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庆超
(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北京 100017)
1935年1月中共中央在长征途中举行遵义会议,实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伟大的历史转折。遵义会议作出改组中央领导机构等重大决策:(一)毛泽东同志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二)指定洛甫同志(即张闻天)起草(遵义会议)决议,委托常委审查后,发到支部中去讨论。(三)常委中再进行适当的分工。(四)取消三人团,仍由最高军事首长朱(德)、周(恩来)为军事指挥者,而恩来同志是党内委托的对于军事指挥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扩大会完毕后,中常委即分工,以泽东同志为恩来同志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并决定决议到支部讨论时,指出华夫同志的名字(华夫即A名,常用此名在军委刊物《革命与战争》上发表许多文章,特别是短促突击的文章)。在团以上的干部会中才能宣布博古同志的名字。”“决议发出以后常委各同志——毛张陈——均到各军团干部会中传布决议。在一切会议中对于政治局扩大会决议是积极拥护的。”[1]然后,中共中央率领红一方面军继续长征。2月初到达贵州、云南、四川三省交界的“鸡鸣三省”地区。2月上旬中共中央举行“鸡鸣三省会议”,彻底实现遵义会议的一系列重要决策。鉴于这段历史错综复杂,笔者根据文献资料、当事人回忆和实地勘查,在“三对照、三印证”基础上,提出管见如下。
长征途中,军情紧急,瞬息万变,时不我待。中共中央遵义会议作出的一系列重大决策,在继续长征、艰苦转战、突破国民党军队围追堵截中,亟须落地、落实、完成。中共中央在“鸡鸣三省”地区召开的一系列会议,完成了遵义会议尚未来得及完成的任务。
中共中央在继续长征途中召开“鸡鸣三省会议”势在必行。遵义会议后,一方面,由于遵义会议批判了原来主持中央工作的“左”倾教条主义代表人物博古(秦邦宪)的严重错误,决定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再进行适当分工,博古已经不能再作为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继续行使中央领导工作的职能;另一方面,中共中央和红一方面军在长征途中随时会遇到许多亟须解决的军事问题、政治问题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迫切要求中央政治局、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及时研究、临机处置、果断决策。同时,中共中央在遵义会议确定的新方针亟须向红四方面军、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后来合编为红二方面军)、留在中央革命根据地的中央分局、国民党统治区的中共地下组织等进行传达、贯彻和落实。而且,在此期间,中共中央和红一方面军长征时,留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坚持南方游击战争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副主席、中央分局书记项英,多次致电中共中央,请求指导工作;并询问中央为什么不给中央革命根据地回电,为什么不对请示的重大军事问题和政治问题及时作出决断。这样,中共中央在“鸡鸣三省”地区开会,进一步全面落实遵义会议精神,变换中央主要负责人,对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重大军事问题和政治问题作出果断决策,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
