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党派系势力发展态势变化及对未来政局影响

□ 温天鹏 海涵

民进党长期以来一直有派系共治的权力结构，派系领袖之间的协商，决定了民进党权力分配、主要决策和发展路线，民进党的派系纷扰是党内权力多元化必然结果。各派系在党内的政治势力，随着政治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分化重组。台湾即将迎来“九合一”选举，民进党各派系竞争呈现白热化状态，“新潮流系”“英系”“正国会”“涌言会”等各派系内斗不断，各领域竞争层级不断升高，党内各派系动作频频，争相“卡位”布局，争夺提名话语权，最终牵动“后蔡英文时代”民进党接班政治布局。

一、民进党内各派系政治生态发展趋势

民进党权力核心改组牵动2024年选举。民进党各派系人员担任中常委、中执委以及党部主委的比例，反映出当下派系的势力变化。2022年政治形势看好，各派系莫不铆足劲推出新人争取提名，准备大举进军地方议会，导致派系在党内初选中杀红眼，攸关县市长提名与辅选的各地党部主委一职也厮杀激烈。2022年5月22日，民进党党部主委选举，积极扩张版图的“英系”拿下台北市、台南市、云林县、嘉义县、金门县、花莲县、台东县7席，成为最大赢家，在多县市面临挑战的“正国会”，最后守住5席。7月17日，民进党召开全代会，并举行两年一度的中执委、中评委及中常委选举，党内权力核心进行改组。中常会作为民进党最高决策机关，将制定2024年选举初选规则，党内各派系竞争激烈，都严阵以待，全力固票、拉票。有意争取2024年选举的各派系人马都进驻中常会。民进党先选出30席中执委，之后30位中执委再互选10人为中常委，最终泛“新潮流系”获得3席再次成为最大赢家。

掌管党纪中评委选出11人，包括黄文益、陈坤荣、许文献、赖瑞隆、吕孙绫、管碧玲、陈文治、林宜瑾、李伟智、王博程、林宝兴。中评委主委部分，“英系”推出资深台湾立法机构民意代表管碧玲、“新潮流系”推出赖瑞隆，“苏系”成关键一票，最后“苏系”回归“新苏联盟”，赖瑞隆胜出任中评会主委。

此次选举有以下几个观察点值得关注：一是从2014到2022年，从5届民进党中执委派系变化看，“新潮流系”一直是席次最多的派系，而且持续增加，坐拥民进党第一大派系巨大优势，其组织结构严谨，现又区分为北流、中流及南流，使其成为未来不管谁接班蔡英文都是不得不仰仗的政治势力；二是“新潮流系”3席中常委中，有亲赖清德的台湾立法机构民意代表林俊宪进入中常会，加上相对友好的陈世凯、何志伟两席，“赖系”正式进军民进党权力核心；三是前民进党主席卓荣泰与前秘书长罗文嘉催生的“民主活水”，今年首度抢进中执会，由台湾立法机构民意代表洪申翰办公室顾问许菡芸取得一席中执委，“民主活水”未来前景值得高度关注；四是中执委选举因“新潮流系”高雄市议员高闵琳与“涌言会”台湾立法机构民意代表赵天麟同票，意外上演2020高雄党部主委选举的场外加赛，抽签结果，高闵琳当选中执委，可预见未来“新潮流系”与“涌言会”在高雄争夺地盘将会持续下去，但随着“涌言会”领导人林崑海过世之后，其他派系磨刀霍霍抢夺“涌言会”资源，面对“新潮流系”的强力压制，“涌言会”恐进一步落下风。

随着蔡英文第二任期进入后半段，民进党派系势力进入新一轮板块移动变化期，党内派系争夺愈演愈烈，引发党内政治格局再次重组。民进党内派系起落浮沉，除了党内选举制度变迁之外，党内权力递嬗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台湾学者柳金财认为，民进党看似均衡派系权力分配结构，其稳定性是暂时均衡，一旦引入元老及青壮派世代交替权力交接，暂时平衡权力结构便存在可能被打破的外在权力挑战。例如，熟知绿营派系运作人士分析，林崑海过世“涌言会”一定会出现势力消长，未来“涌言会”的人一部分可以靠向地方县市首长，另一部分可能会靠向过去与林崑海关系不错、被视为“英系”的黄承国势力，政治版图恐遭“英系”进一步蚕食鲸吞。

