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希
(中国艺术研究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
通过与“名属中原第一部”的佳婿张野塘“两人相得说歌舞”深入学习北曲唱法,魏良辅获得了改进昆腔的必要助力。[1]如果说魏良辅的生平事迹“非常隐晦,甚至众说纷纭”,则张野塘的人生经历恐不遑多让。[2]比如,戏曲史著提及张野塘籍贯时,便有寿州、河北两种并存说法,凡行文至此,有各执一词者,也有二说并存者。潘光旦《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称张野塘“原是安徽寿州人”,是北曲“一个仅存的硕果”[3]。田青《中国古代音乐史话》直称张野塘为“一个因罪而发配至此的河北人”[4]。《苏州戏曲志》“张野塘”条记张氏为“明嘉、隆间寿州(今安徽寿县)人,一说河北人”[5]。曾永义《魏良辅与水磨调的创发》引叶梦珠《阅世编》“野塘河北人”同时又加按称“《野获编》卷二十五谓寿州人”,存疑处列出来源,读者可以自查。[6]另有部分论著,试图将二说捏合一处,如《名人与寿县文化》引《阅世编》加“按”称“张系安徽寿州人,曾流寓河北”[7],颇具想象却并无根据。对张野塘生平考据包括籍贯所在考察用力最勤者,当属郑梦初,虽颇多创见,然其论述仍有一些问题悬而未决或存在偏差。[8]
考诸家出处,寿州说出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河北说出于宋直方《琐闻录》(其后宋氏文字经叶梦珠删改,收入叶氏《阅世编》),现辑录《万历野获编》《琐闻录》相关内容如下(笔者按:本文凡再引用此二段者,不再出注):
自吴人重南曲,皆祖昆山魏良辅,而北调几废,今惟金陵存此调。然北派亦不同,有金陵、有汴梁、有云中。而吴中以北曲擅长者,仅见张野塘一人,故寿州产也,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9]646(《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所收《顾曲杂言》记为“……人——故寿州产也——亦……”)[10]212
陈大樽曰:“声音者,惠逆之先见也。”昔兵未起时,中州诸王府中造弦索,渐流江南,其音繁促凄紧,听之哀荡,士大夫雅尚之。自大河以北有所谓夸调者,其言绝鄙,大抵男女相怨离别之音,靡细难辨,又近边声。自此以后,政事日促,情态织迫,兵满天下,夫妇仳离者不可胜数。为按此言,出《五行志》,事理或然。因考弦索之入江南,由戍卒张野塘始也。野塘,河北人,以罪发苏州太仓卫,素工弦索,既至吴,时为吴人歌北曲,人皆笑之。昆山魏良辅者,善南曲,为吴中国工。一日至太仓,闻野塘歌,心异之,留听三日夜,大称善,遂与野塘定交。时良辅年五十余,有一女,亦善歌,诸贵人争求之,不许,至是竟以妻野塘。吴中诸少年闻之,稍稍称弦索矣。野塘既得魏氏,并习南曲,更定弦索音节,使与南音相近,并改三弦式,身稍细而其鼓圆,以文木制之,名曰弦子。[11]1-2
