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印度,大多数中国人都会想到《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终抵达雷音寺,取回真经,修得正果。实际上,唐僧的原型玄奘法师抵达天竺,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他为了搜集经文、研习佛典,在印度次大陆游历了十多年,成了名副其实的“印度通”,这样回国后才建立了译经讲学的伟业,也才有了《大唐西域记》这本博大精深的珍贵史籍。一千多年过去了,中印之间天堑变为通途。然而,交通的便利并没有转化为两国之间的文化交融和民心沟通,中国互联网上充斥着对印度的各种误解,而印度精英面对中国更是心态不佳,总是摆脱不了受挫后的怨恨和自卑。加上边界争端不时激化,两国关系真是欲说还休。人们常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印度,这个近邻的真实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呢?
百闻不如一见。二〇一九年一至四月间,我前往印度访学,得以近距离观察印度。我尽力记下了每日的行迹与感受,或可作为国人了解印度的一个参考。
一月二十七日多云
凌晨四点多,C起床拉肚子,把我也吵醒了。这些天我们在印度一直喝矿泉水,就连刷牙都用的矿泉水,到底是什么问题?还好,他并不严重。五点十分,把儿子从床了上拉起来。他这辈子说不定没有机会再来印度了,怎么能错过去游恒河呢?
外面黑黢黢的。我们坐车来到河边码头,这里已无昨天夜祭时的喧嚣。路边横七竖八躺着一些黑影,那是露宿街头的穷人和修行者。几个小贩在人群中穿行兜售荷花灯,看来印度人并非传说中的那么慵懒嘛。天气阴沉,雾霾弥漫,这次是没有机缘欣赏恒河日出了。瓦拉纳西是印度教的圣城,这里有佛祖讲道的鹿野苑,很多印度教徒和佛教徒来此朝圣。据说,即将离世的印度人会来到这个传说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等死,还有专门的宾馆接待他们……我们坐上一叶小舟,前往Manikarnika Ghat(玛尼卡尼卡河坛,印度的一个火葬场)。远远地望见岸边跳跃着一团一团火光,在黑暗中十分耀眼。驶近之后,只看到燃烧的木头和袅袅青烟,旁边肃立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船不能靠岸,看不清更多细节。葬礼结束后,死者的骨灰被撒入恒河中,随波流向大海,流向天堂……有人在河里洗澡,还有人在河边汲水、洗菜、洗衣。据说,许多印度人千里迢迢来此取“圣水”,带回家饮用。对印度人来说,恒河是一条圣河,关乎着世俗生活,也关乎着彼岸世界。我对印度人的生死观大为好奇,可惜没有机会深入采访探究。
上岸之后,C和儿子前往加尔各答转机回国,我和他们就此分别。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我不禁热泪盈眶,内心充满惶恐和不安。剩下三个多月,我将在印度独自度过了。
下午,从瓦拉纳西坐飞机去新德里。一路上可谓波折不断。旅行社订的印度捷特航空行李居然限重十五公斤,第一次遇见这么低的行李限定。这一路上我们坐了很多次飞机,从来没有遇到限重超重的问题。可這次机场工作人员说,超一公斤需要补交五百卢比(相当于人民币五十元)。印度人说英语满口“咖喱味”,我常常听得云里雾里。折腾了半天,补交了两千卢比,都赶上机票的钱了。下飞机后,因为国产手机不能用国外软件,我只好去坐在机场出口处提前支付的一种黑色出租车。真是黑车啊,收了我三百五十元卢比。如果用优步打车,只需一百五十四卢比。在国内看多了印度的负面新闻,自己一个外国女人独自打车,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上了出租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警惕司机偏离路线。好在一路顺利,很快到了尼赫鲁大学。可是进入学校后,我更加紧张了。尼大不像国内的大学校园人来人往,而是静悄悄的。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树林,阴森森的;路上跑着野狗,比人还多。司机问了两次路,终于来到焦老师在尼赫鲁大学的住处。下车时,我高兴地付了他一美元小费。后来,焦老师告诉我,在印度不用给司机小费,但像运送行李、卫生间递送厕纸的,是要给小费的。
焦老师是牡丹江师范大学来此访学的学者,她刚刚搬进这间免费的一室一厅校内宿舍,让我羡慕不已。对于国外访学学者,印度的大学一般不提供住宿,大家都得自己在校外租房子住。焦老师的运气很好,尼大管理宿舍的那个官员刚访问过中国,对中国印象特别好,所以对她特殊照顾,批准了她一套宿舍。焦老师一再嘱咐我:印度这个国家很多地方不可思议,你要大胆去尝试。
焦老师住的是一座带小院的两层小楼,院门口有铁门,楼口二十四小时有保安,感觉宁静而安全。可是,焦老师还是没有安全感,一天到晚都紧闭门窗。她说:要提防外面的人窥视。见天色尚早,我提议去参观一下这所相当于中国北京大学的世界名校。焦老师面露难色,劝我在家休息。见她这样惶恐不安,联想到自己在孟买大学的住宿问题还没落实,我心里顿时像压了一块巨石。
一月二十八日晴
今天去孟买。早上,吃过焦老师煮的方便面后,她送我到楼下等候出租车。空气中弥漫着焚烧草叶的味道。德里雾霾严重程度远超北京,但空气中的味道却大不相同。八点十分出发,半小时后到达新德里英迪拉国际机场。办行李托运费了一些周折,我的中式英语在印度人听来估计也颇感困惑。
我此次访学的是孟买大学,它是位列印度前三的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前来接机的美丽是孟买大学中文系的老师,二十多岁。她曾在天津理工大学留学三年学习中文,口头、书面表达都相当流利。美丽善解人意,热情开朗,一下子消除了不少我刚到异国他乡的忧虑。
美丽带我入住孟买大学的招待所。招待所是一栋小楼,外面有漂亮的庭院,一楼设有餐厅。房间在二楼,带卫生间的单间。房内仅一床一桌一椅一吊扇,墙皮脱落,床单陈旧。整个招待所看上去颇为破败,完全不能与中国大学气派的宾馆相比。
办好入住手续已近三点,正是印度人的午餐时间。我在飞机上未吃饭,就邀请美丽一起用餐。点了三个菜,花了两百卢比。与旅行期间五星级酒店的饭菜相比,这里的色香味相差太远了。菜太咸,我只吃了一点炒饭,剩下的让美丽打包带走了。
美丽临走前,安排两个女学生陪我购物。高个儿的名叫柔美,比美丽还大两岁,早已结婚,看上去很干练。矮个儿的叫金美,是个害羞内向的小姑娘,说话细声细气,像小鸟唱歌。我们首先去校外买电话卡。商店老板说,政府规定外国人不能购买电话卡。两位女生都没带身份证明,只好无功而返。回来路过日用品小店,进去买了一些洗漱用品。洗发水、肥皂之类换算后和国内价格差不多,但一个普通瓷杯居然卖一百五十卢比,太贵了。柔美告诉我,这些杯子是从中国进口的。印度人流行给家人或男女朋友送瓷杯作礼物,杯子造型中规中矩,杯身上印着好看的花纹。记得在旅游攻略上看过,印度商贩喜欢漫天要价,付款时要砍价,实际支付往往是三分之一的价格或者半价。我在国内买东西就不喜欢砍价,正为此发愁,没想到印度日用品在出厂包装上都直接标了价格,根本不需讨价还价。
回到孟大,天色尚早,我便请她们带我逛逛校园。她们刚上大一,才学了几个月汉语,只能说一些简单的中文词汇,我们用英语交流。印度人说英语发音怪怪的,有时让人怀疑她们讲的并不是英语,而是印地语或者孟买当地的马拉提语。我的英语口语也不好,她们不时望着我发蒙。我们边走边磕磕绊绊地聊天。我知道了孟大目前有八万多名在校学生,分三个校区。校园内的建筑稀稀拉拉的,高楼很少,大片空地任由大树、野草生长。一路上,乌鸦呱呱乱叫,给人萧条荒芜之感。
天黑前,我回到房间,发现情况有些不妙:一是这里临街,非常吵人;二是卫生间的玻璃百叶窗可以扒开,极不安全。二楼本来就不高,旁边还搭建了一个小屋,担心有人翻进来。紧张慌乱之中,我居然把卫生间锁住了。没有钥匙开门,晚上又不敢去叫工人帮忙,我只好没洗漱就上床睡了。
一月二十九日晴
早上七点起来写日记,九点下楼去叫工人开门。那个男人径直上楼,我叫他拿钥匙他也不理会,估计是听不懂我的话。工人查明情况后下去拿钥匙。我把门关上了,可他返回时居然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吓了我一跳。
中午,美丽下课后带我去另外一个食堂吃饭。一进门,她就热情地和每一个食堂工人打招呼。她解释说,这里的人都认识她,每次她带中国人来吃饭,他们都会逗她。
吃饭时,我让她约来了她的中国同事、一位名叫丽丽的苗条美丽的中国女孩。丽丽嫁到印度八年了,以前在北印度生活,三年前来到孟买,已在孟大当了两年代课老师。她很奇怪我怎么跑到印度来了,并说她已经习惯了印度的生活,印度整体上就像中国八十年代的样子。丽丽生了一对龙凤胎,六岁半了。她说话和行动都十分快捷。
下午去看美丽上课。她先简单介绍了一九六二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后印度建立华人集中营的情况,接着放了一部电影,然后和学生一起讨论。上课可以长时间播放电影,这在中国是不可能的事情。美丽告诉我,印度大学的老师可自由决定上课时间,想几点上就几点上。焦老师也说过,尼大的教授告诉她,如果去上课时发现老师没来,学生不要走了,等一两个小时老师会来的。印度老师这么自由,学生就更没谱了。孟大中文系刚组建不久,只有美丽和丽丽两位专职老师,招了两届本科生,大二八人,大一十三人。两位老师经常为学生不来上课而头疼,今天两个班分别只来了三人和八人。班上学生有的要结婚,有的要照看孩子,有的在做生意,大家都忙忙忙碌碌的。
下午,柔美用自己的身份证明给我买了一张印度电话卡。终于用上印度的网络了,四G,速度非常快。谷歌地图和打车软件都下载了,真是太好了!
学校招待所只能住半个月,得尽快租房子。丽丽说,租住时间短、外国人身份都是租房的不利因素。过去她曾帮汉办派来孟买孔子学院的一位中国老师租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她在酒店住了半个月后只好离开了印度。她建议我要么住酒店,要么找中介。美丽和班上的学生也都为我的房子操心,准备多方去打听。
一月三十日晴
凌晨五点,我从噩梦中惊醒。在半睡半醒间,感觉一个白色的东西压过来,第一反应是坏人进来了!想伸手去拿枕边的防狼笔,可动弹不得;想大声尖叫,可喊不出声……惊醒后,才知是做了噩梦。
此次来印度访学,安全问题一直如阴云罩在头顶。二〇一二年德里黑公交事件给全世界留下了印度强奸盛行的印象,我感觉自己也像惊弓之鸟。
前段时间我们在印度旅行,除了在加尔各答看到几个染着黄发、面目不善的青皮,遇到的大多数印度人还是淳朴友善的。从新德里机场出来坐车时,我没有零钱给帮我拉箱子的年轻人,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句大概是让他走的话,他就默默地离开了。在斋普尔的卫生间,一个瘦瘦的女孩递给我擦手的纸,我顺手接过来用了,因不知要给小费,径直走了,她也没有追着讨要。印度小贩兜售、小孩乞讨虽很缠人,但都是细声细气的。印度妇女喜欢穿金戴银,连露宿街头的穷人也戴着金灿灿的手镯和项链,应该是没有抢劫的。美丽认为印度特别是她的家乡孟买非常安全,所谓的印度不安全是外国人的偏见。可是,残酷的事实是印度每十四分钟就会发生一起强奸案。印度强奸案频发原因众多,其中一点与印度特殊的宗教文化传统有关。我记得印度教里面赫然有一位喜欢在人间找情人的黑天大神,大神的榜样作用使得调戏妇女在印度教男人眼中成为一件浪漫的事。没有宗教文化的禁忌,现实中的法律惩处跟不上,再加上天气炎热和环境便利,强奸就容易发生了……
马路上鸣笛声不断,我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打开手机搜索房子,看了半天茫无头绪。蜷缩在床上,我的情绪极为低落,有点想回家了。
九点下楼,去校园里逛了一圈。天气预报显示最近孟买的气温是二十三到三十度。三角梅开得十分艳丽,但树绿草枯,依稀还是冬天的景象。风过时,刮起地上的灰塵、草屑,漫天飞舞,让人睁不开眼。孟大校园有围墙和保安,但形同虚设。校内有两条公汽线路,走在校园内,不时要躲避飞驰而来的公共汽车和突突车。食堂用现金支付,外面的人可以随便出入和用餐。走在校园中,没有人声喧哗,灌满耳朵的是乌鸦此起彼伏的呱呱声。
下午三点半,约了和孟大公民与政治系主任莫汉教授见面。担心自己听不懂印式英语,就邀美丽一起去。美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真是个好姑娘啊。莫汉教授著作等身,我想象她一定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没想到她看上去很年轻,而且很漂亮,充满活力。她很高兴地欣赏着我送给她的牡丹小屏风,还说要去中国看牡丹。我介绍了此行访学的目的。聊了一会儿,她就带我去系里的图书馆参观,还让我在前台办了登记。她答应为我提供一间办公室。回到系主任办公室后,莫汉教授叫来年轻教师穆迪博士,介绍说他是讲授中国外交的,让我们多多交流。她还让我准备给学生做一次讲座,我答应讲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
回到招待所,我在二楼察看了一圈。楼上有二三十个房间,大多空着。我下楼找服务员,要求更换一个安静一点的房间。搬进新房间,感觉安静多了。卫生间的窗户插销坏了,里外都打不开;房间的窗户一扇无法锁住,幸好我带有一个防狼报警器,正好派上用场。房门也有插销。这个房间固若金汤。谢天谢地,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一月三十一日晴
六点十五分,被外面的人声吵醒。印度人也喜欢大声说话,那天在食堂和丽丽见面,发现不喊是无法交谈的。昨天买了米、绿豆和糖。想煮绿豆稀饭,可是熬不出米汤来。印度米品种很多,我买的是一种国内没有的颗粒很小的米,可惜不管煮多久都是一颗颗的,不黏。
下午,和美丽步行去看房子。一路上看过去,发现孟买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城市建设也是乱七八糟的。路边的房子杂乱无章,低矮破旧。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套一室一厅的,租户二月十四日才搬走,与我搬离招待所的时间衔接相差五天。最大的问题是,要付押金十万卢比,中介费三点五万卢比。而且,在印度种姓文化下高种姓忌讳使用低种姓用过的东西,这间房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房客的,我若租房还得配备包括睡床在内的各种生活用品。中介看见我十分犹豫,极力游说。他说房东在国外,一切都可以由他操作,我们可以对房东说租一年,实际上我可以随时搬走,只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他,他会把十万卢比押金退给我。过去看过批评印度人不讲诚信的文章,又看那中介目光闪烁,总觉得不靠谱,就拉着美丽离开了。
二月一日晴
中午,去系里找穆迪博士拿钥匙。和他聊了一下中印关系以及周边国家关系,可惜我听得晕晕乎乎,似懂非懂。他讲授中国外交课程,看到他的参考书过于陈旧,我答应他回国后给他发一本新教材。
穆迪带人给我打开了二十七号办公室,一股呛人的霉味迎面扑来。房间大约有六平方米,沿墙都是空柜子,中间一桌一椅。我打开带来的电脑,让穆迪帮我连上校园网,然后登录图书馆数据库。穆迪走后,我继续上网,发现资料库链接都空的,并不能打开。门卫没给我钥匙,说是找到另一把钥匙再给我,估计又是印式敷衍。
中午,没有钥匙无法锁门,我只得背着电脑和全部家当出去吃饭。
孟大师生早餐时间一般是八点到十点,午餐从十一点到三点,晚餐是八点以后,和中国大学的就餐时间大不相同。孟大食堂数量不少,但都不大,最多三十座。招待所、教学楼、自习楼、学生宿舍底层都是食堂,貌似外面人承包的,不用饭卡,只收现金。女生楼食堂炒面五元,比我住的招待所餐厅便宜二元。印度的生活费不高。孟买物价是比較高的,印度别的地方估计更便宜了。
进食堂时,碰见一个东亚面孔,我们都愣了一下,然后擦肩而过。在南部印度,东亚面孔很少见。来印度之前了解过,孟大没有中国留学生。她皮肤比较白,难道是韩国人或是日本人?出食堂时,看见一只白猫坦然地睡在大门正中,大家都绕道而行。印度的动物真是有福,经常是牛羊当道,猫狗随地卧躺,完全无视人类的存在,人类也不去干扰它们。
宿舍门廊里有几个穿着纱丽的妇女和穿着土黄色制服的保安在聊天,我忍不住上去询问有没有空房。他们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懂,这时那个东亚面孔女孩正好经过,上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聊了几句,原来她是不丹人。中文系学生提卡夏住在这里,看见我连忙跑过来打招呼。她说的汉语、英语我都听不懂,只好打电话给美丽,终于弄明白了,在这里申请住宿需要有莫汉教授签名的信件。
赶紧去找莫汉教授,她说宿舍条件很差,建议我先去看看。提卡夏带我去她们宿舍参观。她们住的那门洞有六间房,三间是管理员放物品的地方,另外三间房住九个女孩,大家共用一个卫生间。推开房门,四平方米的房间,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前横着打了两个地铺。一个铺开的,金美正躺在上面睡觉;另外一个地铺卷起来了,不然连搁脚的地方都没有。房间里琳琅满目,都是女生的物品。金美被喊醒了,睡眼惺忪的。我赶紧走了。提卡夏说,她是因为爸爸经济有困难才住在这里的。我告诉她,我的问题是租房时间太短,房东都不肯出租。她透露了一个信息,可以申请一个人一间的。
拿来莫汉教授的签字信,可是管理宿舍的负责人却不在了。提卡夏陪我坐等。天色渐晚,蚊子出动了。印度的蚊子十分凶狠。第一晚入住招待所,满屋的蚊子攻击我,我插了两个灭蚊器,过了半晚才把它们镇住,自己也熏得胸口发闷。负责人终于来了,他一脸严肃地训斥提卡夏,仅有签字不够,还需要盖章。然后告诉我,住一晚一千二百卢比。而学生住一学期只需交五百五十五卢比,这不是打劫吗?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接受,毕竟住在学校里多安全啊!他又说,只能住七天。问能否延期,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只能住七天,请早点说好吗?折腾一下午,还喂了半个小时的蚊子,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告别提卡夏,我拿着签名信黯然离开。
晚上,刚从印度归国的周老师给我回复:那个一室一厅的建议不要租。我们中国人的看法是一样的,此前去看的那个房子有风险,一万人民币的押金多半收不回来。周老师在印度访学时是在爱彼迎上找的民宿,短租,不用交押金。赶紧去爱彼迎上找房子,适合我的时间要求的整套房子并不多,很多需要合租,这是我很排斥的。更糟糕的是,边查这房源还边减少,心头一急,预订了一家离学校近一点的。房东很快回复同意了。我内心仍是极为不安,想起孟买的贫民窟问题,赶紧打开谷歌地图查看。那房子附近有火车站,火车站旁边就是一片贫民窟。更可怕的是,往返学校要过一座桥,那桥就在赫赫有名的达拉维贫民窟里。我简直要晕倒了……取消预定要被罚一个月的房租,都怪自己太冲动了。我在谷歌地图上查来查去,折腾到近一点才睡。
二月二日晴
六点十五分醒来,继续查找房子,仍没头绪,决定请美丽陪着去看看那间定下的房子。如她觉得不行,那就非得取消了。哎,中国女性到印度来本就是惊弓之鸟,找房子还这么不顺利,我都想打道回府了。
今天周末,我没有心情也不敢出去逛街。早饭后去系里,看见三个人坐在莫汉教授的办公室门口等候。几天下来,我发现印度的尊卑差别远超中国。合同工美丽不敢给莫汉教授打电话和见面,学生提卡夏见到美丽、宿管以及莫汉教授都是怯怯的。门口等候莫汉教授的人,看上去都颇为拘束。丽丽曾告诉我,这里很官僚主义,我要找宿舍,最好让莫汉教授出面,下面的人才会听的。可惜,行前我联系住招待所时,莫汉就说孟买找房子挺麻烦,她不负责这件事。我自己找好了让她签字可以,但厚着脸皮让她帮我找房子,实在无法开口。
我的办公室门开着。进去接上校园网,把孟大的数据库一个个都试了,并不比我们学校的数据库多啊。当然,他们的链接更多一些,但很多需要另外花钱购买。看来发展中国家资金不足,科研条件还是不如发达国家。二〇一五年在英国伦敦国王学院访学,那里简直就是资源宝库,什么资料都能找到,而且免费使用。
中午,房东发来信息,让我在平台上取消预定,见面后直接付钱给他。我告诉他取消预订我会被罚款的,最好由他来取消,可他不干。阿三哥突然来这一曲,更让我不安了。
把情况告诉丽丽和美丽,她们答应明天下午下课后陪我实地去看一看。美丽一再强调她上次找的房子很好。她还说印度中介很好说话的,房东在外国,他们可以随便处理。可是,我的中国脑袋还是接受不了印度人的处事方式啊!总觉得那样做不踏实。看到我为找房的事焦急,她安慰我,不要着急,要相信老天有眼。
今天是阴历二十八,中国人都准备过年了,我却跑到印度来了,整天提心吊胆,真是脑袋被门夹扁了。
也许我应该乐观一点。一直担心印度安全,但一路上走来,也还正常,只遇到过两次吵架的。当然,晚上的街头是极少看见女性的。实际上,印度人对外国人是比较好奇和热情的。我们坐在大巴里,车窗外路过的男女老少总有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有一次在加尔各答街上行走,遇到一位露宿街头的年轻妈妈,她还兴奋地把摇篮里的婴儿抱起来,让他看外国人。民宿房东只是开门做生意,也不至于谋财害命,也许他有他的难处吧……希望我和焦老师一样有好运气。
二月三日晴
七点多醒来,拉开窗帘一看,又是一个大晴天。不想吃印度饭,下楼买来矿泉水,将准备留着过年吃的热干面煮了。味道比平常在武汉街头吃的热干面差远了,芝麻酱不好。
