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绝命“毒鼠”

于冰

2023年1月5日，墨西哥军警与锡那罗亚贩毒集团激战后，奥维迪奥家的大门被子弹打穿。

多架飞机遇袭，爆炸的黑烟弥漫整座城市，学校停课，体育赛事取消，政府大楼关门……

以上这些不是电影情节，而是真实发生在墨西哥境内的场景。

2023年1月5日，墨西哥安全部队在西北部城市库利亚坎抓捕该国最大贩毒集团——锡那罗亚贩毒集团头目、绰号“毒鼠”的奥维迪奥·古兹曼（下文称奥维迪奥）。他的手下与安全部队大打出手，冲突造成50多人伤亡。

数十年来，墨西哥历届政府都立誓要打击贩毒团伙。但贩毒集团非但未被铲除，反而不断有军警、政要被其杀害，国家也多次陷入暴力的血腥漩涡。抓“毒鼠”的艰难过程，正反映了这一现实。

1月5日凌晨，天还未亮，库利亚坎的一处住宅响起了汽车启动声。奥维迪奥带着几名手下乘卡车出发，准备去偷袭国民警卫队。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被盯梢许久。6个多月前，墨西哥安全部队与墨国家情报中心、锡那罗亚州地方当局通力合作，对他展开严密的监视。

没多久，卡车在一个临检地点停下。那是抓捕人员设置的假关卡。军警迅速将其包围。奥维迪奥和手下发现情况不对，向车外疯狂扫射，企图趁乱逃窜，但还是在军警优势火力压制下束手就擒。

深知“毒鼠”能量的墨西哥军警不敢怠慢。为将他迅速转移至墨西哥城，军方出动两架军机等在库利亚坎机场。杀红了眼的毒贩们冲向机场，疯狂地向飞机射击，企图阻止奥维迪奥被带走。

据当地媒体报道，至少有两架飞机被毒贩们的子弹击中，其中一架为军用飞机。飞机在受到“大量枪击”后不得不紧急降落，所幸无人受伤。另一架被击中的是墨西哥国际航空公司的民航客机。航空公司在当天晚些时候发布通报称，一架原定从库利亚坎飞往墨西哥城的客机在准备起飞时，机身后部多处中弹，液压系统受损。机上没有乘客或机组人员受伤。

武装毒贩点燃停在路边的卡车。

乘客大卫·特莱斯告诉记者，他当时和妻儿都在飞机上。“当飞机加速滑行准备起飞时，可以听到离飞机很近的地方响起了枪声，大家立刻趴下。枪声大概持续了15秒。”没多久，一张疑似是客舱内的照片在网络流传，人们神情恐慌地蜷缩在狭窄的过道和座位空隙里。

机场遇袭的同时，库利亚坎市区内的情况也很混乱。锡那罗亚州公共安全部长卡斯塔涅达表示，大批贩毒集团成员出现在多个主要道路，故意点燃停放在道路中央的车辆，爆炸引起的浓烟升起在半空。

交火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库利亚坎市官员表示，武装毒贩与墨西哥安全部队直接交火冲突的案件有12起，此外还发生了25起抢劫事件，有250辆汽车被毒贩纵火烧毁用来封锁道路。墨西哥国防部长路易斯·克雷森西奥·桑多瓦尔在记者会上说，有10名军人在执行任务时殉职，35名军人受伤，19名武装毒贩被击毙。

当天晚些时候，军机将奥维迪奥送到墨西哥城。他被关押在墨西哥安全级别最高的“高原监狱”，等待接受法院审判。

库利亚坎是墨西哥锡那罗亚州首府，也是锡那罗亚贩毒集团的据点。有种说法是，真正统治当地的不是州长和其他官员，而是這个贩毒集团。

早年间，奥维迪奥的父亲、绰号“矮子”的华金·古兹曼（下文称古兹曼）建立了锡那罗亚贩毒集团。他“发明”了形形色色的新运毒方式——在美墨边境修建了一条集通风、电力和轨道于一体的秘密地下通道，可将毒品偷运到美国；开办辣椒粉罐头厂，把毒品藏在罐头里“出口”到美国……贩毒集团势力的日益猖獗，最终让墨西哥和美国政府感到难以容忍。

1993年6月，古兹曼在危地马拉被捕，随后被押解回墨西哥，以贿赂和贩毒等罪名被判处20年监禁，关押在一所高度设防的监狱里。可他几乎买通了所有的狱卒，可以在狱中看电视、点餐、会情人。后来，胆大妄为的他在牢房里挖暗道，找机会逃离监狱。从2001年至2015年，古兹曼共越狱两次。2016年，他被墨西哥政府第三次抓捕；2017年被引渡至美国；2018年被判贩毒、谋杀、洗钱等10项罪名全部成立，继而被处以终身监禁和126亿美元（约合853亿元人民币）罚款。