2022年民进党“中执委”30席各派系分布

二、2022年“九合一”选举党内各派系势力竞争激烈

蔡英文凭借执政优势全力主导2022年县市长选举，为卸任之后政治布局铺路。2022年“九合一”选举不只是2024年选举前哨战，也是2020年选举延长赛。2021年民进党全代会通过2022年“直辖市”与县市长提名特别条例，6个“直辖市”市长候选人由党主席依征召办法提名，原本要办初选的新竹市，后来也改成征召。目前提名的18个县市长参选人，除了台南市、高雄市、嘉义县三个县市是现任、屏东县以初选决定人选，其余14位县市长均为党主席蔡英文“钦点”，直接征召出战，这在民进党选举史上还是第一次。这次县市长提名，起初从新竹市跳选桃园市的林智坚，是党团总召柯建铭子弟兵，就是蔡英文“钦定”，不过深陷“论文抄袭”风波，已宣布退选，由桃园市在地台湾立法机构民意代表郑运鹏接棒参选；受到林智坚、柯建铭力荐参选新竹市市长的新竹市副市长沈慧虹，也属同一阵线；争取连任的台南市市长黄伟哲与高雄市市长陈其迈，也算亲蔡英文人马，嘉义县翁章梁、苗栗县徐定祯、南投县蔡培慧、台东市刘櫂豪、台北市陈时中也都是“英系”人马，进入“后蔡英文时代”的“英系”实力相当雄厚。

2022年民进党中常委10席各派系分布

民进党如火如荼进行各地议员初选，县市议员选举被很多派系认为是“关键一战”，若能借此次选举壮大，将在党内说话更有分量。“后蔡英文时代”议员选举竞争层级升高，各派系不仅火力全开强力动员，派系之间的厮杀更是烽火连天，堪称近年来竞争最激烈的战役，党内人士以“派系重整的战国时代”，形容此次党内派系竞合状况。有些派系把初选当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砸钱毫不手软，但这种方式也造成恶性竞争，为了把对手压下去，什么招式都使得出来。“英系”与“正国会”为了新北市第九选区撕破脸，“正国会”与长期合作的“英系”产生摩擦，也成为未来“正国会”存续的分界点。选战期间，“正国会”启动2022年“台湾正连线”，在派系掌门人、民进党新北市市长参选人林佳龙领军下，提出“台湾正名”、以公元纪年等诉求，拥抱深绿基本盘。这些动作对林佳龙新北市市长选情未必有帮助，但有利于拓展“正国会”版图，为下场选战秣马厉兵。

“涌言会”与“新潮流系”在高雄正面开火，成为近年来民进党内派系厮杀的指标性地方。2022年高雄市议员初选，隶属于“新潮流系”的陈菊系统(简称“菊系”)与“涌言会”杀得难分难解。“菊系”一再批评赵天麟身为党部主委，却只扶持自己支持的参选人，控诉高雄市党部不中立，但“涌言会”新人也反批抹黑。双方大战的结果，“菊系”7位新人“全垒打”赢得初选，“涌言会”推出的4位新人两胜两败，有意问鼎议长之位的现任议员蔡昌达却遭滑铁卢，虽然“菊系”也有寻求连任的议员高闵琳意外落马，“涌言会”仍被视为惨败。议员初选失利，“涌言会”也失去党部主委之位。“菊系”原推出立法机构民意代表许智杰角逐高雄市党部主委，和寻求连任的赵天麟相争不下，隶属“英系”的高雄市市长陈其迈介入协调亦未成功。议员初选后，眼看形势比人强，赵天麟同意不竞选连任主委，“菊系”改推许智杰胞弟许智善同额参选，最终唯一候选人许智善顺利当选高雄市党部主委。