如暂从“河北说”,按魏良辅《南词引正》,“五方言语不一,有中州调、冀州调”,似彼时今河北一带尚有北曲流播。[12]97王芷章《明杂剧的演唱和影响》设有“北京直隶方面的教坊、本司和所属乐户官伎们的演唱状况”一节,详举了万历以前宫廷、权宦动用教坊演习杂剧的诸多实例,指出保定、宣化、天津各地或均有乐户、倡伎。[13]魏氏之后,沈德符又称“北派亦不同,有金陵、有汴梁、有云中”,金陵为明代故都,南教坊所在之地,汴梁、云中分别为明朝周王、代王藩府所在之处,三地北曲承传所依赖之乐官、乐籍制度均与明朝宗室直接相关,学界讨论已多,此不赘述。河北自燕王朱棣“靖难”后迁都北京,谷王朱橞虽于永乐十五年早已被削,但今京津冀一带彼时大都改为直隶,亦属北京教坊影响范围之内。《明史·乐志》载“既而河间等府奉诏送乐户,居之新宅”[14]1509;毛奇龄《武宗外纪》也称被有司遣官押送前往教坊承应的河间诸府乐户精技业者“日以百计,皆乘传给食”[15]。但宋直方所称之河北,是否为今日惯称的河北,能否直接征引?笔者所见史著,大都不加考辨,直接拿来,似乎这个问题不成问题。殊不知“河北”在宋直方前文已有,全称为“大河以北”,全句为“自大河以北有所谓夸调者”(笔者按:夸调,今常写为侉调。本文依《琐闻录》抄本原文仍作“夸调”。下文不再出注)。“河北”指黄河流域广袤地区而非今河北一地,略去前文“大河以北”而直称张野塘为“河北人”极易引起歧义,并不是一种妥帖的做法。
细察《琐闻录》“因考弦索之入江南,由戍卒张野塘始也”,“时为吴人歌北曲,人皆笑之”两句,似又有新发现。按《万历野获编》记,金陵“北派”素来有之。王世祯称“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坊者”,其中姓字最彰者便乃曾随武宗赴京,后与何良俊过从甚密的名曲师顿仁。[16]魏良辅亦曾习学北曲,余怀《寄畅园闻歌记》载:“良辅初习北音,绌于北人王友山”方才“退而镂心南曲,足迹不下楼十年”。[17]张野塘并非“北曲”入江南之第一人,此处“弦索”二字不能完全指代同句中的“北曲”。又《南词引正》在“冀州调”后接言“有磨调、弦索调,乃东坡所仿,偏于楚腔”[12]97,似“弦索调”是一种与楚地关系密切之声,而寿州正乃楚国故都之所在。或由张野塘始传入江南之“弦索”,正乃此“偏于楚腔”、被南方化之北曲,似张野塘为寿州(今安徽寿县)人更为确宜。若果如此,可知吴人之所以笑,或是因吴人只通南曲而不知北曲,又或是因为了解由南教坊及中州诸王府所传的北曲一派,故而与张野塘所传南方化之北曲存在隔阂。
《明史·地理志》载,寿州“太祖丙午年曰寿春府。吴元年曰寿州,属临濠府(笔者按:临濠府洪武七年八月改称凤阳府)。洪武二年九月直隶中书省。四年二月还属,后以州治寿春县省入”[14]913。嘉靖《寿州志》载“明兴,高皇帝为寿春府,寻改寿州,隶凤阳府,领县二:蒙城、霍丘”,可知寿州彼时正属于明朝宗室集中聚居区——中都凤阳府。[18]据项阳对凤阳在帝乡、祖陵、高墙加持下卫所、官府中礼乐、俗乐存在状况的介绍可知,凤阳一带的确生存着数量庞大的乐人群体。[19]447—468李开先《词谑》曾记彼时国工圣手:“琵琶有河南张雄、凤阳高朝玉、曹州安廷振、赵州何七;三弦则曹县伍凤喈、毫州(笔者按:与寿州同属凤阳府)韩七、凤阳钟秀之;长于筝者,则有兖府周卿、汴梁常礼、归德府林经(古北词清弹六十余套);箫则姑苏陈姓,管则昆山唐姓,两人皆善吹者”,后文“长于歌而劣于弹者”还将“凤阳张周”与“太仓魏上泉”并列。[20]354《词谑》称“(张)周系缝衣人,声态俱一佳旦,年且甚少,必待人具礼求之,而后出一扮之”[20]354,可见凤阳一带戏曲活动不仅有清工,还尚有戏工。
