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
【按】自2016 年起,东南大学建筑国际化示范学院特聘教授、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童寯讲席教授、台湾大学建筑与城乡研究所名誉教授夏铸九先生在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开设博士研究生系列理论研讨课程“历史研究方法前沿”,“比较都市史与地景史”是其中第二部分,《建筑师》于2017 年第4 期(总第188 期)刊出的《反思都市史:比较都市史与规划史阅读书目的导言》即为该课程的开篇讲义。作为课程的协助者,笔者在教学过程中深切地察觉到一个问题:最初大纲的设置和书目的选定参照了夏老师先前在城乡所时期开设的同类课程;但相较而言,东南大学的城乡规划学具有更强的专业性质,且招收的研究生多为理工科背景出身,缺少历史学、社会学、地理学等相关学科的知识基础,难以在一时间把握《导言》涉及的具有宽广视野和强烈跨学科色彩的众多著作。对此,本文试图以更贴近建筑学、城乡规划学与风景园林学专业的视角切入,对《导言》中的书目再次作出一遍相对简明的提炼与梳理,希望能够起到补充与辅助的作用。
都市史(Urban History)作为专门的学术领域在20 世纪60 年代前后浮现,随即经历了80 年代的“范式转移”(paradigm shift),此后一直保持着鲜明的跨学科色彩[1];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等专业学院曾经拥有的撰写都市史的传统[2],随之受到极大的冲击。
尽管警醒的学者早已作出恳切的提醒[3],但是变革的步伐仍然踟蹰不前。时至今日,都市史写作的“草皮”(turfs)似乎正被侵蚀殆尽。[4]这并不意味着作为研究方向,它在学科制度中被挤压至边缘位置;而更多地体现于知识层次,无力作出相应的学术贡献,难以参与到关于“空间”(space)议题更广泛的对话当中[5],其后果甚至逐渐波及实践本身。
危机的根源出自认识论的保守与方法论的滞后。一方面,已经意识到都市史写作绝无可能再次折回早期从建筑史(architectural history)中沿袭的艺术史的方法残留,即,归纳形式特征并作出美学判断的传统路径;另一方面,身陷诸多人文与社会学科研究范式相继变革的浪潮之中,虽然勉力紧跟节奏,却依然受困于“现代主义”抽象空间的“本体论”(ontology)囚笼[6],既难以克服原有研究范式的缺陷,又疏于通过与外部理论的细致接合弥补自身的方法贫困,极少能够写出与其他学科同等水准的都市史论著。[7]
多少应该承认,自1980 年以来,与其说都市史是专门的研究领域,毋宁说它是一个聚合了众多学科并分享着共同对象的知识集群,已经很难提出某种界定清晰的方法路径,跨学科的综合性解释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8]不过,依然希望沿着都市史写作中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可能的学科或专业特性继续探索,更期待以此对该学术主题有所贡献。
面对都市史的广阔议题,以有限的篇幅系统地梳理学术脉络并非易事。或许只能暂且从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的专业诉求出发,继续假设,具有自身特性的都市史研究取向并不必然排斥对形式的关注[9],或可仍以“空间经验的历史再现”(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s of spatial experience)为线索,简略勾勒出若干走向,仅服务于上述疑旨的需要。
“形式”是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最具传统的都市史写作主题。A. E. J. 莫里斯(A.E. J. Morris)的《都市形式史》(The History of Urban Form,1974 年)是代表性的通史著作。[10]相同取向的专论也有一定数量,类似的片段同样闪现在各类建筑史作品之中。
借用在建筑史或者艺术史当中业已发展成熟的,对“形式”美学化的理解,在19、20 世纪之交,西方城市迅速发展出一种通过宏伟规划改善生活环境的方法体系,并在巴黎、芝加哥、柏林、莫斯科等地的“城市美化运动”中得到现实的检验,这些时期的遗留至今仍是上述城市中最具风韵的部分。[11]对这些案例的历史记述,不仅生动地呈现了城市风貌变迁过程中的关键时刻,并且为后续的建设工作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伟大范本。
