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情怀

○文图/ 周汉兵

小镇的初冬，是最绚丽的时节，一派金黄，暖意融融。

小镇叫都京镇，现在改制为街道了。不远，就在四川南充市高坪区城郊。准确地说，就是城区，只是因为一个隧道的间隔，感觉就成了一边是城一边像镇。

都说一叶知秋。如果满树都是叶子，片片金黄，那是何等的壮美？如果满镇都是叶子，满眼尽是黄金甲，那又是怎样的绚丽？

丝绸是小镇的底蕴。这里有鼎盛时期上万工人的百年丝绸老厂，这里集聚了10多家或大或小的丝绸企业，这里被授牌“中国绸都·丝绸第一镇”“世界丝绸源点”“中国丝绸工业活化石”,老厂、老车间、老设备、老建筑，都在述说着曾经的故事。在这里，煮茧、缫丝、织绸、织染、制衣，刻录下岁月的底色和不灭的印记，辉煌、沉沦、突围、转型……

银杏是小镇的情调。这里有伴随百年丝绸老厂而生的银杏树数十棵。也许，没有人记得清银杏树究竟栽植于哪年，更没有人弄得清银杏树究竟是谁栽植的。但一致的记忆与印证是，这里有40多棵银杏树至少上百年了。

银杏树为何叫银杏？对于植物的知识，我是知之甚少，好在有百度解难。银杏树又称白果树，还有称之为鸭脚、公孙树的。《本草纲目》之“银杏”条云：白果，鸭脚子。李时珍曰：“原生江南，叶似鸭掌，因名鸭脚。宋初始入贡，改呼银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而公孙树的提法，主要是说银杏树生长慢，“公种而孙得食”，意思是种下银杏需要几代人才能享受到果实。

银杏树，曾经是很稀缺的，能捡到几片银杏叶是很难得的，能吃上白果更是很难。读初中时，我的校园里有一株银杏树，到了秋天，叶子由绿变黄悠扬飘落时，这里成为我课间最留恋的角落，捡拾一些干净、无损伤的银杏叶放入书页中，就成为最便宜、最实在的书签。而认识白果则是因为中药。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重不起，母亲弄遍了各种各样的中药，其中就有白果这味药材，知道了是银杏树的果子。所以从那时起，虽然白果并没有医好父亲的病，但我对银杏还是有了好感。

而小镇的银杏树百年不衰，实在有些大喜过望。大抵从11月初开始，小镇的银杏叶就开始变黄，叶子镶上金边，然后进入最佳观赏期。等到叶片通体金黄，放眼望去，成排的银杏叶黄灿灿的，灿烂得如一片暖阳，与整体呈灰色的老厂区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呈现强烈的油画质感。

一夜西风萧瑟，一地黄叶如金。突然风起，那些累了倦了的叶子，恋恋不舍离开树枝，在空中旋舞、飘落，最后静静地依偎在树根旁、墙角边，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密密地铺了一层，新叶压着旧叶。

树下早有了游人，一拨一拨的，男女老少在以各种方式把玩落叶，尽情徜徉在叶落的旋律中，或静坐，或奔跑，或嬉戏，或拍照，或舞蹈。

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倾泻而下，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婆娑身影。迎着太阳逆视，树叶金黄，经脉凸显，颜色更加艳丽。那叶子，犹如一把折叠的金伞，也犹如一件金袍，凛然威风，灿烂无比。大概是“瓜熟蒂落”吧，没有风，叶子依然纷纷扬扬地从树上飘落下来，有的在空中盘旋，有的刚依着地面，又被游人奔跑的风带起来，贴着地面卷动，展现出童话般的炫美。一片树叶从我头顶滑落，从我耳旁飘过，我试图抓住它，但它滑溜地跑了，停在我的脚背上，紧接着又一片片叶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蹲下身子，捡起一片落叶，仔细端详。这叶子，历经春夏秋的洗礼，褪去了躁动，安然而祥和；它从饱蘸百年丝绸芬芳的母体上坠落，厚实而稳重。我似乎感受得到，这些落叶，都流淌着丝绸的血脉，似乎一脚踏下去，溅起来的是飞扬着百年积淀的文化厚土。

兴起，有游人不断捧起一把把叶子，抛向天空，那叶子便如黄蝴蝶般飞舞，它们以眩目的金色、曼妙的舞姿，从容自如地带给游人绵延的欢乐。抢拍到美照的游人，忍不住一个劲地夸赞：“太美了！”

沿着落叶铺满的通道，我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前行，来到一片银杏园，驻足一对“树王”下面。这两棵树几乎一样高、一样壮，犹如两把巨伞，矗立在青瓦灰墙的老房子旁边。树干笔直，高过三层屋顶，需要两人环抱。

我站在树下，犹如面对两位德高望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我轻轻抚摸沟壑纵横的干裂树皮，贴耳聆听它内部血脉、骨骼和经络的跳荡，感受到了它坚强、刚毅、深沉、旷达的生命本色。也许，没有人知道这棵两棵树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的磨难，也没有人关注它们是否有过曲折或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特别好奇，为何在这片宽阔的银杏园里，独独这两棵树相依相偎、百年守候？再次端详这银杏叶，我似乎找到了答案。银杏的叶子是心的形状，一柄两叶，恰是两颗相爱的心连着一起。那散发着某种古老而又神秘清香的银杏叶，是不是为浮躁的现代爱情添上了一份深沉？而这两棵比翼齐飞的老树，又是不是在吟唱爱情的坚贞？

一座石磨静静地躺在树下，浸染着岁月的风尘，上面铺满了落叶，一对恋人则安静地依偎在石磨边沿，手牵着手，闭着眼睛静听叶落的声音，他们是否倾听到了爱情的真谛？树下尽管游人不少，但彼此似乎心心相通，他们都是轻声低语，唯恐惊扰了这对“夫妻树”和树下的这对恋人。

“呜——呜——呜”，长长的鸣叫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列“百年六合”小火车从老房子另一侧的一片银杏林穿行而来。暖阳西移，逆光正好打在树冠上，顿时满树辉煌，树干的剪影变得更加坚毅。或许这就是它们日复一日的寻常，不论严寒，不论风雨，不论过往，始终昂扬向上，一路同心。我有点感动，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两棵树所经历的一百多年的故事，却在它们的身影下莫名动容。想一想，人其实也一样。回首时光掠影，变化万千，百转千折，走过多少路程，直面多少风雨，经历多少磨砺，一切得失，都在宠辱不惊之中。这是树的情怀，也是小镇的情怀。

游客徜徉在银杏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