中共中央“鸡鸣三省会议”作出一系列重大决策。遵义会议后,军情紧急,作战频繁,红一方面军继续长征途中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时而大踏步地前进,时而大踏步地后退,力图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1935年2月5日至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贵州、四川、云南交界的“鸡鸣三省”地区连续召开会议——“鸡鸣三省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朱德、陈云、博古、王稼祥、刘少奇、邓发、凯丰等。“鸡鸣三省会议”由遵义会议上决定在中央“负总责”的张闻天主持,作出重要决定:第一,确定战略方针。由于国民党军队调集重兵封锁长江,红军改变战略方针,暂缓渡江,在川、滇、黔边境地区机动作战,创造新的根据地。第二,缩编部队。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根据“鸡鸣三省会议”决定,颁发《关于各军团缩编的命令》:“为适应目前战斗的需要,并充实各连队的战斗力,以便有力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便于连续作战”,各军团进行缩编。红一军团编为2个师6个团,红三军团编为4个团,红五军团、红九军团各编3个团。除干部团外,红一方面军共缩编为16个团。第三,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依据遵义会议决定进行新的分工,根据毛泽东的提议,决定由张闻天代替博古在中央“负总责”(习惯上也称为“总书记”);决定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博古任红军总政治部代理主任。第四,通过张闻天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遵义会议决议)。第五,确定全国其他革命根据地和红军的组织形式与斗争方针。要求留在中央革命根据地指导全局的中共中央分局立即改变“组织方式和斗争方式”以适应新的斗争环境,在原来的中央革命根据地成立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央苏区分会,项英任主席,“在中央苏区及其邻近苏区坚持游击战争”。决定在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成立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分委员会(简称“军分会”),贺龙任主席。要求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的战略方针“是决战防御而不是单纯防御,是运动战而不是阵地战”。当时中央文献中阐发的决战防御——即毛泽东的积极防御思想,与“左”倾教条主义者过去推行的被动挨打的单纯防御,即消极防御具有本质的不同。毛泽东的积极防御思想,主张在全局上处于防御的情况下,红军要随机应变,依据实际情况,掌握战斗的主动权,在战斗中不仅仅是被动防御,要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敌人。实现红军从消极防御向积极防御的战略转变是遵义会议的重大决策,也是“鸡鸣三省会议”贯彻落实遵义会议精神的重要内容。
中共中央在“鸡鸣三省会议”作出的一系列重大决策,将遵义会议成果进一步具体化,标志着根据遵义会议精神全党全军在各个方面的重大战略转变,标志着全党全军从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军事上、战略上、策略上对遵义会议精神的全面贯彻和具体落实。因此,“鸡鸣三省会议”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张闻天是遵义会议确定的取代博古在中共中央“负总责”的具体人选。毋庸讳言,张闻天曾经犯过“左”倾教条主义错误。但是,他在中国革命实践中逐渐认识到“左”倾教条主义的严重危害,特别是长征途中与毛泽东一起行军,开诚布公,逐渐成为毛泽东的坚定支持者。因此,张闻天在遵义会议前夕毅然决然同“左”倾教条主义彻底决裂,最早同毛泽东、王稼祥一起,发起对“左”倾教条主义错误的坚决斗争,并首先把要变换中共中央领导的问题提了出来。在遵义会议上,张闻天根据与毛泽东、王稼祥商定的《毛洛王提纲》,第一个挺身而出,从理论上对“左”倾教条主义代表人物博古和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和坚决的斗争,赢得了遵义会议与会同志的高度信任。