高朝玉、韩七、钟秀之、张周等凤阳乐人或擅弹奏,或擅演唱,均能驰名一时,享誉国内,可见彼时凤阳乐户活动之盛。黄姬水《听查八十弹琵琶歌》称“寿州钟郎善琵琶”[21];何良俊《曲论》称“清弹琵琶,称正阳钟秀之”;[22]顾起元《客座赘语》亦曾记查八十言称“我正阳钟秀之弟子也”,可知钟秀之确乃凤阳寿州正阳关人氏,与张野塘同属一州。[23]钟秀之所长,无论是《词谑》所言三弦还是《曲论》等所言琵琶抑或二者兼有,其乐均属弦索北曲。吴锦《赠查叟》诗云查八十“曾逐钟生侍武皇”,称钟秀之、查八十师徒曾侍从武宗。[24]沈德符《顾曲杂言》亦称“顿(仁)曾随武宗入京,尽传北方遗音,独步东南”[10]204。若二者所言皆不虚,则钟秀之与顿仁一样,确曾伴驾武宗。能够面见圣驾,得到任用,草泽市井之辈绝难轻易达到,顿仁中选在于其出自南京教坊,钟秀之出身之寿州、凤阳亦应有性质相似之组织网罗知名艺人、从事戏曲活动,类于清廷在江南所设之织造府。
诚如前论,北曲杂剧金陵、云中、汴梁各派均与宗室相关系,凤阳能成为南方北曲名家辈出之地且能够上达天听,亦恐与此关联颇重。明代宗藩矛盾不断恶化下,在凤阳设有“高墙”作为明廷专门禁锢皇室罪宗的特殊监狱。[25]《琐闻录》载:“昔兵未起时,中州诸王府中造弦索,渐流江南”,指出弦索传入江南似与明藩息息相关。《辽邸纪闻》载曾作《春风十调》《唾窗绒》《误归期》《玉阑干》《金儿弄丸记》等“小词艳曲、杂剧传奇”的末代辽王朱宪火節获罪被废,“寻后安置凤阳,又编撰【卖花声】诸词数百阙,流传江表”[26]。【卖花声】为典型北曲曲牌,可见当地确有熟习北曲之宗室从事音乐创作与改良(笔者按:当然,朱宪火節发配凤阳在隆庆朝,在魏良辅、张野塘创制新声之后)。朱宪火節以外,囚于凤阳擅长音乐者尚有朱厚烷,其子朱载堉《进律书疏奏》称“臣父昔年居凤阳时,惩艾之余,琴书自适”,“彼时亲写操缦谱稿,藏诸筴笥,还国出以示臣”。[27]以上二例可证,幽禁高墙之明朝宗室基本生活并不受限并可以倾心于个人爱好,用以北曲为主的音乐、戏剧活动娱乐应当是被囚者的适宜选择。杂剧、音乐排演需一定乐工班底,乐人沟通高墙内外,方才使得北曲【卖花声】数百阙流传江表以及凤阳多有擅琵琶、三弦的北曲艺人。
此外,据《明史·兵志》,寿州虽不属凤阳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统辖,但其地设有寿州卫,与太仓卫同属中军都督府直隶,同样应当拥有军乐。[14]2213张野塘若果是凤阳府辖区内教坊、军营乐户,随宗室中人习学北曲正当其便。即就张野塘原属民籍,于原郡习得北曲也是具备条件的。因金陵、凤阳所隔不远,同属明廷要地,均有北曲传承,存在较大相似性,故而可为沈德符用“亦”放置一处,形成比较,称张野塘之北曲“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项阳曾问,凤阳“灾害频仍”却“军兵云集,高级别官府林立,还曾经是一些罪罚人员的迁徙屯垦之地,靠什么养这些人呢?”他回答“当然是国家”[19]449。而太仓一带,洪武初倭寇即“数侵略苏州崇明”;至世庙朝“东南半壁,几无宁土”[28]。嘉靖三十二年(1552年),倭寇“围太仓,据吴淞”;三十三年(1553年)“分支攻太仓、昆山”[28],系对外作战前线。值得一提的是,倭寇攻打太仓之嘉靖三十三年,正乃部分学者推测之魏良辅嫁女年。[29]民籍也好,乐籍也罢,因“罪”从待遇优厚之内陆凤阳到变乱萌动之濒海太仓,称“谪发”并无不可。甚至还有一种情况,因沈德符讳称戍卒张野塘出自帝乡,故以寿州代称凤阳。当然,如张为乐户,不一定原籍寿州、凤阳而只是乐籍归此。
