坊清真寺,地处常州城内。陡门塘清真寺约建于元代末年,时间上要早于常州城内的双桂坊清真寺。清真寺为伊斯兰教信徒的宗教活动场所,凡是有回民集中居住的地方都设有清真寺。“一地有清真寺的存在说明有相当数量的回回人在此地定居”。[10](P22)从穆斯林建造清真寺来看,至少明初时,常州地区的回民已经达到一定的规模。
回民定居常州后,“至清咸丰年间,已有千余户”,[11](P23)太平天国革命殃及常州,导致两个清真寺残毁,回民死伤严重,并有大量回民外逃,此后常州回族人口大为减少。常州市宗教事务处统计:解放前,常州有回民96户,450人。解放后,有部分回民因为工作需要,来到常州。截至1982 年常州市人口普查统计,常州有回民885 人。目前常州市共有回民900 余人,一部分回民因工作需要,与汉族人混居,还有一部分回民依循传统,围寺(陡门塘清真寺)而居,聚居在常州市武进区雪堰镇城西回民村。城西回民村是苏南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聚居村落,现该村有85户回族家庭,共260 人,主要以韩、董、吕、米等四大姓氏为主。常州城西回民村它承载着常州回民发展及伊斯兰教文化传播等历史信息。
群体的共同“起源历史”被认为是“历史记忆”或“根基历史”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起源”的历史记忆,强化成员同出于一母体的同胞手足之情,这是一个民族或族群根基性情感产生的基础。它们以神话、传说或被视为学术的“历史”与“考古”论述等形式流传。[12](P138)
“民族认同”源于共同的历史记忆及对本民族来源的追溯,每个族群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都存在“发源地”之说。有的族群,其来源有史为据,有迹可寻,有的族群则来自传说或神话。民族族源记忆的追溯,有助于强化民族边界,并使民族身份合法化。
常州回族的相关史料较匮乏,只能借助历史文献和地方志中的相关记载,以及当地回民的族谱和口传记忆来追溯其族源。经过研究,笔者认为:常州回族的来源与征军签发、仕宦任职和经商迁徙等历史因素有关。
(一)征军签发 常州城西回民村是苏南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聚居村落。该村韩氏和董氏村民对自己的祖源一代代口口相传:“祖先们是蒙古人的雇佣兵,一路南下,定居常州”。
13 世纪,蒙古西征,大批中亚的回回人被迫东徙进入中国,《多桑蒙古史》的“绪言”记载成吉思汗西征中亚,“盖今在此东方地域之中,已有回教人民不少之移殖,或为河中与呼罗珊(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之俘虏,契至其地为匠人与牧人者,或因签发而迁徙者,为数亦甚多焉”。[13](P10)被编入军旅者,以探马赤军为多。《元史·兵志》载:“以探马赤军,列大府以屯之”,[14](卷16)其职责是“上马则备战,下马则屯聚收养”。[14](卷99)据上述史料,因“签发”,回回人东迁;因军队征战和驻防屯田,回回人散布全国各地。除了西北是最主要驻防屯田区域外,元政府也把江浙一带划为重要的屯田区域。
蒙古灭西夏、西辽、金等,回回人被安排在今宁夏、新疆、甘肃西部、陕西、河南、河北及山东一带;南宋灭亡以后,大批回回人又移居江浙一带。据穆德全先生考证:元代“江浙地区大多数回回人,是从陆路上随蒙元军事的进展而到江浙去的”。[15](P50)
元代回回人全国分布的特点,也与《武进县志》回民来源的记载相契合。据《武进县志》载:“城西陡门塘回民是在元代从内地南迁过来的,有韩、董、吕、米、杨、顾等姓氏。本县南宅的赵氏和潘家街上的邹氏等,也是同一时期迁来定居的回民”。[9](P161)又据韩氏家谱和董氏家谱载述,他们的先人于元代分别从河南南阳郡和甘肃陇西郡迁居此地。常州市民族宗教事务处统计,解放前夕,该市回民中约9%为元朝迁来。
口述史料有时和文献史料可以共居于同等位置,它们都是一种历史记忆。传说也是一种对地方历史和社会文化的集体记忆。因此,常州回族民众部分来源于元朝时的“蒙古人的雇佣兵”(即“探马赤军”),有其历史依据。“探马赤军”说也成为常州回民对外传播的社会记忆。