中午联系美丽,她说下午要代替院长去另一个校区办事。那个校区是英国人建的,颇有异国情调,我想随她去参观。可她说那边的校区是行政区,工作日还可能让外人进去,周末是绝对不许进的,除非是校长发通知过去办事。她发来的“办事”都是英文“办秘事”。我的天,一所大学而已,这也太官僚化了。
午饭去女生食堂吃炒面,昨天觉得味道还不错,今天却吃不下去了。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饭后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到处杂乱而荒芜。
回房间,继续打开爱彼迎和谷歌地图研究预定的那个房子。一下子感到乐观,那个地方总体上属于富人区,富商明星云集,租的房子是个公寓,应该安全;一下子又忧心忡忡,因为要途经贫民窟。深深后悔自己过于冲动。孟买房租奇贵,爱彼迎的服务费也奇高。算了吧,明天下午实地考察了再说。
二月四日晴
上午去系图书馆。专业类的杂志只有三种,而且都是二〇一八年以前的。杂志和书架上都积满了灰尘,看来少有人翻阅。打开图书馆网站,没有什么新书,颇让人失望。穆迪过来说,想找一本中国人写的英文书。我们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我教他登录中国国家图书馆,那里有丰富的中英文资料。说话间,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进入。穆迪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书包从椅子拿起,请他入座,老者和穆迪握了握手。我冲老者笑了笑,正想着是不是也要和他握手,他已坐过去了。两人开始聊天,把我晾在一边。我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下午两点半,丽丽带了一个印度中文系学生一起陪我去看房。坐的是突突车,上高速,走海边,可能选错了路线,问了几次路,走了很久才到。还没进大院,我的心就凉透了。不用描述,就像周星驰《功夫》里包租婆的房子,一间间像鸽子笼,一看就是穷人住的社区。根据房东电话指引,好不容易上到三楼。一排走廊上有很多相连的房子,每个房间都是铁门挂锁,窗户安有防盗网。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一个女邻居过来说,一个女孩住在这里,晚上才会回来。这间房子是一大间分成两间出租的。丽丽和印度学生都对这个地方不满意。C也说,这种地方当地人住没啥问题,一个外国女人住恐怕不安全。
看完房子,丽丽带我去逛附近最大的商场,类似于国内的万达广场。商场里面富丽堂皇、整洁安静,与外面脏乱差的街区相比完全是两重天。丽丽买了一个钱包和一双鞋,我买了一把水果刀。其实我很想买一件旁遮普袍子得,但袍子开叉太高不能当裙子穿,大热天也接受不了像印度女人那样配条长裤,于是作罢。和丽丽谈起她的工作。她说印度这边入职大学,先要有硕士学位,然后才有资格去考教师证。她的问题是没有硕士学位,本可以回国或者是到新德里去读书,但家里有孩子走不开,所以只能做临时工。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我有点害怕,让丽丽叫的车先送我回孟大。她的手机没电了,回家还要坐四十分钟的车,我很担心她的安全,让她到家后报一声平安。她说孟买的治安比新德里好多了,叫我不用太担心。
二月五日晴
上午去系图书馆,开始狂拍资料。
中午在招待所一楼和丽丽一起吃饭,点了烧鸡、烤鸡以及鸡肉炒面。她觉得超级好吃,可我还是没胃口。我们吃饭的时候,中文系的学生分三批进来吃饭。趁着丽丽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我叫服务员来结账。丽丽见了,马上跑过来付了款。她叫学生不要笑、不要议论,说中国人吃饭就是这样喜欢抢着买单。边吃饭边和丽丽探讨语言学习问题。我觉得中文系学生不爱来上课可能是教材和教学设计有问题,没有吸引力。丽丽说印度学生普遍没有中国学生学外语那么肯下苦功。有的学生建议她每周考试,否则他们不能好好学习。印度学生也是两极分化,有旷课大王,也有超级学霸。
吃完饭,我和丽丽去招待所前台,负责人正好在。我说希望在这里续租,他不同意,说房间都预订出去了,而且系主任当初只给我定了十三天。他很不客氣地要我马上付款,理由是退房日是周六他不值班。招待所不能刷卡也不收美金,还得找地方换卢比。我告诉他,换了钱后就支付。他还在那里唠叨,生怕我跑了单。
进入教室,学生们正在布置联欢会场。教室门口贴了对联,红纸上写着汉字。我在黑板上写了“新春愉快”,并画了花朵、爆竹以及灯笼。印度学生很是活跃,先是三个学生分享在中国参加冬令营、在印度参加婚礼的经历,然后喝茶、吃蛋糕、表演节目。高潮是比赛用筷子夹花生米。
丽丽介绍我认识一位叫阳光的大二男生。阳光住在学校宿舍里,有事可以随叫随到。他在外面兼职当翻译,能帮我换卢比。我们互相加了微信,他答应明天拿卢比过来换美金,周末陪我去逛宝莱坞。
今天主持活动的红裙女生是昨天陪我们去看房的高玲,吃饭时她和一帮男孩子一起,满脸霸气,很有女汉子风范。
活动结束,我和丽丽坐突突车去看校外不远处的一处房子,开车的是中文系大一的那位大叔级学生。房子在二楼,两室一厅一卫。客厅和卧室一共放了六张床。带我们上楼的是一个粗壮的女孩,看着挺能干的,我以为是中介,丽丽说她是其中一位住户。丽丽觉得比昨天看的那个房子好,离学校近,而且住的都是女生,比较安全。这里的缺点是合租,像住集体宿舍,没有私密性。权衡了一番,我倾向于租这个房子。
晚上,我正在思索怎么取消大杂院房屋的预定,房东把我的预定给取消了,理由是去年三月、五月两笔房款网站一直没有付给他,他不愿意再提供免费住宿了。很快,爱彼迎将预付款人民币三千七百五十八元全部退还,还补偿了我三百七十五元的旅游基金。像这种房东毁约的情况,我如果找网站索赔,可以得到更多赔款。算了,大过年的,懒得去扯皮了,何况我本来就想退订,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吧。
二月六日晴
上午去系里查资料,能用谷歌学术搜索,这是此行的一大收获吧。
中午,学生带中介到楼下餐厅见面。印度英语还是听不太懂,连比带画、磕磕绊绊终于谈妥:中介费六千卢比,押金和房租都是一万二千卢比,清洁费一个月二百五十卢比,电费平摊,我需要付给他三万卢比。中介没有刷卡机,我没有卢比,约定这两天换了盧比给他现金。落脚的问题总算解决,心里的巨石落了地。
下午,阳光发微信说四点过来换卢比,我让他去办公室找我。四点半过了他才到,说一美元兑换六十卢比。我告诉他在机场是一美元换六十六卢比,宾馆是一美元换六十五卢比,没见过这么低的。他打电话请示了一下上家,说按一比六十四的汇率。我想,两个中间人多少要赚一点,就同意了。阳光拿到美元问了一句没有假的吧。我告诉他是从中国银行取的,不会有假。其实,我也担心假币的问题。我给了他一千美元,可他只带来四万二千卢比,说余下的二万二千卢比晚上八点送到招待所。
到了晚上七点多,阳光如约把余下的钱送到了宾馆招待所。我问他,周六能否陪我去好莱坞影视基地或者南孟买游玩?他说要陪一个中国客人游象岛。有中国人一起玩多好呀!我一时冲动,就说大家一起去吧。后来想到,他是兼职工作要赚钱的,而老师交代要他陪我,我该给他多少小费才合适呢?不禁迟疑了。曾和美丽谈起过阳光,她说他不是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学习比较努力,同时还在外面兼职赚钱。她还说,马邦学生的成绩普遍比外邦的差,还不如外邦人努力,考公务员总比不上北印度的。我也吐槽,中国大学严进宽出,学生知道老师一般不会让他们不及格,所以不够用功,这是大学管理体制的问题。美丽却说印度大学的课程考试不是很好过关的,去年好几个中文系学生不及格,可他们还是不努力,害得她得多准备几套试卷给他们补考。丽丽也说过印度学生很不努力,她很烦学生们不能准时上课,每天十二点半下课,有个学生总是十一点半进教室混考勤。昨天陪我去看房的AKSHI,每天六点到八点必去健身房,就是不爱上课,理由是锻炼后累了,想睡觉。
下楼去买水果,碰见招待所主管。他又提醒我明天得付款,我说马上支付。收钱、开收据时,他的脸色变得好多了,但笑容还是很吝啬。我在世界各地旅行,印象中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俄罗斯人都很热情,见到陌生人总是微笑着打招呼。只有两个国家的人有点特别,一个是捷克,一个是印度。捷克旅馆、餐厅的从业人员,几乎是没有笑容的。另一个就是印度,情况比较复杂。旅行途中,印度人特别是男人还是会热情地对人微笑和打招呼的,以至于C临别前嘱咐我不要随便对印度男人微笑,避免他们会有别的想法。在招待所待了几天,我和楼下保安以及餐厅服务员都混了个脸熟,按照中国习惯我见到他们时都会点头微笑,可除了唯一的女服务员对我回报以笑容,其他人都视若不见、毫无表情。餐厅里的年轻小伙子在端盘送菜时会有笑容,但目光游离,绝对不会朝向我。是印度忌讳陌生男女彼此微笑交流,还是他们无处不在的种姓文化作怪?按照作家奈保尔的说法,印度人在外吃喝是忌讳“不洁净”的低种姓的,所以厨师一般是高种姓的婆罗门。从肤色看,楼下餐厅厨房里除了一个听不懂英语的老头儿皮肤稍白,其他人的肤色比起非洲黑人是有过之无不及的,似乎种姓不高。唉,为什么不对我笑?想不明白。
二月七日晴
孟买处于夏季,现在温度是二十度到二十六度,比较舒适。丽丽说孟买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两个月的雨季,雨下起来会连着一两周没有晴天,另一个就是漫长的夏季。
上午去办公室,先给国际关系专业的Sahas rabuddhe教授发邮件预约见面,她是我此次访学的联系导师。写完邮件,继续查找印度外交、印美关系以及印度西藏政策方面的资料。
下午和ATISH去见中介。我们在一家素食馆落座,他们要了咖啡。服务员端来一满杯咖啡,然后分成两个半杯给他们。杯子土黄色,看上去脏兮兮的。我不喝咖啡,也不想用这种共用的杯子喝茶,就什么也没要。中介看了我写的协议,填上地址,签上名字和日期,还给我开了一张收据。他看了我的护照和邀请信,叽里咕噜说了一通。ATISH出来后告诉我,他说我是他老师的朋友,要求中介打一个折,中介以为我是学生,就同意了,每个月房租一万二千卢比。交钱后,我拿到了钥匙。告别时,中介主动伸出手来,这是要握手的节奏啊。生意成交了要握手,可全程也是没有一点笑容,不太明白印度男女的相处之道。
二月十号中午我就可以搬家了,和一群小女孩挤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如丽丽所言,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住酒店又贵又远,爱彼迎的短期合租对我来说不安全,而我预定的那个长租房既不经济也不安全。
出租房离学校大约一公里,沿着一条繁忙的四车道直走一刻钟就能到达,不用穿越小巷,不存在安全问题。
二月八日晴
在印度吃饭成了一个大问题。孟买大学招待所餐厅和学生食堂的小炒品种很少,每种菜我都觉得难以下咽。菜单上有羊肉,但美丽说不好吃。中餐和晚餐,我一般是吃炒面或炒粉,配上鸡肉清汤。早餐略好。白色的伊德利(Idli)类似中国的小发糕,却是咸的。乌塔帕(Upatta)和多撒(Dosa)外表看上去类似山东煎饼,里面包的是土豆或西红柿,食用时配上红色的咖喱蔬菜汤和微辣的浅绿色酱汁。印度人喜欢将蔬菜切成沫子煮汤,汤中放咖喱。这里的咖喱不同于中国咖喱粉的味道,吃起来不酸不辣不咸不甜,怪怪的。丽丽说,这边叶子菜不多,一棵大白菜卖两百卢比,相当贵,一般家庭平常很少买叶子菜。
印度人喜欢吃鸡肉,这鸡肉是速成的还是绿色有机的呢?尝起来不像土鸡味道。在小贩那里买了橘子、苹果,感觉比国内的甜。印度的食品安全和环境安全堪忧。行走在恒河平原,雾霾弥漫,湖泊、河流污浊。南亚水里含砷,据说领事馆嘱咐学生们尽量饮用矿泉水。在印度,无论城市、小镇还是农村,都是垃圾遍地、尘土飞扬。很多人烧牛粪、木材做饭或取暖。一路上看到农民晒饼形牛粪,晒干后堆成一个个圆柱形小垛。
还有一个问题是对付蚊子。孟买的蚊子又大又凶,可我没有看到安有纱窗的印度房子,也没有看到有人用驱蚊液。每天傍晚时分,孟大校门口的保安们会烧树叶,用滚滚白烟驱蚊。效果如何,存疑。我虽然带了驱蚊液和风油精,但蚊子太多,防不胜防,胳膊和腿上每天都中枪。
吃完午饭,听见外面有人用扩音器喊话,还有人回应。循声走去,只见一群年轻男女在校门外的空地上集会,都戴着蓝色围巾,有几个男的還戴着蓝色小帽。他们身后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印有两个男人头像,文字是印地语,我看不懂。不远处的校园内停着一辆警车,四个警察坐在里面。这群年轻人喊一阵歇上很久,到了晚上十一点,还在那里喧哗。问美丽,她说是政党活动,横幅右边印着的头像是已逝的印度宪法之父安贝德卡尔,他是低种姓的精神领袖。
二月九日晴
上午去系里,整栋楼只有一个女清洁工,静悄悄的。我的办公室锁了,去找女清洁工开门,她说开门的人十一点半才来。我决定一个人去南孟买看看。
我忐忑不安地出发了。先坐突突车去santa cruz(圣克鲁兹)火车站。下车后,司机示意我朝后面走。我随着人流走着,却看到停着很多公交车,担心走错了,就找一位穿黄莎丽的中年妇女问路。她说没有错,让我跟着她走。乘车的人太多,我和黄衣女子被挤散了。我正在张望时,黄衣女子返回,一直把我送到售票处。这里有自动售票机,也有售票窗口,十五公里的距离票价是十卢比,真是便宜。印度的火车站是开放式的,没有人值守,铁轨上面修着高架桥,售票处在高架桥中间,通过高架桥可以下到各个站台。火车站台比较多,我在票上找不到站台号,找了一个女孩询问。下到站台,标识不太明显,不知道选哪个方向的,又找了一个女性询问。我听说印度女性乘坐的是专门的火车车厢,正在寻思哪里是女性车厢等候点时,火车来了,果然都是没有门的。女性都在一个地方上车,我跟着上了火车。
除了少数男性小贩和乞丐,女性车厢真的没有男性乘客。一个男青年来卖小首饰,把一堆东西挂在抓环上,等乘客挑选,没有人买,他就离开。一个残疾老人上来,我准备给点钱他,可他不是赤裸裸地乞讨,而是卖餐巾纸、别针等。我不知道付款几何,也就作罢。一个衣着艳丽的黑壮女孩走进车厢,不说话,就是拍巴掌,看到有人给她硬币,我才明白她是乞讨的。后来返程,上车来兜售的主要是卖菜,有土豆、红萝卜缨子以及虾子,都是十卢比一份。
出了教堂门火车站,我直接走去印度门。一路逛,经过高等法院、邦政府大楼、孟买大学,参观了现代艺术馆、威尔士王子博物馆以及印度门。现代艺术馆外国人售票五百卢比,印度人只要二十卢比,不许拍照。博物馆五百卢比门票,另交五十卢比可以用手机拍照。我后来发现这五十卢比花得很值当,手腕上套着售票处给的红纸条,怎么拍照都没人管,没红纸条的就真的被保安禁止拍摄了。前些日子参观了加尔各答的维多利亚博物馆,主要是以图片展示城市建筑和历史变迁,有点失望,甚至以为印度博物馆都是如此。没想到孟买的博物馆内容如此丰富,而且都是实物。这里主要展示了哈拉帕文明、喜马拉雅地区宗教文物、西洋画以及印度的生活、纺织、兵器、细密画等。远东馆收藏了很多中国和日本的瓷器,用一排排玻璃架展示,积满了灰尘。这里的中国瓷器颇有特色,很多我在国内都没见过,难道是英国人在中国巧取豪夺的?仔细一看,这里大部分文物都标着塔塔收藏。塔塔家族来自于伊朗,信仰拜火教。在伊朗伊斯兰化过程中,本土的拜火教徒遭受迫害,一部分人被迫改信伊斯兰教,另一部分人逃到印度,被称为帕西人。帕西人在印度是个小社团,人数不过十万,大多住在孟买,主要以经商为生,塔塔家族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我以前只知道塔塔集团是印度民族工业的骄傲,从汽车到钢铁、从酒店到航空集团都有经营,是个百年巨无霸企业。参观了博物馆,我才知道这个家族在文化上也有这么大的贡献。当然,帕西人最神秘的地方是他们的葬俗。据说他们在丛林之中建立一个形似古罗马斗兽场的圆形建筑,逝去的人露天放在里面阶梯状的隔间上,任由秃鹫啄食。
参观完印度门,远眺塔塔家族的泰姬大酒店,真是金碧辉煌。
天擦黑的时候,我平安返回校园。乌鸦在头上盘旋聒噪,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亲切。
二月十日晴
早上六点多被乌鸦吵醒。第一天到孟大就发现这里有很多乌鸦,呱呱乱叫。虽然在中国乌鸦叫是不吉利的象征,但在湖北我从未听到过乌鸦叫,更别说见到乌鸦了,所以我不以为意。曾问美丽乌鸦在印度文化中有没有特殊的意义,她说乌鸦叫表示客人要来了。孟大树林多,真正是乌鸦的天堂。每天晚上睡前,也会听到各种鸟鸣。因为窗户关闭着,不太清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蛙鸣,让我联想起家乡即将到来的春天。
起床后开始收拾行李,今天要搬家。楼下餐厅关门了。我拿出小电锅煮香蕉稀饭。无油无盐,味道也还不错。
给金美发信息让她来帮忙搬家,她说二十分钟后到,可等了半小时也不见人影。看看行李不多,我决定自行前往。在校园里拦了辆突突车,很快到了租住的那栋房子。上楼后我开门进去,客厅里一个女孩在睡觉,厨房里有人在做饭。我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相对摆着两张小床,两床之间仅容一人通过。床尾各有一个两米高的柜子。如此简陋的条件,让人感觉像回到了二十年前上大学过集体生活的年代。正在收拾物品,同屋进来了,自报家门叫莎西。她长得黑黑的,看上去三十多岁。
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校里吃炒饭炒面,很想吃蔬菜。找莎西打听了菜场位置,决定去买菜。
下楼左拐,經过一个高档小区,再往左拐进入一条小巷。小巷里面就是所谓的贫民窟了,房子破破烂烂,窄窄的土路坑坑洼洼。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那些摊主都好奇地抬眼看我,弄得我非常紧张。买了六个土豆、七个小西红柿、一个花菜以及一个包菜,一共一百六十卢比。卖菜的男人不会说英语,让旁边的年轻人过来告诉我钱数。
回家后,我去厨房洗菜,两个女孩正在里面做饭。我们简单打了招呼。印度人不用电饭煲,她们煮饭先在煤气灶上用水煮米,八成熟后倒掉水,再将米放进高压锅里蒸。一个女孩调出一盘红红的酱汁,用面皮做成类似春卷的东西,油榨后看上去也像春卷。她们告诉我,她们都吃素,希望我不要在厨房煮肉。我答应了。她们对我的火锅很好奇,还问我的底料是不是蔬菜做的。当然是的。我特意买的清汤火锅底料,没有牛油,我也没买肉,所以一点都不好吃。
在印度购物很是不适应。像孟买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街上少有超市,所见都是小杂货店。书店、药店也是非开放式的,不能走进去挑选,只能在门口的柜台前点货付款。据说印度只有中产阶级才喜欢逛超市,所以超市主要在北孟买。
莎西下午去要去朋友家,顺便带我去附近的一家超市。她其实四十五岁了,但看上去很是年轻。她以前在班加罗尔上班,去年十一月来到孟买,要待上一年。莎茜很细心,边走边告诉我方向和标志,还沿路介绍市场情况。进了超市,她陪我找东西付钱,然后把我送回到半路,才折转去朋友家。印度人的服务意识很强,我们在超市买了一点东西,莎茜告诉他们地址,说是我回去后他们会派人送过来,听到门铃我开门拿就行。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把青菜,看上去闻上去都像苋菜,谁知道吃起来完全不是苋菜的味道。老干妈清汤底料真是难吃,完全是豆瓣酱的味道。我万里迢迢带到印度,指望靠它解馋的,太让人失望了。
六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晚上洗澡肯定不方便。趁她们都不在,我赶紧去洗了个澡。孟买今天的气温是三十度,上午在外面太阳烤得人皮肤痛,可在室内却是凉爽无比。莎茜说,三四月份吹电扇就行,到了五六七月就得用空调了。
二月十一日晴
昨天没有睡好,半夜被蚊子咬醒几次。莎茜插上了电驱蚊液,还是不管用。爬起来涂清凉油,蚊子不敢叮咬了,就围着人嗡嗡叫。六点多,我冷醒了。外面的汽车喇叭、乌鸦聒噪、野狗狂吠此起彼伏,还听到远处的祈祷声。
八点半,我收拾出门。上午在系里查资料看论文,从IDSA上下载了很多电子版书籍。
十二点,约丽丽到招待所餐厅吃饭。她对我独自坐火车前往南孟买很是惊奇,她说她一般都是坐出租车去的。
下班后,步行去超市买矿泉水和调料。印度街头的庙宇真多,一路走过去发现有印度教庙、锡克教庙、穆斯林清真寺,还是几个小小的神社。神社大小如同我们的乡间土地庙,里面供着神像和鲜花。
晚餐煮了西红柿粉丝沫,小锅不能炒花生米,改煮盐水花生。这一餐感觉自己吃进了营养物质,胃里有了点获得感。胖女孩普里霞一同在厨房里做饭,我说咖喱她居然听不懂。后来我才弄清楚,我们说的咖喱是指配好的调料大杂烩,她们将上十种调料分别放在不同调料盒中,像我们做菜时放胡椒、味精、酱油一样,随意放,并没有统一固定的咖喱调料。
洗完澡后,我准备把这两天的脏衣服一起洗了。海尔洗衣机上放满了姑娘们的厨具,正在迟疑间,莎茜追进来了。她告诉我,早上六点半来水后再洗衣服,现在水箱里的水不多了。为了节约用水,她们一周洗一次衣服。她还带我去看了看水箱。水箱在卫生间上面的阁楼里,两个巨大的白色塑料盒子,里面只剩半箱水了。原来孟买是定时供水的。坐车的时候看到印度农村家家户户楼顶上都有一个大水箱,以为只是农村用水紧张,没想到靠近海边的大城市孟买用水也是如此。以前开会时,确实有学者报告过印度水资源缺乏、水污染严重,加上水利建设不力和水资源管理效率低下,直接影响到日常生活。印度水厂的水处理也有问题,上次在招待所放出来的洗澡水里还有沙子。这种水箱无法清洗,多年用下来定然细菌丛生,这大概就是中国人用印度自来水刷牙都会拉肚子的原因了。印度人也不是传闻中受恒河水滋养而百毒不侵的,简陋的出租房里也安装了过滤器,条件好一点的家庭更不在话下了。早上来水后,莎茜会立马打开过滤器,灌一大壶厨房用水,再装满她的两个大矿泉水瓶留着自饮。她今天还提醒我灌水,我没有空瓶子,也不敢这么喝。不过,这两天煮稀饭和面条用的是她们接的过滤水而不是矿泉水,竟然没有拉肚子,万幸!