这种方法的弱点在20 世纪晚期逐步浮现并招致批评。一是将城市描述为静态客体,难以处理实际过程中的发展与变化。列奥纳多·本奈沃洛(Leonard Benevolo)的《 欧 洲 城 市 史》(The European City,1993 年)就因此被斥为“单调而无价值的常规性建筑与规划史”。[12]二是即使试图作出解释,往往也拘泥于对内在美学原则的阐述,进而将城市视作孤立生长的有机体,忽视了许多更深层的结构性要素。这种意识甚至渗透进了许多出自其他视角的认知当中,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的《城市发展史》(The City in History,1961 年)已经考虑了大量的社会与文化因素,但是依然将城市的发展类比为某种生物式的自然进化,这一偏差清楚地暴露在它对中世纪锡耶纳(medieval Siena)中心广场历史的误读之中。[13]三是具有服务实践的强烈诉求,将历史写作的目标归于“规范性价值”的建构,凭借专业品味贬抑其他群体参与的都市建设活动,这正是“操作性批评”(operative criticism)的固有缺陷。[14]比如,埃德蒙·培根(Edmund Bacon)在《城市设计》(Design of Cities,1967 年)中对意大利城镇托迪(Todi)的分析就陷入了设计意图的臆断[15],只有通过历史追溯方能揭示,对无限视角的追求这种出自现代“空间”意识的想象,并非在抽象构思中凭空出现的产物。
1980 年前后,“形式”取向的都市研究开始改变。凯文·林奇(Levin Lynch)尽管依然试图提出一种“规范性”的实践理论,但是可以发现,他对“都市形式”的认识已经有显著差异,比如,通过对主体经验中价值(value)的考量,就此注入了人文主义的向度。[16]更具分量的历史写作出自斯皮罗·科斯托夫(Spiro Kostof)之手,通过《城市的塑造》(The City Shaped,1991 年)与《城市的聚合》(The City Assembled,1992 年)[17],他有力地指出,都市史面对的“形式”处于复杂的“都市过程”(urban process)中[18],它是“社会、政治、技术、艺术力量”之合成,因此,无论是形态要素还是构成模式,都需要关心设计之外的历史变迁,对寄寓其中的不同意义进行析解。[19]不难看出,科斯托夫对“形式”作出的是基于具体社会脉络的“文化的解释”[20],他的都市史写作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建筑史方法的设限。
规划史是都市史写作长期关注的另一个主题,直接回应着实践中的应用需要。彼得·霍尔(Peter Hall)的《明日之城:1880 年以来城市规划与设计的思想史》(Cities of Tomorrow:An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Urban Planning and Design since 1880,2002 年)是该领域最重要的著作之一。[21]规划史着眼于对都市愿景进行建构的思维活动,然而,它的设想、编制、执行却是远为复杂的过程。这迫使研究者必须从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因素中寻找更多塑造都市形式的深层动力,进而对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领域的都市史写作产生相应的影响。
社会学在20 世纪中叶的盛景一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模型。相关的起点可以追溯至马克斯·韦伯(Max Weber),他在《城市》(The City,1966 年)中给出了西方都市的经典定义[22],韦伯试图找出一系列结构性的普遍标准,由此可以确定,不同地区或时期的共同体聚落是否已经具有都市的特征,即,基于市场机制形成的经济模式,基于公民自治形成的政治组织,基于社区生活形成的文化意识,以及三者共同塑造出的社会关系。
“芝加哥学派”的都市社会学的研究取向与马克斯·韦伯分享着共同的理论预设。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欧内斯特·伯吉斯(Ernest Burgess)、路易斯·沃斯(Louis Wirth)等人采用基于社会分工的功能范畴分析都市,以此对产业配置、居民分布、文化变迁等现象作出回应,并通过统计数据建立可以在经验中得到确认的概念模型。[23]此时,都市表现为在形态特征、人口密度、职业构成、生产指标等方面符合特定标准的空间单位。
这是一种基于技术理性的“实证主义”(positivism)方法,特别在战后重建掀起的“都市化”(urbanization)浪潮中,它给予规划专业实践与理论研究关键的支持。即使从最浅显的操作层次而言,将采集的数据进行空间落位,转化为直观的图表用作决策依据,至今仍是极受青睐的“形式”处理手段,实质性的发展仅在于调研设备的科技水准已非昔日可比。
随着20 世纪70 年代以后对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理论模型的引入,塑造都市的“社会-空间动力”(socio-spatial dynamics)开始成为重要的解释角度。它不仅使得早期都市社会学的经典范式趋于瓦解,还一并揭露了它赋予都市规划与设计的意识形态预设。
曼威·卡斯特尔(Manuel Castells)对都市变迁提出了新的分析框架,他由此展现的是一个绝非理性的历史过程,其中充斥着不同行动主体之间的激烈冲突。都市意义(urban meaning)是关键的概念,它随着不同历史条件下的生产方式变迁,在具体的社会过程中浮现,涉及各种参与角色的多重诉求。在此前提下,都市功能可以理解为展现都市意义时对既定目标的组织与实现;都市形式可以理解为展现都市意义的物质与文化表征;都市规划与设计则是以专业途径作出的协商与调整过程。由此看来,都市史中“形式”的生成受到结构性动力的驱使,它被“社会-政治过程”(socio-political processes)中的竞争关系历史地塑造出来。[24]
