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添
明清以降,梅州文教发达,逐渐在闽粤赣交界之地脱颖而出,成为地区文化的中心、培养人才的翘楚。梅州是岭南客家人的重要聚居地,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资源,曾发生许多可歌可泣的历史事件和感动后人的先贤故事,他们的廉正、忠节、清流的正气言行影响了梅州客家民系性格,促进其精神世界的形成,为民族进步写下不朽的诗篇。为了弘扬先贤 们心怀家园、勤廉施政、舍生取义、清操自持的宝贵精神,本刊取材《忠廉大义——梅州节士史话》一书,刊登历史上对梅州治理教化有重大影响或贡献的入梅名贤廉吏、忠义之士,以及梅州本地出生、学优入仕而报国爱民的忠廉贤能人物。敬请垂注。
蒲寿宬(生卒年不详),字镜泉,号心泉,别号法石,其先祖为西域人,或云阿拉伯人。居泉州(今属福建),少而能文,以美风姿、好奇服、富于财货而为时人所瞩目,自幼熟读经史,推崇儒家思想,一心致力于考科举、求功名。先是明经举乡贡士,南宋理宗开庆、景定间因与弟寿庚平海寇有功,被授官,入领环卫,一度退隐家居。度宗咸淳七年(1271),始出知梅州,在任清廉,于民一毫无所取;咸淳十年(1274),宋廷诏蒲寿宬为江西吉州知州。宋亡,隐居不仕。蒲寿宬是宋末著名的穆斯林诗人,著有《心泉学诗稿》遗世,是为中国第一部穆斯林诗集。陈垣先生称其“西域中国诗人,元以前唯蒲氏一家耳”。
蒲寿宬南宋咸淳七年至咸淳十年(1271—1274)任梅州知州,在梅州历史上是一位颇有影响的人物。梅州境内较早的地方志——康熙《程乡县志》,对其评价可谓最有代表性,其中写道:“宋蒲寿晟(宬),咸淳七年知梅州,一毫无取于民,居处饮食俭约淡如也。见曾井遗泽在民,遣人还籍取家资,建石亭上,州进士杨圭题其梁曰:曾氏井泉千古冽,蒲侯心地一般清。每日汲井水二瓶,置诸公堂室,欲常目在之,而踵其武也,邑人至今犹切景慕,今祀名宦。”
然而单从以上记载,我们只能了解到关于蒲寿宬在梅州期间的简单情况,至于为何其能成为“清廉为民”的官员,还需要对其身世及思想做更深入的挖掘。另外蒲寿宬在梅州期间留下的十几首诗词,对于了解宋元时期粤东地方社会史,亦具有较大的意义。
据《南海甘蕉蒲氏家谱》记载,蒲寿宬先祖乃新疆和阗(和田)人,“我族得姓之初,籍本和阗,环居湖上,瑞呈仙草,厥名曰蒲。取姓于斯,族因蕃衍。”到宋嘉定年间,因慕孔子之道,于是从西域移居中原。后来“初二世祖海达公,为宋广东常平茶盐司提举,管军千户侯,因即羊城玳瑁巷而家焉”。羊城玳瑁巷,即今广州市光塔路之玛瑙巷。由此,蒲家开始在广州进行商贸活动。
郑思肖在《心史》中提到蒲家“富甲两广”,其实,蒲家不仅是一个富甲一时的巨商,而且是一个在巨商中拥有权威的首领。南宋末年,泉州逐渐取代了广州成为中国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泉州巷内风樯鳞集,云帆遮天,“四海舶商,诸番琛贡,皆于是乎集”,从事商贸活动的蒲氏家族,也从广州移居到泉州。
《泉州名人录·蒲开宗》记载,南宋时期,蒲氏家族的一支,蒲寿庚之父蒲开宗一家,从广州迁居泉州渚港的法石乡云麓村,继续从事以运贩大宗香料为主的海外贸易。南宋嘉泰四年(1204),蒲开宗任安溪县(今属泉州市)主簿,这不是个大官。蒲开宗一家在泉州一边做官,一边发展家族海上贸易,很快成为泉州富甲一方的大户。
关于蒲寿宬的族群身份,世人多以西域人称之,其祖先应为阿拉伯人。史籍对此多有记载。如明末何乔远《闽书》卷一百五十二谓:“蒲寿庚(寿宬之弟),其先西域人,总诸蕃互市,居广州,至寿庚父开宗徙于泉。”岳飞的孙子岳珂所著的《桯史》中也说蒲家“好洁。平居终日,相与膜拜祈福。有堂焉,以祀名,如中国之佛,而实无像设,称谓聱牙,亦莫能晓,竟不知何神也”。这记载同时证明,蒲家是信奉伊斯兰教的。《蒲寿庚家谱》中记载了蒲寿宬之子蒲日和的小传,其中对其信仰有较为详细的描述,其中写道:“日和字贵甫,寿宬公次子,秉清真教,慎言谨行,礼拜日勤光。”按此,蒲寿宬也应是一位穆斯林文人。