二月十二日晴
昨天把万里迢迢从国内带来的单人蚊帐架上,安稳地睡了一夜。印度蚊子再猖狂,也莫奈我何了!
早上刷牙,冒险用了自来水,最后在杯底发现了小颗粒。刚好昨天喝完了一大瓶矿泉水,我让莎茜教我使用过滤器,也灌了一大瓶水来刷牙和煮饭。住在客厅的高个女孩也来厨房做饭。她是孟大的学生,长得很漂亮,肤色较白。她一直在唱歌,不过声音一点都不好听。她用小锅接了一点莎茜存下的过滤水,煮一种黄色豆片和绿色豌豆,一会儿就煮好了。如此方便快捷,我下次可以买一点试试。
对门的胖女孩每次煮了东西,都会送过来让莎茜和我尝一尝。我不想用她的勺子,也怕遇到难以下咽的刺激性食物,总推说饱了。莎茜每次品尝,都是仰着头,让勺子里的食物悬空落进嘴里。她用自己的杯子喝水,也不接触瓶嘴。这是什么讲究?拒绝多了就不合群了,下次我也搞一回悬空落体吧。
中午,丽丽送来十三香、火锅底料等调料,还有一双筷子、一袋黑木耳和两小袋沙琪玛。她说火锅底料可以当调料用,菜呀面呀煮好后放一点进去调味。这个方法很好,这些东西在印度真是珍贵啊!
今天男博士没来办公室,我一整天都在网上搜集资料。期间,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推门而入,说了一大堆话,我一句都没听懂,问了一句“what”。他迟疑了一下走了。印度人进屋不敲门,经常吓人一大跳。
不到五点,管理员拿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从门口走过,他要下班了,我只好出门。今天一定得去买一个锅炒菜吃。我边走边逛,这次仔细观察了印度教神社。小房子中间安放着半米高的塑像,左右墙上贴着画像。印度教寺庙的规模则大得多,铁栅欄围出一个大院子,地上有彩绘。院子门的右侧是大殿。大殿门口有个女人在售卖鲜花,旁边一个老汉席地而坐扎着花环。进来的人买了花去祭神。大家都赤着脚,卖花女人看了一眼在院子里闲逛的我,示意我去院子门口脱鞋,那里有一排鞋架。返回进入大殿,里面的主神是大象神,两边有猴神,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类形象的大神。神像前有跪拜的老鼠,还有神牛。右侧有一个像石磨的东西叫约尼,实是女性生殖器,上面盘踞着一条眼镜蛇。出来后再走五百米,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的锡克教神庙,外观十分漂亮,里面却是杂乱而促狭。门廊里坐着一个没有包头的保安,完全不懂英语。我们正在艰难地交流着,里面坐着聊天的两个老妇招手让我进去。一楼是一个空旷的大厅,除了大厅尽头有几把椅子,没有任何寺庙里常见的神像。我问老妇人神像是不是在楼上,她们听不懂,示意我从右边出去,我只好满腹疑惑地退出。
到了超市所在街区,这里有很多菜摊、日用杂货店,还有一个眼镜店,但就是没有找到卖锅的。准备买鸡蛋,一个小孩说一整盘鸡蛋一百五十卢比,旁边的伙计看出我是不懂当地话的外国人,又报价一百六十卢比。最后买了十五个鸡蛋,花了八十卢比。一个鸡蛋人民币五毛多,如果不是土鸡蛋,不比中国鸡蛋便宜很多啊。晚上,用小电锅炒了一个番茄炒鸡蛋。火太小,鸡蛋炒成了末子,但总算吃上一个像样的中国菜了。印度的煤气灶火很小,焦老师和丽丽都说炒不好菜,什么都像煮熟的,这炒锅不买也罢。
来印度后有件事一直不适应。同屋的人都不用手纸,便后用水冲洗。我每次拿着手纸去卫生间,都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也想入乡随俗便后用水冲洗,这不冲湿衣服还是要一些水平的,也没有机会观摩学习。
二月十三日晴
今天与Sahasrabuddhe教授见面。虽然是莫汉教授出面邀请我访学,但Sahasrabuddhe教授才是我联系的专业导师。Sahasrabuddhe教授满头白发,看上去比较严肃。我拿出熊猫屏风送给她,她没有什么反应。我说希望去听她的课,她说课程已经结束了,让我月底去听另外一位老师的课。向她请教印度的周边问题,她很简略地说了几句,告诉我可以去看一些南亚方面的书籍。她的英语比较标准,我大多能听懂。可她惜语如金,真担心这天要聊死了。正好有人打电话来,我就借故告辞。我说以后再来请教,她说家住得很远,不经常来校。她递给我一张名片,我请求和她合了一个影。
下班时碰见莫汉教授和穆迪博士。莫汉要去穆迪家做客,邀请我同去,我就跟着去了。穆迪以前住的地方很远,等了三年才分到一套教师公寓。房子就在系办斜后方不远处,一栋橙色的五层楼房。每层四户人家,穆迪家在四楼。在门外脱鞋进去,进门是客厅兼餐厅,尽头是一个阳台,房间显得明亮通透。这是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房子,面积不大,但收拾得非常干净。穆迪的妻子很漂亮。他们有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小家伙有点害羞,先是躲在爸爸的背后,后来捂脸趴在沙发上偷看我们。过了一会儿,他从房里抱出心爱的娃娃来展示,又拿出他的画作,可是不给人看。
穆迪的妻子一直忙着招待我们,先是端上矿泉水,后是蔬菜沙拉,接着是放了很多香料的黄色米饭,最后是奶茶。莫汉教授告诉我,穆迪还抚养着哥哥的儿子,非常不容易。谈话间,男孩回来了,十四五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进门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进了房间。喝完茶,莫汉教授与我告辞。穆迪要送我们,小男孩也要一起下楼,自己穿好了鞋。刚才吃饭,他也是自己坐在桌旁飞快地吃完,还将盘子送到厨房,真是能干。
晚上在亚马逊上查找印度特产,准备采购回国礼物。朝莎茜咨询印度的传统服装品牌,她说亚马逊上的东西贵,还不方便挑选。她拿出最近购买的几件传统服装给我看,多是一千卢比以下的。她告诉我,她去过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最喜欢在香港湾仔吃印度餐和购物。她还翻出在香港的照片给我看,赞叹香港很是干净有序。看了她的照片,才知她在美企FMC上班。那是一家主营农业科技产品的跨国企业,在香港以及大陆都有分公司。
二月十四日晴
今天是情人节。据说印度有百分之二点三的人是基督教徒,还有一些新潮的大学生,他们是要庆祝这个节日的。庆祝方式是送鲜花、巧克力、贺卡,还有人去酒吧喝酒和约会。据说,有一所大学的男生们每年在这天都要去祭拜校园内的一棵“处女树神”,以祈求自己能早点享受人生初欢。但是,印度保守极端的右翼势力反对过情人节。他们不允许商店出售鲜花和贺卡,还会袭击约会的情侣。
街边小店一如平日,完全不像国内的商店在这一天张灯结彩,极力吆喝“爱情经济”。也许市中心有情人节的鲜花、巧克力出售吧。走进孟大,看不到一点节日的迹象。校园里,不时看到成双结对像是情侣的学生擦肩而过。年轻情侣在人少的地方会情不自禁地勾肩搭背,但我从没遇见过他们在公共场所拥抱接吻。随着时代变化,印度城市里不同种姓的人不像过去那样区隔鲜明,大家可以一起上学、吃饭、说话以及共享宿舍,但还是很少通婚。印度自由恋爱的少,大多数女青年都像美丽那样拒绝恋爱,等着父母给自己挑选如意郎君。美丽目前还是“单身狗”,她的庆祝方式是下班后去看电影。
晚上继续查资料。印度没有各种网络封锁,获取信息比较方便。进入当年在英国访学时经常光顾的多瑙影院,发现国内正热映的《流浪地球》也赫然在播,就点开看了起来。柔美帮我办的电话卡一天一点四G流量,上周看一部一百分钟的印度电影,因为流量有限居然花了三天才看完,不过看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卡。以前在国内看进口的美国大片,很多是美国英雄拯救地球的科幻片,乍一看很刺激,但是难以动情,看过之后很快就忘得干干净净。我以为自己不会喜欢科幻片了,谁知《流浪地球》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同样是拯救地球,这部片子不是与邪恶的外星人或地球野心家恶斗,而是大家一起绝地求生,小人物齐心协力做了一回大英雄。中国英雄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们一个接一个英勇赴死,把希望留给了未来,留给了孩子们,观看时几次潸然泪下。
二月十五日晴
九点十分到办公室,管理员已经把门打开了。手机放在桌上,突然就黑屏死机了。穆迪正好过来,让他帮忙看看,也整不好。他是特地来感谢我的。我昨天送给他的熊猫不倒翁,他儿子很是喜欢,玩了一晚上。
上网查询,VIVO手机死机的情况还是不少的,长按右边两键进行硬启动,手机终于开机了。重启后,担心是软件不兼容导致死机,赶紧删除了一些软件。这手机、电脑、现金、网络,是我在印度的四宝,一个都不能少啊!
四点五十分,又听见了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管理员来关门了。时间还早,我决定在校园逛一逛再回家。远远传来喧哗声,原来是学生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男生在露天处活动,女生则在白布围起来的运动场内活动,只闻声音,不见倩影。印度社会整体上还是比较保守的,机场安检时男女分开,检查女士的地方用布围起来。出国前,焦老师嘱咐我不要带裙子到印度,长裙子也不行。她刚来时穿了条长裙,接待她的印度学生要她在里面穿一条裤子,说是避免街上的男人都盯着她的大腿看。也是奇怪,印度女人可以露肚皮、后背和胳膊,但不能露腿。印度男人看到女人的腿,会涌起无限遐想……前天我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长裙,不得已在里面穿了一件紧身裤。不过,我在路上遇见一个中年妇女穿了一件半身裙,大腿赫然外露。看来,印度也有新潮女性的。
路边有几个穿着莎丽的妇女在慢悠悠地拔草。看印度人干活是件让人着急的事。那些枯草杂草本来就没什么可拔的,也没见她们拔出多少,就是聊天磨洋工罢了。校园每天有人扫地,用很小的扫把,半天扫不了一平方米。校园里到处都是灰尘扑扑的,路上满是草屑,似乎从来就没有干净过。每天给我们打扫房间的阿霞,看起来挺干练的,居然用手拿抹布擦地,这该多脏、多慢啊!印度人喜欢传统生活方式,但过头了就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了。出租房里没有安装淋浴头,招待所里有淋浴头却只有冷水,他们洗澡方式是用小厨宝烧热水,墙上有冷热分开的两个水龙头,自己往水桶里放入需要的冷热水,然后拿小舀子从桶中舀水洗澡。每次这般洗澡,我总感觉没有冲洗干净。
二月十六日晴
今天去阅览室。那是里招待所不远的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是餐厅,二楼有两个房间,里面各放四五张桌子以及若干椅子,就是阅览室了。看到如此狭小简陋的房间,不禁寻思:学生如果都来看书,够用吗?发现柔美竟然也在这里学习。中午,我邀请她一起吃饭,想感谢她帮我办电话卡。可她拒绝了,说已吃过。晚上七点,我再次邀她。她笑着说,她一般九点吃饭,现在太早。我有点尴尬,只好说下次再请她。看来,邀请印度女生吃饭有点难啊。
中午,我吃了一碗蛋炒饭,喝了一杯酸奶。收银的男孩说我喝的是“纳西”(竟然不是我在网上查到的“达西”),一大杯只要五卢比,也就是人民币五毛钱。招待所一杯茶也要十五卢比啊,这酸奶不是一般的便宜。晚上買了一袋面包,十片,花了十五卢比,在国内估计至少要十元钱,比较起来印度物价还是相当低的。
回家已是黄昏。只见两只黑狗歪在马路中间睡觉,远远看过去像是死了。白天,狗们从来都是随地躺卧,神色轻松悠闲,完全无视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而人、车则是自觉避让。现在天色昏暗,野狗们还这么嚣张,就不怕被蹍死吗?实际上,印度司机们少有绅士风度,他们开车都是横冲直撞、随意穿插,笛声此起彼伏,从没见谁慢下来礼让行人。我在马路边行走或者是横过马路总是胆战心惊,生怕被疾驰的车子撞飞了。在中国,司机被要求礼让行人,再不济咱们攒上一堆人绝对可以逼停司机的。到了印度后,我的中国式大胆在马路上彻底蔫了。
二月十七日晴
早上准备洗衣服。洗衣机的进水实在太小,等到别人洗完都九点一刻了。到了十一点,我的几件衣服才洗完。莎西挺爱管事的,先告诉我,我的水开大了,要减成中档水;又告诉我,她们是一周洗一次衣服的。我说自己带的裤子不够多,一周得洗两次才行。我放衣服进洗衣机时,莎西和胖姑娘都紧张地盯着看,大概是怕我在里面洗内裤吧。
下午去阅览室工作。一楼食堂周日关门,我没地方吃午餐,权当减肥了。
二月十八日晴
中午和丽丽一起吃饭。她告诉我明天是希瓦吉生日和银行日,是公共假日,所有的学校都会放假。丽丽工作日给孟大本科生上课,周日一整天在孔子学院上社会班培训,每周只有周六才能在家休息一天。孟买市在印度地位很重要,此地的中印经济文化交流频繁,社会上学习汉语的需求较大。所以,孔子学院在孟买大学开设了教学点。但孟买大学中文系师资力量太差,总共两个任课老师负责孟大中文系和孔子学院两方面的工作,教学任务繁重是可想而知的。孔子学院负责行政的有中方院长和印方院长,印方院长由孟大德语系系主任兼任,她完全不懂中文。美丽几次抱怨,中印两个院长工作风格完全不同,她还要居中沟通,大为头疼。由于印度工作签证申请极为困难,中国负责孔子学院的天津理工大学迟迟不能派人前来支援,外交部居中援手,也解决不了问题。丽丽说,周四下午她们将举行面试招聘孔子学院的行政主管。行政主管月薪五万卢比,在孟买收入算是高的,但就是留不住人,过两三个月就得搞一次招聘。她还说,从国内汉办派来的中文老师待遇非常好,月薪两万多人民币,可以带家属,还给家属发生活补助。
以前看新闻,中国在外国办孔子学院成本高昂、举步维艰,看来一点不假。为什么中国花这么多钱给人家免费培训汉语,人家还不买账呢?能不能引入市场经济原则办学呢?
我这次访学还是非常感谢孔子学院的。出国前为找房子一筹莫展,偶然在孟大网站上看到孔子学院的新闻,于是辗转找到使馆教育处的孙老师。她把美丽介绍给我,并嘱咐她帮我找房子。美丽又介绍我认识了丽丽和中文系的学生。在她们的热心帮助下,我才在孟买顺利安顿下来。
中午,美丽发来微信,中国领事馆二月二十八日举办迎春晚会。她介绍了我,主办方邀请我一同前往。她让我制作一张电子名片,孟买领事馆需要。同美丽联系的领事馆文化处的孙现朴,是中央党校的一位年轻学者,他说认识我。我看过他的研究美印关系的书籍和文章,算是神交已久了。
二月十九日晴
昨晚看论文看到十一点半才睡,早上六点半还是醒了。莎茜按时背包上班,我告诉她今天是希瓦吉生日和银行日,大学放假的,她却根本不知道放假一事。美国跨国企业可真豪横,居然不过印度节日!
我出门时,住客厅的女孩还在睡觉。她用灰色毯子把自己从头蒙到脚,看起来有点恐怖,像个木乃伊似的。这种睡姿,不憋闷吗?她好像特别能睡,周末一般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工作日早上我出门时,她一般都在睡觉;下午我有时五点多回来,她仍在睡觉。她这么能睡,却瘦瘦的,也许是喜欢运动的缘故吧。每天晚上,她都会跟着手机做运动。莎西和胖姑娘没见过做运动,都胖得不行。实际上,她们在家不见吃肉,食量也不大。早餐,莎西一般喝点牛奶或奶茶,再加上两个鸡蛋。晚餐,她有时烙两张饼,有时煮饭,菜就是咖喱汁煮豆子或者菜沫。好在印度女人只胖下半身——腰粗屁股大腿壮,脸上不长肉。我们东亚女性就不是这样了,一发胖,双下巴就出来了。
九点到学校,系里大门开着,我走了进去。阳光直射,白色建筑十分刺眼。楼里空无一人,果然放假了。改道去阅览室。校园静悄悄的,只有乌鸦呱呱乱叫,四处飞翔。阅览室旁边的树上挂满了倒垂的蝙蝠,夜行侠们正在酣睡。
阅览室里人不多。我刚刚坐定,就有蚊子来攻击,不提防被咬了三四口,顿时奇痒无比。我恼怒地痛下杀手,干掉了一只。印度的蚊子个头都很大,飞起来非常笨拙,很容易被拍死。武汉的蚊子可是无比机灵,想用巴掌拍死它们基本不可能。孟买的蚊子为什么这么笨呢?这可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呀!
被印度蚊子痛咬让我联想起了中印关系。近年来,印度不时骚扰一下中国,偶尔得手,的确让中国觉得有点痛痒。但实际上,它本事非常有限,中国若较起真来,吃亏的还是它。对于这个搬不走的邻居,中国不得不耐下性子与之和平共处原则,会不会哪天不胜其烦了呢?