张闻天取代博古在中共中央“负总责”是各种因素叠加的结果。在遵义会议上,为了挽救红军长征中面临的危局,为了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利益,为了中国革命走向胜利,张闻天以极大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勇气和彻底唯物主义者的无畏无惧的精神,置个人利益于不顾,第一个站出来,按照与毛泽东、王稼祥共同商量的意见,系统批判“左”倾教条主义对中国革命造成的严重危害,为实现中国革命的伟大历史转折作出重大贡献。所以,遵义会议上比较一致的意见是由张闻天代替博古在中共中央“负总责”。而且,张闻天早年在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和红色教授学院学习,并兼任共产国际东方部报道员,是共产国际认可的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由张闻天代替博古在中共中央“负总责”,对中国共产党来说,有利于共产国际同意遵义会议改组中共中央领导机关后新的领导人选,有利于团结原来犯过“左”倾教条主义错误的同志一道工作,有利于更好地团结全党,有利于充分发挥党内各个方面的积极因素。但是,由于遵义会议上张闻天再三推辞,更换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这个问题被暂时搁置起来。长征到达“鸡鸣三省”地区时,中共中央面临的各项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及时决断,更换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这个问题,才终于得到解决。当时在中共中央机关工作的刘英(长征中曾任中央纵队秘书长,后来与张闻天结婚)在《长征琐记》中回忆:“在博古准备交权时,凯丰一再向他说:‘不能把中央的权交出去’。博古没有听他的,还给凯丰说,应该服从集体的决定。这样,他把象征‘权’的几副装有中央重要文件、记录、印章的挑子交给了闻天。”当时的红三军团政委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的杨尚昆回忆:“2月5日到了‘鸡鸣三省’这个地方,常委决定闻天同志在党中央负总的责任。这是在当时条件下党的集体意志作出的选择,他的任职保证了毛泽东同志的军事指挥,在实际上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2]杨尚昆作为长征和遵义会议的参与者、见证者、亲历者和回忆者,从本质上说明了三个问题:一是张闻天在中央“负总责”“这是在当时条件下党的集体意志作出的选择”,二是张闻天在中央“负总责”的任职“保证了毛泽东同志的军事指挥”,三是张闻天在中央“负总责”“在实际上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
“鸡鸣三省会议”正式完成遵义会议确定张闻天在中央“负总责”的决策。长征过程中,全党全军的工作重心和首要任务是军事工作和指挥红军作战并赢得胜利。在开创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时期,毛泽东就与战友们创造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敌疲我打”的游击战争“十六字诀”。在中央革命根据地时期,毛泽东及时总结红军作战的丰富经验,形成“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歼敌人”的战略战术。1930年12月,红一方面军在江西宁都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反“围剿”作战,毛泽东在动员大会上作了鼓舞人心的动员讲话。他详细分析国内外形势,指出革命根据地军民战胜敌人的有利条件,阐述游击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战略战术,并专门撰写了上述对联来阐发和概括红军作战的战略战术思想。在毛泽东制定的战略战术指引下,红一方面军连续赢得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一至四次反“围剿”的胜利。张闻天取代博古在中共中央“负总责”,处理中央日常工作,主持召开中央会议,及时研究重大问题,坚决拥护和支持毛泽东的正确主张。这有利于中央团结一致鼎力支持毛泽东指挥作战,有利于毛泽东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地研究军事问题,有利于毛泽东集中精力专心致志考虑红军长征的战略方向问题。从1935年2月中共中央“鸡鸣三省会议”起,张闻天在中共中央正式履行“负总责”的重任。对此,张闻天特意在《延安整风笔记》中作了实事求是的说明:“在遵义会议上,我不但未受打击,而且我批评了李德、博古,我不但未受处罚,而且还被抬出来代替了博古的工作。”“当时政治局许多同志推举我当书记”。张闻天还写道,1938年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之前,在(从共产国际到延安的)王稼祥传达了共产国际的指示(中共中央领导机关以毛泽东为首)后,张闻天向毛泽东提出,党中央总书记的职务应该由毛泽东来担任了。毛泽东认为目前还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要张闻天继续担任下去。张闻天认为毛泽东既然要他仍任“总书记”,也就“没有表示坚决让位的态度”。
