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资源的使用对世界十大博物馆机构身份建构的认知功能研究*

朱悦欣 戴凤霜

(华南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 广东广州 510631)

博物馆是典藏、陈列和研究代表自然和人类文化遗产实物的场所，据国际博物馆理事会 (ICOM) 称，在106个国家中，受到新冠疫情影响，超过80%的博物馆减少了活动，而12.8%的博物馆可能会永久关闭。《德国之声》报道在卢浮宫闭馆期间，卢浮宫网站访问量增加了10倍，从每日4万人升至超过40万人，线上“云博”成为卢浮宫欢迎游客的主要方式。因此自疫情开始以来，博物馆的官方网站作为博物馆得到观众的关注和支持的重要渠道，其地位不言而喻。因此，本研究拟从评价理论的态度系统出发，以旅游业研究咨询机构AECOM和主题娱乐协会TEA共同发布的《2020全球主题公园和博物馆报告》中世界排名前十的博物馆官网的英文简介为语料，探讨博物馆在疫情环境下如何建构机构身份、吸引游客。

一、文献综述

身份指的是对特定社会群体的认同[1]，是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的产物[2]，属于意识形态范畴，由包括语篇实践在内的各种具体协商过程构建出来[3]。语篇实践是一种动态的社会实践形式[4]，它构建了社会身份、社会关系和人们对世界的理解[5]。因此，身份是在以语言为媒介的话语互动中建构的，通过社会话语实践进行塑造，在话语实践中建构和协商。

机构身份是机构对其中心的自我参照意义[6]，是机构在公众面前的自我呈现[7]。即机构身份是一个机构通过对自身和他者的不同定义来展示自己的一种方式，是一个机构作为社会实体的自我描述。因此机构身份的建构对于一个机构来说非常重要。

机构身份通常是通过话语建构的身份主张[8]。Flowerdew描述和分析了香港在话语中如何构建世界级城市身份[9]。Palli关注芬兰拉赫蒂市的官方战略[10]，其他机构身份的话语研究集中在法律语篇[11]和新闻语篇[12]，还有的关注大学机构身份[13]和企业机构身份[14]。总体而言，机构身份研究的成果丰硕，但目前博物馆机构身份及其话语建构的研究很少，有必要在现有分析框架和方法的基础上继续探讨。

二、分析框架

本文采用的分析框架为Martin评价理论的态度系统。评价理论由Martin等人于 20 世纪 90 年代提出，可定义为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的情感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15]，包括三大次系统：介入(engagement)，态度(attitude)，级差(gradation)。在评价理论的三大次系统中，态度系统是整个评价理论的核心，体现话语者对话语对象的态度和情感，介入系统是态度的来源，级差与态度的强度相关，因此本研究应用评价理论中的态度系统为分析工具。

本文采用 Martin 评价理论中的态度系统作为分析框架。态度系统是评价系统的核心，涉及语言使用者对描述对象的态度，它包含情感(Affect)、判断(Judgment)和鉴赏(Appreciation)三个表达意义的子系统，分别对应传统意义上的感情、伦理和审美三方面的评价。

情感作为态度系统的核心，指意义的情感维度，是对行为、文本或过程及现象做出的情绪反应，可表达积极或消极的情感。Halliday认为情感的实现涉及参与者和过程(Participants and Processes)、与情感相关的心理和行为过程(Affective Mental and Behavioral Processes) 和情态附加语(Modal Adjuncts)，分别对应品质情感(Affect as “Quality”)、过程情感(Affect as “Proc-ess”) 和评注情感 (Affect as “Comment”)[16]。

判断处理对行为的态度，包括赞美、批评、表扬或谴责，涉及解读对他人及其行为态度的意义范围，用于规范提议中关于约束行为的情感，可分为社会评判(Social Esteem)和社会约束(Social Sanction)，前者与行为规范(Normality)、做事才干 (Capacity)和坚忍不拔性(Tenacity)有关，后者与真实可靠性(Veracity)和行为正当性(Propriety)有关。