二月二十日晴
上午,穆迪到办公室找我。他计划在下学期办一个关于中国外交的学术会议,想听听我对议题有什么意见。我说中印纷争讨论太多,也很难解决,不如探讨经济合作问题,这更有利于中印关系务实向前发展。他希望我帮忙联系孟大中文系老师以及中国的学者。我让他先把会议方案写出来,再帮他联系。
下午五点,我去街上买东西。电脑总是接触不良,在小店里买了一个长插座,三百七十卢比。在超市买了两袋有色米、一包薯片、一大袋阿萨姆奶茶、一袋面包、一盒橙汁,共计四百二十卢比。印度食品真是丰富,各种米、豆和调料,让人眼花缭乱。对比国内,印度物价要低不少,如橙汁国内卖二十五——三十元人民币,印度只卖九十九卢比,相当于人民币九元九角。鸡蛋十个八十卢比,西红柿七个五十卢比,香蕉六个二十卢比,菠菜一把十五卢比。在印度没有肉铺,只有活鸡店,兼卖鸡蛋。通常我在住处附近的地摊上买菜。卖菜的那个小伙子不到二十岁,皮肤黝黑,总穿着条破裤子。他每天推一个二平方左右的推车,车上放着菠菜、白萝卜缨子、紅萝卜缨子、红白苋菜之类,论把售卖,每把十——二十卢比。在印度买东西,得自带购物袋。小贩一般拿报纸把物品裹一下递给你,不提供塑料袋。以前看过报道,印度制造业落后,不能生产易降解的塑料袋,所以塑料袋不普及,看来这也不是坏事。塑料制品对人类危害实在太大了。中国人天天喊保护环境,但大家还是热衷于用塑料袋装东西。每次从淘宝网购物,我都要丢弃一大堆塑料袋,感觉使用塑料制品有愈演愈烈之势。中国人讲究豪华包装的毛病,真的要好好改一改了。
二月二十一日晴
每次洗衣服都让我烦恼,因为前面总有人,水流太小,等我排队洗完衣服,就到十点多了。今早上起来去洗衣服,发现洗衣机里有一堆脏衣服,想倒入洗衣粉帮忙洗了,又怕惹出麻烦。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起来洗衣服。我决定把脏衣服拿出来,先洗自己的。谁知我刚回房去拿出衣服来,客厅女孩就嚷开了,说七点半来水了才能洗衣服,她并没有放着不洗。我把衣服拿出来让她先洗,她才闭了嘴。她洗了不到十分钟,日光灯突然闪烁不定,洗衣机自动断电了。重启洗衣机,片刻后还是自动断电。看来,今天没法洗衣服了。
中午和丽丽一起吃饭。她说孟买一般不会停电,北印度会停电。以前她住在北印度,家里备着发电机。她家二十四小时有水,不需要储水。可能我住的小区比较老旧,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下午,穆迪带一个中国人来到我的办公室。来人是南方某大学的贾教授,到孟大参加学术会议。他与孟大公政系关系密切,来过十几次。坐了片刻,他就告辞了。
四点多,终于把课题申报书修改好了。突然,一个男青年推门进来,问东问西,没话找话。我告诉他我马上要出去了,这个地方五点锁门。他出去溜达了一圈,又进来了,想和我聊天。我干脆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他说他是穆迪的学生,让我有事可以找他,并要了我的电话。在印度,存下电话就可以通过WHATSAPP沟通。他留言问我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还请我不要告诉别人关于他的事。怎么搞得如此诡异?
二月二十二日晴
上午查资料,时间过得飞快。
下午登陆多瑙影院,看《阿尔法狼伴归来》,冒险片。让一只狗来当演员,真不容易。
晚上在油管上看视频,有印度风俗人情、养生锻炼、政治秘闻。
睡前锻炼了一会,感觉很舒服。回国后也要像这样坚持锻炼,还要带动家人一起运动,健康的感觉太好了。
二月二十三日晴
孟买的中国人很少,孟大没有中国留学生。我每天进出校园,形单影只,又担心安全问题,几乎没有游兴。不禁想起在英国访学的日子,每天多么美好啊。只要是晴天,就有蓝天白云相伴。周末天气好可以和一帮中国留学生结伴去徒步,欢声笑语。更重要的是,有儿子相伴,充实而温馨。当然,英国大学图书馆资料丰富,工作也很有收获。印度的工作条件远不如中国,但我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发掘点“宝贝”带回去。
五点多,贾教授发信息来,找我要抗生素和咳嗽药。昨天他说身体不适,今天竟然发烧了。我送抗生素到招待所,敲门没人应,打微信电话也没人接。我只好把药放在餐馆的收银台处,留言让他去取。后来才知他的手机卡信号不好,我敲门时他在套间里面没有听到。我没有咳嗽药,就请丽丽介绍了一种。我把药名和孟大校门附近一个药店的定位发给了他,他如需要可以去买。
二月二十四日晴
中午约了丽丽和贾教授在招待所见面。
贾教授大谈他在印度的经历和见闻,让我惊诧无比。他说印度大学里的倾轧斗争非常激烈。我访学的公民与政治系,已退休的两任系主任都是他的朋友。前一任系主任是印共党员,印度人民党上台后打压印共,他退休后本来返聘两年,但只让他干了一年多,没给一分钱工资。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连退休金也没有拿到。学校的工作和政党轮替有什么关系呢?后一任系主任会来事,可能有后台,退休后成功返聘,他甚至还想搞掉现任系主任莫汉,但没有成功。贾教授由此推测,莫汉可能也有比较硬的后台。贾教授感叹说,在印度要做成点事必须后台过硬,要么有家族势力,要么有政党势力。以前一提印度的民主制,我们联想到的是低效,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民主社会还像原始丛林,善于操弄权势者可以呼风唤雨,失权失势者则满盘皆输。孟大是印度的重点公立大学,情况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贾教授还说,中国人在印度还是有风险的。他在喀拉拉邦大学访问期间,一家报纸攻击学校里出了“毛派”,竟然请一位中国教授讲授游击战。印度“毛派”是反政府武装,当局视之为恐怖分子。这个报道还引发了骚乱,万幸事情发生时他回国了,不然说不定会殃及池鱼的。他在古吉拉特大学访问时,又有印度教授挑事,说他的签证造假,要求审查。申请印度的访学签证非常难,工作签证基本拿不到,贾教授申请的是商务签证。邀请他去的那位教授是个书呆子,着急得不行。贾教授正好和一位他们的校领导住在同一栋楼,连夜去拜访陈情。后来,无人再提此事。可有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中国某省电视台的一个团队在印度摄制节目,请他到德里代为联络受采访人。他联系好了一个印度人,却一直没有等到摄制组的电话。他回国后,印度朋友告诉他,那个摄制组在北方邦被抓了。中国大使去找当时的女邦长要人,对方拒绝接见。他打电话询问印度大使馆的朋友,人家先不承认,后来说是地方政府抓的,情况不详。最后,贾教授总结说,要想在印度待下去,必须多交朋友,而且要交那种能解决问题、“罩”得住人的朋友。
贾教授在印度似乎很吃得开,很多大学邀请他参加会议。国内的中国南亚学会开年会,我却一次也没见过他。他建议我不必在一个地方待满六个月,每所大学待上十几天就够了,他说可以让他在古吉拉特大学的朋友邀请我去访问。可惜,我不想再去印度任何地方了。我只想尽快完成在孟大的工作计划,然后打道回府。
二月二十五日晴
上午看资料,准备英文讲座。怎么拿捏分寸,颇费脑筋。
下午去超市,花了一千一百七十卢比。买了一堆面条、豆子,还买了一盒速溶印度茶。印度茶、调料、手工皂算是印度特产,将来可以买一些带回国内送朋友。
回家时经过清真寺,赫然看见旁边有一家牛肉店。我居然咽了一口口水,肉食动物的本性顿时暴露无遗——住在集体宿舍里,已经很久没吃肉了。印度人民党上台后,印度民族主义势力炽盛,推动不少邦立法禁止宰杀神牛。有的邦虽没立法,但极端分子自发组织起来禁止宰牛。据报道,有个穆斯林因遭怀疑是牛贩子而被活活打死。孟买有人出售牛肉,说明印度人民党及其同盟还没有完全掌控此地。
二月二十六日晴
电脑还是时不时接触不良。上次以为是印度的插座松了,或者我的转换插头坏了,特地去买了一个新插座,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现在终于搞清楚了,是电脑插头接触不良。
继续准备“一带一路”的讲座,写英文稿,做PPT。
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住客厅的高个女孩突然跑到我们房间。我开始没听懂她的话,以为她让我收回晒在外面的衣服。莎茜进来,打开柜门让她翻看,我还以为她要借衣服穿。后来,她又提出要查看我的衣柜,我才明白她是来搜查的。我极其不悦,但还是打开了衣柜。我的衣服不多,她在里面翻了一下,还想打开其他抽屉,看到我脸色不好,终于没动手。这种人,也是莫名其妙!莎茜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嘻嘻地打开手机电筒帮她照明。
在油管上看新闻,中文节目大多是VOA、“轮子”、民运以及各种“独”制作的,逢共必反,造谣生事,胡说八道。中国政府的外宣声音在国外很难听到,这的确是个问题。看莫迪总统的脸书和推特,纯粹是个人形象宣传,没有多大意思。
二月二十七日晴
早上起床发现右边肩膀和手臂十分酸疼,赶紧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健身操。用手掌摸酸痛处,感觉冰凉至极,估计是受凉了。
看新闻报道,印度和巴基斯坦又发生冲突。事情缘起于二月十四日,印控克什米尔发生了恐怖袭击。穆罕默德军对印度准军事部队的车队发动自杀式袭击,印度死了四十五人。印度实施报复,于二十五日深夜对在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营地”实施了所谓“非军事先发制人”的突袭,不僅越过印巴克什米尔实控线,还越过了印巴国际边界线,等于是深入了巴基斯坦国土。巴基斯坦不甘示弱,二十六号到二十七号对印反击,越过印巴克什米尔实控线对印控克什米尔进行炮击和飞机轰炸。巴基斯坦击落了两架印度米格-21,俘获一名飞行员。印度声称击落一架巴基斯坦的F-16,飞行员跳伞逃走。此轮印巴发生冲突后,中国又躺着中枪。印度媒体翻旧账,无端指责中国。假如有人和我谈起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突然感觉到,出国之后国家意识变得特别强烈了。
贾教授明天回国,我去宾馆和他告别。这几天他一直生病,可印度人一点儿也不同情,把他的活动安排得满满的。我安慰他,这说明他在印度有影响力,而且他也是在替国家传递中国声音。我问他在印度做讲座,有没有碰到不和谐的情况。他说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个印度年轻人情绪爆发,当场与他争论起来。一位德国女学者以及几位印度学者看不下去了,纷纷劝阻那个年轻人。我问他,如遇有人挑刺如何应对。他说看心情,如果心情好就好好说,如果心情不好就直接怼回去,不用客气。我谈到某位中国记者出版的一本书把印度写得很糟糕,搞得我的家人看后很担心我的安全。他说那位记者比较反印,对印度的看法比较片面。他经常来印度,觉得印度也是个正常国家,不是不可理喻的奇葩。不过,印度搞外交的一批人都被洗脑了,特别反华,很难交流,更不可能改变他们的观点。
二月二十八日晴
今晚要去中国领事馆参加新春招待会。领事馆在南孟买,离孟大很远。平常难得去一趟南孟买,我决定今天早点出门,去那边逛一天。
坐火车到马哈西米克站下车,步行二十分钟前往哈吉阿里海上清真寺。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行人,心里有点不安。现在我才发现,在印度最让我有安全感的是看到女人。快到清真寺入口时,我遇到一个难题——需要通过一个无比宽阔的多条道路相汇的大路口。这里没有红绿灯,执勤的警察会吹停拐弯的车,但直行的车一直不停。印度司机对行人无礼让习惯,遇斑马线也不减速。我在路口等了很久,瞅到车辆稍微稀少了,才飞一般冲过马路。
白色大理石清真寺位于海岛上,通过一条道路与陆地相连。沿路都是货摊,售卖小吃、头巾、鲜花、首饰、墨镜、玩具等。旅游攻略上说,女性进寺必须戴头巾,但这里的头巾多为黑色或白色,看着质量不佳,我没有购买。游人不多。有的虔诚信徒赤脚前来,表情肃穆。路边的乞丐不少,几个残疾乞者不停哀叫,可是无人施舍。进入清真寺,并没有人因我没戴头巾而予以阻拦。鞋子放在门外,有两个人专门看管。清真寺不大,礼拜堂位于院子中央,进入其内的男信徒都戴着白色或绿色头巾。很多人还端着盘子,里面托着布巾和其他贡品。看来我误会了,路边小摊上那些宽大的印着清真寺的各色织物并非头巾。礼拜堂分成四个区。正面那间的门用幕布挡了起来,里面在装修。左边第一间房前有很多人,门侧有几个水龙头供人洗手洗脚做小净,从外面可见里屋有几个锁着的捐款箱。左边第二间是个大厅,里面仅铺着地毯,并无任何神像圣物。几个人趴跪着在祭拜,静悄悄的。右边一间房屋很小,是专门的女性礼拜堂,几个身着莎丽的女人坐在里面。转到清真寺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海水退潮露出了很多大礁石,有人在礁石上玩耍,有人在浅海里嬉戏。
出了清真寺,我来到马哈拉克西米庙——印度的财神庙,据说这里香火很旺。入口处设有引导排队的铁栏杆,这在印度是很少见的。与清真寺那边不同,这里的路边店主要是售卖各种敬神的鲜花,很是漂亮。也有出售女神头像和纪念品的商店,还有几家餐馆和水果摊。来到庙前,迎面走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顶着一大筐鲜花出售。我喊她半天,她全然没有察觉,还是旁边的安检人员喊住了她。朝她买了两束花,一共二十卢比。排队等待时,我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一个女门卫见状迅速跑过来,拿走我的手机,把照片彻底删除。这里供奉着三位女神,都只有头部,金光闪闪的,没有身体,与别处庙宇所见大不相同。游人给女神献上鲜花,祭司会返还小礼物——我得到了两串鲜花手环和一砣黄色甜点。几个印度人热心地劝我吃甜点,我为难地尝了一小口,赶紧离开了。我仿照其他人将手环留在旁边的桌上,甜点则带到外面偷偷扔给了一只黄狗——我倒不是有什么种姓禁忌,而是担心大家脏手拿过的东西吃了会拉肚子。庙后还有两个小庙,一个供奉的是猴神,另外一个用布围着,不知里面是何方神圣。再往下行就是海边了,路上用栏杆拦着。返回主庙,看到有人在后墙上贴硬币祈福。信徒真是厉害,竟然把坚硬的墙壁挖出了一些凹洞,刚好可以放进一枚硬币。绕到另一边,那里有供游客休息的地方,墙上的彩色玻璃绘着各种女神图像,也不能拍照。
下一站去印度国家电影博物馆。在谷歌地图的指引下,竟然来到一处建筑工地。地图显示博物馆就在旁边,可我却不得其门而入。边走边问,绕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了大门。门卫很高兴地给我指路,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还返回来给我带路。博物馆分成两部分,浅粉的二层小楼主要介绍世界电影发展史,玻璃大楼内有四个展馆,分别介绍全印电影、印度电影技术、儿童馆以及甘地馆。儿童馆真是不错,可以动手编辑自己的小电影。室内空调温度极低,冷得我直打哆嗦。几乎没有游客,很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浅粉小楼参观时,一个工作人员热情地全程陪同讲解,我看懂了世界电影史,还知道了MAGZINE是指电影匣子,而非紙本杂志。
出了博物馆,在旁边的一家餐馆要了一碗炒饭和一杯酸奶当作午餐,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卢比。
饭毕步行前往甘地故居博物馆。半路上好奇心大起,拐往马拉巴山,那里有摩西人的寂静之塔。道路整齐宽阔,可是没有什么行人,更看不到女人。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他突然说了声“奥多”,看他的表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接近不了寂静之塔,前面的空中花园据说是孟买的制高点,也许可以眺望寂静之塔的。山路上空无一人,我硬着头皮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对情侣,我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到达空中花园,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游玩嬉戏。我没有研究过印度的园林艺术,但以中国人的眼光来看,似乎艺术性不够。一大块平地用灌木分割成无数的小园区,每个小园区的入口处用灌木围成各种或方形或菱形的绿色之门。小园区里,或是草坪,或是低矮灌木,偶有小树。人行道全是红褐色土路,寸草不生,给人震撼心灵的荒凉感。
一路之隔的尼赫鲁公园,显得生机盎然。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坪,满眼参天古木,让人顿觉清凉。在这里可以眺望山下的黄色海滩、蓝色港湾以及参差不齐的白色高楼。在灼热的阳光下,一树浓荫扫净喧嚣和烦躁,内心立刻宁静。我徘徊林中,久久不愿离去。
沿着尼赫鲁公园一侧的小径下山,再走过几个街区,就到达甘地故居博物馆。
博物馆是一栋三层小楼。与旁边破败的房子相比,这栋漆成暗红色的小楼颇为整洁和奢华。一九一七年到一九三四年间,甘地多次在这里居住。博物馆不收门票,还送了一张中文说明书。一楼是图书馆,陈列了世界各地研究甘地以及印度独立运动的书籍报刊,还有一个书柜里陈列着甘地读过的书籍。二楼是图片展,介绍了甘地七岁到一九四八年被刺身亡前的主要事迹。三楼有三间房,中间的一间做成密封玻璃屋,保留了甘地生前起居室原貌,唯有一张单人床、一个矮桌以及一些纺纱工具。旁边一间则有甘地生活用品展示,也就是一双鞋、一只碗、一个罐子以及几件纺线工具。第三间房子里展示着微型泥塑,讲述甘地一生重要事迹,人物栩栩如生。
五点从博物馆出来,累得走不动了,坐出租车前往塔塔剧院。印度出租车起步价二十二卢比,每公里加十卢比。这一趟只花了六十二卢比,相当便宜。下车后,看到很多人在海边游玩,我也欣然前往。海水澄清,天空碧蓝,远处的高楼清晰可见,让人顿觉心旷神怡。海风有点大,我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塔塔剧院——新春招待会在此举行。
美丽带着学生忙着布展,我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认识什么人,就在旁边傻愣愣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送吃的喝的,实在无聊也开始找人搭话。来的大多数是央企工作人员,多的已在印度待了八年,这让我大吃一惊。我六个月都待不住,他们咋能待这么久呢?
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我走过去与她攀谈。她祖籍湖北天门,在印度出生,所以我们完全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感。她说她妈妈是在中国出生的,她爹爹回天门访过亲,但她没有去过湖北。这位老人家汉语说得很流利,普通话里夹杂了天门话和广东话。她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在加拿大,二儿子今天陪她一起来参加活动。这老二喝了一点酒,满脸通红,兴奋地告诉我,他不太会讲汉语,主要是讲英语,经常回中国做生意。她说女儿住在孟买,可不愿意来,欲言又止的样子。丽丽的印度丈夫就不喜欢她参加中国领事馆的活动,我猜想,她女儿可能也是嫁了一个印度女婿。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和一位女伴。她丈夫头发和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多半是个牙医——天门人就是靠挑牙虫走向全国和海外的。她的女伴要年轻一些,她用英语告诉我说她不太会讲汉语了,她的几个孩子都是牙医。老太太还告诉我,孟买的房子很贵,她家在市区有一个小房子,在郊区有一个大房子。她抱怨,印度政府以前对他们很不好,房子和钱都收走了,也不还;很多人都离开了印度,去了香港、澳门、加拿大和美国。
我站在二楼观察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今天受邀来参加活动的多半是各行各业与中国交往密切的人,以印度人居多,也有白人、黑人,大多西装革履。
晚会拖到近八点才开始,听旁边的人说要等重要人物到场。节目比较简单,来自中国广东的演员表演舞龙舞狮,来自印度的四个演员表演各种传统舞蹈,宝莱坞的演员表演了一个激烈欢快的舞蹈。最后,正副领事、外国贵宾以及演员们一起在黄龙环绕下合影留恋。演出结束,贵宾留在楼上用餐,其他人到楼下和院中用餐。饭菜是印式自助餐,有鱼有鸡肉,就是没有中国菜,让我大失所望。排队拿汤的时候,碰见了孔子学院的一个漂亮女生。她热情地带我去见她的朋友,不像孟大的大一学生那样羞涩地回避我。意外地遇到中央党校的孙老师,他被领事馆挑选来印工作两年,在孟买待了七个多月。他说他一周要参加三四次这种应酬活动。领事馆条件不好,没有宿舍,他在外面租的房子,一个月十万卢比,早餐和晚餐都得自己做。他十分苦恼,安全没有时间进行他的国家社科项目研究。正聊着,美丽来催我回家。
我、金美、atish还有黄发胖姑娘一起坐老学生宇宙的车子回去。一路车行缓慢,十一点左右干脆堵在路上动弹不得。印度人遇事不着急,三个年轻人不停地换歌碟,宇宙还专门停下车来寻找歌碟,终于找到喜欢的歌曲,三人唱了一路。真是奇怪,十一点多孟买街头还有这么多的车。堵车处在修高架桥,一个工人在上面干活,慢悠悠地,像是刷油漆。印度人干活节奏有点慢,但不管怎么说,算不上懒惰,有人深更半夜干活,有人一大早出摊,都是起早摸黑地加油干。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终于平安到家。
三月一日晴
上午出门已近九点半,看到街上插满了国大党的旗帜。晚上回来时,看到路边竖了不少拉胡尔等国大党领导人的广告牌。问莎茜,她说早上国大党有游行集会。很可惜,我偶尔起晚一次,居然错过了一场政治盛会。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儿子晚上与我视频通话。他看到我吃的东西,觉得太差了,还奇怪我为什么坐在床上吃饭。他爸说:你妈在印度修炼呢!