(二)仕宦任职 元代的江浙行省,其“土地广,人民众,政务繁,而钱谷之数多”,“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并拥有“江浙税粮甲天下”的称号。“江浙行省所处财赋如此巨大,则治此省者自须以善于经理财赋者为之,回回人对此颇为擅长,因而得到信任”。[16](P12)为加强该区域的统辖,至元二年(1265 年),元廷正式规定:“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充同知,永为定制”。至元十八年(1281 年),世祖“敕江南州郡兼用蒙古、回回人”。
元代回回官员的任职为侨居江南地区增加了渠道和机会。元代江南地区集中了大批前来任职的蒙古、色目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任职满后,便定居江南,成为当地的寓居人户。该部分蒙古、色目人等寓居江南,因婚姻和社会经济关系,他们成为江南回族的主要来源。
因此,在上述大背景下,常州就出现了回回官吏因其宦游、宗教人士的传教任职等原因定居的现象。元代的常州,就已经有大量的回回官吏在此任职。据元统元年(1333年)的《进士录》载:“默合谟沙,贯答失蛮氏,居常州录事司,字文显,行二,年二十九”[17](P8)《危太朴文集续集》卷五载:大德八年,“达理麻吉而的”任常州路达鲁花赤。[18](P28-P30)色目人“舍刺甫丁”,元初移居大都,至元十二年被中书省伯颜丞相推荐担任嘉兴、上海县达鲁花赤,后任常州宜兴的同知。溧阳同知“州事保寿”,字庆长,伟兀(畏兀)人,因兴建宅第,最后寓居常州。“完者都拨都”,钦察人,以材武从军,因“尤多江南平策”而被赐予虎符,授官高邮路达鲁花赤,以后又历任高邮万户府达鲁花赤,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左丞,兼管本万户军等等,他的儿子“惯都”为常州路无锡州达鲁花赤。完者都拨都一家皆因军职而留居当地。[18](P35-36)回回官吏在一地任职定居后,会出现有一些回民追随附迁的现象,这也是促使常州回民数量增加的一个原因。
明代的江南,政治经济形势出现了很大变迁,但仍有一定数量的回民宦居常州。据常州《杨氏宗谱》载:其迁常始祖杨潋川,洪武间,宦游毗陵(常州),迁居双桂坊。杨潋川在常州府任“推官”,受其影响,杨氏后裔定居常州。[19](P106)
米姓回民定居常州,源于伊斯兰教信徒米兰田担任陡门塘清真寺阿訇一职,距今有一百余年。从清朝同治二年(1863 年)起,陡门塘清真寺阿訇由米氏家族连任,前后历经四代,直至1965 年米清华离世。[20](P832)现米氏后裔主要分布在常州城西回民村。此外,还有从杭州迁来常州的丁姓回民,据推测是著名回族诗人丁鹤年的后裔或族人。
据常州市民族宗教事务处统计:解放前夕,因任职迁居常州的回民占24%,主要包括宗教职业者、医生、官僚等。因此,仕宦任职是常州回族的一个主要来源。
(三)经商迁徙 回族的先民绝大多数是唐宋时来华经商的大食人,回族是我国少数民族中分布最广、信仰伊斯兰教、并善于经商的民族,“回回善贾”说广泛流传。
江苏扬州,因其在海外交通史上的独特位置,使得伊斯兰教最早传入。长江与运河呈“十”字形在扬州与镇江间交汇,于是伊斯兰教传入扬州后,影响迅即达于镇江。以后的历史时期基本上又沿长江扩散,西抵南京、东达上海;沿运河南达常州、无锡、苏州一带。[21](P203)
“西域大贾擅水陆利,天下名城区邑,必居其津要,专其膏腴。”[22](P107)江苏回族所分布之区域,大多为“津要”之地。这源于回族及其先民都“擅水陆利”,为“贾者”,居津要之地,有利于其获得“膏胰”。
唐宋时期,常州交通发达,经济富庶,常州是“苏淞至两浙七闽数十州往来南北两京”的交通枢纽,常州的织造业、造纸业、农桑、手工制品等享誉全国。元稹诗“新妆巧样画双蛾,慢裹常州透额罗”,陆游《常州奔牛闸记》云:“苏常熟,天下足。”这些诗句都再现了常州经济的繁荣。至元代,元政府将常州升格为路,常州“中吴要辅”的地位更突出,都市经济也愈加繁荣起来。