鉴赏用于解读符号和自然现象，取决于特定领域中是否有价值。它用于规范命题中关于事物价值的情感，或积极，或消极，可分为反应(Reaction)、构成(Composition)和价值(Valuation)。反应包括影响(Impact)和质量(Quality)；构成包括平衡(Balance) 和复杂度(Complexity)；价值则指以社会标准判断文本或过程是否有价值。本文的分析框架如图 1 所示：

图1 世界十大博物馆机构身份态度资源分析框架

三、 研究设计

本文以评价理论下的态度系统为框架，探究博物馆简介中的身份建构。研究问题包括：1)世界十大博物馆利用了哪些态度资源来建构身份？2)这些博物馆建构了什么样的机构身份？这些身份分别由哪些态度资源建构而成？

本研究选取的语料为AECOM联合主题娱乐协会TEA(Themed Entertainment Association)共同发布的《2020全球主题公园和博物馆报告》中世界排名前十的博物馆官网的英文简介，这十大博物馆为卢浮宫、中国国家博物馆、梵蒂冈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大英博物馆、泰特美术馆、英国国家美术馆、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克里米亚博物馆，收集的语料一共4902词。

研究过程分为四个步骤：1)仔细阅读语料，找出其中的态度资源，对其进行标注，标注方式为[+ Valuation 价值]，[+ Process 过程]，[+ Reaction 反应]……；2)计算出每种态度资源及其子分类的频数；3)阅读材料后，我们初步归纳出简介中建构的三种机构身份，找出三种身份使用的态度资源分布；4)将三组态度资源提供的语义加以归纳分析，分别整合出博物馆在简介中建构的三种具体身份。

四、结果与讨论

(一)博物馆简介态度资源的分布

语料中除表达信息的词汇外，还有很多词具有评价意义。说明语篇不止呈现信息，更重要的是表达对信息的态度。根据Martin和White归纳的评价词汇表将语料中的评价词进行分类(见表1)[17]。语料中的态度资源共计35处，大部分资源表达积极意义。其中，包含12处情感资源，0处判断资源，以及23处鉴赏资源。12处情感资源皆为过程情感。就鉴赏子系统而言，价值资源频次最高，共计21处。态度资源频次以及其语境共现词如表1 所示：

表1 评价词在语料中的分类、频率及搭配统计

由表1可知，十大博物馆介绍主要用了情感的鉴赏资源评价自己，鉴赏资源中又以价值资源占大部分。情感资源的语境共现词主要是游客和公众，因此我们可知博物馆介绍主要运用情感资源表示对游客的邀请，表示博物馆的亲和友好。鉴赏资源中，反应资源表示博物馆文化对游客的吸引力，也展示了博物馆的友好。而价值资源与博物馆建筑、展览、展品共同出现，说明博物馆介绍使用价值资源展示博物馆所有的建筑、展览、展品价值高。

通过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博物馆介绍使用态度资源构建了三种身份，分别是藏有宝物的宝室身份(身份1)，服务公众的服务性机构身份(身份2)，传播文化信息的媒介身份(身份3)。表2是态度资源的分布与三种身份的构建：

表2 态度资源分布与身份构建

由表2可知，世界十大博物馆主要通过鉴赏资源评价自己，一是表示自己拥有丰富，珍贵独特，多样的馆藏，构建出“宝室”身份；二是“传统”与“创新”并进的娱乐场所身份；三是表示自己传播多样的文化信息，构建出媒介身份。情感资源主要用于评价博物馆对游客的真诚邀请，塑造出平等亲和的形象；反应资源则用于表示博物馆活动及其建筑的吸引力，吸引大量观众前来游览。我们可以得出，十大博物馆的介绍无不构建了三种身份，而三种身份所采用的态度资源分布有所不同。下面将结合例子详细说明博物馆采用的评价资源与博物馆的身份构建。

(二)态度资源与博物馆身份建构

1. “新”与“旧”交织的宝室

博物馆最初始的功能就是储藏、展览宝物，即使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一功能也依旧是博物馆最重要的功能之一。通过分析语料，我们发现世界十大博物馆皆在简介或致辞中极力宣传其新建的大楼，丰富的馆藏，多样的展览，以建构出一个储藏丰富的宝室身份。价值指用社会标准评判文本/过程是否重要、是否有价值[18]。因此，通过使用价值资源，帮助博物馆构建出一个藏品价值连城，储备巨大的宝室身份。如：