三月二日晴
今天继续工作,把"一带一路"英文部分整理出来了,明天做PPT。完全用英语讲座,对我来说是个挑战。
阅览室只有一个插座,我的电脑需要充电,别无选择只有坐在插座旁边。头顶上正好是吊扇,开到了最大档,吹得人头皮发冷。我起身把电扇调小,旁边一个黑黑的女孩不干了,又去把它调大。我俩一天就为电扇较劲似的,她时不时过来调大,我时不时去调小。最后,我只好放弃,笑着告诉她:十分钟后我的工作就完了,我离开后你可以调大电扇。
晚上我在床上做瘦腹运动,胖女孩和莎茜坐在床上吃饭。她们时不时地指点我的动作,比如手臂要垂直,腿要伸直。莎茜告訴我,瑜伽动作她都会,只是太懒了不想做。她也够深沉的,看着我做运动这么久,从来都是一声不吭的。上次睡觉着凉了,胳膊后背酸痛,做运动也没有缓解。见我疼痛难受,莎茜让我涂抹一种MOOV止痛药。药膏闻起来有红花油的味道,白色凝胶状的。用了一次,酸痛大为好转。
三月三日晴
半夜热醒了。帐子买的是学生宿舍下铺用的,上面蒙着防尘布,密不透风。
看《莫迪传》。莫迪在书中被塑造成一个有思想有执行力不偏激的政治家。他长期不被印度人民党党内政敌、保守派、国大党以及德里英语媒体待见,但他毫不在意,埋头实干,认为可以把反对派扔过来的石头做成台阶,不断上升。书中宣扬,莫迪致力于成为一名全民领导,专注为人民谋福利,力图绕过政党政治,包括党内各种右翼势力,他还对各教派一视同仁,反对国大党以照顾弱势族群为名操作利用族群对立的选举策略。莫迪的政绩主要体现在:在吏治上,他以身作则,让古吉拉特官员提高工作效率,反对贪腐,同时他也注意改善官员的工作环境和待遇。在经济上,莫迪主要是在水、电、气、人、知识教育、安全等五个方面改善民生。
这本传记过于美化莫迪了。二〇一四年莫迪担任总理后,确实大刀阔斧地做成了一些事情,比如在全印实行统一的商品和服务税,遏制腐败,提高行政效率,经济增长率显著提高。但是,他未能完成劳动法和土地法的修改,也没有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上次国大党工会动员了两亿人罢工,二〇一八年印度人民党在印度语地区连失三邦,对他的改革不满的大有人在。今年五月份的印度大选充满不确定因素。也许,印度选民还是会给莫迪一个机会吧。毕竟如此有魄力、有干劲的领导人,在印度还是很少有的。
莎茜换了一张自己的照片作为手机屏幕,照片中的她穿着礼服,异常美丽。她告诉我,那是去年十月份在他弟弟的婚礼上拍的。她还向我展示了婚礼上拍的一些照片。女宾都身着鲜艳的莎丽,看上去华丽富贵。婚礼在她家一楼大厅举行,持续了好几天,最多的时候来宾达八百人。她弟弟、弟媳都身着白色礼服,而我们在印度电影里经常看到新郎新娘穿着红色礼服。莎茜说,不同的种姓和宗教礼服颜色不同,并非都是红色。婚礼习俗也与我过去在书上看到的不完全相同,新人没有绕火盆行走。婚礼上有一些节目,如新娘触碰新郎的脚,亲属往新郎身上涂抹黄色咖喱,长辈往新郎新娘头上倒椰奶,莎茜托举迎送一个半米高白色花树……莎茜的弟弟已经四十岁,却是第一次结婚,这在印度绝对算晚婚了。莎茜介绍了照片中的妈妈、伯伯、堂妹、姑姑、姨妈以及同事,却没有介绍她的丈夫和孩子,看来她还没结婚。
三月四日晴
早上,莎茜穿着礼服出门,我以为她要去参加公司或朋友家的宴会,可她说今天是节日。上网一查,今天是马哈拉施特拉邦的湿婆节,也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毁灭之神的生日。湿婆信仰在马邦很流行,孟买最有影响的政党力量是右翼组织湿婆军。
印度神仙体系极为庞杂,据说有几万个大大小小的神仙,连佛祖也被拉入其中,给予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地位,大概这就是印度特色的和谐社会吧。虽然神仙众多,能够得到公众普遍祭拜的还是有限的几个大神,比如梵天、毗湿奴、湿婆、象鼻神、猴神以及拉克希米、迦梨等女神。上次参观的马哈拉克希米庙是一座财神庙,印度财神在中国佛教中的名字是吉祥天女,是以四臂形象示人的毗湿奴的妻子之一。
印度三大神是梵天、毗湿奴以及湿婆。梵天信仰时间久远,在古代婆罗门教中就是很重要的神仙,他从毗湿奴肚脐里的莲花中诞生,是世界万物的创造者,相当于中国的盘古加女娲。他善恶不分,创造人类和天地山河,也创造出恶魔和灾难,毗湿奴是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类保护神,也被称为“和平之神”。婆罗门教衰落后,梵天的地位随之下降,一度沦为佛祖的护持。印度教兴起后,梵天也只勉强保住了三大主神之一的名分,印度教神仙世界实际上是毗湿奴和湿婆两分天下。在孟买一带,毗湿奴没有湿婆影响大。我想大概是毗湿奴深居简出,危急关头才会露面,不注重在公众中刷存在感,所以被边缘化了。毗湿奴和湿婆的关系,似乎有点像当前印度政治体制中的总统和总理,总统名声好地位高,实际影响却不如总理。湿婆在神界坐大的结果是,不仅占据了印度教众多庙宇的主位,还接管了梵天的众多神力,兼有毁灭、创造、生殖、破坏等功能,甚至还统管着印度人喜爱的音乐和舞蹈。在多元化的印度,湿婆在各地的形象和肤色并不统一,有的温柔,有的凶恶,有人形,也有物状,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还有多头多臂乃至三眼的。
三月五日晴
这几天睡眠出了问题。周一晚上最糟糕,大半夜毫无睡意。回想起来,可能是睡前一时好奇在油管上看了一个马来西亚华裔女性被害案视频,故事过于悲惨,刺激了我。还有可能是下午回家喝了印度茶,神经兴奋了。
今天下班后,背着包去逛了一会儿街。买了一点雪燕,花了五百卢比。本想买点儿布料,可都是叠着的,不好选择。回家后泡了点雪燕,发现品质不高。在印度购物,也需要一双慧眼。
三月六日晴
早上去银行问兑换货币的事,门口的保安示意我去正对着大门的柜台前排队等候。这间印度银行很小,进门处左手边摆着三张椅子,保安站在椅子旁,右手边是一个高而窄的柜台,一个工作人员坐在后面办理业务。正面是封起来的柜台,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里间似乎是个单人办公室,摆着很多奖杯。我在柜台前等候时,一个勤杂工用托盘端出很多咖啡,一杯杯送给工作人员。这里只是个小网点,外汇兑换业务要到对面的中心银行才能办理。保安告诉了我具体位置,我决定过两天再去办理。
上午正在办公室写东西,穆迪和一个经济学系的教师走进来,邀请我参加一个关于小型工业发展的国际会议。我想这是很好的交流机会,就一口答应了。去年十一月份写过一篇中国民营企业国际化的文章,民营企业多是中小企业,许多资料都能派上用场。我和穆迪约定,三月十二日我做“一带一路”倡议的讲座,三月十九日去听他讲课。
今天系里男清洁工换了一个年轻人,他不知道要早早给我开门,也不知道我从不喝系里的过滤水,竟然给我倒了一杯水送过来。下午六点,他拿钥匙过来锁门。我提出需要门钥匙,他说他也只有一把,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钥匙留下了。我异常欣喜,以后不用中午背着电脑去吃饭,晚上还可以晚点回家。
六点半出门,准备到阅览室一楼吃饭,然后去看戏剧演出。餐厅里黑灯瞎火的,原来这里周日和节假日都不开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戏剧演出七点就要开始,来不及去女生宿舍一楼餐厅吃饭了。七点差十分,我领了免费门票,急忙上楼,可发票的女生让我坐着等候。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蚊子铺天盖地飞来,我涂了两次风油精都不管用,只有不停地走来走去躲避叮咬。七点半,有人摇铃,楼梯口的路障被移开,大家开始入场。早知如此,真该去吃了饭再来。椅子上贴了预订的条子,其他人坐在阶梯台阶上。大厅里浓烟升起,工作人员不知在烧什么东西熏蚊子。很快起效,蚊子飞来飞去,却丧失了攻击能力。今天演的马拉提语戏剧,场上经常爆笑如雷,可我一句都听不懂,只在看到夸张的肢体动作时跟着尴尬地笑一笑。熬到一场结束,灯光熄灭,我赶紧溜之大吉。为了安全,我回家时坐了一辆突突车。上午看报纸,印度城市强奸案四年来增长了两倍,孟买最近还发生了抢劫女性项链、手机案。
今天我第一次买报纸,《印度时报》及其附带的《孟买时报》,一大沓,只需七卢比。报纸印刷质量太差,一堆翻完,十指全黑。
三月七日晴
电脑充电接口老是接触不良,去找街边电脑店维修。店主的联想电脑充电线插与我的电脑不相配,他联系了供货商,让我明天六点半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线。
顺路去逛服装店。印度商店里只悬挂少量服装样品,其他都是一件件叠起来卖。我看中一件貌似越南传统服饰的库尔提,打算买一件。不料库尔提是套装——上身花裙,下身长裤,还配一条围巾。我只想买上身的绣花棉布群。套装总价一千七百八十卢比,单买上衣只减三百八十卢比,不太合理,我放弃了。上次逛街,一件名牌库尔提套装只要一千二百卢比。这个店主真是宰“洋人”哩!
三月八日晴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早上,莎茜说“妇女节快乐”,我听成了“星期三快乐”,本能地谢谢她,后来才想起她说的是Happy womens day,我还是没过印式英语关啊。出门时我与住在客厅的另一位漂亮女孩打招呼,她听错了我的中式英语,回了我一句“星期三快乐”。
在办公室工作了一天。尼赫鲁大学到底是印度排名第一的大学,网站很好用,资料非常丰富。
五点半出门,发现校门口附件新开了一家小打印店。我去把明天的會议发言稿打印出来,两张纸一共花了五卢比,而马路对面的店子打印一张得五卢比。去电脑店,非常不幸,店主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充电线。
今天下班较早,我去逛了几个文具工艺品店。各种神像琳琅满目,但工艺水平都不高,其他产品没什么印度特色。经过一家眼镜店,正想更换眼镜,就进去询问。店里都是男店员,我一进门,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看过来。一个小伙子热情地拿了很多眼镜架让我试戴,我最后选了一个半框方形金色的架子。印度这边机器查瞳孔和挑选镜片的方式和中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视力表是各种字母组合,而不是朝向不同的字母E。钛金眼镜框和镜片总价八千卢比,打折后七千五百卢比。四年前我在国内购买的旧眼镜花了人民币一千八百元,是印度眼镜的两倍多。店员填好单子,让我下周二六点半去取。我还以为可以像国内一样,过两个小时取镜呢。
今天预定了回国机票。四月中旬孟大放暑假,印度最热的季节到来,我的工作按计划将结束,可以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更重要的是,我的签证是商务签,在四月二十号前必须出境印度一次。原计划去斯里兰卡、马尔代夫游览一番,回印度再考察一下喀拉拉邦和果阿邦。然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同伴,家里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再外面跑,看来无法成行了。不过,南亚,我还会再来的!
三月九日晴
按照约定的时间,早上八点半不到我就在公政系门外等候穆迪和迈德。过了很久,他们还是不见人影。打电话给穆迪,他让我继续等。快到九点,迈德才姗姗而来,一边表示歉意,一边说他把时间改为九点,是穆迪忘了告诉我。这个托词我听了只能在心里呵呵,印度人没有时间观念我已经领教多次了。问题是,会议定的时间是十点开始,开车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岂不是要迟到?我上车后,迈德调转车头就走。我提醒他,穆迪还没到。他作恍然大悟状,马上给穆迪打电话,还让穆迪亲口告诉我他有事不去参会。让我和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去开会,这帮人呀!迈德热情地邀请我坐副驾驶座,一路和我聊中国的经济问题。
今天是个雾霾天,天空惨白。公路两边的庄稼绿油油的,让人感觉到一点生机。河流污染得很厉害,河水黑乎乎的,城市里的脏水是直接排入河中。孟买一带好几个月没下雨了,到处尘土飞扬。会议地点在孟买的卫星城市卡利扬,也是美丽的家乡。这个小城还算干净,很多房子看上去虽然比较破旧,但外面刷成黄、橙两色,看起来比较悦目。
十点多,到达位于卡利扬的孟买大学附属学院。迈德把我领入办公室,向几位正在等候的印度学者进行介绍。寒暄之后,有人给每人端来一份点心。用完点心,大家边喝茶边聊天。终于,女院长说可以去开会了,大家坐电梯来到四楼会议室。哎,会议打的招牌是国际会议,可来得只有我一个外国人。在国内参加过一些所谓的国际学术会议,往往也是抓一两个老外去充门面。这次,我也成了充门面的“老外”。
印度开学术会议有一套仪式。先请贵宾点灯祭神,第一个上去的是一位房地产老板。我也被邀点灯,排在第二位。我们点灯的时候,两位漂亮的女生在一旁唱起歌曲。然后是漫长的欢迎仪式,给每位重要来宾送上鲜花和白色围巾,白围巾有点像藏族的哈达。
作为外国嘉宾,我第一个做主旨发言。经济学研讨会的发言方式与我们政治学的不同,需要按照经济学论文格式介绍问题、假设、研究方法、主要观点以及结论。会上的印度学者主要是论证小型工业对经济、妇女就业等的好处,迈德论证基础设施建设对经济发展的好处。我听着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在中国都是既成事实,不需要论证的。转念一想,中印两国经济发展阶段不同,面对的问题和需要解决的问题存在很大差异,在中国早已经历之事,在印度可能还未开始。
一点半午餐,在楼顶进行。主持会议的那位男性副院长委派一位女老师专门陪伴我。我和她说英语,她居然听不太懂。我们只好尴尬地笑,以眼神交流。一位女工作人员让我在一张单子上签字,然后给了我五千卢比,这大概就是出场费了。
下午没参加会议,坐迈德的车返回孟买。天气酷热,车子空调不好,十分难受。过收费站时,迈德拿出一个ARMY的牌子,还向工作人员出示了他的军人证件。我正感疑惑,他说他在军队拥有职位,并把军人证递给我看。证件字迹模糊,照片上的男人没留胡子,看上去不太像他。我告诉他,中国军队和高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不可能同时任职。他说,在印度是可以的。他问我,学的专业是历史学,怎么能在政治学系工作,像这种情况在印度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他,政治学系有历史课程,我教的主要还是历史。谈起印度大选,他认为莫迪会胜利。我问他属于什么政党,他不好意思地说是印度人民党。问他对拉胡尔?甘地的看法,没想到他并无政党偏见,连说拉胡尔领导能力不错,但这次大选他不会赢,下次他会赢的。他对莫迪执政的评价是,基础设施、经济发展、妇女教育等方面做得不错,但房价、农民收入、增加就业等方面做得不好。他的评价还算客观。
回到系里,去看六点半的英语戏剧。演出拖到七点才开始,看来在印度干什么事都要晚半小时。这是孟买大学戏剧节中的唯一的一个英语剧,表演团队来自泰卢固邦。泰卢固邦位于南印度,不属于印地语区,人种属于土著达罗毗荼人,與北印度人肤色差异比较大。他们一直警惕印度语对本地语言的冲击,英语地位相对高于印地语。因为邦外很少有人懂泰卢固语,所以他们对外交流主要用英语。这也方便了我,在印度终于能看懂一场戏剧了。剧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故事编排幼稚简单,人物造型也不好看,唯一值得称赞的是演员表演很卖力。一个吊死在树上的场景,最初我还以为是用纸板画的,灯光变亮后才发现是真人表演。
三月十日晴
今天不想出门,不想做饭,也不是很想工作。真像有人说的,在一个地方最多只能待十几天,时间太长,人就热情消退,没有活力了。
上午,打开电脑看报纸,继续修改讲座文稿。把充电线上端用透明胶带粘住固定,又可以继续充电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电脑可不能坏啊!
准备这个“一带一路”讲座,花了我差不多一个星期时间。不过,作为一名中国学者,有责任在国外传播中国声音,再说我也需要借此逼自己提升一下英语听说能力。
孙老师给我发来几篇上海社科院汤教授写的关于孟买的文章。汤是做上海和孟买的城市比较研究的,文章不同于一般的游记,很有深度。
三月十一日晴
中午,与丽丽、孔子学院的前院长一起吃工作餐。前院长当过英语系主任,已经退休。聊了几句他就问起中国教授的工资,我告诉他一个中位数——每月人民币二万元,年终还有奖金。丽丽说,现任孔子学院院长工资是每月二万人民币。迈德曾告诉我,孟大教授月工资一般是一万零五千卢比,副教授是一万零二千卢比,讲师是七千卢比。以前我听说印度教授工资每月折合人民币五六千元,一般人收入是两三千,清洁工之类一个月不到一千元。也许孟买经济发达,教授地位高,工资才会这么高吧。
明天要做讲座了,但没看到系里贴出讲座通知,实在不放心,就发微信问穆迪。他说一切没问题。上次和他商量讲座时间,他将十五号改成了十二号,原因是十二号系里其他几位老师才有空参加。过了一会儿,他发信息说正在外地开会,十四号才能回孟大,建议我将讲座时间改到他回来之后。听说印度人不以说谎为耻,我真信了。
晚上,客厅里欢声笑语。过去一看,姑娘们正在跳舞。莎茜邀请我参与,说:你上次在厨房里跳得很好啊。好吧,大姐,我跳的那个叫佳木斯广场舞,俗称僵尸舞,是最简单的中国大妈健身操。
印度男女真是能歌善舞。在哈拉帕遗址文物中,就有舞俑。印度古典舞很有特色,舞者衣服华丽,面部表情夸张丰富,肢体动作众多,并各有特殊意义。舞者头、项、手、足佩戴首饰,行动起来叮当作响。印度人跳舞最初是向神表示敬爱之情,宗教意味浓厚。在古代印度,有专门跳舞的种姓,王室和寺庙都有专司跳舞的女孩。到了现代,印度舞蹈更为普及,宝莱坞电影必有歌舞片段。有人说,宝莱坞演员演技不重要,舞技一定要好。宝莱坞舞蹈自成一家,与民间舞蹈、古典舞并列为印度舞蹈三大流派。客厅女孩身材绝佳,舞姿曼妙,如同印度古建筑上的女性舞者一样性感撩人。她们舞瘾大发,跳个不停,还让我找来中国舞视频学跳。我找了一段中国人跳印度肚皮舞的视频,她们看了哈哈大笑,说是肚皮动作不对。
今天研读印度英文报纸。正逢印度大选,报纸上政治评论比较多,可以加深我对印度社会的理解。
三月十二日晴
昨天没好关帐子,半夜被蚊子咬醒。中午丽丽约我吃饭,给我带来一盒花生米。真是一个好姑娘!下午困极,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觉。
如今,大选是媒体关注和报道的重点,各政党都推出专门的APP,让党员投票选举候选人。这次大选从四月十一日开始,持续到五月十九日,五月二十三日公布结果,真是马拉松式的大选。印度成立了专门的选举委员会负责大选工作,全国合格选民近九亿,设投票点一百万个,估计将耗费五十亿美元,被誉为世界上最浩大的选举。为了寻求连任,现任总理莫迪竭尽全力拉拢选民。他给属于贱民阶层的清洁工洗脚,感谢他们清洁了印度;给农民送福利,直接发送现金和免除农业贷款;通过袭击巴基斯坦显示硬汉形象;在孟买和古吉拉特大挖国大党的墙角,高调拉人转入印度人民党。针对主要对手拉胡尔,莫迪指责其家族制问题。拉胡尔也不再是青葱少年,对莫迪直指死穴、毫不留情,指责政府腐败,没有解决农民贫困问题和就业问题。他揭露莫迪轰炸巴基斯坦夸大其词,指责他的衣服、鞋子和手机都是中国制造的。
其实,莫迪政府比较务实,在民众中支持率较高。最新的民调显示,印度人民党将最终获胜。还有报纸分析,莫迪连任有十大优势:莫迪团队的选举资金充足、媒体强大;莫迪个人广受欢迎;心腹阿米特·沙足智多谋;国大党老态龙钟;拉胡尔魅力不足;反对派合作不足;印人党气场仍存;北方邦反对派力量不足;对巴袭击加分;年轻印度教选民众多。
我和几位印度大学老师讨论大选,他们都预测莫迪会赢。但是,看中国的新闻,国内媒体似乎更强调莫迪受到的挑战,可能国人打心底里不喜欢强硬的莫迪吧。
下班后,去逛礼品店。这个小店主要售卖贺卡、布娃娃、闹钟、手表、耳环、项链、钥匙扣等。女店员太热情了,总是跟在身后,帮着拿东西,介绍价格。盛情难却,我只好买了两个钥匙扣,一只大象的,一个猫头鹰的,各一百九十九卢比;买了一对耳环,五百卢比,球形带花纹的,很有特色。这里的东西不便宜,不然我会多买一点。
路过清真寺时,闻见肉香味儿。实在经不起诱惑,去买了一份阿拉伯鸡肉卷。太幸运了,竟然是没放咖喱的!