张闻天对中国革命的重大贡献,就是与毛泽东、王稼祥等精诚合作,团结一致,促使遵义会议实现中国革命的历史转折,并在中共中央“负总责”期间,全力支持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完成长征,确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总方针,开创了中国革命的新局面。
中共中央“鸡鸣三省会议”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完成,对全面贯彻落实遵义会议精神、实现中国共产党在遵义会议后的重大转变起了重要作用。
“鸡鸣三省会议”坚持实事求是思想路线,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应对危局。毛泽东回忆说:“1935年1月党的遵义会议以后,红军第一次打娄山关,胜利了,企图经过川南,渡江北上,进入川西,直取成都,击灭刘湘,在川西建立根据地。但是事与愿违,遇到了川军的重重阻力。红军由娄山关一直向西,经过古蔺、古宋诸县打到了川滇黔三省交界的一个地方,叫做‘鸡鸣三省’,突然遇到了云南军队的阻力,无法前进。中央政治局开了一个会,立即决定循原路反攻遵义,出敌不意,打回马枪,这是当年2月。”[3]“鸡鸣三省会议”勇于面对危局,妥善应对突如其来的复杂情况;讨论通过《遵义会议决议》,完成遵义会议确定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分工”;变换中共中央主要负责人,决定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开始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和湘鄂川黔等革命根据地新的领导;确定红一方面军新的战略方针,作出暂缓北渡长江,回师黔北,重占遵义的重大决策;研究整编部队问题,对红一方面军精简缩编;决定成立中共川南特委和组建中国工农红军川南游击纵队,配合红军主力行动等。在这些重大决策中,根据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分析形势,应对形势,敌变我变,随机应变,灵活机动,顺势而为,时而大踏步前进,时而大踏步后退,时而大踏步迂回,使红一方面军逐渐摆脱长征中被动局面,逐步掌握了长征的主动权。
“鸡鸣三省会议”根据遵义会议决策解决了中共中央迫在眉睫的组织路线问题。周恩来回忆说,遵义会议把长征中最重要最紧迫最亟须解决的军事路线问题——这个主要矛盾解决了以后,实际上次要矛盾跟着解决了,组织路线也是勉强解决了。当时博古再继续领导是困难的,再领导没有人服了。本来理所当然归毛主席领导,没有问题。洛甫(张闻天)那个时候提出要变换领导,他说博古不行。我记得很清楚,毛主席把我找去说,洛甫(张闻天)现在要变换领导。我们当时说,当然是毛主席,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说,不对,应该让洛甫(张闻天)做一个时期。毛主席硬是让洛甫(张闻天)做一做看。人总要帮嘛。说服了大家,当时就让洛甫(张闻天)做了。撤销博古的那个声明也没有用“总书记”。那个时候名称也不是那么固定的,不那么严格的,这个“总”字好像没有加上,反正他是书记就是了,因为其他的人作常委嘛。那个时候没有书记处。毛主席总是采取这样的办法来教育人,使大家逐步地觉悟起来。所以,组织路线并没有完全解决。但是,这样比较自然,便于集中力量取得胜利,减少阻力。至于政治路线,暂时不提。[4]周恩来对“鸡鸣三省”印象尤其深刻,他说:“从土城战斗渡了赤水河。我们赶快转到三省交界即四川、贵州、云南交界地方,有个庄子名字很特别,叫‘鸡鸣三省’,鸡一叫三省都听到。就在那个地方,洛甫(张闻天)才做了书记,换下了博古。”[4]周恩来还在一次讲话中说,我们在扎西川滇贵三省交界叫“鸡鸣三省”的地方住了一天,把博古换下来,张闻天当总书记,我印象很深。[5]陈云在《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传达提纲》中指出:“在由遵义出发到威信(指云南省昭通市威信县,“鸡鸣三省”地区包括威信县域——作者注)的行军中,常委分工上,决定由洛甫(张闻天)同志代替博古同志负总的责任。”[1]