(1)Their fundraising work has made possible the purchase of nearly 400 master-pieces for the gallery, including such notable works as Henry Moore’s King and Queen, Henri Matisse’s The Snail, and Pablo Pica-sso’s Weeping Woman.[+ Valuation 价值](Tate)

博物馆藏品不在多，而在精。该例强调馆藏为名家著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值得游客或研究者前来参观学习。同时与数量相连，更加体现该馆在馆藏上的自信，塑造出拥有海量无价之宝的宝室身份。另一博物馆不仅体现藏品为名家名作，而且使用价值资源展示其独特之处。

(2)The ten-plus special exhibitions that mainly feature the NMC collection dis-play Chinese ancient bronze ware, Buddhist statues, jade ware, porcelain.[+ Valua-tion 价值] (The National Museum of China)

用“special”评价展览体现出展览别出心裁，分别展示了中国古代青铜器、佛像、玉器、瓷器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藏品。从藏品到展览的评价充分构建出博物馆的拥有独特储备且价值巨大的宝室身份。博物馆在简介中不仅着重突出馆藏巨大，藏品年代久远，价值极高的“旧”，也注重体现博物馆兴旺发达，与时俱进的“新”。一“新”在建筑，二“新”在展览。

(3)Covering a land area of 70,000 s-quare meters, the new building stands 42.5 meters high, consisting of five stories above the ground and two stories und-erground; with a total of 48 galleries, the renovated museum has a floor space of nearly 200,000 square meters.[+ Valuation 价值](The National Museum of China)

该馆新建场馆占地面积大，楼层多，恢弘大气，具体的数字更是给了读者直观的印象，让读者产生参观的欲望。

(4)Every day, art comes alive in the Museum’s galleries and through its exhibiti-ons and events, revealing new ideas and unexpected connections across time and across cultures.[+ Valuation 价值](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而该馆则将“新”体现在展览中，将藏品以更“新”，更“鲜活”的方式展现给访客，将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艺术品进行融合与碰撞，从而用“旧”的藏品展现出“新”的展览。“新”与“旧”的交织体现出博物馆不甘心只做一个拥有大量古旧藏品的无人问津，等待寻宝者发掘的宝室，而是做一个与时俱进，主动吸引游客，主动提供新思想的宝室。

2. “传统”与“创新”并进的娱乐场所

十大博物馆也通过态度资源积极构建“娱乐场所”的身份。随着时代的发展，娱乐方式越来越多，而人们的休闲时间有限，因此博物馆与其他公共休闲和学习场所之间陷入了一场“受众争夺战”之中[19]。而赢得受众的关键在于提供其他娱乐场所所不具备的体验。十大博物馆各显神通，极力展现自己的独特之处，但基本可以归为两类，一是“传统”，二是“创新”。将“传统”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博物馆当属曾是贵族居所的卢浮宫博物馆：

(5)Where the young princes Louis XIII and Louis XV once enjoyed time outdoors, families and children now fill the air with laughter and joy.[+ Process 过程] (Louvre Museum)

该馆的花园曾是供王公贵族休憩的皇家花园，而现在改建成人人皆可参观的花园。这句话中有三处使用到情感资源，一处(enjoy)用于评价过去的国王在花园中度过的美好户外时光，后两处(laughter, joy)则评价现在人们可以与家人孩子在花园嬉戏玩闹，欢度时光。前后对比使观众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优越感，同时也被这样的场景吸引。通过这样的表述，博物馆不再是王公贵族专享的花园，而是公众休闲娱乐的场所，家庭聚会的场所，小孩玩耍的场所，构建出博物馆为公众服务的娱乐场所的身份，也彰显了其浓厚的历史底蕴优势。

(6)Innovation, which is indispensable today for the functioning of an Institution that receives millions of visitors each year.[+ V aluation 价值](The Vatican Museums)