蒲寿宬出身于一个西域文化的家庭,深受家族文化的影响。水在伊斯兰文化里的意义异乎寻常,它既是安拉的恩赐,亦是洁净生命的初始元素。蒲寿宬的《心泉学诗稿》中,写水之诗尤为多,而且其字镜泉,号心泉,也都与水有关。在伊斯兰文化里,从外在来说,水是日常生活和净体礼仪中不可缺少的物质;就其内在而言,水也是伊斯兰符号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古兰经》说:“安拉从天上降雨用来洁净你们,消除你们对撒旦的恐惧,加强你们的信心和坚定的步伐。”(第八章第十一节)“他的权威宝座原在水上,以便他能考验你们,看你们当中谁是行为最好的。”(第十一章第七节)从前引的《古兰经》诗句可看出,水象征着造物主降雨的慈悯,水是洁净生命的初始成分,既可使身体纯净,也还包括了使心灵纯净。
《心泉学诗稿》
我们从蒲寿宬的文化背景回看蒲寿宬在梅州的事迹,就可以很容易理解了。比如“居处饮食俭约淡如也……每日汲井水二瓶,置诸公堂室,欲常目在之,而踵其武也”,这些事迹如果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就会觉得有些奇怪,大官一般都饮食奢靡,并且水也没有那么神圣。然而在蒲寿宬的眼里,“饮食俭约淡如”是自己信仰文化的饮食要求,在他看来,水是身心洁净之源。蒲寿宬的这些行为,最终延伸到清廉为民的做官道理上,也是他修心尚洁的志向所在。
大家都写得差不多了,我让写完的先读。同学们纷纷列举了小马不做作业、欺负同学、成绩不好、上课做小动作等诸多问题。小马的头越来越低,都快埋到课桌下去了。小齐写好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抹了抹还挂着水痕的脸,清清嗓子读起来:“小马同学今天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很生气。但是,他也有许多优点。他爱劳动,打扫教室时不怕苦不怕脏;他体育好,在校运动会上,百米赛跑荣获冠军,为班级争得了荣誉;他助人为乐,经常帮助同学,有一次我做手工不会钉钉子,他就主动帮我敲,结果不小心敲到手指了,可他不叫疼,还安慰我说‘没事’……”
蒲寿宬除了是一位穆斯林外,他还是一位崇尚儒家思想的宋朝士大夫。其先世入华甚早,到蒲寿宬时已在中国生活了七八代,在一世祖玛呿阿时,蒲氏已迁居广州。玛呿阿特别崇尚孔孟之道,非常重视汉文化。
蒲寿宬自幼熟读经史推崇儒家思想,《南海甘蕉蒲氏家谱》提及蒲寿宬时写道:“诗学、书学均自成名家……殿宋代之吟坛,为有明之津逮。实以循吏而兼诗人,与唐之元结等矣。”可见,他是一位汉化程度很高、受儒家文化熏陶很深的异族文人。对此,陈垣亦认为其是元代西域人华化之先导,并指出:“西域中国诗人,元以前唯蒲氏一家耳。”罗香林亦云:“宋元间,回教中人多能诗者,然除丁鹤年外,殆无能与蒲寿宬抗衡者矣。”他的《心泉学诗稿》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部穆斯林诗集。
《南海甘蕉蒲氏家谱》说蒲寿宬“性情冲淡,节操端严”。从他的诗来看,这个评价是公允的。罗香林说:“今读其《心泉学诗稿》,几无在而不充满中国儒家文士之感念。”的确,《心泉学诗稿》展现给我们的正是一位崇尚气节和操守的士大夫形象。蒲寿宬虽无儒学著作传世,但观其一生行迹,无论隐居或岀仕,儒家价值观始终在其生活和思想中起主导作用。其“每日汲井水二瓶,置诸公堂室,欲常目在之,而踵其武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便是儒家“见贤思齐”思想的一种表现,可以说正是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他才能成为一个受人民爱戴的循吏。