派系竞争是民进党常态，愈逼近蔡英文卸任时间，党内打杀也将愈发激烈。各种党内选举虽然杀到刀刀见骨，但冲突之后又会回归团结，遵守游戏规则，屏东县县长初选之争就是最佳例子。“英系”周春米与“新潮流系”钟佳滨及庄瑞雄三强竞争屏东县县长党内提名，初选打得不可开交，被称为史上最激烈民进党屏东县县长内战，最终周春米出线，三人握手言和，即使会有裂痕，不过按照民进党“敌来者相助、敌去则互攻”派系斗争模式，仍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三、民进党派系要角相互竞合对未来政局影响

赖清德、苏贞昌和郑文灿都已经表露问鼎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的企图心，蔡英文也在研判年底选举的各种发展，让各方人马相互竞争、派系互相制衡，目前各方也都维持“尊蔡”路线。赖清德提到两岸关系延续蔡英文路线，郑文灿在蔡英文征召县市长候选人过程中大大出力，苏贞昌愿意让女儿、立法机构民意代表苏巧慧，“苏系”子弟兵、立法机构民意代表吴秉叡等，都投入民进党新北市市长参选人林佳龙辅选阵营，就是给蔡英文面子。

长期以来“新潮流系”都扮演党内幕僚及政策规划角色，一向是党务运作核心及党主席所依赖的政策智囊。然而随着近年来“新潮流系”内部要角逐渐成为一方诸侯，其政治势力在党内逐年上升至第一大派系，从幕后走到台前的企图心越发强烈，转型谋求成为党的领导角色已是人所共知。目前赖清德暂居2024年竞逐者领先位置，赖清德势力逐渐进驻民进党中央权力核心，进一步提升赖清德2024年“出线”的机率。意欲问鼎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的赖清德，也从过去对党职选举较不接触，开始积极部署党员票、党代表席次。而各界看好赖清德可望接棒台湾地区领导人，党内各系统自然“愿意投资”，为赖清德阵营在党内合作争取到相当大空间。而赖清德隶属的“新潮流系”，大势已定下没有不支持的理由。此次党职选战“新潮流系”3席中常委，其中立法机构民意代表林俊宪、台中市议员陈世凯都属赖清德子弟兵。支持赖清德的民进党前主席卓荣泰与前秘书长罗文嘉主导的“民主活水”连线，纷纷走访各县市，向党员拉票，就是在为赖清德拉拢党员票。握有党员大户的“绿色友谊连线”因台北市主委改选与“英系”产生冲突，“民主活水”也与“绿色友谊连线”保持默契合作。“绿色友谊连线”何志伟当选中常委，则是获得卓荣泰势力的“民主活水”支持。卓荣泰因为历经2020年初选立场比较偏向赖清德，何志伟可以算作一半支持赖清德。不过党内大佬洪奇昌指出，赖清德若要更上一层楼成为台湾地区领导人，就必须超越自身派系，接纳其他派系、寻求更多合作，并全力配合与辅佐蔡英文的政策。目前赖清德拥有2席半中常委支持，能否在2024年有公平初选的机会，主要仍需观察蔡英文与“英系”后续变化，以及年底民进党选举成绩。目前来看2024年初选赖清德要取得优势并非易事。

由于2020年党内初选蔡英文、赖清德之争裂痕仍在，蔡英文有意打压赖清德势头显而易见。“英系”被指积极布局，让台湾地区前副领导人陈建仁成为下届党内台湾地区领导人人选，并安排让他入党，取得参选资格。外界猜测蔡英文想以陈建仁压制赖清德。今年民进党全代会大造势时，民进党主席蔡英文开幕致辞时，开始就问候第一次以党员资格参加会议的陈建仁。整场全代会造势几乎把赖清德抹去。当然陈建仁一直强调无意参选台湾地区领导人，但政治风向变幻莫测，即使陈建仁不投入2024年选举，他也是蔡英文未来政治布局中的关键角色。

