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智
何文刚的父亲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是周四的下午。
那天下午,何文刚正好倒休,他和女朋友牛晓丽在茶屋喝咖啡。冬日的阳光透过茶屋的落地窗子,暖暖地照着何文刚和牛晓丽的脸庞,他俩心情都很好。他们谈到了房子、车子,还谈到了以后的好日子……趁着浓咖啡激发的兴奋,何文刚紧紧握住牛晓丽的手想进一步表达时,手机的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了。何文刚只好起身到走廊里接电话。
他母亲明显是刚刚哭泣过的,说话有些沙哑,你爸……没了……
这一时刻,何文刚除感到事情突然外,竟然没有悲伤,而且还有一种不可告人的解脱感。
他接完电话,装得啥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和牛晓丽喝咖啡。走出茶屋,何文刚还陪牛晓丽吃了麻辣烫。
送牛晓丽回家后,何文刚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时候去请假,公司的老板一定早下班走了。打电话吧,何文刚觉得不妥,因为他给老板打电话总是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再说他最近有个重要策划方案要当面给老板审阅。于是,何文刚想,明天再回吧,反正父亲已经死了。
晚上,何文刚睡在宿舍的床上,想着父亲,脑子中已经模糊遥远的记忆像磁铁吸引铁屑一样汇拢而来。何文刚的父亲是个杀人犯,被判了无期徒刑。父亲犯事那年,何文刚才八岁,如今何文刚已经二十八岁了。父亲曾给他的爱,何文刚已经记不起多少了,只记得从小到大没少听别人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他是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耻辱长大的。这让他那些年在人前抬不起头,养成走路低头的毛病,以致形成了现在的驼背。父亲给何文刚印象最深的是判刑那年,他和母亲去探监,看见父亲戴着脚镣手铐,样子很狼狈。从那以后何文刚就再没见过父亲。
父亲怎么突然死了呢?在电话里母亲没说。反正已经死了,问清楚也没用。何文刚就这样想着,竟然睡着了,直到清晨,一阵闹铃声把他吵醒。
何文刚提前十分钟到了单位,这是他好几年养成的习惯。然后,他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地拿着策划方案去老板办公室。老板今天心情不错,很认真地看完了何文刚的策划,满意地点头,表扬了他几句。
何文刚这才小心谨慎地递上请假条。
老板说,要请五天?
何文刚说,是的,刘总。
老板皱眉头了,说,这么长?
何文刚迟疑了片刻,最后只好说了实话,刘总,我父亲没了。
老板一听,露出惊诧的神情。
老板没再说什么,马上就在请假条上签字了。
临出门时,老板站起来拍了拍何文刚的肩膀安慰说,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走出公司,何文刚已经懊悔地砸自己的脑袋了。他感觉今天脑子进水了!自从上班以来,关于父亲的事,何文刚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像一块深藏心头的旧伤疤,生怕被别人触到。在公司,当别人问起他父亲时,何文刚总是说父亲在他幼年时就去世了。好多个同事对何文刚幼年丧父,少年发奋考上大学一直都肃然起敬呢!包括女朋友牛晓丽也这样。可今天怎么就失口了?脑子真的进水了!
何文刚耷拉着头走在大街上,冬天的冷风让他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一些。他决定给牛晓丽打个电话。
他给牛晓丽打电话时,这丫头还在睡懒觉。何文刚说,我请了几天假,要回老家几天。牛晓丽刚才还朦朦胧胧地,一听何文刚去农村的家里就兴奋了,说,带我去吧!我正好休息,去看看你们农村的风景啊!何文刚一听吓坏了,连忙骗她说,我回去在家待一会儿,我哥哥的岳父死了,主要去马坝子村办丧事。何文刚惊讶自己现在怎么这样善于应变了,说谎话简直是顺嘴拈来。牛晓丽有些失望地说,那我就不去了,你早点回来呀。何文刚说,好的。何文刚还在电话这边做出了个很响亮的亲吻声。
何文刚到公交车站等车。今天的天气不好了,刮着一丝冷透骨的风,天空灰蒙蒙的,变得像北京的雾霾天气。市区到何文刚家所在的西河乡幸福村需要坐两个多小时公交车。这些年,何文刚很少回家,除了过春节回去。因为父亲的事,幸福村已成了何文刚的屈辱之地,何文刚是好不容易从那里走出来的。
何文刚坐上公交车,车子刚出城走得慢,因为一路要断断续续拉人。何文刚竟然又睡着了。
忽然有人推了何文刚一把,醒来时,何文刚看到自己差不多头要枕到身旁那位胖大妈的身上了,他嘴里还吊着长长的哈喇子。那个胖大妈很讨厌地白了何文刚一眼,何文刚没理她,还打了个哈欠。看看窗外,已经快到他们幸福村的地界了,这一觉又睡得不错!
