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皮影艺术的功能运用与自我革新

2023-01-09 12:31郭雨桐
西部广播电视 2022年23期
关键词:蜘蛛侠皮影传统

郭雨桐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

皮影艺术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发展历史,其凭借精美的艺术造型和“一口唱尽天下事,两手舞出百万兵”的丰富表演形态成为民俗文化瑰宝。皮影艺术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通过融合与嫁接,在电影连接剧情和人物的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建构起独特的东方奇观,彰显出独特的艺术魅力。伴随着近年来国家对传统文化的关注,皮影艺术再次焕发出新的活力。2006年5月,皮影戏经国务院批准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11月又被联合国正式收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皮影艺术在此过程中不仅是一项中国传统的民族艺术,更成为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被投以更多文化观照。随着皮影艺术的身份不断更新,围绕“皮影”展开的电影创作在展现皮影自身光影魅力的基础上开始通过非遗视角兼顾起对皮影艺人和皮影艺术的多重书写。大量非遗题材电影开始在细微之处写困境,在困境之中引思考,通过积极的关怀来守望传统文化[1]。

1 皮影艺术作为“吸引力”元素

一直以来,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和别具一格的人文景色为西方电影提供了宝贵的艺术创作灵感。从《末代皇帝》到《杀死比尔》再到西方动画电影《花木兰》《功夫熊猫》《青春变形记》等影片,众多导演在电影中将东方美学与西方文化碰撞,彰显出东西文化魅力,更产生出新的艺术内涵。其中东方传统民俗风情作为一种“吸引力元素”,既展现出极具魅力的东方奇观,又满足了西方观众对东方异域的幻想。

皮影艺术作为中国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意境别具一格,蕴涵着东方美学古朴沉静的艺术风格。皮影元素能够在电影中作为造型表达的一种方式,也能够作为故事内容衔接的一部分,促进叙事内容流畅表达,是电影艺术创作中一种新颖的表现形式。大量的西方动画电影通过对皮影意境的解构与创新,将传统民间文化与现代大众文化进行渗透融合,使这些文化资源具有新奇观感、接近大众的艺术魅力[2]。譬如梦工厂动画电影《功夫熊猫》融合了大量浓厚的东方文化,主人公阿宝的身形借鉴皮影造型风格,将熊猫的体态夸张处理,运动方式也增添许多幽默感,突出阿宝性格的直爽与憨厚。同样,在影片片头,孔雀沈王爷、羊仙姑等角色都采用了传统皮影造型方式,角色头部具有皮影上窄下宽、头大身小等特征,并多用侧面形象,外部线条简单流畅而内部花纹精巧细致。将皮影与现代动画技术结合起来展现人物形象,既具有皮影艺术的东方美学特性,又凸显出动画电影的现代特征。

此外,华语电影也常常将皮影作为一种“吸引力”元素呈现在影片中。譬如电影《白鹿原》中充分运用关中地区民俗元素,淋漓尽致地呈现出当地独特的地域风情。影片中反复展现土地、麦田、祠堂、牌坊、戏台等意象特写,以及时常伴随的关中方言和老腔、碗碗腔、皮影、秦腔唱段,给观众带来丰富的视听体验感和猎奇感外,也进一步丰富了影片的文化意蕴。影片借用来回穿插的碗碗腔唱段、皮影表演展现出白孝文与田小娥混杂的爱情状态。导演在展现白孝文输光所有家产与田小娥回家躺在土炕上时插入了一段《桃源借水》。《桃源借水》是碗碗腔的传统保留剧目《金琬钗》中的一出折子戏,讲述的是诗人崔护邂逅佳人之后未能再次相遇,便把满腹情思写成诗句题于初次相遇地点的故事。影片中白孝文边说边唱地同田小娥讲到“有你就有我的桃花源”,而后者也马上回应道“桃花源来了”。随后碗碗腔前奏响起,镜头内田小娥的表演与镜头外皮影艺人的演出更迭出现,如幻如真,暗示两人在情欲交织下的痴迷与沉溺。《白鹿原》将大量逼真的画面和高质量的音效融入影片的叙事内容中,借由以戏曲为代表的文化元素使观众体验到在小说文本中难以触摸到的文化魅力,彰显出关中地区独特的地域文化风貌与东方奇观。

2 皮影艺术作为连接人物和剧情的关键道具

在大量具有皮影元素的电影中,皮影作为文化符号成为连接人物和剧情的关键道具,象征着传统和现代的对立与“和解”。《孙子从美国来》讲述的是在中国农村具有文化差异的祖孙两人发生的一段从冲突走向和解的故事。导演以皮影作为故事发展的重要道具,构思巧妙,以小见大,展现出爱与包容的情感走向,勾连起中外文化碰撞下的叙事主线。