明万历年间,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常州作为“津要”地位,愈加凸显。常州的“千果巷”,紧邻运河,船舶如梭,商贾云集、店铺林立,成为南北商贸的集散地。扬州的“回商”因商业发展需要,沿运河扩散,大量的回民迁徙于常州,进行商业活动。据常州市宗教事务处统计,回民因经商迁居常州的约占33%,因此,经商迁徙,也是回民迁居常州的一个主要动因。
但由于大运河穿城而过,使常州城显得过于拥挤,明万历九年(1581 年),常州知府穆炜下令重拓运河,让大运河从西水关外折而向南绕城而过。常州的商品集散地的地位渐趋衰微,常州的回族商业经营受到一定的影响。明清时期,常州回族商业以经营土布业为主。到近代,常州回族商业经营的大多是与回族生活习俗有关的生活必需品,经营规模多以小商小贩为主。
除此之外,近百年中,又有山东、安徽、河南及本省的南京、淮阴等地的回民,因工作或者谋生迁来常州落户。
明朝对伊斯兰教采取宽容的态度。常州自明初始,城区内曾建有两座清真寺:一座双桂坊清真寺,明初洪武年间建;一座清真西寺,清康熙十四年建。常州回民围寺而居。但受太平天国战争殃及,两寺均毁,后只修复了双桂坊清真寺。
杨潋川在常州府任推官时“舍宅为寺”,将私宅捐献给穆斯林大众以作礼拜之用,该寺即双桂坊清真寺。双桂坊清真寺建成后,历代均有重修或扩建,《武进阳湖县志》载:“真教寺,……,万历间知府马化龙重修。”[23](P127)马化龙曾任常州知府,在任时就重修了常州的清真寺。清乾隆年间,也有一次较大的修理。“文化大革命”期间,常州清真寺遭到破坏,穆斯林的宗教活动被中断。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宗教政策得以落实。1980 年10 月,常州市伊斯兰教协会成立,其成员赵华宇、沙碧、周湖庄等积极协调,申请修复清真寺,1981 年6 月实施修复,9 月底全部竣工。同年10 月8 日“古尔邦节”正式举行,恢复了宗教活动。
武进县境内陡门塘有清真寺1所,约建于元代末年。清同治二年(1863 年),山东济南人米兰田应聘来陡门塘清真寺任阿訇,1965 年阿訇米清华亡故后,清真寺的宗教活动即行停止。“文化大革命”期间,回民代表米兆荣及部分回民遭到迫害,陡门塘清真寺被毁。2000 年,在武进宗教事务局的努力下,陡门塘清真寺获得重建。
解放前,遵循伊斯兰教的教义,凡是穆斯林都要坚持“念、礼、斋、课、朝”五样功课,常州回族穆斯林严格遵循。解放后,常州市回族的宗教信仰仍保留着,但规模不那么大了。为了不影响工作,他们已不举行一日五拜,只举行主麻拜(即每星期五的聚礼)每逢三大宗教节日,穆斯林仍沐浴盛装,举行会礼。常州市回民服饰与汉族相同,但一般信教虔诚的穆斯林,平时和参加礼拜时多戴白帽。常州回民在饮食和丧葬上,坚守伊斯兰教文化传统。常州回族一般不与外族通婚,但自清末以来,常州回族人口锐减,族内通婚出现困难,因此出现了回汉通婚现象。
中国的伊斯兰教信仰以“逊尼派”为主,在教法上大多属于“哈乃斐”派,但也分老派(改底目)、新派(包括哲合林耶、胡非耶等)和新兴派(伊合瓦尼)。常州回族信仰的是老派(改底目)。常州回族穆斯林严守老规距,反对标新立异,重视天命功课,也兼守一些副功,没有今世的干办,就没有后世的幸福。常州回族是单一的教坊制,一个聚居区内,有一个清真寺,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各自独立,各行其是,互不干涉。[23](P128)
常州回族民众的社会生活主要体现在经济生活、政治生活和文化教育方面。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特别重视“逊奈”的启示,逊奈的启示使得商人的地位、职业受到穆斯林的尊重。江苏的回族商人历经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活跃于长江流域。商业活动多是单个的、分散的,没有出现商人群体。常州的回民商人也是如此,呈现分散状态。常州回民的经济生活来源,主要靠小手工业和小商贩。明清时期,常州回民商业经营种类主要有:绸布业、中医药、兜肚布袜等。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是常州回民沙氏在甘棠桥创办的“沙公茂绸缎局”和常州西门外直街经营的中药铺。“沙公茂绸缎局”因太平天国战乱的殃及而歇业。太平天国后,“常州留下来的几十户回民中,大多是做土布袜生意的,开设店面在早科坊、西门、南大街的县巷等处”[24](P109)这个行业在清末几乎成为常州回民的特有行业。除此之外,还有经营绸布店、药店、蛋行的。到了民国中期及后期,“随着针织内衣、洋布、洋袜被群众所接受,常州回民经营的兜肚、布袜业消失了。”[25](P211)