三月十三日晴
上午,乌塔拉教授来办公室,邀请我抽空和她的博士生们一起座谈。我说将要做一个关于“一带一路”的讲座,座谈可以合在一起进行。但她坚持要单独座谈,我只好同意了,时间初步定在四月初。她完全不知道我要做讲座的事,不知道穆迪是怎么通知的。
六点下班,出门看见蓝天白云,心情大悦,决定在校园里走一遭。校园空旷的地方都在烧荒,烟味呛人,实在让人扫兴。我来孟买已有一个多月,天天是晴天,百分之九十的时候可以看见蓝天,而在武汉整个冬天幾乎看不到蓝天。去年世界城市污染报告出台,在世界污染城市排行榜中,武汉是一百四十七名,孟买是七十一名。世界污染最严重的三十个城市中,印度占二十二个。迈德说过,孟买夏天空气污染比较严重。孟买的空气污染源中,商业食品占百分之二十三,交通占百分之二十一,灰尘占百分之十九,室外燃烧占百分之十九,发电厂占百分之九,火葬占百分之四,铁路占百分之三,工业和飞机及海洋运输各占百分之一。孟买人口二千一百万人,人口密度很大,生活垃圾多,长年干旱无雨,街上土地裸露较多,灰尘大。周边农村做饭燃烧垃圾、牛粪、木材以及秸秆,也是一大污染源。孟买车多路窄,经常堵车,燃油质量明显不佳,公交车和大型车后面黑烟滚滚。走在街上,汽车废气味道刺鼻,行人不得不捂鼻而行。上周去卡利扬,看到一些小型工厂直接往河里排放废水,废气肯定也是没人管的。印度精英对孟买环境污染也是非常不满的,上次开会一位女士知道我第一次来孟买,就告诉我这里污染十分严重。即便如此,孟买人的环保观念还是很落后,垃圾随意丢弃,对汽车尾气和工厂废气排放没有严格规定,管理政策执行也不到位。
三月十四日晴
早上,被硕士研究生古开达的微信电话吵醒。现在留学生的论文也要参加盲评,古开达被抽中了,有点着急。我安慰他,老师们对他的论文评价不错,静等盲评结果。他的中文写作很差,中文摘要改了几次还是非常不满意。我本来想让他留着等我回国后见面解决,现在看来只好由我亲自操刀了。给他改摘要时,发现论文中有两个小问题,论文格式和排版也不对,一再嘱咐他要认真解决。古开达专业水平不是太强,但学习态度绝对让人放心。他来自非洲马里,父亲生前在外交部工作,家族里有好几个人做过议员,属于上层精英。他衣着整洁,对老师和同学都是彬彬有礼,气质像个政府公务员。同学们都笑称他是未来的马里总统。
下午一直在系图书馆看书,五点回到办公室。突然,一个男人进来让我帮他看一份来自中国的邀请函。真是太巧了,邀请函是我们学院发的,邀请他去做《印度人民党和国民志愿团关系》的讲座。他朝我打听去武汉的路线。询问国内,得知是臧老师邀请的。我来印前,他曾告诉我有朋友托他出面邀请一个孟买教授来学校做講座,没想到被邀者就坐在我隔壁办公室。
今天,印度各大报纸和网站都在报道,中国再次在联合国会议上反对将马苏德列为恐怖组织领导人,有印度民族主义分子号召抵制中国货。
三月十五日晴
今天准备去学校的主图书馆,也就是尼赫鲁图书馆。正在查看手机地图,路过的美丽看见我,喊来一个女孩儿,把我送了过去。
从图书馆大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厅,正中间有一个柜台,门卫让我在柜台处等候。一个黑黑的小个子女孩也等在那里,她长着一副东亚面孔。大概彼此都觉得亲切吧,我们热烈地聊起来。她叫罗莉拉,是孟大历史系的硕士生,来自印度东北部的曼尼普尔邦。印度东北人的族源主要是蒙古人、汉人和缅甸人,所以有些人长相与中国人非常相似。馆员来了,让我十一点到里面窗口去领表办证。罗莉拉带我进去找到窗口,给我介绍图书馆分A、B两区,历史类和政治类书籍都在B区。到了十一点,我去窗口交十卢比领了张表,填写后还需找系主任签字盖章。回到系里,莫汉教授不在。我找到系办公室,工作人员给我盖了章,又领我去找一个叫穆吉的中年人签字。回到图书馆,到窗口缴费一百卢比,再回到前台办证。前台的工作人员换成了一个女人,她认为前面的工作人员搞错了,我应该缴费五百卢比。倒回去缴费太麻烦了,我告诉她,新德里的尼赫鲁大学以及我访问过的英国的大学,都给访问学者职工待遇,办阅览证不需要一分钱,还可以借书。那位女士听后迟疑了,问我给不给学生上课,我告诉她将做一场讲座,还会和研究生进行座谈,她就没再坚持让我去缴费。末了,她还热情地给我解答网上图书馆的问题,告诉我因为经费太少,很多网络资源现在用不了。孟大在印度是排名前十的名牌公立大学,没想到条件如此差。这里是印度最富有的地方,可整个卡利拉校区都是破破烂烂的,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看来,印度学生不仅不爱上课,也不大爱看书。环视整个图书馆B区,还不到十个读者。书架上黝黑一片,积满了成年老垢,书上面的空隙处挂着蜘蛛网。找了一会儿书,我的双手全变黑了。从十二点开始看书,对有用的部分进行拍照。
三月十六日晴
下午坐突突车去附近的孔雀商城。这里有 ZARA、ONLY、H&M以及BODY SHOP等知名品牌,价格比国内的便宜多了。我的目标是买有印度特色的商品。最后,买了两件印度长裙、一件衬衫以及六条围巾。
七点从商城出来,天色已暗。街上堵成一团糟。警察不停地驱赶突突车,突突车司机则想方设法拉上人再走。我上了一辆车,手机很久搜索不到信号,无法打开地图导航。司机边开车边和路边等候的同行说话,不时呵呵地笑,可我一句也听不懂。想起司机们合伙干坏事的新闻,内心有点不安。地图终于打开了,司机走的路线是对的,我松了一口气。半路上,他突然停车让我等几分钟,然后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商店里。过了一会儿,他出来,继续驾车前行。一不留神,他拐上了一条小路。这条路上车子很少,有一段非常僻静,既没有门店,也没有行人。我又开始紧张了,正暗暗盘算一旦出现意外是喊叫还是跳车时,车子又拐进了闹市,眼前的景物变得熟悉起来——这是我经常购物的一条街。我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是NITYANAND,他有点发蒙,问路边的水果小贩孟买大学怎么走。算了,穿小路回去不安全,就随他吧。到了孟买大学,我让他继续往前行。看到素菜馆时,心里顿时觉得无比温暖,让他停了车。车资七十二卢比,而我去的时候只花了三十九卢比。我递给司机一百卢比,他说没有零钱,只找给我二十卢比。绕了远路还要占便宜,这真是欺负“洋人”啊!转念一想,他如此斤斤计较,说明他养家糊口生活不易,这点钱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今天逛累了,我决定就在餐馆吃晚餐。小服务员送来一杯白水,我不敢喝,让他拿一瓶常温可口可乐,可他听不懂。我拿过菜单,点了一份有土豆的多撒。刚才进餐馆时,店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看着我,现在他们更是看得津津有味了。他们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外国人不知道怎么吃饭呢?一会儿用勺子切,切不开又用叉子划,还把可可汁浇在土豆泥上面,怎么不知道用手呢?我们可都是用手的。真是笨啊!……快吃完了,服务员过来问我是否还要一份,我摇了摇头。付钱给他,他并不直接用手接,而是拿来一个托盘,托盘里装有孜然和账单。孜然是用来清新口气的。
回到房间,莎茜已经回了。我坐定后,她递给我两件新衣服,还有一叠衬衣,说她现在穿不上了,转送给我。我感到有点意外,就告诉她,我生活的城市很热,夏天我一般只穿短袖衬衣。为避免让她感到尴尬,我选了一件白衬衣,还高兴地试穿了一下。我把今天的战利品拿出来与她共赏,她就和我拉起了家常。可惜我经常找不到词汇,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莎茜喜欢购物,几乎每周都买衣服,柜子都塞满了。今天她还给她弟媳买了一件裙子。四月初,她要回班加罗尔去度假,十四号才回孟买,而我九号就要离开,到时候见不着了。莎茜做事认真严谨,出门一会儿都要关灯关电扇。刚入住时,我老忘了关电扇关热水器,她有时提醒我,有时不声不响地纠正了。比如今天,她见我叠衣服不合印度规范,就拿过去重新叠了。平常她比较深沉,我不主动开口,她可以一天不和我交谈,今天是第一次聊得如此热火朝天。
莎茜送衣服给我是有原因的。刚来时,我送给她一把中国扇子,她回赠了我一对耳环。后来,我又送了她一个漂亮珍珠手串,这次她就回赠衣服了。看来,印度人也很讲究礼尚往来。莎茜的收入在印度算比较高的,可她每次买的衣服都是几十块钱的,还特意告诉我价格,大概是觉得性价比高吧。她这几次买的衣服面料都是绵绸的,在中国差不多是最便宜的布料了,式样也不怎么样,全是超大摆的裙子,可能是因为她臀部太大,只能选这种吧。从今天逛街的情况看,印度服装传统式样就那么几种,要么为九米长布的莎丽,要么是库尔塔,就是圆领窄身短上衣或长裙,裙子在臀部处两边开叉,里面要穿裤子。印度女性穿的裤子有一种比较紧身,国人戏称为印度秋裤。其实,有宽松的样式,还有一种形似哈伦裤。说实话,印度女装给人千篇一律的感觉,都是圆领中间落扣,差别只在于花纹不同。从价格看,一百多人民币在印度就可以买到很好的衣服,贵一点的三百多,丝绸莎丽五百多。VM、ZARA这些国际品牌,印度的价格大概是中国的十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莎茜送给我的裙子和她弟媳的裙子顏色不同而式样差不多,料子摸上去很厚,穿起来不会太轻盈。这是她的一片心意,我很高兴地接受了。
同屋其他几个女孩工作和资历都不如莎茜,收入肯定差一些,衣服质量就更不好了。我晒衣服的时候,看到孟大女生的内衣褪色变硬,旧得不得了。
三月十七日晴
今天睡到八点才醒,十点去图书馆工作。在印度,大多数地方是九点上班,公政系办公室是十点上班、六点下班。起初,我总是九点前到系里,大楼里只有清洁工在做清洁。现在,我很少九点前去上班了。在这里像印度人一样慢悠悠地生活久了,真担心回国后难适应。
六点下班回家,准备买面包,看到很多小店关门,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但也不是所有的店都休息,面包还是买到了,一大袋只需二十二卢比,国内至少十五元,印度生活成本还是很低的。回家路过的地方大多是高楼,中间也有一些拥挤窄小的住房,这就是印度的贫民窟了。在这里的一个靠墙的石墩上放着宪法之父安贝德卡尔的巨幅照片。安贝德卡尔出身最低贱的不可接触者,求学期间遭受了各种不公正待遇和歧视,不能与高种姓同学同居一室上课、吃饭,不能直接坐学校的板凳,甚至不能接触学校的水井和饮水。他默默忍耐,勤学苦读,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从孟买大学获得经济学和政治学学位,并在美国和英国分别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但毕业后无论是经商还是教学,他仍是遭遇各种种姓歧视。在印度民族解放运动热潮中,他也投身政治活动,但主要是为贱民争取平等地位和提供法律援助。印度独立后,他受邀出任印度法律部部长,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通过立宪的方式保障公民平等、宗教自由、废除不可接触制以及种姓歧视,保障了不可接触者的合法权益,成为印度低种姓的精神领袖。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印度种姓隔阂和歧视日益淡化,各种种姓可以同居一室生活、工作乃至是喝水吃饭,但隐性的种姓区隔还是存在,跨种姓通婚仍属少数。
在贫民窟前面有一块空地,几个孩子在打板球。三个孩子丢球,两个孩子拿着板子击球。板球在英国及其前殖民地比较流行,印度报纸每天都有专版报道,板球明星收入高影响大,堪比宝莱坞明星。看到我拍照,大一点的孩子有点羞涩和迟疑,有个红衣少年却格外来劲,他摆好姿势示意我拍照,拍完了还来和我一起欣赏他的英姿,非常可爱。
三月十八日晴
上午,同屋的女孩们早早上班,我在寝室准备讲座,第一次做英语讲座还是压力很大的,需要作好充分准备。十一点,穆迪发信过来,下午两点学生要去听一个讲座,我的讲座改到下周一。我想去听讲座,可惜是印地语的。马邦不是印地语区,同屋姑娘们交流更多的是用印地语而不是英语,看来印度政府推广印地语还有颇有成就的。十一点多,我到招待所吃饭,还是难以下咽。饭后去系里收集和整理资料,忙了一下午,颈椎疼头疼更厉害了,这种疼痛也让我想起了要买一个软枕头,费两百卢比。枕头太高,我拆开掏出一些内胆,纤维棉芯发黑发黄,印度也有黑心棉哟。
晚上,本来准备洗澡后看一下明天的讲稿就睡的,姑娘们在我们房间集会聊天,莎茜甜蜜地向她们展示她的香港之行美照。我也加入其中,不时回答她们各种奇怪的问题,比如中国人是不是长得都一样,中国人是不是什么都吃。跳舞女孩离我最近,我们开始单独聊天。她叫桑久,是马哈拉施特邦那格浦尔人,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我问她是不是也等着父母安排婚姻,要是父母看中的自己不喜欢怎么办?她长得这么漂亮很多男孩喜欢怎么办?她说父母找的人不喜欢,她都拒绝了,所以现在还没有结婚,其他追求的人只能拒绝了。我们还谈到印度女方陪嫁的问题,我告诉她们中国的情况刚好相反,父母养大女孩要花费很多的精力和金钱,中国男孩娶回女孩需要提供房子、汽车以及其他金钱,印度由女方出大笔嫁妆太不公平了,她们深以为然。桑久还开玩笑说要嫁到中国去,让我介绍十个男孩给她选一个。我笑答,中国男孩多女孩少,她这么漂亮二十个都没有问题。桑久兴致很高地和我笑闹,阿克夏却神情暗淡下来,笑起来有点勉强。目测她的年龄应在桑久之上,身材严重走形,可能婚姻方面有自己的烦恼吧。聊天的时候,桑久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居然拿来一盘子面饼,我婉拒了。她们又转战客厅聊天吃饼,我在她们的欢声笑语中睡去。
三月十九日晴
今天在系里一天,主要是从IDSA的网站上收集资料。这个网站的资源是开放性的,但国内经常登录不上或者网速奇慢,我干脆就在印度把所有的资料下载下来。
三月二十日晴
今天前往孔雀商城血拼。
印度的市政建设差得要哭,到处是年久失修的衰败之相,连英国人留下的房子也没有修缮保护好。但是,这个孔雀商城却是一个异数,外面看是毫不起眼的五层高楼,里面装修却极为精致豪华,购物环境实在太好了。我从上午十点半逛到下午六点半,不是C催着我回家,我可能还会继续溜达下去,因为这里的东西和中国相比价格太便宜,刷起卡来真有富豪扫街的感觉啊。今天的战利品主要有:喜马拉雅护肤系列、印度特色手工艺品、厨房用品、茶杯、围巾、衣服、戒指。最后准备出门了,在VORE MODA还掀起了一个小高潮,给自己买了三件裙子,给妈妈和公婆各买一件衬衫,一共花了一万多卢比。售货员眉开眼笑,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将购物袋送到我手里,连声道谢。这个牌子的衣服比国内便宜一半以上,我内心真是万马奔腾兴奋不已。
明天是洒红节,怎么嗨皮呢?我在超市看到水枪,顺手拿了一把。结账的时候还是放下了,因为没有看到彩色粉末,也没有作战对象,担心买回去无用武之地。
三月二十一日晴
洒红节也叫“胡里节”“色彩节”,是印度的新年,源自印度史诗《摩可婆罗多》。该节在每年二、三月间举行,人们互相抛洒用花制成的粉末,投掷水球,庆祝春天的到来。
早上,姑娘们都没起床,我独自出门压马路。随意漫步,竟然走进了一个现代、整洁的新区。从谷歌地图看,往前可以走到孟买大学的后门,走近却发现大门紧锁不能通行,只有继续绕向正门。离开新区,就进入日常熟悉的孟买了,干燥、炎热,满是灰尘。
经过一个贫民区,看到彩色人群了。涂彩后的孩子们正在打水仗。看到我在拍摄,一个红衣少年跑过来,要求往我脸上涂色。我笑着点点头,他就朝我脸上抹了一片红色,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呼朋引伴地把小伙伴都招过来合影,煞是可爱。
告别孩子们,我继续沿着孟买大学校园围墙前行。一路上,人们大多以小区为单位,在楼下嬉笑玩闹。很多人从头到脚全是五颜六色的,还有人吃了败仗,全身透湿。我很担心自己会成为进攻对象,小心翼翼地隔着马路观望和拍照。实际上,人们都很友善,看到我只是挥手大呼:happy holi!