持有接近理论立场的地理学者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将支配“都市过程”的结构性因素明确地界定为运动中的资本。[25]他在《巴黎:现代性之都》(Paris,Capital of Modernity,2003 年)中,以繁复的历史叙事展示了巴黎如何通过奥斯曼改造(1848—1871 年)从传统、封闭、落后转向现代、开放、先进的“都市过程”。哈维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置入了地理学的空间维度,通过对资本积累链条中“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机制的揭露,以历史写作的方式深刻剖析了现代资本主义都市形成的深层规律。[26]
不过,社会学视角的都市史写作也存在有待克服的难题。总体而言,无论新旧范式,一致关心的都是结构因素,易于表现出对空间“形式”进行抽象的化约倾向。尽管高明的作者可以完成相当出色的处理,比如,大卫·哈维在巴黎的写作中,对国家意志、阶级冲突、性别角色、文化生活等诸多议题在空间活动的表现都有详细的描述与分析[27];但是经济基础缔结起的生产关系一直作为多少带有“决定论”色彩的线索贯穿其中。“都市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依然可以被理解为资本的空间化、物质化、人格化与意象化。
事实上,都市社会学自身在20 世纪80 年代早已意识到这一问题,试图从结构论向主体论转变,寻求对“形式”问题更好的解决策略。[28]但是总体而言,这并非此种方法取向之所长,都市史写作或许仍需要寻求另外的出路。
在传统文化史时期,都市史写作可能已经以一种传记式的体裁出现。[29]比如,阿尔弗雷德·安德烈亚斯(Alfred Theodore Andreas)的《芝加哥史》(History of Chicago,1884 年)即属于该类型的早期作品,相似的实践至今依然存在。
彼得·霍尔的巨著《文明中的城市》(Cities in Civilization:Culture,Innovation and UrbanOrder,1998 年)则可以视作是由类似的片段组合成的一部西方城市的全览,记述了诸多伟大都市曾经的辉煌时刻,并雄辩地指出,它们共同的魅力在于文化等领域的创造力。[30]
新文化史转向深刻地改变了当下都市史的研究面貌[31],其影响力大概在20世纪80 年代前后清楚地显示出来。[32]卡尔·休斯克(Carl Schorske)的《世纪末的维也纳》(Fin-de SiecleVienna,1979 年)堪称里程碑式的杰作。需要注意的是,这本书主要关注的是知识精英创造的高雅文化[33],而事实上,大众文化有可能是这一方法取向更加垂青的主题。
新文化史本身受到人类学的显著影响,[34]这一印记在都市史写作中亦有展现,并在一定程度上和人文地理学等学科分享着现象学的认识论基础。[35]约瑟夫·里克沃特(Joseph Rykwert)的《城之理念》(The Idea of a Town,1988 年)和《场所的诱惑:城市的历史与未来》(The Seduction of Place,2000 年)中,渗透着对从古到今围绕土地的边界、中心、方位等要素发生过的认知、理解、利用等人类生活的关怀,并以此指出,都市的灵韵深植于其中透露出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之中,它不是支配性的政治与经济动机的赋予,而是长期沉淀下来的本真的、珍稀的、未经异化的文化成就的馈赠。[36]
对经验的强调贯穿在这条知识脉络中,它对都市生活中主体性(subjectivity)的建构意义深远。这同是都市史写作的悠久传统,可以追溯至格奥尔格·齐美尔(Georg Simmel)的《大都会与精神生活》(The Metropolis and Mental Life,1903 年)以及沃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拱廊研究计划》(The Arcades Project,1935 年)对“现代性”经验的讨论。[37]近 年 来, 理 查 德· 桑 内 特(Richard Sennett)的《肉体与石头:西方文明中的身体与城市》(Flesh and Stone:The Bodyand the City in Western Civilization,1994 年)是从身体经验的角度撰写的具有通史特征的都市史;不过,其中的研究兴趣仍部分地停留在作者与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以及尤尔根·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共同关心的“公共领域”议题上,全书体现出鲜明的社会学色彩,特别集中于对个体生活与统治权力之间紧张关系的讨论当中。[38]此外,西蒙·帕克(Simon Parker)的《都市理论与都市经验:遇见城市》(Urban Theory and the Urban Experience:Encountering the City,2003 年)则是对这一方法取向的理论综述。[39]