改革开放后,常州回民的经济生活方式出现了多元化。与汉族人杂居生活在一起的市区回民,他们融入了常州市现代城市生活。聚居于城西回民村的回民,在现代城镇化建设政策的引导下,依靠特色农产品(水蜜桃、葡萄等),走上了一条特色乡村建设发展的道路。
解放后,常州回族的政治地位获得了法律保障,常州历届市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政治协商会议召开,都有回族代表和委员参加。如沙碧同志连续担任第一届至第三届常州市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赵华宇同志连续担任第一届至第六届常州市政协委员、常委;周湖庄同志连任第四届至第六届常州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历届青联和妇代会中也都有回族同胞参加。
历史上常州回民的文化教育相对落后。明清以来受“经堂教育”的影响,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人士开始关注文化教育。在康熙年间,常州杨奕真、杨盛之、杨苍霖及赵灿等人,均为当时江苏省内著名清真教经师,赵灿著有《经学系传谱》一书传世,他们对常州的经堂教育有所影响,但成效不大。民国时期,常州有识之士积极倡导回民新式教育,回民朱体仁和杨连舫夫妇,在其早科坊的住宅内,办起了一所小学,回汉兼收,民国十八年,小学停办。清真寺寺董屠达甫在清真寺内开办“清真两等小学”,因经费不足,仅维持了三、四年。1948年2月,沙碧和穆常华提倡在清真寺内兴办“清真义务小学”。常州回民新式教育,虽然屡受挫折,但对常州回民文化教育水平的提升做出了很大贡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1950 年,“清真义务小学”改为“清真小学”。
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生活的改善,常州回族的教育水平已经大大提高,他们与汉族兄弟一起平等享受国家教育的雨露阳光。
常州位于京杭大运河的“津要”之地,常州回民聚落的形成,除了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富庶的经济外,还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常州回民信仰的伊斯兰教是改底目派,该派尊崇正统,谨守教义,重视天命功课,持宽厚态度,不攻击其他教派和门宦。第二,清真寺是穆斯林的精神家园,常州的清真寺,虽经多次毁坏,但一直得到政府积极修缮和扩大,使得回民的宗教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第三,常州的回族与汉族长期杂居,世代友好相处,相互通婚,回族对汉地儒家传统认同感高。如常州回民沙氏家族世代秉持“百年燕翼惟培德,万里鹏程在读书”的家训。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民对汉文化的适应与认同,促使其信仰与汉文化中的儒家文化相融合。因此,以常州回族为代表的江南穆斯林完全融入了当地的社会生活中。
费孝通先生说:“文化本身是变的,不可能永远复制上一代的老框框。文化是流动和扩大的,有变化和创新”。[26](P1)在多元文化交融中,常州回族人的行为方式、价值观念和生活习俗也都发生了变迁。常州回族的文化变迁,是中国回族历史发展的一个缩影,回族文化需要在发展中自我调适,这是回族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