古兹曼被抓后，他的儿子们接管了生意。据说，古兹曼究竟有多少孩子，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有人推测，他至少与4名女性生下了一二十个孩子。

华金·古兹曼

奥维迪奥5岁时，被送到墨西哥南部的一所名校。读完小学五年级，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尚不清楚他在青少年时期的余下时间里做了什么。美国政府称，奥维迪奥从18岁开始帮父亲贩毒。到24岁时，他已成为贩毒集团的核心成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研究所副研究员高波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贩毒集团的头目都是靠所谓的“实力”上位，不排除奥维迪奥是通过内部斗争或其他手段，压倒其他派系，成为“矮子”的接班人。

奥维迪奥掌控着11个毒品实验室，每月毒品产量可达1300公斤至2200公斤。这些毒品被销往美国、加拿大等国，奥维迪奥等人可获取触目惊心的非法收入。他的生活可不像老辈毒枭那样低调。他在多个社交网站上开设账号，经常高调发布与妻子阿德里亚娜·梅萨的奢华生活照片。

锡那罗亚贩毒集团何以在墨西哥横行多年？

外界认为，古兹曼和奥维迪奥通过贩毒获得巨大的利润，再以毒品利润进行“大手笔”的贿赂。从高层官员到最底层的行政执法人员，都被他们收买，成为“自己人”。遇到不听话的人，贩毒集团会使用暴力手段胁迫对方，直至将对方杀害。近些年，记者和官员遭到暗杀的事件在墨西哥屡见不鲜。

多年从事拉美研究的高波表示，墨西哥国内存在严重的经济社会不平等及贫困问题，国家机构间的横向监督失效，底层的力量无法对政府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监督，从而破坏了民主制衡机制，产生了严重的体系性腐败。不少实证研究表明，在拉美国家“贫困且不平等”的社会中，相似的状况广泛存在。

奥维迪奥继承了父亲的凶狠。他曾下令杀害多名贩毒组织成员，以及被怀疑是警方线人的平民，甚至包括一位拒绝在他婚礼上唱歌的流行歌手。

2019年10月，墨西哥警方一度逮捕了奥维迪奥。他的手下立即通过“内线”劫持了参与抓捕行动的35名警察的家人，声称要杀死他们，把库利亚坎变成“人间炼狱”。没多久，墨西哥法官宣布释放奥维迪奥。这次“向毒贩低头”的做法引起墨西哥各界的质疑。

高波说，奥维迪奥当年被当场释放，是墨西哥国内政治体系被毒品和腐败吞噬的结果。盘踞在墨西哥几十年的贩毒集团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以大批当地居民为“人质”，与政府抗衡。而政府为避免平民出现大规模伤亡，只好释放奥维迪奥。此次墨西哥政府不惜代价抓捕奥维迪奥，说明当局下了很大的决心。同时，执行任务的军警进行了严密部署，抓捕之后迅速将其转移到安保严密的地方关押，以防重蹈覆辙。

2018年，美国政府悬赏500万美元（约合3387万元人民币）通缉奥维迪奥，罪名是他在2008年至2018年期间与哥哥一起从墨西哥向美国贩卖可卡因、甲基苯丙胺和大麻。目前，美国正在寻求以贩毒罪引渡奥维迪奥。

外媒报道，奥维迪奥此次被抓的时间节点很微妙。美国总统拜登于1月9日到墨西哥参加北美领导人峰会。美国缉毒局一名前官员认为，逮捕奥维迪奥的行动似乎是为了在拜登抵达墨西哥前让美方安心。过去，墨西哥政府也常在重要会谈前逮捕大毒枭。

高波说，反毒是美墨两国进行多年的议题。美国方面不断给墨西哥当局施加压力，墨西哥政府也会做出一些“成绩”给美国人看。不排除墨西哥方面以奥维迪奥为筹码，与美国在非法移民、两国贸易等多个问题上讨价还价，让美国做出让步。

不过，古兹曼、奥维迪奥等头目相继落网，还是无法让贩毒集团在墨西哥彻底消失。他们很快会选出下一位“继承者”。有美国这个庞大的毒品消费市场存在，无论墨西哥当局如何打击贩毒组织，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反毒战，很难成功。正如一位墨西哥媒体人所说：“美国人总是指责我们贩毒。但是，如果美国没有那么多瘾君子，墨西哥就不会成为现在这种贩毒活动集中地。”

生于1990年，墨西哥锡那罗亚贩毒集团头目华金·古兹曼之子，他在父亲落网后成为该集团头目，2018年被美国政府以贩毒罪名通缉，2023年1月5日被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