电影《孙子从美国来》通过大量对比来体现中外文化差异,如语言、饮食、兴趣等。以孙悟空和蜘蛛侠为代表的中外典型英雄形象在电影中结合皮影艺术成为推动人物和剧情发展的重要道具,借此展现出爷孙关系由冲突变为融洽、中外文化从对立走向融合。影片开头便由爷爷杨树德大闹天宫的皮影梦而展开,而梦醒后电视中播放的正是蜘蛛侠电影片段,开头之处的巧妙设计既介绍了中国爷爷杨树德喜爱中国传统皮影的人物特征,也暗含了中外文化交织的叙事内容。在之后的故事发展中,导演以大量生活小事作为切入点,在爷孙关系的变化中体现出中外文化的碰撞。爷爷杨树德和孙子布鲁克斯最终也在皮影这一关键道具的推动下走向和解。

布鲁克斯是个蜘蛛侠迷,从书包到最爱的玩具上都有蜘蛛侠元素,而爷爷的最爱是在箱子中保存的孙悟空皮影。当爷爷无意间踩坏了孙子最爱的蜘蛛侠玩具后,爷孙两人间的矛盾也随之激化,而皮影这种独具中国特色的文化元素使故事在高潮中迎来了转折。爷爷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心做了一个蜘蛛侠皮影送给孙子,随后爷孙两人躺在床上用孙悟空皮影和蜘蛛侠皮影嬉戏,随着温馨欢快的背景音乐,两者之间的关系在此过程里变得更加亲密,真正走向了交融。蜘蛛侠皮影也就成为推动情感变化的关键道具,展现出传统皮影的独特魅力。尽管爷爷和孙子在生活习惯上仍存在差异,但文化意象的出现巧妙地串联起二人的情感关系。当故事结尾布鲁克斯用有些稚嫩的语调问爷爷:“孙悟空真能打败蜘蛛侠?”爷爷认真温暖地回答道:“为什么要让他们打架呢?要让孙悟空和蜘蛛侠成为好朋友一起保护我们的地球。”蜘蛛侠皮影满含爷爷对孙子真挚的情感,也体现出传统文化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和融合。影片最后,爷爷杨树德的门神也变为孙悟空和蜘蛛侠,梦中的情景也由开头处皮影戏变为了自己的孙子。导演通过前后呼应的方式,用皮影巧妙地串联起叙事内容,皮影成为一座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桥梁,在从文化冲突到文化融合的过程中诠释出文化无国界与艺术无国界的主题内涵。

3 皮影艺术作为生命意象

皮影不仅是一种单纯的娱乐形式,还是一种质朴的民风民俗,更是一种纯正的原始文化载体与精神寄托[3]。在对皮影艺术不断解构运用的过程中,其不仅作为一种中国特色文化形式在影片中彰显自身艺术魅力,还作为生命意象形成一种能指超越所指的存在,将自身表演的艺术特征融入故事内容当中,体现出人生如皮影、命运多舛无常的价值意蕴。

譬如电影《驴皮影》中,皮影作为一种符号,不仅是主人公曹皮影姓名的直接来源,更是见证其人生苦乐哀愁的生命意象。曹皮影目睹了皮影艺术的繁盛,也见证了皮影艺术的落寞,他的出生正是皮影艺术最辉煌的时期。随着作为皮影艺术传人的父亲的离世,皮影文化面对观众的流失、外来文化的冲击,同样遭遇着发展困境,曹皮影的人生也在此过程中发生转变。处在时代变革中的个体(曹皮影)与皮影艺术在历史洪流中艰难前进。然而在影片结尾处,曹皮影的儿子表露出对皮影演奏乐器三弦的喜爱,使得故事末尾戛然而止的剧情焕发出新的生机,影片的情感基调也从哀愁中渐暖。最终,曹皮影放下心中的焦虑开始专心传授皮影技艺,生活逐渐安稳,皮影艺术也迎来了传承的希望。导演精准地将皮影作为生命意象,凸显的不仅是个体人生的戏剧性,更思忖着一个时代传统文化发展的沉浮变化。

同样,在影片《皮影王》中,导演借用“戏中戏”的方式,使传统皮影艺术和人物情感得以相融。皮影戏表演者擅长以其超卓的艺术手段透过暗喻表达出隐式的多线索视觉意象[4]。主人公王大江暗恋自己的师妹天音,但在自己同师妹、师兄三者纠缠的关系中,大江只能通过皮影演出表达自己的心意。大江送给心上人天音《芙蓉记》中芙蓉仙子的皮影,并邀请她和自己共同演绎这一经典剧目。在王大江心中,芙蓉仙子不仅是《芙蓉记》中重要的女性人物,同时也是他对于心爱之人的情感寄托。在与皮影意象结合的过程中,皮影独特的艺术张力激发了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大江对于师妹天音的情感也如同被操控的皮影般难以自控,在明与暗两条叙事线相互交织下,人物的情感命运与生命意象达到了高度融合。