“innovation”用于评价博物馆传播信息是创新的。博物馆已不是简单的陈列展品，在展品旁陈述展品信息，不再要求游客自己阅读学习其中信息，而是结合创新的手段，运用现代化的科技，以一种更创新的方式传播藏品的信息。达到让观众在体验中感受藏品背后文化的魅力。这也是博物馆作为娱乐场所具备的独特优势，人们都希望能在娱乐的同时学到新知识，得到升华。“传统”与“创新”交织则体现博物馆要不断发掘自身优势，更好地服务访客，赢得这场“受众争夺战”，吸引来游客，更让游客流连忘返，念念不忘。

“娱乐场所”的身份也意味着博物馆不能再以一种精英式，高高在上的形象示人，而更加体现在其作为休闲场所所能提供的娱乐活动。因此，十大博物馆皆在简介或致辞中放低姿态，表现对访客的热情，以及希望访客在此度过美好时光。情感涉及对行为、文本/过程和现象的情绪反应[20]。语料中使用了大量情感资源塑造出博物馆友好的，引人入胜的娱乐场所身份。如：

(7)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presents over 5,000 years of art from around the world for everyone to experience and enjoy.[+ Process 过程](The Metr-opolitan Museum)

情感系统分“性质”“过程”和“评注”三个子系统。这里使用到的情感资源为“过程”。“过程”情感主要通过运用过程词汇(性质动词)来表达[21]，如“因……而享受”(enjoy)。这里体现出博物馆更重视游客的感受，博物馆的藏品不是冰冷的展品，而是提供给游客享乐的，构建出为游客全心服务的，友好的服务型身份。另外，这样表达也凸显了博物馆具有能为游客提供娱乐的能力与设备，从而不动声色地吸引游客前来拜访。

3. 传播文化信息的媒介

除了作为宝室，娱乐场所，博物馆也承载着教育公众，传播科学文化知识的重要功能。克劳斯认为媒介同时是“物质的载体、表达的话语和情态形式以及全社会对于交互活动的形成与限制加以规范的制度”[22]。因此博物馆也是一种媒介，具备承载文化信息，对文化信息进行加工，将文化信息传达给受众的功能。这一点也是其他娱乐场所所不能替代的，更是每一家博物馆极力宣扬的优势所在。十大博物馆的定位不同，旨在教育公众的领域也不同，因此在这一身份的构建上，不同博物馆的侧重点不同，所使用的评价资源也不尽相同。情感资源和鉴赏资源均在这一身份的构建中起到不小作用。

(8)Alongside the science, all of us need hope: hope that there is a future where both people and the planet thrive. [+ Process 过程](Natural History Museum)

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旨在通过加深对地球的了解以实现人与自然共同繁荣。情感资源的使用表现了博物馆真诚邀请访客来博物馆学习，共同期待美好未来。通过语料，该馆体现其具备科学研究的能力，能够呈现出客观，丰富的知识，因而具备创造美好未来的能力，构建了一个传播科学知识的媒介身份。博物馆也通过鉴赏资源来构建这一身份，如：

(9)Its eight million objects allow us to explore the extraordinary diversity of human cultures.[+ Valuation 价值](The British Museum)

博物馆巨大的馆藏可以折射出多样的人类文化，承载着辉煌的人类文明，等待游客前来探索，构建出一个传播人类文明的媒介。同时该馆表明媒介性与巨量的馆藏密不可分，无疑再次宣扬其优势。

五、结语

本文基于AECOM联合主题娱乐协会2020年报告中世界排名前十的博物馆的官网英文简介的语料，通过结合批评话语分析的研究，指出语料中积极的情感和鉴赏资源，从而分析发现世界十大博物馆建构了“新”与“旧”交织的宝室身份、“传统”与“创新”并进的娱乐场所身份和传播文化信息的媒介身份，是博物馆以观众为中心的办馆理念在话语层面的实践。博物馆通过构建这三种身份达到吸引游客前来拜访的目的，这为我们重新审视中国博物馆事业发展与现代社会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本研究希望对国内博物馆官网的简介能有参照作用，尤其在疫情环境下，人们实地参观博物馆的机会减少，更多转向在线参观博物馆，博物馆的简介因此显得尤为重要。本研究也对拓展评价理论的应用做了一次有效的尝试，评价理论可以应用于更多机构身份的建构研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