下了公交车,他看到眼前的幸福村好像变了模样,村头的杏树林里新修的木栈道一路蜿蜒通向林子深处,还有几个亭子,一排排细线悬着的小彩旗迎风飞舞着,这些是啥时候修的呢?何文刚疑虑地思考着,这才记起自己大半年没回家了。
何文刚又朝前走,远远看到门口停了不少自行车、摩托车。
何文刚走进院子,看到院子里已来了不少亲戚。办丧事用的纸都买好了,还有堆在地上纸糊的金锭、银锭、别墅、桥车、电视机等东西,显得五彩斑斓。何文刚好笑地想,现在村子里不少人还在被精准扶贫,但到那边的人应该个个都成富翁了吧。
院子里的人都正在忙活,何文刚怯生生的和谁都没主动搭话,显得像个来客。
何文刚走到屋里。母亲抹着眼泪责怪说,怎么才回来?是你爸没了呀!何文刚嘴里支吾着告诉她,单位忙,走不开。何文刚母亲的声音就又大了些,说,你爸没了呀!然后就哭出声了。何文刚不明白,父亲劳改都二十年了,母亲怎么还有那么多眼泪!
这时候,何文刚舅舅进来了,他没责怪何文刚啥,说,刚娃,你回来了,你哥昨天和你叔叔去河西拉灵去了。何文刚的父亲服刑在距这个城市不远的河西监狱。舅舅说,灵车晚上就回来了,丧事明天办,你正好来了,今天赶紧去请人吧。
何文刚一听,脑袋就大了,让他挨家挨户去请人,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呀!何文刚真后悔他为何昨天没赶回来,如果他去河西拉灵,请人的事就是他哥的了。
倒霉透顶!这个事儿非得他去。这时候,舅舅早把白色的孝帽戴到了何文刚的头上,给何文刚腰上系了根白布条,把一个用白纸缠成的哭丧棒也塞到了何文刚手里。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何文刚马上就变成了电影里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了。
何文刚父亲名叫何大柱,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个头高大,身体壮实。他们幸福村有何、王两大姓,父亲算是何姓的“大哥”。在一次承包地水渠划归的纠纷中,为给一位本家兄弟争口气,父亲跟王姓一个叫福贵的村民发生了争执,以致厮打,父亲冲动之下失手用铁锹打死了王福贵。父亲涉嫌杀人被起诉,被判死缓,后改判无期徒刑,送河西监狱劳改。父亲成为一个杀人犯,从此,他们家的人在村里抬不起头,特别是在王姓村民面前。何文刚母亲几乎是一年间白了头,变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老妇人。因为有个杀人犯的父亲,何文刚从小倍受讥笑欺辱,性格一直内向。记得上初中一年级时,有一天语文老师布置了个作文《我的父亲》,这可愁坏了何文刚,本来他在班上作文一直是不错的。最后为完成作文,他便挖空心思地虚构了一个在铁路工作的父亲。没想到评比作文的时候,语文老师还对他的作文大加赞赏,并当作优秀范文在全班宣读。结果同村有个王姓的女同学站起来揭穿他,说何文刚撒谎,他爸爸是个劳改犯!当老师和别的同学们用质疑的目光射向他的时候,何文刚当时羞愧地恨不得有地缝钻下去。这样的例子很多了,在何文刚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改变的伤痛。所以,何文刚心里一直恨父亲!
真正走出这个阴影,是何文刚考上大学、参加工作,走出了这个村子后。但现在,何文刚又回来了,还要为杀人犯的父亲办丧事,何文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影中。
一个长辈带着何文刚挨家挨户请人。你知道吗,何文刚自从上班后每年春节回到村里,总是西装革履,把自己收拾得很阔气,故意挺着胸脯走路,基本不和村里王姓人说话,目的是让他们羡慕自己!有一次哥哥笑何文刚像个企鹅,现在何文刚这个傲慢的企鹅不得不变成缩头乌龟了。那个领他的长辈见人总说一句谦恭卑微的话:何大柱没了,他儿子来磕头请你们了。然后何文刚就要跪地磕头。被请的人总会这样问,哦,没了,怎么没的。那个长辈就会又重复一句话,突发心脏病没的。请了一圈子人,唯独没去村里的王福贵家。
何文刚的腿都跪麻木了,他感觉自己比一个游街示众的杀人犯还难受!
