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开奇
疫情岁月,北京真容剧场将在国家话剧院小剧场推出当代经典帕特里克·马勃的《亲密》(Closer);剧院方为市场与大众计,改剧名为《偷心/CLOSER》。《亲密》无疑是20世纪90年代直面戏剧的重磅之作,同样也是最成功之作。从1997年开始《亲密》就在伦敦、纽约和世界各地旋风般地热演,连获1997年伦敦标准晚报最佳喜剧奖、伦敦评论圈最佳戏剧奖、1998奥利弗最佳新剧奖和1999年纽约戏剧评论圈最佳外国戏剧奖等一系列大奖。
《亲密》由马勃自己导演,于1997年5月首演于伦敦国家剧院300人座的科蒂洛伊小剧场。当时,他认为该剧能在科蒂洛伊小剧场演上三个月已是万事大吉了。未曾料想后来先转至国家剧院的利特尔顿剧场,1998年3月转往伦敦西区夏弗特斯伯里大街的莱瑞克剧院公演。1999年3月25日至9月9日《亲密》上演于纽约百老汇位于西四十五街239号的音乐厅剧院。除了伦敦及纽约,该剧还上演于全世界50多个国家,从捷克到俄罗斯,从澳大利亚到阿根廷,从冰岛到以色列。它如此风靡,以至它有自己的网站WWW.CLOSER.CO.UK. 。《亲密》的风格颇为严肃悲凉而仍被马勃称之为喜剧,这与契诃夫、麦克多纳等剧作大家们一系列严肃悲凉的“喜剧”作品相似;为定义这类作品,西方戏剧理论界以喜剧Comedy为词根,出现了“严肃喜剧”,即:Serio-comedy 或 Dramedy这一新词。
就剧作而言,《亲密》并无一条很强的情节线,而是以四年半时间跨度内的一系列短暂场景来揭示四个人物间不断变换的关系。马勃在1999年的访谈中这样谈到《亲密》的戏剧结构:“我当时就想做一部正剧来发泄这一切的愤与怒。我希望把戏剧的能量构建在优雅与粗俗间的张力之上。”在这部结构精巧的剧中,四位人物四年半的情感命运在十二场戏中得以细腻展示;场景毫无重复,四位人物也从未同台出现。
就舞台展现而言,《亲密》是一部充满诱惑的演出。身置观众席中,人们不禁会为某种似曾相识的场面而心跳,这似乎是一部窥测人们内心私处之剧,一部当代社会婚姻情爱的镜像之剧,无疑它会令某些观众产生不适的感觉。显然,马勃的《亲密》不是一部正剧或悲喜剧,该剧的绝望搞笑及透心悲哀的特质符合今日概念的严肃喜剧。
作为英国著名剧作家和导演,帕特里克·马勃同萨拉·凯恩等新生代剧作家一样是英国当代直面戏剧的代表人物之一。帕特里克·马勃1964年出生于一个英国中产阶级的犹太家庭,在英国温布尔顿长大,就读于牛津大学英文专业。与其他剧作家不同的是他在广播剧与电视剧编导上获得了成功之后开始了他的戏剧创作。他的主要作品为先锋派喜剧,揭示当代社会赤裸裸的性、暴力、堕落的城市文化。他刻意探求当代生活情感的本质以及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以来政治及文化变迁下的生活形态。他的早期戏剧作品为《商人的选择》(1995)和电视剧《朱丽小姐之后》(1995)。在《亲密》之后,马勃的剧作还有《霍华德·凯兹》(2001)、《音乐家们》(2004)和《唐璜在苏荷区》(2006)等。
当马勃刚导完《亲密》时,他绝未料到此剧会风靡世界。1999年10月,他在访谈中说:“我一直认为我的第一部剧作《商人的选择》是部商业戏,而《亲密》是部揭示人性个体的戏,这也是美国戏剧界的观点。看来我完全错了。”不管是喝彩或是抨击,在潮水般的评论声中,《亲密》成了新闻传媒的热点,也引起了观众极致的反响。该剧英国剧组原班人马在纽约百老汇的演出也掀卷了一阵风浪。
对众多戏剧评论家来说,《亲密》第一眼看来仍是一部爱情作品。英国《每日邮报》的麦科·考温尼认为它是一部“最佳表演、最性感并且最具精神力量的戏”。美国《姿彩》杂志评论说,“来自伦敦的一部深刻、刺激的成年人新剧……伤感而时尚,绝望的搞笑及透心的悲哀。”《新闻周刊》则说,“一部令人震撼的、黑色幽默的戏……”
《亲密》是一部横跨现代性與后现代性交织的剧作,观众被置入一种崭新的叙事。在舞台上,剧中人物的质感带着某种“扭曲”,语言十分口语化甚至粗野;人物语言是真实的,但人物形象仍带着素描感。剧场内观众的情感参与十分强烈,第四堵墙却始终隔离其间。邮差公园一景将开场与终场连为一体使舞台场景充满了联想与呼应。这些不同风格的元素被作者融合为一种精致得体的风格,将故事的一幕幕场景推向高潮,再一场场循序倒回。
《亲密》的主题围绕着婚姻与爱情的“绝对真诚”这一核心。剧中的人物都不得不面对真相,只有艾丽丝对“真诚”无动于衷。对于丹安,真诚是人与动物的区别,艾丽丝则热爱她的原始主义,她的与众不同在于她不在乎人的属性;最终她仍无法面对真相而离开了丹安。剧中其余三人则执着于真诚而逼迫对方袒露真相,不管这种真诚造成何种情感的痛苦。可悲的是尽管真相得以袒露,情感却彻底破裂。真诚没能使任何人“亲密”而只有破碎。
在《纽约杂志》的评论中,约翰·西蒙写道:“马勃的故事场景简短而断续,其间私密的对话被当众高声言说;这种简短的交互对白恰如古希腊戏剧的争辩,偶尔的长白也只有不断停顿的两三行,但这并不是品特语言的风格,更像是心跳的悸动……《亲密》不仅吸引了你,而且穿透了你。”剧中某些残酷的语言折射了作者所暗示的人类的动物性。当安娜说拉里“善良”时,丹安厉声指责:“别跟我说‘善良’。‘善良’是愚蠢,‘善良’会毁了你。”
马勃对《亲密》的结语是:“这是一部悲凉的喜剧。”剧中舞台上从首场到终场,四个生命身后的背景是一片陵园和一块块墓碑,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剧中的爱是迷乱狂痴的,爱之愈深,苦之愈烈。马勃在剧中毫不放松地逼迫着人们向剧中人一样地拷问自身“我们为何相爱?”“我们为何背叛我们深爱的人?”“我们为何伤害我们深爱的人?”这种对当代社会两性关系的堕落、迷茫与沉沦的赤裸呈现,迫使人们不得不直面这种情感困境和社会困境。我想这正是九十年代以来英国直面戏剧的社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