“英系”与“正国会”展开合作，蔡英文欲借助林佳龙制衡赖清德。“正国会”此次中评会改选支持“英系”管碧玲，但最后人数不敌“新潮流系”立法机构民意代表、高雄市赖瑞隆。加上“正国会”龙头林佳龙愿意投入新北市市长选举，故而“正国会”未来初选立场也可能靠近蔡英文。民进党新北市市长参选人林佳龙宣布，邀请桃园市市长郑文灿担任新北市南半部选区总督导，前立法机构民意代表徐永明认为，蔡英文不断劝说“正国会”龙头林佳龙参选新北市市长，原因在于这次“六都”选举决定接班梯队，“蔡英文要把林佳龙拉到接班梯队内”。2022年新北市市长选举，对蔡英文而言如何防范赖清德或许是2024年布局的关键。当然林佳龙若当选新北市市长则不可能参与台湾地区领导人竞选，不过面对民意支持度极高的侯友宜，其当选难度极大。若林佳龙未当选新北市市长但选票开得很高，则可能循之前蔡英文模式，角逐党内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

与此同时，属于元老世代的行政部门负责人苏贞昌也展现出参选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的企图心，导致青壮世代权力接替焦虑及集体政治反弹，纷纷由对苏贞昌暂时性支持，转为有意向其权威挑战。最关键还在于2022年县市长选举，若选不好，作为行政部门负责人的苏贞昌也得负起败选责任。从党内世代交替强大压力评估，已经75岁的苏贞昌代表民进党2024年出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苏贞昌未来在全代会力挺蔡英文执政，“苏系”若届时被迫选边站，想必也是站在“英系”这边。“涌言会”一席中常委由立法机构民意代表王定宇担任，看起来也是靠近蔡英文。同时，林佳龙领军的“正国会”以及苏贞昌手下的“苏系”，以往在新北市竞争相当激烈，林佳龙参选新北市市长，“尊苏”态度相当明显，屡屡夸赞苏贞昌昔日担任台北县县长(新北市前身)政绩，更称苏贞昌是自己的靠山。

郑文灿为蔡英文属意接班对象，但其优势与挑战并存。隶属“新潮流系”北流的郑文灿被认为是能与南流赖清德一拼的人选，加之蔡英文与郑文灿关系相当紧密，更一度传出是蔡英文属意接替苏贞昌的行政部门负责人人选。届时赖清德与郑文灿对决，“新潮流系”内部将角力到何种程度，牵动民进党整体布局。但郑文灿也有不利因素，一是去年4项“公投”虽民进党大获全胜，但在桃园市“公投”皆输，被解读为郑文灿护盘不力；二是桃园市多次现疫情破口，针对郑文灿防疫不力的抨击不断出现。郑文灿身上集合的不利因素，一举消除的方法或许就是成功守住2022年桃园市市长选举，同时也得积极寻找为自己抬轿的方式，到各地积极辅选累积政治能量。但受林智坚“论文门”事件冲击，民进党前立法机构民意代表郑宝清不听劝退，宣布脱党参选桃园市市长，绿营在桃园市出现分裂形势，党内虽力求止血，实际负面效应已波及其他地方。蔡英文因力推林智坚逐渐失去公信力，而与林智坚捆绑在一起的郑文灿也受伤颇重，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若赖清德与郑文灿对决争取党内出线，目前看来郑文灿赢面越来越小。

总而言之，民进党派系政治已经从党内延伸至台湾当局行政职位分配，也扩及中央层级与地方层级党政职位分配。2022年“九合一”选举成为观察民进党各派系势力发展态势以及有意参选2024年台湾地区领导人党内要角实力的重要风向标。选战结束后，赖清德、郑文灿、苏贞昌以及陈建仁，各自拿下多少辅选战功，乃至于林佳龙在新北市市长选举的得票表现，势必都将对民进党2024年之争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