昔兵未起时,中州诸王府与凤阳所造流传江南之弦索应近于金陵北派,“繁促凄紧,听之哀荡”,故能使“士大夫雅尚之”。“兵未起”,指朱棣尚未发兵南下“靖难”之前。[30]《琐闻录》随后据《五行志》称因有其言绝鄙、相怨离别、靡细难辨、近于边声的夸调故而引起政事日蹙、兵满天下、夫妇仳离,恐搞反了因果,过于夸大了音声作用。合理关系应为,因“靖难”兵起,乐工流散民间,原本服务中州、凤阳王室成员的北曲艺人流落乡野,为求生存故而对之进行民间化、南方化改造,因之产生所谓“夸调”。张野塘之所传,正乃此兵满天下后,大河以北其言绝鄙的“夸调”。王育《斯友堂日记》载“张野堂”为“王文肃门下客”,“善三弦,其声疏宕而有节”,“州人多从学”,“后土风渐靡而声音亦遂移,学弦者十室而九,声极哀怨”,故王育“闻之叹曰‘此所谓亡国之音耶!’”虽与《琐闻录》所记北曲变化时间稍异,但二者呈现出的北曲演进趋势是相同的。[31]
张野塘自以其所唱为“北曲”,但由吴人听来,大概并不入耳,其中差别,恐较沈德符所言“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更甚。但恰正是这楚化、南方化后的北曲,才可为魏良辅改良南曲提供绝佳助力,故能使魏“留听三日夜”。而此“留听三日夜”也可说明张野塘之身份当为太仓卫军中专职乐人而非业余爱好者,否则焉能三日高歌而不事它业?《琐闻录》称张野塘“既得魏氏,并习南曲,更定弦索音,使与南音相近”,可知张野塘初来吴中,所传北曲仅实现了语言南方化,与魏良辅女魏氏结为夫妻后方逐步完成了其北曲的音乐南方化。魏良辅与张野塘,正是在相互学习、借鉴、交流、促进中达成了南北曲的交融,为昆山腔改良创造了可能条件与适宜环境。《琐闻录》又载,张野塘死后,其所传北曲弦索“分派有三:曰太仓、苏州、嘉定”,而“太仓近北,最不入耳”,可见太仓派仍未从基于金陵一派的北曲立场下摆脱“夸调”之讥。[11]3
至于为何宋直方称张野塘为大河以北人或河北人,原因大致有二。
其一,宋直方由“河北”推为“大河以北”。沈德符生于公元1578年,卒于公元1642年,《万历野获编》首次编纂完成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续编完成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而宋直方生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9](《笔者按:参考万历野获编》前附《重印说明》《〈万历野获编〉序》《续编小引》等)《万历野获编》应较《琐闻录》面世更早,《琐闻录》写作之时或曾参考《万历野获编》。沈德符称“吴中以北曲擅场者,仅见张野塘一人,故寿州产也,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其意大概指吴中擅长北曲的人,只有张野塘一个,但即使他是凤阳人,与金陵一派北曲也有差别,此处之“故”似仅为承上启下之语,作转折词用。