我还没有走到马希姆河,就闻到浓烈的臭味。河水乌黑发亮,水里漂浮着绿色的葫芦草,不时有鸟儿在上面歇脚漂流。岸边粉红色的花儿怒放着,给人强烈的反差感。
路过一个露天花店,我问候了一声“happy holi”,一个小伙子立即拿着一袋绿粉笑嘻嘻追来。我将手臂伸向他,可他执意要在我的脸上抹上祝福的彩粉。
走入孟买大学,每栋楼前都可见身着土黄色制服的保安。他们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一个人身上涂了色彩。在草地上坐着休息,凉风习习,无比舒畅。隔着树荫看刺眼的阳光和飞翔的乌鸦,有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时空意识,将自己想象成了一位林间修行者……
回家途中,遇到许多“披红挂绿”的彩人儿,都是一脸的愉悦。路遇一只黄色土狗,脸上也被涂了彩粉。我大笑,对着它拍照,它却夹着尾巴一脸郁闷地跑开了。
经过清真寺时,发现已经装修完毕。我脱鞋循阶进入寺内,主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圣器神像。几个人正在厅内铺设地毯。右边小厅内,一群戴白帽的男子席地围坐。一个男子饱含激情地高声诵读经书,其他人齐声应和。院子左边有一个宽阔的阳台,上面放着几张椅子,一个白衣白帽的老人坐在那里看书。我从阳台向外观望,发现对面房间里的人也在窥视我。门廊内转角处有专门放书的台子,上面放着阿拉伯文经书。我朝守门人打听寺庙的情况,他木然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我竖起称赞的大拇指,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注意到,寺庙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晚上回到家,桑久拿着彩色粉末正在给大家涂彩,满屋子欢闹声。桑久今天还出去跳舞了,欢乐的余波还在她的眼眸里荡漾。
三月二十二日晴
今天,把蚊帐、手链等送给了丽丽。她推荐我去买做鸡肉的masala和姜黄粉,还说可以多带点雪燕回国送人。至于国内大火的辣木籽,她在孟买并没有看到。为了满足老家的亲友所需,她还不得不从淘宝网上购买。
谈起在印度的生活,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她说,孟買的生活节奏慢,压力比国内小多了,但她总是想家,想中国的食品。然而,全家回去一趟费用太高,一个人回去老公又不高兴。她加了一个中国新娘群和一个外国人群。中国新娘们一般不工作,总在群里晒吃晒玩,然后就是约着在各家聚餐,她不太喜欢。倒是外国人群组织的活动比较自由自在,大家带孩子一起出去玩,AA制;将孩子用过的衣服和书籍拿出来交换,她每次都拿很多儿童书回家,感觉很好。她还谈到她的烦恼,在家时总有做不完的家务,孩子们把玩具扔得满屋都是,开始变得叛逆了,不听管教……哎,当妈妈不易啊,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三月二十三日晴
今天继续去学校工作。儿子学校需要填写登记信息,我怎么也找不到孟买大学的校园网,只好用手机热点联网,总算完成了表格。C出差了,两个老人看管孩子,我又开始担心起来……
发现电脑上居然蒙了一层白色石灰粉末,上次蒙了一层黑灰。当时,我以为是旱季风大灰大的缘故,现在想来应该是图书上的黑灰被吹过来了,石灰粉可能是天花板是掉下来的。这该是多老的黑灰、白灰啊!孟大,怎么让人觉得像是被时光凝固了呢?印度社会也给人这种感觉。丽丽说过,印度人通过奋斗改变命运的欲望不强,很能适应和接受现实。如果父母是清洁工,他们觉得子女继续打扫卫生也很好,并不一定要求子女超过上一辈。
三月二十四日晴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去游象岛,毕竟这是孟买的地标之一。
从维多利亚车站打车去印度门,司机告诉我不打表,要价一百五十卢比。我还价到一百卢比,估计打表五十卢比都不要。市中心没有突突车,为了赶时间,只有认宰了。
在印度门入口处,有卖象岛船票,二百卢比一张。为了保险,我还是在船埠附近买票,下了台阶就直接登船。两层客轮启动了,很多海鸥在船尾跟随滑翔,飞得近时,似乎举手就可以触到它们的羽毛。海鸥在浪花中找鱼吃,跟随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就失去了踪影。
象岛位于一个狭小的海湾之中,类似的小岛一路上有好几个。可惜雾霾弥漫,海面上漂浮着各种塑料制品,没法让人产生海上仙山的美好遐想。大多数印度人似乎还没有环保意识,船上没有垃圾桶,乘客吃完了东西都将包装袋往海里扔。
海面上风平浪静。一个多小时后,到达象岛。上山小道是象岛村民的,在村口交了五卢比才许进入。拾级而上,两边是售卖旅游特产的摊位。来到山坡上,这里属于石窟景点,门票本地人四十卢比,外国人六百卢比,又是宰“洋人”。石窟一共五个,窟里有神像。第一个洞窟规模大神像多,其他的窟里只余洞室和石柱。这些石窟开凿于公元四百五十年到七百五十年,因时间久远,很多石像已肢体不全,有的风化厉害的完全看不出旧日的模样。残存的神像多为不同面貌的湿婆神,包括林伽形象,说明这是印度教的石窟。一间窟内围坐着一群教徒,在古鲁的带领下念着经文。玩累了的游客们在窟外石亭里歇息吃饭。一只机灵的小猴子不顾管理员的阻止,抢走了一个小孩的方便盒,飞速地爬到高树上,快意地享用起来。
坐船返回印度门,沿途拍了几张照片。
去希瓦吉博物馆参观,花两千卢比买了两张细密画。印度细密画是一种小型绘画,多用作书籍插图,也可作为独立的画幅。印度细密画分为三类:印度本土宗教细密画、莫卧儿细密画和拉杰普特细密画。我买的两幅都属于莫卧儿细密画,画的宫廷故事,线条纯熟精细,色彩富丽柔和,人物造型比较写实。可惜手中卢比不多,店主不能刷卡,不然我会多买几张。
三月二十五日晴
中午,丽丽到办公室来玩。她和美丽是同事。美丽即将拿着高额奖学金到中国最好的大学去读博士,毕业后前途光明,这对她触动挺大的。我建议她可以以外国人的身份去尼赫鲁大学读书,拿到学位后再申请正式教师编制。她说有各种顾虑,家里走不开,老公不同意,而且尼大奖学金只有两三千元,她要从硕士读起,成本和时间都花不起。丽丽现在属于孟大临时聘用的代课老师。我曾建议她转成合同工,但她说合同工起薪五千卢比,达到一定课时后才可拿课时费,从薪酬来看,还不如她现在直接拿课时费收入高。孟大课时费为每小时一千卢比,丽丽每周上六天课,每月收入折合人民币一万元,在印度绝对属于高薪。孟大校长不同意孔子学院从国内派老师过来,她很担心美丽走后工作压力太大,虽然可以多拿课时费,但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她老公反对她一周工作六天,认为她陪孩子的时间太少了。印度全职妇女不多,她老公大概不太适应这种状态。她确实很辛苦,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学后再来上班;两三点下课后,她又赶回去接孩子回家。
“一带一路”讲座的时间最终定在今天下午两点半进行。我提前五分钟到达教室。等了一刻钟,穆迪还是没有出来,我就直接敲门进去了。
我的电脑接口是方形的,他们的接线口是圆形,之前穆迪也没有沟通这些细节问题。管理员操弄半天,终于通过校园网接上了PPT。直到三点,讲座才开始。学生们坐得端端正正,没人玩手机,听讲比较认真。因为时间原因,有的地方我没有详细展开,讲得比较粗略。最后,在热烈的掌声中我准时结束了讲座。
这是我第一次做英语讲座,因为准备充分,讲得比较流畅。如果英语听力和口语再好一点,我就可以自如地进行国际交流了。
晚上,孙老师将明天领事馆活动的安排发了过来。他希望我去給他的年轻同事讲讲我的访学见闻和对印度选举的观察,我答应参加。
三月二十六日晴
一点钟就到了教堂门火车站。附近有家中餐快餐店,我进去点了一份炒面,一百四十卢比。炒面酸酸的辣辣的,味道还不错,比我做的炒面好吃多了。也许,我应该大胆尝试一下印度作料。吃过饭,见时间还早,去海边溜达了一圈。
提前十分钟来到谷歌指示的中国总领事馆。中国驻孟买领事馆只有十几个工作人员,租了一栋写字楼中的一层。这是领事馆第一次举办的读书会,邀请曾在厦门大学留学六年的印度学者萨德丁讲授印度的政治制度和选举。我第一次比较清晰地了解了印度的政治体制和选举过程。讲座后,新华社记者让他预测一下此次选举结果。他说难以预测,民意调查都是假的。印度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对选举不太积极:一是选举结果对他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二是他们工作忙没时间去投票。他还认为失业和农民贫困并不是莫迪政府的最大问题,因为他们一直这样贫困并难以改变,最大问题是小商人破产和失业问题。莫迪政府的改革让一些小企业主、小商人赚不到钱,他们的破产又加重了失业问题。他说印度需要强势领导人,但领导人的强势难以持久,莫迪将与其他人分享权力。我提到贿选问题,他说只是拉票许诺,并不一定会兑现。我说印度农民只注重眼前利益,并不在乎领导人是否兑现诺言,他肯定了我的观点,说印度领导人经常不兑现诺言,农民觉得不如选择能够马上得到的东西。他还说印度热衷宗教的要么是富人,要么是穷人,前者得到很多想要感谢神灵,后者希望神灵保佑得到更多,倒是中产阶级和青年人对宗教不是很热衷。印度人太能侃了,他从四点一直讲到七点才结束。因为时间原因,孙老师的讲座不得不取消了。下楼的时候,萨德丁邀请我与他合作研究莫迪在中国的形象以及金砖国家问题。
领事馆不招待客人,我和央视的高记者、新华社的张记者一起告辞而去。天已全黑,张记者住在卡利扬,我请求他绕道陪我回家,他满口答应,我的夜行安全顾虑顿时全消。我们先去麦当劳吃快餐。我点了一份没有咖喱的鸡肉堡和一杯可乐,以前在国内觉得是垃圾食品,自己不吃,也不喜欢孩子吃,在这里却感觉无比美味。
高记者看着像个大学生,文文弱弱的,实际上已工作七八年了。他刚从迪拜调来孟买,还不太适应这边的生活。他的工作是带着这边的雇员拍纪录片或直播短片。他们与快手、抖音合作,推出一些节目。现在互联网发展太快,台里领导经常要求他们创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直播短片观看率下降得很厉害,但他目前主要还是干这个活儿。
张记者上次在领事馆春节招待会上见到过,看上去非常有活力。他来自河南分社,通过总社的英语考试派到孟买的国外分社,已经来了一年半。平时主要配合领事馆的活动做一些报道,以经济和文化为主,但重要的大事也不能漏掉,比如上次孟买人行天桥坍塌,他的团队第一时间赶去现场拍摄和报道。他毕业于兰州大学英语系,刚来的时候印度英语听不懂,每次都先写好采访提纲提问,将采访过程录音,回去后让印度雇员整理出文字。他笑称他是先跳进大海再学游泳的,通过大量听力训练,目前已经可以与印度人自如聊天了。印度人对中国功夫电影兴趣很大,一谈他们就立马兴奋起来,会有很多话题。他说不喜欢一成不变没有挑战的生活,干一段时间想换个新地方工作。新华社在海外有一百八十多个点,非洲和南美他都想去,到时候看待世界就很立体了。感觉他够浪漫的。
三月二十七日晴
上午,继续去办公室看报纸研究印度选举。今天两大党口水战主题是国大党的最低收入计划,也就是国大党在攻击莫迪政府农民贫困和失业问题后,提出一个建设性的计划。印人党攻击这是空头许诺,难以落实,国大党则提出了分阶段计划。印度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将举行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选举,但这个选举实在是游戏味太浓。丽丽告诉我,选举前夕会不停有人上门宣传拉票,有的送垃圾桶,有的送甜点。我问收了东西不投票怎么办呢?她说没人来算账的,大家都这样拉票。
今天还看到一篇报道,因为动物保护法和信仰等缘故,印度牛狗猴成灾,轻则导致庄稼受损,重则导致人员伤亡,大家都无可奈何。其实,以前印度社会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印度教徒拜牛喝牛奶卖牛,穆斯林买牛杀牛吃牛肉,印度人民党上台后实行禁屠令,印度教徒选择遗弃无奶老牛,流浪牛或在农村侵害农民庄稼,或入城市影响公共交通,城乡居民生活大受干扰。
下午,一度极为困倦,就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啪的一声,路过的学生伸手关掉电灯开关,将我惊醒了。这些孩子,也太顽皮了!
晚上,去丽丽家吃饭。到她家后,我把玩具拿出来,两个孩子高兴地接过去在客厅里玩了起来。我和丽丽一起做饭。她揉面擀饺子皮,我包饺子并炒了青椒猪肉片和红萝卜肉片。来印度这么久了,第一次吃到二师兄,真是大快朵颐。她家双胞胎很可爱,小儿子外向,跳舞很有天赋,大女儿沉稳认真,脾气好极了,不争不抢,凡事都让着弟弟。吃完饭就快八点了,丽丽一再挽留,但我还是决定尽早回家。
C熬夜守望着我回家,我把路程分享给他。路上不时堵车,他在网上看到的是我在小路上打转,焦急得不行。其实,正如朋友们说的一样,孟买还是很安全的。
到家后上网,看见国内的几个群里都在转发印度成功打下卫星的报道。这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莫迪宣布的消息,国内同行追踪印度新闻真紧啊。四月十号就要开始大选了,主要政党陆续放出大招,莫迪放出了空间技术大发展这枚选举炸弹。四月五日,莫迪的传记电影提前一周在全印影院播放,也是为了选举。以国大党为首的反对党向印度选举委员会提出申请,要求禁止在选举期间放映这个电影。印度选举委员会是独立于政党和政府的专门负责印度大选的机构,不知道会给出什么判决结果。
三月二十八日晴
上午去图书馆查资料。还没有坐定,罗莉亚带着一个同学过来打招呼。小姑娘很害羞,半天说不出话来。罗莉亚催了几遍,她才支支吾吾地说想学汉语。我告诉她周末孔子学院有免费中文班,授课老师和我是好朋友,可以帮她询问报名的事。马上咨询丽丽,她说只需去办公室报名即可。她还发来了办公室地址,我马上转发给了罗莉亚。
下班时遇到罗莉亚,我们边走边聊。她是天主教徒,以为我也是的。我告诉她,中国最大的宗教是佛教,但主要文化是儒学,我信仰儒学。印度人基本上都信教,我曾对一个印度朋友说我是无神论者,他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我就学乖了,告诉印度人我信仰儒学,反正他们不知道儒学是什么,更不知道儒学不是宗教。
回家后,看了一会儿剧。胖姑娘过来和莎茜聊天,她兴奋地拉着我说,她刚从中印边界附近的锡金旅游回来。那里风景很漂亮,可以看到美丽的雪山,房子周边鲜花环绕,空气十分清新。只是山路颠簸,她有点难受想吐。我告诉她,锡金的大吉岭茶很有名,我丈夫让我买一些回去送朋友。她一听,马上回房拿了一包大吉岭茶叶送给我,真是太热情了。
三月二十九日晴
昨天睡前忘了检查窗户,凌晨两点多又被蚊子咬醒了。往身上涂抹风油精,还是奇痒无比。天气炎热,吹电扇也不解暑。我再次仔细检查窗户,原来莎茜在窗外晒内衣收内衣,塞窗户的报纸松了。窗纱破了一大块,我贴的透明胶带已经脱落,这可能就是昨晚蚊子进入的原因。我赶紧把报纸条塞紧,把破洞贴上,希望今天能够睡一个好觉。
一天在图书馆度过。
我想儿子了,晚上用微信和家人视频通话。儿子正在看电视,这是他最快乐的时间。他跑到镜头前和我打了一个招呼,就急匆匆看电视去了。C说他上次数学考试考了全班第三名,今天语文老师还表扬他作文写得不错。看来,家里离了我也一点事都没有,照样运转得好好的。
三月三十日晴
上午,翻阅一本中国人写的英文游记《老顽童游印度》。作者从南到北游玩了很多印度景点,照片拍得相当不错。南印度我没有去过,听说与北印度大不相同,可他的游记写得很是简略,估计也是玩累了看疲了。
微信群里大家都在晒鲜花绿叶,一派春光烂漫。我还有十来天就要回去了,可以赶上春天。
三月三十一日晴
今天前往图书馆,到处都是电扇,而且都开到最大档,真是凉快。因为同屋的莎茜受不了电扇风,开大一点她就不停流鼻涕,我一般不敢开最大档,所以总感闷热。
中午去附近餐厅吃饭,点了一份中国鸡肉和炒面。依旧是印度做法,用大量的葱蒜酱油爆炒鸡肉,酱油用的是老抽,所以看上去黑乎乎的,而且非常咸,完全不得中国菜色香味俱全的要领。
晚上,和胖姑娘谈起中印菜肴的差异。印度人做菜以调料为主,先将各种调料混合熬制,再加入切成碎末的蔬菜,熬成糊糊吃。中國菜讲究的是食材、刀工以及火候,调料只是佐料。因而,印度菜的功夫在于调料搭配,而中国菜追求色香味俱全。各种颜色的印度糊糊,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那些纷繁的调料,对于中国人来说过于刺激和复杂,也不符合中国人的味蕾。
胖姑娘喜欢自制各种饮料,她在柠檬汁中也加入了调料。她请我品尝,我犹豫了一下,接过瓶子,悬空倒入口中,谢天谢地,没有被呛着,而且还清凉可口。印度人喝水都是不接触容器的,据说这和种姓问题有关。高一级的种姓自认为比低一级种姓洁净,因担心沾染上低种姓的器物,喝水时便不用嘴唇接触器物,而是让水悬空流入嘴中,最后就形成了印度人饮水的一种通用方式。
四月一日晴
中午在食堂吃饭,一个东亚面孔女孩坐到我旁边。她说她来自印度东北部的那加兰邦,别人都误以为她是中国人。我们闲聊几句,她拿到食物后就告辞了。一九九六年我的硕士生导师在印度新德里访学,那个时候印度东北部分离主义运动正酣,一个那加兰邦女生跑到她的寝室聊天,大谈特谈“枪杆子里出政权”。如今,印度政府通过谈判和放权,其东北部民族分离主义运动逐渐平息,大多数人接受了自治状态。
今天继续关注印度大选,看各大政党领导人的推特。他们都在全印各地奔走拉票。莫迪举办集会的规模明显大得多,看来BJP组织能力和筹资能力更强。莫迪在推文中主要是宣扬他的经济政绩,攻击对手腐败、无能和搞家族政治,时时不忘通过“我是守望者”口号笼络民心。拉胡尔?甘地一方面指责莫迪没有兑现诺言,印度失业问题严重,农民极其贫困,BJP政府制造仇恨和存在腐败,另一方面是宣扬他的竞选纲领,主要是最低收入计划和支持青年创业。从推文看,双方都是毫不客气地赤裸裸攻击对方,毫无君子之风。
四月二日晴
半夜莎茜上厕所,我不知道怎么就醒了,然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今天一天在图书馆,总感胸闷气短,还一度全身发冷。我暗暗祈祷,还有几天就回家了,千万不能在这里病倒了啊。
美丽发微信说周六活动延期了,因为那一天正好是印度教新年,全印度都要放假。真是遗憾,临走前不能和中文系的老师和同学们欢聚了。不过,可以再凑一个热闹——过印度教新年。印度的节日可真多,我在这里才两个月,就经历了湿婆生日、希瓦吉生日、银行日以及洒红节。问莎茜,她回班加罗尔就是去和家人共度新年的,我原来以为她是回去投票呢。她说她不想投票了,因为一直没有想好该投给谁。我谈了萨丁德教授上次所言,印度的中产阶级及以上人群对投票兴趣不大。莎茜听后大笑,她说,一些穷人喜欢投票,因为有人付钱给他们。
这次来印度,对我帮助最大的是丽丽和美丽。我想临行前约她们聚餐,以示感谢。给丽丽发信息,她大概忙着,一直没有回复;美丽说她最近不到学校,约我明天一起出去玩。突然想起,我身上的钱刚刚够日常开销,如果出去玩钱就不够花了。C说这很简单啊,找美丽换点钱不就行了。我心想,邀人家游玩却说没有钱,好像不方便开这个口。丽丽一直没有回信息。实在无计可施,我只好试探性向美丽提出换两千卢比,她欣然同意。
四月三日晴
在印度选举中,争取中下层民众支持很重要,如何拉拢他们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国大党许诺给百分之二十最贫困家庭提供七千二百卢比的最低生活保障,我原来想当然地认为,农民、失业者以及极端贫困者是其铁票票仓,但今天看了报纸才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在农民方面,历史上国大党的补贴高过莫迪政府,确实让有的农民倾向于国大党,但莫迪政府实施了突击政策,五英亩农田补助六千卢比,并很快兑现,拿到补贴的农民极为高兴,觉得莫迪是个干实事有信誉的人。与注重眼前利益的农民相比,有一定文化的求职者就不好收买了。莫迪政府执政这几年大力推行社会福利政策,以至于有的农民说,莫迪给了他们家厕所、房屋和电,唯一没给的是他儿子的工作。拉胡尔许诺的七千二百卢比生活保障并不低,可是农民们要么没听说过,要么不相信,他们更信任已经兑现过许诺的莫迪。
十一点出门,去R城市商场和美丽碰头。我查到出门就有公交车直达,准备体验一下印度的公交车。在车站等了一二十分钟,一直没有车来,天气炎热,担心让美丽等待太久,我决定改坐突突车前往。美丽坐的火车在途中无故停了很久,结果还是我先到。
我在入口第一家门店购入欧莱雅化妆品若干,价格差不多是国内的半价。这里有很多耳环,品种比孔雀商城还要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美丽到了,我们先行吃饭。她选了一家旁遮普餐厅,环境不错。我们点了两种饼,一个咖喱鸡肉,一个豆腐,两杯酸奶冰激凌。结账花了二千三百五十卢比,可我感觉没有吃到一个硬菜,印度餐太不实惠了。
饭毕继续逛街,我逛首饰店,美丽去找ATM取款。这里的黄金最高二十二K,每克价格三千一百三十卢比,还有加工费和税,算下来价格和国内差不多。我买了一个很有印度特色的戒指,花了一千三百元人民币。戒指很快选好了,付款过程却让人崩溃。先是需要护照,谁会随身携带护照呢?好在我手机里存着扫描件。我以为给他看看就行,可售货员要求发邮件,还给了我一个邮箱地址。收到邮件后,他将我的护照打印出来,让我签名、写上手机号码。他在电脑里填写信息,打字如捉虫,耗时很久。终于付款了,我戴上戒指准备离开,售货员再次让我等待,说是要开购物证明给我。
这时,美丽找了过来。我提议放弃购物证明离开,美丽说海关可能会查,最好还是拿上文件。美丽递给我卢比的时候,不小心把钱掉在地上了。她表情严肃地捡起纸币,在身上、头上各碰了一下,口中还念念有词,看上去怪有意思的。
走出金店了,我们一家家逛。漂亮的小物品琳琅满目,不禁赞叹印度人真是心灵手巧,可惜飞机限重,我无法购买太多东西。
我们走到电影院,等待张记者。
电影院是印度最豪华的地方之一。这座新修的综合购物体里的电影院美轮美奂,与中国大城市的高级电影院相比毫不逊色。美丽用手机订票,让我选座,我按照国内习惯选了比较靠后的座位,进入影厅一看吓了一跳,印度的电影院放映厅差不多是国内的两倍,真是大啊。不知道为何,在英语普及度很高的印度,英语电影很少,而其他语种的电影不打英文字幕。美丽选的是一部好莱坞电影。放映前,影厅里响起印度国歌《人民的意志》,观众都自觉起立。我知道印度国歌歌词来自泰戈尔的一首诗,但听到国歌曲子还是第一次。歌词大意是像颂扬神灵一样赞美印度人民,听起来很是缠绵抒情,和氣势磅礴的中国国歌大不相同。电影放到一半暂停,十分钟中场休息,也就是播放广告。经历了印度英语的洗礼,电影中的美国英语基本可以听懂了,内心小小激动了一下。印度电影院冷气很足,让人感觉寒冷无比;蚊子不时来袭,着实让人苦恼。
看完电影,我们打车前往JUHU海滩。路上一直堵车,但还是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抹夕阳。海滩上游人如织,很多人站在浅浅的海水中,凝视着落日和霞光,久久不愿离去。很多小贩在人群中兜售印度奶茶、零食以及玩具,儿童们呼朋引伴,在海边堆沙堡和玩气球。夕阳落入海里,只剩下几缕藏青色的云霞挂在灰白色的天幕上。天色渐晚,远处的街灯亮了起来,人群没有散净,但已无白日的喧嚣,走在海边能听见细浪拍击海滩的声音。天完全黑了,迎面遇到一群女警,有两个还拿着铝合金的棍子,后面跟着一辆载满警察的警车。美丽解释,这里曾发生过持枪恐袭案,此后晚上就有警察巡逻。张记者开玩笑说,来了恐怖分子怎么办呢,女警用棍子反击?美丽说,看到警察,大家会有安全感。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关于这个问题,一位中国学者的分析也许更有说服力,她说印度人讲究的是过程,而不在乎结果。在印度的商场、酒店、电影院都有安检,但都是走过场而已。完成这个过程是有关部门的工作职责所在,能不能杜绝恐袭再次发生,工作人员并不关心。
我们沿着海滩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张记者告诉我,印度大商场近几年才出现,因遭到小商户抗议,发展缓慢,像亚马逊这些电商印度政府都不支持其发展。如果大商场、超市以及网店发展起来了,必然会挤垮小商户,导致许多人失业。在印度特有的机制下,小商户通过工会、商会以及选票,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维护自身利益。想想中国的马云凭借网购平台财富暴涨,不知有多少小店子给挤垮了,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天色渐黑,美丽提议去看希瓦吉火车站夜景。坐出租车时,张记者和司机聊起天来。司机是穆斯林,以前在班加罗尔和加拿大生活过,现在一家六口生活在孟买,两个儿子都在公司工作,小儿子的单位是中国公司OPPO,收入不错。他每天的目标是毛收入三千卢比,一家人一天的开支是一千卢比。孟买的生活成本还是比较高的,好在他们有自己的房子。谈起即将到来的选举,他对BJP十分不满,认为穆斯林在穆迪上台后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穆斯林不仇恨印度教徒,但BJP仇恨穆斯林。关于BJP的政治立場和倾向,我和张记者看法相左。他认为BJP为了选举,通过印度教民族主义动员和获得居大多数的印度教徒的支持票。我认为,BJP是一个意识形态和组织纪律性很强的政党,其政策选择并不是完全着眼实用主义的。对于我们的讨论,美丽一言不发,只在后面听歌。她对政治没有兴趣,也不打算参加投票。两个外国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一个国家的政治,可它的国民却毫不关心,这也是很有意思的现象。
美丽的妈妈打来电话,美丽接听时面色凝重。她和张记者是老朋友,张记者知道她今天过生日,约她一起看电影,她妈妈很不乐意。因为我要请她吃饭,她才得以获准出门。每次晚归,她爸爸都很生气,还会怪罪她妈妈。今天回家又会很晚,所以她妈妈打电话来催了。谈起父母,美丽每次都无比烦恼。她爸爸脾气不好,妈妈总是催婚,她在家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我告诉她,中国的很多父母也是喜欢过多地介入孩子的生活,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父母来家后也是什么都要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不住在一起,互不干扰。美丽对即将到来的北大博士生活非常憧憬,她给我看她在中国与朋友们一起拍的照片,每张都是喜笑颜开。我其实很想对她说,她属于婆罗门种姓,择偶范围本来就窄,读了博士后就更窄了,北大的中外学生都很优秀,碰见喜欢的应该快快订下终身。话到嘴边,我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父母非常传统,到现在都不能接受洗衣机和空调,别说她选择外国异教徒,就是选择非婆罗门男生,估计都不会同意。美丽说过,她是看不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以及斯里兰卡男同学的。唉,她的婚事真够让人操心的。不过,拿到博士学位后,她的前途会一片光明。问她毕业后的打算,她说还是想回孟买大学中文系当老师。她希望能当孔子学院的院长,因为孔子学院是很好的国际交流平台。
十点四十分,我们吃完麦当劳后分手回家。美丽坐火车,我坐张记者的便车。在路上,我和张记者继续聊婚姻话题。中印通婚中,中国女孩嫁给印度人比较多,印度女孩嫁给中国人相当少见。我叹息中国女孩太过浪漫和幼稚,把外国包括印度这样的国家想象得太美好。印度妇女的生活幸福指数其实很低,且不说社会地位低,家庭生活也压抑,丈夫的大男子主义严重,婆婆一直主宰家庭大权。张记者说,他以前怀疑是不是中国男子魅力不足,后来发现主要原因是印度社会表面开放多元,实则人心封闭,而中国则是社会封闭而心灵开放,中国女孩相信爱情并能够自由选择,这反映了中国国家的开放程度其实是很高的。比如美丽,看不上身边的印度男人,但绝对不会接纳外国人、异教徒、非素食者以及不同种姓者。
张记者说他去过美丽家。他们一家六口人住在两室一厅的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她老家在印度最穷困的北方邦农村,父亲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后来到叔祖父所在的孟买,在一个生意兴隆的药厂找到了工作,慢慢攒钱在孟买远郊买了这个房子。因为房子太小,她父母和奶奶睡卧室,她和妹妹睡客厅,弟弟睡在阳台改造的小房里。美丽曾告诉过我,她妈妈没有接受什么教育,十四岁就嫁给她爸爸,刚来孟买时印地语、马拉提语以及英语都不会,慢慢地跟着爸爸学会了这些语言。美丽家的情况恰好反应了印度社会的发展变迁,父母一代从农村来到城市,虽然成了城里人,但生活习惯以及观念还是极为传统。她、双胞胎姐姐以及妹妹都读了大学,还出国留学,先于大多数印度人走向世界,观念已经发生了急剧变化。从美丽的家庭生活来看,她还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挣扎,但她的远走和奋斗终会扩大她的自由空间。慢悠悠的印度,也会迎来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
四月四日晴
中午在图书馆,不知道谁打来电话,总是不停地哈罗,我说话他又听不清楚,我只有告诉他打错了。晚上,这个电话又来了,这次是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了。查看以前的通话记录,发现是经济系的迈德,这个教师兼军官,他找我有什么事呢?