当何文刚懊丧不已地回到家里,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老板的号码,何文刚两眼又开始发直。
老板有点急切地说,何文刚呀!我忙得都忘了,你爸的丧事哪天办啊?怎么不告诉我呀!何文刚一听头又大了!他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告诉老板,明天!老板以为何文刚正悲痛呢,又安慰他节哀顺变!说明天下午他要带全公司人前来吊唁!
何文刚简直晕了!他想,这回看来他要彻底颜面扫地啦!
晚上,何文刚哥他们拉灵回来了。其实应该是拉骨灰,何文刚现在见到的父亲是比一个小树烧成的灰还少的一小堆骨灰。
晚上何文刚和哥哥守灵,看着供桌上闪闪烁烁的蜡烛,何文刚睡意全无了,何文刚满脑子乱哄哄的,除了想这一天请人受的屈辱,还想明天他如何面对老总和公司的同事们。整个晚上,何文刚忐忑不安地想,一夜没合眼。何文刚哥哥好像是跑累了,不到凌晨一点就鼾声大作了。
第二天天明,何文刚熬得两眼红肿,显得疲惫不堪。他母亲和长辈们看到何文刚都很怜悯,特别是他母亲,还以为何文刚哀伤地流了一夜的眼泪,心疼地给何文刚拿来眼药水让他点上。
清晨,在一阵凄悲的唢呐、敲锣声里,何文刚父亲的丧事正式开始了。
从上午开始,陆陆续续来了些人,自行车摩托车塞满了门前的空地,还有不少汽车。何文刚感到有些意外。
下午,老板真的来了,还有公司的同事们。公司的一辆七座越野车,一辆客运金杯车都来了,也停在了何文刚家门口。
见到老板他们,何文刚惶恐自卑得不得了,表情像一个做了龌龊事的孩子。
老板很郑重其事地带领同事们鞠躬,烧了祭祀纸,并献了花圈。老板还进屋慰抚了何文刚母亲。一下子,他们家院子里站了不少人。何文刚却更尴尬了,他想,老板和同事们很快会知道父亲是个杀人犯的。
这时候,何文刚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心烦意乱,挂了,又响,何文刚一看是牛晓丽的电话,连忙跑到院门外去接。牛晓丽在电话那头很生气地说,何文刚,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呀!你爸去世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太过分啦!事后,何文刚才知道,这是何文刚的一位快嘴女同事刚刚泄露了消息。何文刚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可牛晓丽在电话那头还是一个劲地不依不饶!何文刚简直感到自己糟糕到头啦!最后,何文刚恼羞成怒,他大声说,是的,我就是没告诉你。因为我爸是个杀人犯!然后狠狠地摔了电话。
何文刚懊丧地回到院子里,这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吊唁的人。何文刚看到村上的五保户何海老汉来了,和何文刚家一向关系不太好的胡德刚也来了,何文刚母亲一直看不起的“老妖精”刘嫂也来了,连王姓家族的人也来了不少。何文刚家的院子几乎站满了人。
何文刚听见吊唁的人或坐或站,聚在一起评价着他父亲。
刚娃他爸可惜了一辈子!当时冲动了。
那时候,王福贵如果不动手先打那一个嘴巴,怎会有那事!
他心热着呐,那些年没少给咱们帮忙!
那次,村里来了几个小流氓想欺负我,大柱哥冲过来几拳头就把小流氓们打跑了,不然我可惨啦!说这话的是老妖精刘嫂。
呵呵,刘嫂呀,那你当年怎么没嫁给大柱哥呢?有人开玩笑。
放狗屁!大柱哥那时候已结婚啦!你这个烂舌头!刘嫂白了开玩笑的人一眼。
哎,可惜了,无期徒刑都改判有期了,再有一年就出来了,人却没了……
这时候,五保户何海老汉弓着腰,抖动着白胡子走到何文刚母亲跟前。他从内衣口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表情愧疚地说,刚娃他妈,大柱活的时候,我借过他一百元钱,一直没还,现在大柱没了,我这良心实在过不去呀!然后何海老汉把钱往何文刚母亲手里塞。何文刚母亲坚持不要,老汉很固执地把钱塞到她的口袋里了。
不知啥时候,牛晓丽已赶到了他家,她看着何文刚,何文刚显得很不好意思。牛晓丽好像一点也没怪罪何文刚的意思,而且何文刚没料到,这丫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何文刚的脖子哭,哭得比她亲老子死了还伤心。
周围的人都惊诧地看他俩。何文刚脸又发烫了,何文刚拍拍牛晓丽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说,行了,好多人看呢。牛晓丽这才松开了手臂。
在一阵一阵的唢呐敲锣声中,吊唁的人还在继续来往,有本村的,有外村的,多数何文刚不认识。
