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诏玮名中医临证经验

原 丹

(福州市中医院，福建 福州 350001)

肖诏玮老中医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福建省名中医，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其少时承福州桂枝里陈氏儿科陈桐雨，及长则博览群书，转益多师，广集众长，学验俱丰，造诣深湛。笔者幸列门墙，受益良多，现报告学习肖老师临证经验心得如下。

1 健脾沃土克顽疾

肖老师得福州桂枝里陈氏儿科六世医陈桐雨亲炙，深得陈氏儿科学术精髓。陈氏儿科学术以重视脾胃见长，主张“活幼全婴，燮脾为先”[1]，肖老师临证守此心法，充分运用于顽难杂症、迁延慢病的调治。如其治疗喘病、慢性咳嗽等肺系顽疾，认为脾虚痰阻为其重要病机，培土杜痰是治疗关键，在此理论认识基础上创有“沃本荣叶汤”[2]，该方组成以四君子汤健脾为主药，辅以买麻藤、胡颓叶、陈皮、紫菀等止咳化痰之品，沃脾土而荣枝叶，征而效良。又如治疗反复呼吸道感染，肖老师执“脾旺四时邪不可干”在治诠，运用健脾益气之味，俾脾旺身健，邪不可干，未病可防范肺系疾病的发生，既病虚则补母，补土生金，可收治肺之良效，创“福芪汤”[2]，其方重用福参、黄芪益气固表，桂枝、白芍调和营卫，生姜助桂枝通阳，大枣、甘草甘缓调和，助白芍以和营，仙鹤草有匡复正气之功，全方有调和营卫、益气固表之效。再如脾疳，则以钱仲阳“白术散”[3]出入，健脾益气、调阳助长。

2 疏木调肝疗杂症

肖老师认为“肝常有余”是小儿的生理特点，亦是小儿的病理特点。生理上肝属木、旺于春，春乃少阳之气，寓春生之义也，即小儿具有生机旺盛、蓬勃生长的生理特点；病理上，有余化火，木火易腾，肝气、肝阳有余则易从热化而作祟为患[4]。故肖老师对厌食、太息、盗汗、久咳、抽动等杂症每娴熟活脱运用调肝疏木法[5]，证之临床，游刃有余。考诸先贤，论肝之治，以王泰林《西溪书屋夜话录》所载《治肝卅法》为最[6]。肖老师亦尊此，尤重其疏肝、清肝、泻肝、平肝、镇肝之法，执简驭繁。疏肝所以理气、解郁、活血，可主厌食、善太息、梅核气等肝郁胃病，药选玫瑰花、绿萼梅、代代花、郁金、白芍、柴胡、香附、合欢花、青皮等；清肝所以散火降逆，用治盗汗，药选牡丹皮、栀子、白芍、夏枯草、千日红、青蒿、黄芩、白菊花、阴地蕨等；平肝可用钩藤、白芍、金线莲、紫珠、鼠曲草、天麻、阴地蕨、佛手花等；柔肝用白芍、乌梅、当归、金铃子等；泻肝即泻火，与清肝作用相似，所异者程度之益重，可治小儿淋证、遗溺，龙胆草、黄芩、黄连、青黛是为其药；镇肝，镇定、镇静也，用金石重镇之品如石决明、磁石、珍珠母、龙骨、牡蛎、代赭石等，主小儿急惊风也。

3 细化证机多法举

肖老师临证首重审察病机，主取脏腑辨证、八纲辨证为法，祥析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细化病机，圆机活法。如肖老师治疗小儿慢性咳嗽，审肺咳、脾咳、肝咳等五脏所主，察外感、劳倦、饮食之所伤，辨风、寒、湿、燥、火诸邪，析痰、饮、瘀、积，祥肝升肺降等脏腑气机升降出入之所乱，法随证立、方随法出，而立有治疗慢咳13法[7]：宣肺利咽、温阳化饮、升降气机、蠲饮清热、燥湿化痰、化瘀止咳、泻肺豁痰、清上温中、清肝泻火、消食止咳、扶脾益肺、镇痉止咳、养阴润肺。又如小儿厌食证[8]，肖老师认为其病无论由何种原因所致，病变脏腑均以脾胃为主，其病机关键在于脾失健运、胃纳失常，然临证又当细辨其因机而治，又饮食失衡喂养不当、多病久病损伤脾胃、先天不足后天失调、情绪变化思虑伤脾、暑湿熏蒸脾阳失展等诸因机之不同，据此而立有厌食证治心法16法[9]：醒脾健运法、化痰去湿法、安神定魂法、燥湿祛瘀法、升清降浊法、温中健脾法、理气活血法、补脾益气法、开郁润燥法、化虫健脾法、抑木疏土法、调和营卫法、清肝利湿法、养阴益气法、泻黄散火法、佐餐食疗法等。再如治疗小儿外感高热[10]，肖老师辨析寒热湿积轻重、甄别气血阴阳之虚实，而立有疏表散寒、疏风清热、解肌清热、调和营卫、三阳并治、清热化湿、通腑导滞、温阳解表诸法，效验甚丰。