“鸡鸣三省会议”独立自主变换中央领导人对中国革命具有重要意义。从政治上看,“鸡鸣三省会议”在没有共产国际外来干预的情况下,由中国共产党独立自主地变换中央领导人,为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发展奠定坚实的政治基础。从军事上看,“鸡鸣三省会议”作出一系列重大军事决策,标志着毛泽东总结的红军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原则已经深入人心,为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发展奠定坚实的军事基础。从组织上看,“鸡鸣三省会议”完成遵义会议决策,确定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从组织手续上确立了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领导,为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发展奠定坚实的组织基础。从思想上看,“鸡鸣三省会议”根据中国革命实际情况决定中央领导人变换,制定新的政治、军事、战略方针,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思想已经在中央完全确立起来,为长征胜利和中国革命发展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
“鸡鸣三省会议”后,中共中央正式向各地传达贯彻遵义会议精神。遵义会议前后,由贺龙、任弼时领导的红二军团与红六军团在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艰苦转战,由徐向前指挥的红四方面军在川陕革命根据地尚未长征,由项英带领的中央分局和中央军区在原中央革命根据地南部边界地区,他们都未参加遵义会议。“鸡鸣三省会议”后,1935年2月28日,中共中央迅速将贯彻落实遵义会议精神的内容,分别电告红二军团与红六军团、红四方面军、中央革命根据地的中央分局与中央军区。1935年5月,中共中央将遵义会议精神电告上海临时中央局。于是,遵义会议精神贯彻到了红军各部队及国民党统治区的中共组织。从遵义会议选举毛泽东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到“鸡鸣三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博古交权”,张闻天正式接替博古在中央“负总责”,正式通过“遵义会议决议”,中共中央向各地传达贯彻遵义会议精神,标志着遵义会议确定的马克思主义组织路线、军事路线和中央领导层人事变动的最后完成。各地中共组织和红军在“鸡鸣三省会议”后,开始贯彻新的中央路线,实行重大的战略转变。
“鸡鸣三省会议”一系列重大决策解决了遵义会议没有来得及解决的重大问题,完成了遵义会议尚未来得及完成的重大任务,是以遵义会议为标志的中国革命转折过程中的一次重要会议,标志着遵义会议重大决策的最后完成,成为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长期以来的遵义会议研究,重视对遵义会议重大意义的研究,而忽略对遵义会议决议的研究,无疑是一种缺憾。
1935年2月8日,开始在中共中央“负总责”的张闻天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通过张闻天在遵义会议后行军途中,依据遵义会议上的《毛洛王提纲》,集中毛泽东、王稼祥等在遵义会议上的发言和与会同志的集体智慧,根据遵义会议后形势发展,执笔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以下简称《遵义会议决议》或《决议》)。
《遵义会议决议》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否定了博古在遵义会议上的报告。《决议》开宗明义,明确指出:听了博古同志关于五次“围剿”总结的报告及周恩来同志副报告之后,政治局扩大会认为博古同志的报告基本上是不正确的。《决议》逐条批驳了博古在遵义会议上关于第五次反“围剿”总结报告中对失利原因的辩解,深入论述了导致第五次反“围剿”失利的主要原因。同时《决议》也指出:“党中央根据自己的正确估计,定出了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具体任务。一年半反对‘围剿’的困苦斗争,证明了党中央的政治路线无疑义的是正确的。”遵义会议需要集中力量解决当时最关键的军事路线问题和组织路线问题,所以没有提出政治路线的问题。关于中共六届四中全会至遵义会议前夕的政治路线错误问题,中共六届七中全会《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作了全面总结和科学结论。