这时候,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王福贵的老婆和她儿子来了。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何文刚的母亲和哥哥都很紧张!何文刚的心也提到了嗓门眼上了。
几年不见,王福贵的老婆变得又瘦又老,满头白发,走路蹒跚缓慢,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刮倒似的。王福贵的儿子三十出头,矮矮胖胖的,像个黑铁塔,应该遗传了王福贵的基因。
看着眼前的仇家,一件往事在何文刚的心头久久没有隐去。那一年暑假的下午,十二岁的何文刚给家里放牛,他把牛拉到南坡的荒滩上,那儿有一些嫩草,牛儿在埋头吃草,何文刚躺在地上入迷地看一本小人书。不知过了多久,何文刚转眼一看,牛不见了。他一下子慌了,立马四处寻找。不远便是王福贵家的地,王福贵的老婆和弟弟、弟媳妇正在玉米地里劳作。何文刚跑过去,惊恐地看到他家牛被拴在路边的大柳树上,地拐角的几株玉米秧没了头。何文刚知道闯祸了,牛一定吃了王家的玉米秧。她那个弟弟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跑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柳条,骂着难听的粗话,准备要好好收拾一顿何文刚。但王福贵老婆拼命地拦住了他。她快速地把牛缰绳解下递给何文刚,说,你快走吧,你快走吧!在她的弟弟高一声低一声的谩骂声里,何文刚战战兢兢地拉着牛赶快离开了。至今何文刚都不明白王福贵老婆当初为什么没打自己?
王福贵的老婆和儿子慢慢走到灵堂前。大家窃窃私语,有人说,他们怎么来了,怕是要闹事儿……
但在阴阳师们的唢呐、敲锣声里,王福贵的老婆和儿子并没有想要闹事的样子。他们手拿祭纸,很认真地磕头,烧了祭纸。
何文刚听见王福贵的老婆边烧纸钱边自言自语说,大柱哥,我送送你,事儿过了就过了,你和我家富贵在阴间就不要结仇了,做个好弟兄吧!
王福贵的老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竟然还走到何文刚母亲面前说了几句话。这应该是二十年多年来,两个女人的第一次说话吧!
何文刚母亲嘴角颤巍巍地动,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她忽然抱住了王福贵的老婆,两个女人拥抱而泣!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阴阳师们的唢呐、敲锣声也暂停了,人们静静地看着,两位满头白发的女人紧紧相拥着,放声大哭。
何文刚听见母亲边哭边哽咽地说,刚娃他爸终于……能瞑目了……
何文刚感到他的脸很烫,眼睛很酸!竟淌下了眼泪。
这时候,何文刚忽然想到想到一件事。他走过去问舅舅,我爸的丧事念悼词吗?
舅舅显得很为难地说,算了吧,不念了。
何文刚说,舅,要念。我现在写。
何文刚舅舅一脸惊诧地看何文刚。何文刚固执地坐在放纸钱的条桌前,拿起笔刷刷地埋头写了起来,写着写着,眼泪竟又一次流出来。牛晓丽走了过了,给何文刚递过了纸巾,他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写。写好了,何文刚走到老板那儿,对他说,刘总,我想请您给我父亲致悼词。老板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五点多,何文刚父亲丧事的追悼会在肃穆气氛中举行。
老板用他那蹩脚的湖北普通话念悼词。悼词简述了何文刚父亲的一生,也说了他劳改服刑的事,再一次表达了对王福贵一家的深深歉意。老板还在悼词中特意加上了儿子学业有成,工作敬业,业绩突出。除了老板加的那几句话,何文刚认为他给父亲写的悼词,合情合理,不卑不亢。而且,那天何文刚也不知怎么来了勇气,还上前面对幸福村的父老乡亲说了几句很有水平的答谢语。
何文刚望了望灵堂上父亲的遗像,忽然感觉父亲灰沉沉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父亲的葬礼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何文刚的心情一直快乐不起来。
这天下午,他倒休不上班,便约上女朋友牛晓丽一块去散步,他们走在河坝边的滨河路上。冬日的黄河水泛着温柔的光芒,两岸大片的芦苇舞动着身姿,迁徙的候鸟群翔集栖息。
牛晓丽忽然说,何文刚,你还没向我道歉呐?
何文刚愣了,瞪大眼睛。
牛晓丽说,你父亲去世的事。
何文刚立即面红耳热,羞愧得不知怎么说。
牛晓丽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一个人死了,我们应该宽恕他的一切,更何况他是你的父亲。其实,你最后做得对!
何文刚的手握着牛晓丽的手,攥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