这种转向进而为都市史写作开拓出丰富的主题,其中,有三种类型近年来引起了更多关注。一是对非西方城市的研究,并特别适用于对前现代城市的解释,它们往往并未遵循着资本主义的既定轨迹,却仍然以自身的方式发生着转变,比如,安东篱(Antonia Finnane)的《说扬州:1550—1850 年的一座中国城市》(Speaking of Yangzhou:A Chinese City 1550-1850,
2004 年)。[40]二是对都市女性生活的研究,她们虽然长期被排除在政治与经济行为之外,却可以通过文化活动参与着对地方社会的塑造,比如,多洛蕾丝·海登(Dolores Hayden)的《家庭内部的巨大革命:一部美国家居、邻里与城市的女性主义设计史》(The Grand Revolution:A History of Feminist Design for American Homes,Neighborhoods and Cities,1981 年)。[41]三是对殖民城市的研究,一度被外来统治者排除出公共生活并挤压到边缘地带的群体,通过斗争发出的抵制的声音也在文化领域得到相应的展现,比如,纳赛尔·阿萨亚德(Nazer Alsayyard)的《支配的形式:殖民事业的建 筑 与 都 市》(Forms of Dominance:On the 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 of the Colonial Enterprise,1992 年)。[42]
文化史取向对都市“形式”的理解着眼于对象征性寓意的解读。这深刻地受到人文与社会学科语言学转向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首先,对文化采取十分宽泛的界定,并非依靠固定的分类范畴,而是将其视为经由蕴涵于人类活动中的繁复意义所构筑出的社会情境。[43]因此,它为之匹配了相应的文本式的分析方式,也就是说,通过将待解释的现象置入所处的具体脉络(context)之中,使其变得可以理解。[44]
在某种程度上,文化史取向将空间的经验特征视作符号(symbolic)系统,但是也给自身带来了难于应付的理论困境。这终究不足以确定,相互竞争的历史主体以及他们直接参与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在都市“形式”塑造过程当中各自持有的限度,乃至在针对具体案例的研究过程中过分地放大某些个别方面的动因。[45]
事实上,这正是文化史与社会史两种互为劲敌的研究范式之间的持久争辩,它在双方认识论与方法论的战场上空萦回不去。对此,“建构论”提供了一种调和的态度,尽管并不能彻底摆脱难症,但是至少在“坚实”的结构性动力之间,为阶级、种族、性别等不同的主体经验留出一片“柔软”的可供想象尽情驰骋的疆域。[46]
都市史写作的文化史转向继续带来着重要的变化,它特别表现在对“空间经验”的全新理解。比如,城市记忆近年来成为广受关注的主题,意象地图(image map)、口述历史、影音记录等随着技术发展不断涌现的新媒体类型对此提供了有力的支持。[47]于是,文学作品开始进入研究的视野,它呈现出的是高度个人化的主体经验。比如,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的《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Istanbul:Memories and the City,2005 年)是近年来不断再版,极受欢迎的代表性著作之一。[48]
相关的学术论著同步涌现,它们同时关注文学、绘画、电影、戏剧等不同艺术体裁对都市经验的再现。比如,雷蒙·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通过《乡村与 城 市》(The Country and the City in theModern Novel,1973 年)剖析英国小说中关于乡村与城市的不同观念,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催生出的“都市化”与“工业化”进程进行犀利的批判。[49]
这些具有虚构(fiction)特性的创作,并非历史学惯常利用的传统史料,却有助于发掘出极具想象力的都市研究议题。它在以下方面具有显著的潜力:一是使得对都市生活中长期处于边缘位置的群体的研究成为可能,它们一般较少地出现在官方记载中,却会在各种文化活动中留下踪迹;二是可以呈现出十分细微的主体视角,它们指向了个人意志及其心灵世界的描述,可以用以构成更加丰满生动的都市叙事;三是它们甚至涉及对都市本质的深刻追问,它既是物质性的实体,也是精神性的想象,每一种历史书写都不可避免地和这两种类型的空间经验及其社会情境产生互动。[50]事实上,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采取复调叙事编织都市幻梦的《看不见的城市》(Invisible Cities,1972 年),已经是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进行相关研究时十分乐于解读的重要文本。[51]