咸淳七年(1271),蒲寿宬任广东梅州知州;咸淳十年(1274),秩满离梅。蒲寿宬在梅州虽然仅短短三年左右,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当地做了不少好事,其事迹广为流传。蒲寿宬在梅州任上,主要有以下善行懿举。
勤政廉洁。蒲寿宬为官清正廉洁,理政有方,深得梅州百姓欢迎。和一般的州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不一样,蒲寿宬不但“一毫无取于民,居处饮食俭约”,而且为了让先贤遗迹能够更好地保存,他甚至还遣人回老家取自己的钱,在曾井上建石亭。如此与众不同,难怪州进士杨圭会在曾井亭的梁柱上题:“曾氏井泉千古冽,蒲侯心地一般清。”
蒲寿宬不仅在勤政廉洁方面率先垂范,身体力行,而且还对属下官员督促指导、严加管教。这在他的《七爱诗赠程乡令赵君》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诗中对古代如西门豹、鲁恭、卓茂、钟离意、刘矩、傅琰、元德秀等贤吏推崇备至,希望程乡令能够向那些以礼乐教化人民、以德行治理朝政之人学习。
重农兴产。客家地区多为山区,谋生不易,重视农耕,坚持以农为本,鼓励生产,这无疑对当地农业发展及维护社会稳定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蒲寿宬在梅州期间,作为一州之长,让人民安居乐业是其主要任务。在当时,政府官员在春夏农忙时间,需要巡行乡间,劝课农桑,称为劝农。在到任梅州的次年,蒲寿宬亲自前往劝农,并写了一首《梅阳壬申劝农偶成书呈同官》,诗中充满着对农民的殷殷期望,诗曰:“举酒劝尔农,更为我侬劝。车笠虽不同,所谐此盂饭。或耕在菑畲,或耕在方寸……”
“尚贤”,这里的“贤”主要是指“前贤”,也就是以前有德行,有才能的人。《论语》中有“见贤思齐”的说法,蒲寿宬在梅州期间的行为可谓是充分体现了儒家“见贤思齐”这一提倡。如“曾井亭”的修筑及“日汲井水二瓶置诸公堂,欲常目在之,而踵其武也”,便是表现了其对南汉贤吏曾芳的敬佩,并希望成为像他那样爱民如子的好官员。
除了贤吏曾芳之外,蒲寿宬对曾经流寓梅州的刘元城亦是非常尊崇,在前任知州为纪念刘元城而建的“铁庵”里,他写道:“枯株类铁汉,瘴疟不敢侵。岁寒叶落尽,微见天地心。”(《梅阳郡斋铁庵梅花五首》)他把梅花品格与刘元城的铁汉精神相类比,充分表现出他对刘元城的敬佩。在刘元城曾经的贬所西岩,他亦将刘元城与陶渊明和韩愈相提,其《游西岩》中写道:“荐泉采菊想遗迹,奚其与侣昌黎伯。”
体恤民生。蒲寿宬十分关注时代局势,对社会现实进行深刻反思。如其诗《送使君给事常东轩先生》:“南泉昔乐土,画戟深凝香。今为雕瘵区,盐米忧仓皇。”该诗深入描述了宋元时期粤东、闽南一带食盐走私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蒲寿宬还十分同情民众疾苦,关心百姓生活。
吟咏风土。蒲寿宬喜欢山水,以诗言志。他在梅州任官时,经常邀约同僚和友人游玩当地的名胜古迹。其中有明确地点的就有《仲冬下浣会同僚游东岩》《游西岩》《百花洲梅》等,在这些诗中保存了不少与当地有关的故事传说,这对于南宋时期梅州的地方名胜历史是一个较为完整的补充。如在《仲冬下浣会同僚游东岩》中,他写道:“《图经》云:此乃仙人蜕骨之地,中有石鼓,叩之震响。”
目前所见,明代以来的官修广东地方志如《粤大记》《万历广东通志》等都记载了蒲寿宬的相关事迹,可以说其在广东亦是有较大影响的循吏。而据顺治《潮州府志》(梅州大部分清初为潮州府管辖),自清顺治年间开始,蒲寿宬就被列入名宦,并被潮州府奉祀名宦祠。
在其就任的梅州(宋代梅州下辖一程乡县,后州废县存,范围大概包括今梅县区、梅江区、蕉岭县、平远县)境内,历代的地方志对其事迹都有所记载,从顺治年间开始被入祀名宦祠。由于此类祠祀都已废,其修筑的曾井亭亦已毁,如今梅州地区已找不到有关蒲寿宬的纪念实体了。
梅州西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