《遵义会议决议》指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军事领导上战略战术上的错误路线所产生的恶果”。《决议》批驳了博古报告强调客观原因造成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辩解,指出,中央革命根据地形成了扩大红军运动成为群众的热潮。动员工农积极分子武装上前线,达到了十万人以上,使红军大大地扩大了。赤卫队和少年先锋队的群众武装组织有了极大的发展。党在“一切为了前线上的胜利”口号下,解决了前方红军财政上的粮食上的与一切其他方面的需要。苏区内部阶级斗争的深入,苏维埃的经济建设以及苏维埃政府与群众关系的彻底的改善,更大大地激发了广大群众参加革命战斗的热情与积极性。一切这些造成了彻底粉碎五次“围剿”的有利条件,而博古同志在他的报告中,对于这些顺利的条件,显然是估计不足的。这种估计不足,也必然得出在主观上我们没有办法粉碎“围剿”的结论。《决议》指出,博古“对军事领导上战略战术基本上是错误的估计,却又不认识与不承认,这就使我们没有法子了解我们红军主力不能不离开中央苏区与我们不能在中央苏区粉碎“围剿”的主要原因究竟在哪里。这就掩盖了我们在军事领导上战略战术上的错误路线所产生的恶果。红军的英勇善战,模范的后方工作,广大群众的拥护,如果我们不能在军事领导上运用正确的战略战术,则战争的决定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五次“围剿”不能在中央苏区粉碎的主要原因正在这里。
《遵义会议决议》充分肯定毛泽东在革命战争实践中总结的战略战术原则。《决议》全面分析了第五次反“围剿”期间“左”倾教条主义军事路线与军事战略方针的错误,指出了第五次反“围剿”失利的军事原因,系统阐述了毛泽东关于反“围剿”的军事战略思想,肯定了毛泽东在革命战争实践中总结的战略战术原则。《决议》指出:“国民党蒋介石以及他的帝国主义的军事顾问等,经过历次‘围剿’失败之后,知道用‘长驱直入’的战略战术同我们在革命根据地内作战,是极端不利的。因此五次‘围剿’中,采用了持久战与堡垒主义的战略战术。”国民党军在第五次“围剿”中采取了修筑碉堡、步步为营、缓慢地向革命根据地内推进的作战方式,企图逐渐消耗革命根据地的有生力量与物资资财,紧缩革命根据地,最后寻求红军主力决战,以达到消灭红军的目的。《决议》指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战略路线应该是决战防御(攻势防御),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敌人的弱点,在运动战中,有把握地去消灭敌人的一部或大部,以各个击破敌人,彻底粉碎敌人的“围剿”。然而在反对五次“围剿”中,却以单纯防御路线(或专守防御,即消极防御)代替了决战防御,以阵地战、堡垒战代替了运动战,并以所谓“短促突击”的战术原则来支持这种单纯防御的战略。这就使敌人持久战与堡垒主义的战略战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使我们的主力红军受到损失,并离开了中央苏区。应该指出,这一路线,同我们红军取得胜利的战略战术的基本原则,是完全相反的。
《遵义会议决议》批判了“左”倾教条主义对待福建事变和第十九路军的错误方针。“左”倾教条主义者自以为是,“唯我独左”“唯我独尊”“唯我独革”,主张“一切斗争,否定联合”,极力反对统一战线,不懂得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丧失了许多有利机遇。《决议》指出:利用反革命内部的每一冲突,从积极方面扩大他们内部的裂痕,使我们利于转入反攻与进攻,是我们粉碎敌人“围剿”的重要战略之一。福建十九路军事变是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重要关键,党中央当时采取了利用国民党内部这一矛盾的正确的政治路线,同十九路军订立了停战协定,来推动十九路军去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蒋介石。然而当时××同志等却在“左”的空谈之下,在战略上采取了相反的方针,根本不了解在政治上军事上同时利用十九路军事变是粉碎五次“围剿”的重要关键之一。相反地以为红军继续在东线行动,打击进攻十九路军的蒋介石部队的侧后方,是等于帮助了十九路军,因此把红军主力西调劳而无功地去攻击永丰地域的堡垒。失去了这一宝贵的机会,根本不了解十九路军人民政府当时的存在对于我们是有利益的。