历史研究对虚构材料的利用,仍然是一个在方法论层次有待发展完全的问题。它可以简单地归为,媒介(medium)自身持有的多重特性,与不同史料的制作方式及其背后的主体身份(identity)紧密关联,并呈现出极其繁复的都市“形式”。对此,需要就其形成脉络展开考证,或许可以通过“物质性”与“经验性”两方面加以把握。[52]
借助于上述的简略框架,不难发现,关于都市史写作中的“形式”主题,不同理论和方法路径折射出的理解因为学科或者专业视野的区分,呈现出深刻的差异。很大程度上,这首先是因为“形式”作为一个极其复杂的理论范畴,对它的辨析至今难有定论。[53]同样重要的是,在建筑设计与城市规划的论述之中,“形式”经常在概念层次和“空间”不予分辨并加以混淆地使用,以至前者内在的特性——特别是代表理念(idea)或本质(essence)的抽象内涵——对后者持有的远为具体的知觉经验进行减省或产生遮蔽。[54]
针对知识分工造成的“空间-形式”认知整体性的割裂,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1901—1991)以充满洞见的哲学思辨作出了深刻的剖析、激进的批判与接合的尝试。[55]参照其“空间辩证法”的理论框架,有关“三重特性”的区分密切联系着不同主体对“空间”分别采取的经验方式,或许可以成为进行都市“形式”的历史讨论时的重要视角。[56]
以此而论,或许,一种出自学科或者专业视角的都市史写作,与其通过规定研究对象并划分出视野的界限,毋宁去廓清、反省、修正自身对核心问题——比如都市“形式”——进行认知、体会、解释的方式。这同样呼应着斯皮罗·科斯托夫的主张。[57]
这种尝试绝非另辟蹊径。在同样关注“空间”的地理学领域,早在20 世纪70 年代,大卫·哈维在其理论著作《地理学中的解释》(Explanation in Geography,1971 年)甫一完成后,随即便与此书中的“实证主义”取向作别[58],实现了所谓的“历史-地理唯物主义”(historical-geographical materialism)转变。[59]这个影响深远的举动不仅沟通了地理学和社会理论,而且极大地扩展了“空间”的研究视野和解释模型。
与此相似,差不多同一时期,历史学领域也进行着至为关键的“文化转向”。彼得·伯克(Peter Burke)极为敏锐地指出,尽管这种范式转变表现为“新文化史”的兴起,但是要对这个术语的“本质”给出清晰的描述反而变得困难了,因为它的边界已经扩张至特别松散且模糊,只有将注意力从研究对象转移到研究方法上去,才是相对可行的办法。[60]
这继续涉及着非常深刻的问题,就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角度的都市“形式”研究而言,何以界定自身,是注重实践内容的本体论(ontology)还是区分研究视角的方法论?或许,这才是都市史写作更为根本的危机所在。如前所述,地理学与历史学等相关基础学科的“范式转移”面临着急迫的挑战,特别是在社会史与文化史两个重要取向相互砥砺的过程中,一种基于跨学科视角,力求通过多重侧面的繁复叙事,再现不同的主体经验及其形成过程,也试图予以综合性解释的,内涵十分丰富的都市史研究领域已经清楚地浮现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提供了改变的契机,促使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科重新追溯现代时期以来自身对“空间-形式”范式的理解,以此检视学科与专业知识构造中可能存在的缺陷。[61]
20 世纪80 年代后,在都市史研究这样一个范围宽广的跨学科领域当中,从社会学、地理学、经济学、文化研究等多重角度浮现出诸多具有影响力的范式,它们对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角度的传统方法造成冲击,留下了大量亟待回应的理论问题。
对此,本文针对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长期以来围绕具有本体论色彩的范畴建构历史,由此满足专业诉求的方法传统[62],以文献综述为基础,着重梳理了“空间-形式”作为不同研究取向分享的主题,在相应的都市史论述体系中各自呈现出的表征与作用。并试图通过理论分析,揭示出都市“形式”具有的多重属性,促使“空间”经验获取分别接合了建筑史、社会史、文化史等重要的方法取向的潜力,突破被专业实践混同于物质实体形态的局限,转向展现其中蕴藏的社会结构与文化意义。它进而提及了这样一种假说,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角度都市史写作的特性,或许不在于对“形式”议题的垄断与固守,而在于对此采取的理解方式以及相应的方法论与认识论体系,这有助于继续保有成为开放知识领域的某些可能。
(本文的写作得益于夏铸九教授提供的指导与建议。)
注释