但如将“故寿州”连读,则易产生“过去的寿州”一层歧义。按《金史·地理志》,“献州”“本乐寿县,天会七年升为寿州,天德三年更今名”,可知今河北献县确曾于金朝名为“寿州”。[32]或是宋直方误读了沈德符“故寿州”语,将张野塘之凤阳寿州引经据典当作了曾名寿州的河间献县,又因献县属河北及北曲“冀州调”流行之处,故以为张野塘所擅北曲弦索近“冀州调”(宋称“又近边声”),方由之称张野塘为河北人或大河以北人。不过,宋直方由明朝推及金朝,找出一个使用时间仅20余年的“故寿州”,可能性实在微弱。
其二,宋直方确从“大河以北”简称“河北”。首先,或许在于张野塘所传北曲被楚化、南方化而失其正色,故被讥为“大河以北”荒腔走板之“夸调”,张野塘也一同被视为“大河以北”之“河北人”。其次,前引李开先《词谑》所举擅三弦、琵琶诸人,籍贯除凤阳(含亳州)外,尚有河南、曹州、赵州、曹县、兖府、汴梁、归德府等。赵州以外,其余尽属今河南、山东之开封、洛阳、商丘、菏泽、济宁一线,为《琐闻录》所言“中州诸王府”辐射范围,相当一部分在当时属于黄河以北,为兵乱后“夸调”主要流行区,与凤阳、亳州、寿州山水相连,故而被宋直方统称“大河以北”。再次,凤阳一带在明代属于黄河夺淮影响下的重灾区,《明史·河渠志》载,“洪武二十四年,河决原武,东南至寿州入淮”;弘治二年,黄河“复南流,一由中牟至颖、寿”,至嘉靖野鸡岗之决“凤阳沿淮州县多水患”,以至需“乃议徙五河、蒙城避之”,而蒙城正属寿州。[14]2036,2063宋直方如将寿州作为沿淮一带黄泛区笼统纳入“大河以北”,从而将凤阳寿州人张野塘称作“河北人”,应当也可解释得通。
重识张野塘、魏良辅与昆曲改革,一个重要抓手即在于解读他们背后隐藏的乐户制度,厘清张野塘的籍贯便是可能的切入点之一。郑梦初在其《晚明清初吴中弦索研究》中对张野塘做了较为细致的考证,然他似并未看到这夸调产生的“大河以北”与张野塘“河北人”的关系,但他称“故寿州产也”,“意味着张野塘的弦索习自寿州,或本就是寿州人”,却大致与笔者所见相同。[8]郑据崇祯《太仓州志》“嗣有瞽者张野塘以弦子著”,称“张野塘其实是目盲之人”。且不说《太仓州志》是否可能将知名乐人附会为瞽者(笔者按:如魏良辅也被《词林逸响》所附《曲律》小序称为“瞽而慧”)。[33]如暂从其说,郑又旁举他例称“张野塘由寿州前往中州应是自我选择的结果”,进而称“张野塘在河北之地触犯律法,故而被谪发太仓充军”。盲人“主观上仍然希望提升自己的技艺”跨越近千里从寿州到中州已属不易,又怎会被发配往太仓抗倭前线充军?若果如此,这《大明律》也太不人道,判决者也太不知为国家战事分忧。郑否定张野塘可能为“军中乐户”,其意似指军中不能兼容乐户,那军中礼俗用乐又当由何人承担?郑又称“张野塘出身乐户的可能性非常小”,然其论皆由其张野塘从寿州前往中州前提下所举旁例汤应曾出,恐说服力并不很强。最为关键的是,郑已然指出张野塘的音乐渊源来自寿州,称善弹者尽出钟秀之门下,问题是钟秀之的音乐渊源又从何而来?郑称钟秀之“出自‘凤阳’,实乃‘正阳’之讹”,乃他未明正阳属寿州、寿州属凤阳而妄下断语。但恰是这被郑轻易否定掉的凤阳,才能真正显示出钟秀之、张野塘等凤阳乐人之所以产生的制度渊源。唯从凤阳、金陵共同的制度背景出发,方可理解沈德符“故寿州产也,亦与金陵小有异同处”的意之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