至此,皮影在电影中不再仅作为一种“吸引力”元素、一种民俗道具进行展现,更通过其艺术特性来折射时代变迁下民俗文化和人民生活状态的变革,具有多重文化意义。

4 皮影艺术作为非遗视角下的文化表达

伴随着近年来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重视,电影创作者们也开始将视角触及对传统民俗的保护与宣传中。21世纪以来,大量展现传统民俗的电影出现在银幕上,如《雪花秘扇》《老腔》《百鸟朝凤》等。大量涉及皮影元素且带有“非遗”观照视角的影片相继出现,如《驴皮影》《皮影王》《一个人的皮影戏》等作品,此类影片紧紧围绕皮影艺术本身,或聚焦皮影艺人的成长经历,或反映皮影的历史命运与时代传承[5]。皮影在其中不仅是构成影片故事的一种陪体,更是影片中的叙事主体,承担起为以皮影为代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声的责任。非遗视角下的皮影题材电影大多围绕两种模式展开:一种是展现皮影艺术由衰转盛,另一种是展现皮影艺术由盛转衰。譬如电影《孙子从美国来》讲述的是皮影艺术由衰转盛的故事。影片开端,皮影艺人杨树德在面对传统民俗逐渐没落的环境时讲到“现在有了电影、电视,谁还来看皮影”,选择将皮影收入皮影箱中。但在镇文化站站长不断的鼓励下,杨树德最终前往村办皮影技艺培训班开展皮影教学,主动承担起传承保护华县皮影戏的责任。在非遗面临生存困境的当下,正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是开展保护与传承的题中之义。因而在围绕非遗保护与传承的皮影题材电影中,展现两者的对立与融合是表达的重点。创作者巧妙设计影片故事内容,将皮影艺术的发展态势融入叙事中,构建出民俗文化从“冲突”到“融合”,从“边缘”到“中心”的内容主线,不仅彰显出现代皮影艺术传承的困境,同时也表达了艺术家对皮影艺术的守望与尊重,呼吁人们对皮影艺术持续关注。

而影片《一个人的皮影戏》则是从皮影由盛转衰的角度展现出当下传统艺术保护和传承的困境。影片围绕皮影艺人马千里前期对皮影艺术的守望和后期的迷失而展开,借由大量的冲突情景,展现皮影艺术的兴盛与衰落,并通过展示皮影的创作镜头,潜移默化中表现出皮影艺术的魅力与价值,展示出皮影艺术亟待被重视和保护的现状。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在平衡艺术性和现实性的基础上,引发了对当下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传统民俗的思考,力求呼吁相关文化保护人员以绿色、发展、开放的视角开展对传统艺术的保护与建设。

总而言之,两种构建视角都真实地展现出了皮影当下的生存状态,从现实问题出发,起到对皮影艺术保护的积极宣传作用,同时对传统民俗保护工作的开展也起到一定借鉴作用。

5 结语

皮影艺术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经历了跌宕起伏仍焕发着无限魅力,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大量电影创作者将皮影艺术与影片故事内容融合,在串联叙事发展的基础上彰显出传统民族艺术的吸引力。21世纪以来,大量皮影题材电影创作开始从皮影艺术发展实际出发,结合电影自身的艺术特性,在光影之间展示皮影制作、皮影表演的全过程,更加细腻和真实地凸显出皮影艺术的美感。同时,影片聚焦于驻守乡村的老皮影艺人身上,以普通人物视角完成故事构建。在电影移情效应的作用下,观影者在观看的过程中与影片主人公即皮影艺人产生情感共鸣,故事中对于传统文艺的思考与态度在观影互动中让渡于观影者身上,增强观影者对皮影艺术的重视度与保护欲,也更好地实现了电影商业性、艺术性、教育性的融合。可以说,不论是在叙事角度、故事情节,还是情感渲染上,此类影片都如明镜般映射出以皮影艺术为代表的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感召力,同时也真实地揭露出皮影艺术当下的生存困境,并指明了未来发展方向。

“电影当然是一个国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构筑一个国家的文化想象的重要侧面,是国家软实力的一部分。”[6]而优秀传统文化也是国家文化发展的源泉与根基。电影在创作过程中对故事内容主体的呈现、题材的选择、情感的架构,展现的是一个国家未来文化发展的前进方向。当下大量以皮影艺术为主题的影片创作满含创作者对传统文化的守望,是真挚的情感表达,也是对传统艺术发展最美好的期许。在践行文化自信的当下,围绕皮影艺术开展的电影创作给予了大量传统艺术在银幕上展示自身魅力的机会,引发了观影者对传统艺术保护与传承的思考。未来文化建设也需要不断积极调动传统文化活力,将古老中华文明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全力激发传统文艺新的生机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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