[1] DYOS,H. J.,“Agenda for Urban Historians”,in DYOS,H. J. ed.,The Study of Urban History[M]. London:Edward Arnold,1968,p1-46;FR ASER and SUTCLIFFE,ed.,The Pursuit of Urban History[M]. London:Edward Arnold,1983;[英]肖恩·埃文.什么是城市史[M].熊芳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2] 这种传统深受黑格尔哲学“绝对精神”的影响,主要体现为以抽象化的美学理念为线索编纂历史,继而形成了都市史写作中的“形式主义”取向(formalist approach).
[3] KOSTOF,Spiro.Cities and Turfs[J]. Design Book Review,No. 10,Fall,1986:35-39.
[4] 以“草皮”(turfs)一词象征学院与制度的权力领地,出自大卫·哈维(David Harvey)与斯皮罗·科斯托夫的用法,参见:HARVEY,David.Social Justice and the City[M].Oxford:Blackwell,1973:24;KOSTOF,Spiro.Cities and Turfs[J].Design Book Review,No.10,Fall,1986:35-39.
[5]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将其理解为“论述空间”的争夺;参见: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6] 引用彼得·埃森曼(Peter Eisenman)的观点,这种理解可以描述为:“将空间的、三维的网格或者说‘笛卡尔’网格视为一种连续统一体,从而为无论是一般还是具体的形式提供了绝对参照”;其中潜藏着将空间视作欧几里得几何式的中性透明的材料,构成设计与规划等专业操作对象的假设,并且经由建筑师与规划师的实践,转变为一种抽空了生活体验的以交换为目的的商品;[美]彼得·埃森曼.现代建筑的形式基础[M].罗旋,安太然,贾若,译.江嘉玮,校译.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8;[英]阿德里安·福蒂.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
[7] 自1980 年以来,有影响力的都市史著作多出自历史学、社会学与地理学等领域的学者之手,从综述部分列举的范例中即可见一斑.
[8] FRASER and SUTCLIFFE,ed.,The Pursuit of Urban History[M].London:Edward Arnold,1983.
[9] KOSTOF,Spiro.Cities and Turfs[J]. Design Book Review,No. 10,Fall,1986:35-39.
[10] MORRIS,A.E.J.The History of Urban Form[M].London:Longman,1974.
[11] [英]彼得·霍尔.明日之城:一部规划的思想史[M].童明,译.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7;[美]丹尼尔·H.博纳姆,爱德华·H.本内特.芝加哥规划[M].王红扬,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
[12] CLARK,Peter.Review[J].Urban History,Vol. 21,Oct. 1994:285;BENEVOLO,Leonard.The European City[M].New Jersey:Wiley-Blackwell,1993.
[13] MUMFORD,Lewis.The City in History[M].New York:Harcourt,Brace & World,1961;[美]刘易斯·芒福德.城市发展史:起源、演变和前景[M].宋俊岭,倪文彦,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6;[美]斯皮罗·科斯托夫.城市的形成[M].单皓,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
[14] TAFURI,Manfredo.Theories and History of Architecture[M].New York:Harper & Row Publishers,1981,Italian Original 1976;
[15] [美]埃德蒙·N.培根.城市设计[M].黄富厢,朱琪,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英]阿德里安·福蒂.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12-18;夏铸九.空间再现:断裂与修复[M].“字词与图绘·论述形构与草皮·实践的力量:对建筑教育的意义”.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20:164-182.