《遵义会议决议》分析了红军实行战略转变与突围长征的情况。《决议》尖锐批判“左”倾教条主义“或者是不顾一切的拼命主义,或者是逃跑主义”。《决议》指出:在战略转变与实行突围的问题上,同样是犯了原则上的错误。首先应该说的是,当我们看到在中央苏区继续在内线作战取得决定的胜利已经极少可能以至最后完全没有可能时,我们应毫不迟疑地转变我们的战略方针,实行战略上的退却,以保持我们的主力红军的有生力量,在广大无堡垒地区,寻求有利时机,转入反攻,粉碎“围剿”,创造新苏区,以保卫老苏区。《决议》认为:在这个重要关节上,我们的战略方针显然也是错误的。在《五、六、七三个月战略计划》上,根本没有提出这一问题。在《八、九、十三个月战略计划》上虽是提出了这一问题,而且开始了退出苏区的直接准备,然而新计划的基本原则依然同当时应取的战略方针相反,“用一切力量继续捍卫中区来求得战役上大的胜利,”“发展游击战争,加强辅助方向的活动,来求得战备上情况的变更”,这些依然是新计划基本原则的第一节第二条。关于有生力量的保持问题,完全忽视。而这正是决定退出苏区的战略方针的基础。这一战役时机上的错误,再加上阵地战的发扬,给了红军以很大的损害。这种一方面预备突围,一方面又“用一切力量继续捍卫中区”的矛盾态度,正是单纯防御路线的领导者到了转变关头必然的惊惶失措的表现。《决议》指出:更加重要的,就是我们突围的行动,在华夫同志等的心目中,基本上不是坚决的与战斗的,而是一种惊惶失措的逃跑的以及搬家式的行动。正因为如此,所以这种巨大的转变不但没有依照(共产)国际指示,在干部中与红色指战员中进行解释的工作,而且甚至在政治局的会议上也没有提出讨论。数百万人的群众行动的政治目标,认为不是重要的问题。在主力红军方面,从苏区转移到白区去,从阵地战场转移到运动战场去,不给以必要的休养兵力与整顿训练,而只是仓猝的出动。关于为什么退出中央苏区、当前任务怎样、到何处去等基本的任务与方向问题,始终秘而不宣。因此在军事上,特别在政治上,不能提高红军战士的热情与积极性,这不能不是严重的错误。
《遵义会议决议》认为“军事上的单纯防御路线,是我们不能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决议》指出,“左”倾教条主义的“单纯防御路线发展的前途:或者是不顾一切的拼命主义,或者是逃跑主义,此外决不能有别的东西”。《决议》对造成第五次反“围剿”失利的各种因素进行详尽分析,作出结论:政治局扩大会认为一切事实证明我们在军事上的单纯防御路线,是我们不能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一切企图拿党的正确路线来为军事领导上的错误路线作辩护(如博古同志的报告、华夫同志的发言)是劳而无功的。
《遵义会议决议》严厉批判了博古、李德个人包办军委一切工作,“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的极端恶劣的领导方式。《决议》要求中央政治局和中央书记处进一步加强对军委的领导,“必须彻底纠正过去军事领导上所犯的错误,并改善军委领导方式”。《决议》指出:政治局扩大会认为××同志特别是华夫同志的领导方式是极端的恶劣,军委的一切工作为华夫同志个人所包办,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惩办主义有了极大的发展,自我批评丝毫没有,对军事上一切不同意见不但完全忽视,而且采取各种压制的方法,下层指挥员的机断专行与创造性是被抹煞了。在转变战略战术的名义之下,把过去革命战斗中许多宝贵的经验与教训完全抛弃,并视之为“游击主义”,虽是军委内部大多数同志曾经不止一次提出了正确的意见,而且曾经发生过许多剧烈的争论,然而这对于华夫同志与××同志是徒然的。一切这些,造成了军委内部极不正常的现象。“政治局扩大会认为,为了粉碎敌人新的围攻,创造新革命根据地,必须彻底纠正过去军事领导上所犯的错误,并改善军委领导方式。”《决议》要求红军充分发挥运动战的特长,实现从阵地战战术(短促突击)到运动战战术的坚决的迅速的转变。
《遵义会议决议》提出必须加强各个方面的工作,为实现中央的总路线而奋斗。《决议》要求,必须建立与加强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工作,彻底转变群众斗争的领导方式,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加强与红二、六军团及红四方面军的联系和对于他们的领导。《决议》对革命形势的发展进行了满怀信心的展望,号召全党同志紧密地团结在新的党中央周围,为实现党中央的总路线而奋斗。
综上所述,《遵义会议决议》对“左”倾教条主义军事路线和战略战术与领导方式进行了深刻剖析和毫不留情的批判,是一份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文献。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鸡鸣三省会议”通过《遵义会议决议》后,中央机关立即刻印“发到支部中去讨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张闻天、毛泽东、陈云等分别到军委纵队和红一方面军各军团干部会上传达贯彻,受到党员、干部和红军指战员的坚决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