4 遣药轻灵重王道

小儿具有“稚阴未充,稚阳未长”的体质特点。肖老师指出小儿脏腑调节机能差，一旦发病，则邪气易实，正气易虚，转变极易，临床常见虚实并见，症状错杂，应抓住小儿“脏气清灵，随拨随应”的生理特性，用药当轻清灵动，否则易对小儿造成“稍呆则滞，稍重则伤”而陷入“既伤于病复伤于药”的困境[11]。在此用药指导思想主使下，肖老师处简味方，主张药在精而不在多、不必叠床架屋，处方列药味多在12味以内；遣药剂量亦十分权衡轻重，主张轻病轻药而不得孟浪放量；秉承福州陈氏儿科“活幼全婴燮脾为先”的学术观点，笔下处方必佐理脾健运之品，一来预护脾胃免受药伐，二来健脾以运药达病所；主张用药雍容和缓以待寒谷春回，小儿脏腑机能未克完备，当慎用药性猛烈之药[12]。

5 食苑撷英有裨益

肖老师善食治本草，以食饵药。如论治小儿脾胃病，肖老师主张“伤食初起，损谷可愈，即适当减食，脾胃之气可渐运，或毋须沾药。所以克食之药不可多用，下积之药尤须审慎；伤而未甚者，惟以平和之药，消而化之”[13]。如以闽中地产余甘浸卤，取其性寒苦甘，润肺化痰、开胃消食，以治疗小儿积滞伤食；以橄榄去核捣烂，加冰糖炖取汁咽饮，治风热咽痛、咳嗽、失音；以金橘压饼，盐腌之，代茶饮，有理气、化痰、解郁之功；以甘蔗煮汤，代茶饮，用于小儿热病后期调治，肖老师云其功擅清余热而生津，为“天生复脉汤”；以萝卜炖上排，可化痰润肺辅治咳嗽，萝卜生切后加生橄榄(捣碎)盐浸，可清热利咽治乳蛾，萝卜煮羊肉可补益身体，治久病劳弱而补不滞腻；阳桃，味甘、酸，性微凉，可以鲜阳桃捣烂绞汁酌加冰糖炖服用于风热咳嗽，用于小儿食积，尤其是过食肉类所致伤食者，则以盐腌阳桃适量取服为佳，鲜品生服则可缓小儿口腔糜烂或牙龈肿痛。

6 草泽访贤辟蹊径

肖老师致力于历代闽派中医特色研究，善于穷搜博采、挖掘整理民间单验方。“一味单方气死名医”，肖老师常云小道可观，善医者不应囿于经典，民间经验亦值得借鉴，常采风访贤，重视学习草泽铃医经验，取其善者，甄别其学名、毒性、道地与否，辅弼入方[14]。如肖老师曾采药路遇金线莲，同行赤脚医生说这叫“鸟人参”，又称“乏力草”，肖老师即将此药在临床运用，证实其具有清肝扶脾之功，用于肝旺脾弱之厌食症及流行性咽结合膜热、急性肾炎等疾病的治疗，每获良效，洵为儿科良药[15]。再如福州民间流传一首“五福汤”，其组成是双钩、蝉衣、山楂、银花、灯芯、千日红等味，用于新生儿食少吐乳、夜间啼哭、口生奶菰(鹅口疮)等症，肖老师赏用此方，谓五福汤其效祛风平肝、消食和胃，且药简味清、价廉效捷[16]。其他常用地方草物如以赤地利治痰浊、胭脂根治血淋、鹿衔草治肾病、老鼠乌治瘾疹、芋环干治痒症、波波菜治厌食病、畬族验方夏兰汤治水痘等。

7 导源文化出新法

肖师博学渊识，力主医文理通，取他山之石以攻玉。如宋人洪迈《夷坚志》[17]载慧月和尚以田螺捣贴敷脐令江西上饶熊彦诚医师二便不通豁然而愈，肖老师考镜源流，发现田螺敷脐一方治腹胀亦载于元代仇远《稗史》及赵潜《养疴随笔》等中，且尚有民间流传明唐寅以谜语诗示祝枝山治愈祝公子急疾的逸事，其诗谜面扣田螺捣贴敷脐之法，肖老师认为宋元笔记可证，以田螺捣碎罨脐治腹胀、水肿等病作为单方在当时盛行，当有效验，故其受此启迪，以田螺伍青盐、车前草等，捣碎敷脐，除胀利水，每有如斯之应[18]。又如肖老师致力于民俗蕴含中医药文化内涵的研究，认为中医学与民俗水乳交融，同植于中华传统文化之中，民俗在历史的长河中历尽黄沙而流传不衰，大多符合医理，有着丰富的医学内涵，故肖老师善于在民俗研究中，挖掘其有益于防病治病的措施，从而为中医临床和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如“新端午洗剂”[19]即肖老师受闽中端午浴兰汤习俗启发而创制的新方，该方在传统浴兰汤组成艾叶、菖蒲的基础上加入赤地利、野菊花、土茯苓等味，以之煎汤洗浴或浸泡，治痱子、湿疹等恙，有祛暑清热、除痒解毒之功，四季均可运用。又如肖老师巧制菠菠糕，即取福州清明时节的民俗佳肴菠菠粿的原食材菠菠草，增益麦芽、怀山药、七层楼等味，以之制成菠菠糕，用于小儿脾虚之厌食症，有抑木扶脾、启脾开胃之功，且口感良好。