[16] LYNCH,Kevin.A Theory of Good City Form[M].Cambridge:the MIT Press,1981.
[17] [美]斯皮罗·科斯托夫.城市的形成[M].单皓,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美]斯皮罗·科斯托夫.城市的组合[M].邓东,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8;中译名略有调整。
[18] “都市过程”这个概念也被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分享,用于修正过去“都市化”(urbanization)概念中基于西方工业社会提出的本质化的潜在预设,参见:[英]大卫·哈维.资本的城市化:资本主义城市化的历史与理论研究[M].董慧,译.苏州:苏州大学 出 版 社,2017;HARVEY,David,The Urbanization of Capital:Studies in the History and Theory of Capitalist Urbanization[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5.
[19] 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20] [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21] [英]彼得·霍尔.明日之城:一部规划的思想史[M].童明,译.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7.
[22] WEBER,Max.The City[M].Glencoe,Illinois:The Free Press,1959.
[23] [美]罗伯特·E.帕克,等.城市:有关城市环境中人类行为研究的建议[M].杭苏红,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美]约翰·J.马休尼斯,文森特·N.帕里罗.城市社会学:城市与城市生活[M].姚伟,王佳,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英]肖恩·埃文.什么是城市史[M].熊芳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24] CASTELLS,Manuel.The Urban Question:A Marxist Approach[M]. Cambridge:The MIT Press,ch.1.,1977 (French Original 1972/1976).
[25] [英]大卫·哈维.资本的城市化:资本主义城市化的历史与理论研究[M].董慧,译.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7;HARVEY,David.The Urbanization of Capital:Studies in the History and Theory of Capitalist Urbanization[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5.
[26] [英]大卫·哈维.巴黎:现代性之都[M].黄煜文,译.台北:群学出版社,2007.
[27] [英]大卫·哈维.巴黎:现代性之都[M].黄煜文,译.台北:群学出版社,2007.
[28] 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29] [英]肖恩·埃文.什么是城市史[M].熊芳芳,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30] [英]彼得·霍尔.文明中的城市[M].王志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31] [美]林恩·亨特.新文化史[M].姜进,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32] [英]彼得·伯克.什么是文化史[M].蔡玉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33] [美]卡尔·休斯克.世纪末的维也纳[M].黄煜文,译.台北:麦田出版社,2002.
[34] [英]彼得·伯克.什么是文化史[M].蔡玉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35] [美]段义孚.恋地情结:对环境的感知、态度与价值[M].志丞,刘苏,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美]段义孚.空间与地方:经验的视角[M].王志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
[36] [美]约瑟夫·里克沃特.城之理念[M].刘东洋,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6;[美]约瑟夫·里克沃特.场所的诱惑:城市的历史与未来[M].叶齐茂,倪晓晖,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
[37] 汪民安,陈永国,马海良.城市文化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瓦尔特·本雅明.“拱廊计划”:122-131 & 格奥尔格·西美尔.“大都会与精神生活”:132-141.
[38] [美]理查德·桑内特.肉体与石头:西方文明中的身体与城市[M].黄煜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9] [英]西蒙·帕克.都市理论与都市经验:遇见城市[M].何本国,译.南京: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2019.
[40] [澳大利亚]安东篱.说扬州:1550-1850 年的一座中国城市[M].李霞,译.李恭忠,校.北京:中华书局,2007;FINNANE,Antonia.Speaking of Yangzhou:A Chinese City 1550-1850[M].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04.
[41] DOLORES,Hayden.The Grand Revolution:A History of Feminist Design for American Homes,Neighborhoods and Cities[M]. Cambridge:The MIT Press,1981.
[42] ALSAY YARD,Nazer.Forms of Dominance:On the 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 of the Colonial Enterprise[M].England:Avebury Press,1992.