家中没有一个人在。真是奇怪啊,难道她们都回家过新年了?和C视频,他问我,和同屋的人都搞熟了没有。五个女孩中我和莎茜、桑久以及胖姑娘交流稍多,其他两个接触较少。我和她们的交往也主要是生活方面的,没有深度交流。张记者昨天告诉我,洒红节那天他参加所在小区的活动,和邻居们一起撒彩粉、打水仗以及唱歌跳舞。大家要他唱歌,他就唱了一首印度歌曲。第二天,有人把他拉进小区群。后来只要有活动,别人都会通知他。他说,只有参与到印度人的活动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他们的喜怒哀乐,才能被他们接纳。
美丽是个细心而热情的姑娘,还给C送来了一件礼物——一个带封皮的笔记本,封面是印度风格的图画,非常漂亮。
四月五日晴
早上起来看选举新闻。以BJP为首的右翼阵营早已集结和展开选举宣传,但左翼阵营还在进行艰难的谈判,莫迪幸灾乐祸地观看着对手们内斗。在喀拉拉邦,国大党主席拉胡尔·甘地昨天已向当地选举委员会递交了提名文件,公开与左翼政党竞争而不是联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印共马领导人Sitaram Yechury表示不理解国大党的行动,但不觉得是背叛,因为他们共同的目标是为了世俗主义而战,竞选时相互竞争并不影响选举结果出来后的合作。他还回答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就是左翼力量能够发动群众运动,为何不能将其转化为选票。Sitaram Yechury说,印度民主制度并不完善,一是金钱在起作用,一是种姓和宗教在起作用,但左翼运动也发挥了影响,这次成功地让农民问题和青年问题成为选举的中心议题。
谈到身份政治,过去我们把印度的社会结构简单化了,只从种姓制度来理解印度社会,认为婆罗门就是文化层次高、经济实力强,并在社会上高人一等,其实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比如美丽是婆罗门,她说中国人一听说婆罗门就以为她家很有钱,其实现在很多婆罗门是穷人,身份问题让婆罗门不愿意从事一些他们不能接受的职业。她还说她真希望自己不是婆罗门,因为印度的姓氏是有种姓和地域烙印的,比如看到她姓PANDEY,人们就知道她们家是来自北印度的婆罗门,可能因为地域排斥她,或因种姓地位嫉妒她。国大党经常指责BJP操弄宗教,BJP反过来指责国大党利用种姓,印度种姓力量早已不是按照传统的四五个层次来确定的,在现代社会特别是实行一人一票的选举制度后,种姓经济实力和人口分布很是重要,比如某邦某选区的某种姓人口众多,如果提名该种姓党员做候选人,获胜几率就会大大增长。其实,身份政治不限于宗教和种姓,今天一条新闻是动员德里地区女性反对仇恨,这显然是针对BJP的选举动员,利用的就是女性身份。
下午从图书馆出来,去药店买药。印度医药业比较发达,政府对仿制药提供大力支持,全球营收排名前十的仿制药企,印度占了五家。《我不是药神》的主人公从印度贩药,是有现实原因的。至于程勇卖的“印度神油”,在印度药店里并没有见到。
明天是印度教新年,很多人在买节日敬神的鲜花香叶和新年装饰品,我也凑热闹买了一束花环和一个彩色玻璃手镯。
晚上,我找桑久借莎丽拍照,她愉快地答应了。我没有紧身衣,她也借给了我。我比她胖,穿上紗丽后,背后的拉链拉不上,她用两个别针帮我解决了问题。我先穿一件长裙,外披薄纱拍了几张,然后穿上一件宝蓝色莎丽又拍了几张。穿上纱丽后,从镜中看着很仙,但拍出来的照片都成了大头娃娃,不过总算穿了一回莎丽。
四月六日晴
早上做烙饼。水放多了,而面粉已用完,只好拿上次剩下的做乌塔拉的粗粉凑数。不知道是我的技术问题,还是印度粉没黏性,面团擀着擀着就破了。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擀出了四张饼。烙饼的时候,先用筷子翻面,结果全碎了。配上芝士和草莓酱,味道还不错。中午没有食欲,就没有做饭。晚上,把剩下的花生米全炒了,还炒了一个土豆片,煮了粉丝汤,里面放足了火锅底料,美美地吃了一顿。柜子和冰箱里的存货不多,回国之前大部分都可以干掉。
辛格带人过来看房,我交了一千五百的水电费和清洁费。担心印度人不守时,我约了柔美周一下午六点过来帮我搬运行李,万一辛格不能及时来,她还可以帮我交钥匙。
四月七日晴
BJP为了大选也真是拼了,居然搞了一个电视台(NAMO TV)专门播放莫迪的演讲和亲BJP资讯。电视已经运转一周,媒体揭露这个电视台是无证经营。反对党顿时炸了,BJP作为执政党本已违规使用了众多媒体为自己进行宣传,现在还专门搞出一个无证电视台,完全是藐视法律,也违背了公平竞争原则。我看到国内媒体正在热议莫迪给掏粪工洗脚的政治秀,这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看来国内媒体对印度的报道有点滞后。
今天一天泡在图书馆,拍了不少有用资料。
中午约丽丽吃饭,点了炒面、蒸饭以及一黑一红两个鸡肉。黑色的是酱汁鸡肉,丽丽舀汤泡饭,我也效仿,味道出乎意料地鲜美。丽丽带给我不同口味的五盒巧克力,说是送给我儿子。这是印度的品牌巧克力,我还没来得及去买。巧克力拿在手上挺沉的,我又担心行李会超重。
晚上,在油管上看《柳如是》,秦汉主演的。很久没看到这么唯美而富有文化气息的电影了,昆曲的清新雅致,文人的诗词歌赋,都极有吸引力。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女主的气节与情怀。女演员的形象和表演都不错,清新脱俗、巧笑嫣然,一颦一笑把我这个女人都迷住了。
四月八日晴
早上去系里,看了一下智库网站信息。近十一点半,去找穆迪,昨天下午约他今天见面。我和他简单道别,送给他夫人一条丝巾。莫汉教授没来,我托他将另一条丝巾转交。下午给莫汉发了一条短信。
今晚就可以回家了!从公政系走出来的时候,我有一种想飞的感觉,回家真好!
三点左右吃完饭,上床躺下补觉,航班是晚上一点一刻的,时间还早。正睡意朦胧,C的视频电话来了,他担心我行李被偷以及转机行李托运等问题,多番叮嘱。再也无法入睡,我起来继续鼓捣行李。柔美有事来不了,桑久正好在家,我请她帮我搬运行李。我把留下的一些东西送给她,她高兴地接受了。她一定要送我一点东西。她看我买过印度手镯,以为我喜欢那玩意儿,硬要把她的黑色手镯送给我,可惜我手粗戴不进去。她改送一个黑色皮手环给我。虽然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但盛情难却,还是高兴地收下了。印度姑娘还是挺讲感情的,早上胖姑娘上班前与我拥别,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莎茜看到我在Whatsapp上发的动态,也给我留了言。
下午六点不到,我就兴冲冲地赶往希瓦吉机场。原来准备打车的,半天没人接单,桑久帮我叫了一辆街边出租车,谈好车资三百卢比。到达机场大厅,我去打听行李限重,值机小姐告诉我航班取消,后面也没有航班了。我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捷特航空柜台的职员们都神情黯然,我想起来捷特现在正处在破产边缘,这段时间国大党一直骂莫迪拿国家的钱去救私人公司,还有报道说捷特以老板下台交换政府救市。我太过于相信印度政府力量或者是莫迪大仙的法力了,以为捷特转危为安了,谁知它还在苦苦挣扎,而且影响了我的回家计划。想想我也是太呆了,如果敏感一点实时追踪航班动态,就不会遭受这意外一击了。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大厅里,想着回家的办法。C说,国际航班经常变动,我应该提前确认的。他首先考虑的是安全,让我乘天色尚早赶紧回去,再想办法买新的航班。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点都不想返回宿舍。我用手机查航班信息,还有一班从新加坡转机的机票出售。问丽丽,她说经新加坡转机不需要签证,但她也只是听说。C查了信息后说,最好不要在新加坡转机,十一点五十分的那个航班是中国时间而不是印度时间,现在订票时间很紧张。他百度的结果是,如果中转需要自取行李,可能需要新加坡签证。看来,今天回不去了。各种细节不清楚,问柜台服务员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能轻易买经新加坡转机的机票。我还有一个紧急任务,需要赶紧退掉被取消航班的机票。我出国没有带公务卡,如在柜台买票不能报销,只能在网上买票。我现在精神状态不佳,容易出错,今晚回去处理退票和订票,明天再走更为稳妥。
我联系中介,告诉他,我还得回去住一晚,他只问了用不用空调,我说不用,他就没有后话,算是默许了。我的门钥匙给了桑久,她说她晚上在宿舍。我就近找了一个出口想出去,却被挡住了,原来需要从捷特柜台附近的门出去。有两个旅客正在那里登记,看来中招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出来找车,一个上海电话来了,质问我是不是自行改签了航班。我正好发泄不满,告诉他我没有改签,他们网站根本就没有退改签操作,只有一个电话,而这个电话在国外打不通,让国内家人拨打也永远打不通,我现在根本就回不了家,从香港到武汉的航班也不知道在哪里取消。他再次确认我没有自己办理改签后,表示将向有关部门反应我的情况。我让C再次联系网站办理第二程退票,C说网站抱怨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机插上国内电话卡就显示没有网络,所以我一般没用国内电话卡,他们当然联系不上我。可是,他们的网站上为什么至今都没有显示航班取消的信息呢?到宿舍不久,网站又打来电话告诉我,会帮我取消第二程航班,但二十四小时以内退票会产生一定的费用,他们的规则是七十二小时内不能取消机票。他们联系不上我,我也永远联系不上他们,给他们发邮件也没人理会,这难道是我的责任吗?我在孟买停留的花费和损失,又由谁来承担呢?
出机场时,我以为身上还剩五百五十卢比,付款时发现只有一百五十卢比,我把颜色接近的一百和五百搞混了。幸亏还有网络流量,赶紧请桑久送一百卢比过来。桑久还真的只拿了一百卢比,出租车司机却要收二百六十卢比,说要加十卢比的机场管理费。两人争执起来,桑久边吵边把我的行李拖起就走,我也低着头跟着她离开。司机没有下车追我们。我暗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希望他不要骂中国人小气。
回房间后,我赶紧订了明晚国航的票,深夜两点半起飞,上次就是因为厌恶这个时间选择捷特航班的。事已至此,我懒得生气和着急了,自我解嘲这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大概印度哪路神仙舍不得我走了。中国留学生经常说在印度是过难,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其实,我在孟买一直还算顺利,因为有美丽、丽丽、穆迪、莎茜等众多朋友热情帮助。回国时闹上这一出,可能是劫数未了吧。
深夜一点多,胖姑娘过来问候我。我向她打听哪里可以美元换卢比,她查了一下说,路程很远。我提出一个方案,请她给我两千卢比现金,我让丽丽网上转账还给她,然后我再给丽丽人民币。她满口答应,明天早上完成。钱的问题解决,可以安心睡觉了。
四月九日晴
早上联系丽丽,她说她十二点到学校开会,约我十一点在学校见面。这样我可以直接和丽丽换钱,就不用麻烦胖姑娘了。昨天我称了行李,托运的没问题,随身携带的行李多了十公斤。联系张记者,他说他和国航经理熟悉,可以帮我打个招呼。
与丽丽见面换了卢比。她十二点要开会,担心迟到,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提前走了。她说孔子学院的院长是德语系的系主任,比较守时,这在印度是很罕见的。这个院长为人正直,印度学生申请中国汉办项目需要印方负责人开介绍信,有的孔子学院院长将这作为发财门道,可她从来都是免费帮忙。丽丽还说了一个让我吃惊的情况:孟买大学中文系学生入学是面试选拔,而不是统招统考。她抱怨,如此招进的学生有的基础很差,学习态度也不认真。
印度这个国家实在太多元化了,不仅招生方式各不相同,就连同一所学校放假的时间也是一个系一个政策。孟大中文系已考完,进入了放假状态;我和穆迪道别时他说他的课程四月底才结束,公政系五月初考完放假;客厅姑娘是管理学专业的,她说因为大选,她们系推迟到六月份才放假。像这种多样性让习惯了整齐划一的中国人觉得不可思议,可印度人却习以为常,并在多元化社会中形成了超强的沟通能力。据说,印裔比华裔在美国发展更为顺利的秘诀就是这种超强沟通能力。低层次人才竞争核心是技能,勤奋的华裔丝毫不输印裔,但到了中层次所需的情商水平以及高层次所需的忠诚度,华裔就明显不如印裔了。印度人习惯了多元社会文化,工作中想法多,也敢于表达和善于沟通,容易得到欧美主流社会的信任和委以重任;而在传统文化影响下,华裔移民及其子女普遍不善于积极主动表达自己的观点,这影响了欧美主流社会的认可,因此在高层岗位上,华人精英寥寥无几,地位远远不如印裔。
下午六点,我再次在桑久的帮助下出门打车。排队等候进入机场大厅时,碰见一个中国游客。他说他在南亚玩了四十来天,今天刚从斯里兰卡飞过来。斯里兰卡是我梦想已久的地方,可惜这次没有成行。我不禁叹息,做一个男人真好,可以放心大胆地四处游荡。在候机处,又遇到一个中国小伙子。小伙子是来印度修变压器的,十来天走了印度好几个城市。他说他初中毕业,英语听说读基本不会。我怀疑他连普通话也不会说,因为他一直和我讲山东话。小伙子得意地说,他还去过南美、东南亚以及南亚一些国家,全程都靠比划。他还问我附近一些英文指示牌的意思,像外币兑换处、安检以及入境处,他都说对了。原来,他是通过图片猜的,真是挺聪明的。当我问他去过印度哪些城市,他就说不清楚了。他来印度主要是干活,每到一个城市都有人接待,工作之余就待在办公室或者住处。他不知道他上一站去的乌代普尔被称为“白色之城”,有“沙漠中的威尼斯”之称,是非常值得逛一逛的。
孟买机场十分豪华,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机场之一。值机大厅里的柱子和灯光都很有现代设计感,显得高端大气。过了安检,有很多开放或半开放的店铺,商品琳琅满目,色彩斑斓,极尽奢华,也很有民族特色。北京和武汉的机场虽然更加现代和宏伟,但比起孟买机场就显得很是简单、朴素,更没有民族特色。这似乎与印度国家和人民给我的印象是一致的,他们在高精尖的事情上水平很高,不客气地说是经常碾压中国,但就是数量有限。
飞机准时起飞。望着窗外斑斓的灯火,我轻轻挥了挥手:不可思议的印度,再见了!亲爱的朋友们,再见了!
四月十日雨
上午到北京转机,下午三点飞抵天河机场。四点钟,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江城刚刚下过小雨,空气清新,烟雨朦胧,满目苍翠。与处于旱季的孟买相比,春天的武汉真是洁净无比,娇嫩万分,似乎什么東西都能掐出水来。
为了迎接世界军人运动会,沿途街道修葺一新,让人不禁产生陌生之感。我感觉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责任编辑:宋小词)
邓红英 湖北武汉人,一九七六年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印关系和印度外交,发表学术论文及评论五十多篇,出版著作四部,二○一九年一月到四月于印度孟买大学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