8 三花三叶妙成方

肖老师临证用药自出机杼，善遣花叶小方，认为花叶皆为轻清上扬之品，甚合小儿鲜花嫩草之幼质，临证习疏三花三叶之味，信手成方[20]。如以桑叶、薄荷叶、淡竹叶疏散风热；暑热弥漫，香薷叶、荷叶、桑叶祛暑清热；寒湿在表,藿香叶、紫苏叶、佩兰叶散寒化湿；烦躁者，大青叶、青蒿叶、淡竹叶清热除烦；金银花、葛花、菊花，功擅清热明目；金银花、菊花、扁豆花，清热兼以祛暑；葛花、厚朴花、白蔻花，长于解肌化湿；绿梅花、玳玳花、玫瑰花，上清头目。三花三叶，肖老师又常相须为用，如散寒化湿，选藿香叶、荷叶、佩兰叶和葛花、厚朴花、白蔻花同用；风热郁拂肌表，则可用金银花、菊花、葛花同桑叶、薄荷叶、淡竹叶相伍。

9 精善配伍巧用药

肖老师深谙“用药如遣兵”之道，善巧用药对、药串、药簇随证施药、配伍入方。如治肺系疾病[21]，常用药对有茯苓-半夏、厚朴-紫苏子、蜜麻黄-紫苏子、天竺黄-紫苏子、茯苓-紫苏子、茯苓-前胡，从两药关联来看，两药之间均为相须、相使配伍，茯苓与半夏、茯苓与紫苏子、茯苓与前胡等配伍均可利湿化痰，厚朴与紫苏子配伍可降气化痰，麻黄与紫苏子配伍宣降肺气，天竺黄与紫苏子配伍可清热化痰。治疗脾系疾病[2]，以藿香配木香可理气行滞，藿香梗配紫苏梗可理脾顺气，藿香配厚朴可降胃下逆；以薄荷与神曲合用组成“荷曲散”，消食和胃兼以解表疏肝；以陈皮配半夏，可行气化痰、启脾开胃；合欢花、百合花、绿梅花代茶饮，芳悦醒脾治疗“神经性厌食”；马齿苋、铁苋菜、凤尾草合用，治疗湿热下注之泄泻；淮山、茯苓、芡实、扁豆组成榕垣本地的“四神方”，磨粉炖糊佐餐，借谷气以开胃醒脾，辅治脾虚羸弱之证；双钩、蝉蜕、竹茹、山楂、麦芽五药合用，祛风平肝，消食和胃，用以治疗新生儿食少吐乳、烦躁惊跳、夜间啼哭、目赤流泪、口生奶菰(鹅口疮)等症。

10 内外合治共奏效

肖老师主张一法百法，良医不废外治，临证内外合治，多所奇效[22]。如罨脐法，肖老师在临证中对福州桂枝里陈氏儿科世传罨脐法经验加以推扬与发挥，不执一方而统施脐疗，而是辨论罨脐、辨病罨脐，创有“清热罨脐散”“温中罨脐散”及调治肾病罨脐法诸方。再如闽中端午习浴兰汤，取用艾叶、菖蒲二味，煎汤洗浴，肖老师得此启发，经多年探索修正，在此二味药基础上再添入赤地利、鱼腥草、野菊花、土茯苓、枯矾等味，拟为“新端午洗剂”，或洗浴或浸泡，治痱子、湿疹等恙，有祛暑清热、除痒解毒之功，四季可用。又如端午习俗例佩香囊，清代吴尚先在《理瀹骈文》中亦载以“辟瘟囊”佩胸防治四时感冒之说，肖老师据此发挥，临证善用服饰疗法，选取藿香、苍术、菖蒲、木香、砂仁、冰片等芬芳悠远类中药，制成醒脾香囊，或缝在肚兜上，或香囊贴于神阙穴，或放置于枕旁，俾药物有效成分徐徐散发，用于辅治小儿感冒、厌食、积滞诸症，颇见醒脾健运、芳悦辟秽之功。

11 结 语

肖老师从医至今已六十载，其诊治幼科疾病讲求审谛谭思而辨其祥，临证圆机活法、自出机杼而每有发挥，积验甚丰，本文撷取肖老师部分临证经验加以粗浅介绍，飨以同道，以期丰富幼科临证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