[43] 在此之前一种具有影响力的“文化”定义由爱德华·泰勒(Edward Taylor)在1871年时作出,即,“文化,……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获得的和接受的其他所有能力和习惯的复合整体”,尽管这在后来遭到克利福德·格尔茨(Clifford Geertz)的挑战,但至今仍然提供着重要的参照;[英]彼得·伯克.什么是文化史[M].蔡玉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44] [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45] 一个显著的例子就是早先女性主义者与马克思主义者的争论,社会性别(gender)应该接受还是拒斥阶级划分,构成其中最核心的辩题之一;参见:[英]特里·伊格尔顿.勃朗特姐妹:权力的神话[M].高晓玲,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
[46] [英]彼得·伯克.什么是文化史[M].蔡玉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47] 意象地图在20 世纪80 年代还没有成为得到承认的研究资料,萨姆·巴斯·沃尔纳(Sam Bass Warner)的“多重都市意象的管理”(The Management of Multiple Urban Images)是少见的对此有所涉及的论文;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48] [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M].何佩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49] [英]雷蒙·威廉斯.乡村与城市[M].韩子满,刘戈,徐珊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50] 胡晓真.明清叙事文学中的城市与生活[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9.
[51] [意]伊塔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M].张宓,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52] 田晓菲.影子与水文:秋水堂自选集[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
[53] [波兰]瓦迪斯瓦夫·塔塔尔凯维奇.西方六大美学观念史[M].刘文潭,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朱立元.西方美学范畴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6;赵宪章,张辉,王雄.西方形式美学:关于形式的美学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54] [英]阿德里安·福蒂.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118-123 &131-156 &237-257;李华.建筑概念:批判性范畴的构筑与反思[J].新建筑,No.184,2019(03):5-10.
[55] [英]阿德里安·福蒂. 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237-257.
[56] 列斐伏尔提出的新马克思主义取向的“空间-社会”理论带有现象学的色彩,“空间辩证法”的主要内容涉及空间的“三重特性”(triplicate):其一强调“知觉性”(perception,le precu)层面,即“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其二强调“构思性”(conception,le concu)层面,即“空间再现”(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其三强调“生活性”(life experience,le vecu)层面,即“再现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若要作出整体的理解,需倚仗在“知觉、构思、生活”三个领域相互之间连结并转换的思考;LEFEB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M]. Translated by Donald Nicholoson-Smith.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2011(French Original 1974,1984);夏铸九.空间再现:断裂与修复[M].“字词与图绘·论述形构与草皮·实践的力量:对建筑教育的意义.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20:164-182;[英]阿德里安·福蒂. 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237-257.
[57] KOSTOF,Spiro.Cities and Turfs[J]. Design Book Review,No. 10,Fall,1986:35-39;[美]斯皮罗·科斯托夫.城市的形成[M].单皓,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美]斯皮罗·科斯托夫.城市的组合[M].邓东,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8;夏铸九.异质地方之营造I:历史与理论[M].“第二章 理论城市历史:从戴奥斯、考斯托夫到柯司特”.台北:唐山出版社,2016:15-35.
[58] [英]大卫·哈维.地理学中的解释[M].高泳源,刘立华,蔡运龙,译.高泳源,校.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59] 哈维将“资本积累”与“阶级斗争”视为“都市过程”的两个基本面向,一是嵌入生产关系中的深层规律,一是渗透主体冲突中的感性意识;这使得他的理论具备更充分的能力,足以解释空间的历史现象中的必然与偶然;[英]大卫·哈维.资本的城市化:资本主义城市化的历史与理论研究[M].董慧,译.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7;HARVEY,David.The Urbanizationof Capital:Studies in the History and Theory of Capitalist Urbanization[M]. 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5;[英]大卫·哈维.巴黎:现代性之都[M].黄煜文,译.台北:群学出版社,2007.
[60] [英]彼得·伯克.什么是文化史[M].蔡玉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1-6.
[61] [英]阿德里安·福蒂. 词语与建筑物:现代建筑的语汇[M].李华,武昕,诸葛净,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118-123 & 131-156 & 237-257.
[62] 长期以来,建筑史与都市史都是通过“本体论”范畴界定自身的学科或者专业特性,比如,“风格”“建造”“空间”都是曾经占据支配地位的一些概念,至今仍有显著的影响力;相应形成的研究范式极有可能引致“本质主义”(essentialism)的风险,它在1968 年后趋于瓦解,特别是其中隐含的“西方性”的内核更是遭到深刻的质疑;夏铸九.空间再现:断裂与修复[M].“方法论的重建:亚洲建筑与城市研究”.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20:65-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