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方案与日本

〔俄〕 B.O. 基斯塔诺夫

一、 两大合作项目，两大竞争规划

2018年12月30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正式生效，其成员包括11个国家，即澳大利亚、文莱、加拿大、智利、日本、马来西亚、墨西哥、新西兰、秘鲁、新加坡和越南。2020年11月15日，在河内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包括中国、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韩国和10个东盟成员国(包括：文莱、柬埔寨、印度尼西亚、老挝、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两个相互竞争的大型自贸协定的建立加速了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由于其规模宏大，可以从根本上改变未来的亚洲及世界贸易和经济格局。 对此，在河内会晤之后，RCEP各缔约国领导人发表的联合宣言中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是为构建理想的全球贸易和投资规则向前迈出的重要一步。”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谈判始于2012年，谈判时断时续。2018年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缔结，迫使参加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的各国政府加快了谈判进程。协议本可以在2019年达成，但印度担心这会导致廉价中国进口商品大量涌入其国内市场，这将使印度本国的许多行业失去竞争力，随后决定退出该协议。其余的15国完成了签署，但为印度敞开了返回谈判的“大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是一项广泛的自由贸易协定，规定取消对包括汽车在内的工业品和农产品的关税，以及制定电子商务和知识产权保护的新规则。 然而，日本设法确保被认为对该国敏感的农产品——大米、小麦、牛肉、猪肉、乳制品和糖，免于关税削减。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签定后，中国免征关税的产品比例从8%增长到86%，韩国则从19%增长到92%。 日本政府希望尽快实施该协议，预计将使该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2.7%，并创造57万个就业机会 。

尽管宏观经济指标令人印象深刻，但不应高估这种伙伴关系所产生的实际经济利益。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降低关税利率超过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并且其大多数签署国已经以较低的关税率与东盟成员国进行一般自由贸易合作。这两项自贸协定彼此不同的三个特点涉及关税消除、劳工标准和环境标准。与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相比，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更加致力于降低关税，提高劳工标准和环境标准，并试图对国有企业设置一些限制。据估计，到2030年RCEP将带动成员国出口净增加5190亿美元，国民收入净增加1860亿美元。

创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 在世界某些国家正在设置贸易障碍并恢复保护主义的背景下，亚太地区的这种新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方案证实了对贸易自由化和更深层次的一体化的承诺。 应该强调的是，这是第一个将中国、日本和韩国联合起来的贸易协定，而这三国家分别是世界第二，第三和第十二大经济体。目前出口到中国的日本商品中，只有8%没有加征关税。未来，这一数字将增加到86%。 这将为日本带来真正的红利。将日本、中国和韩国纳入统一的区域经济结构，再加上目前贸易体系的简化，大大增加了全面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实际价值，并赋予其巨大的潜力。《巴伦》周刊亚州版执行主编、资深记者威廉·佩塞克认为，特朗普的错误战略是促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签署的一个重要激励因素，使得中国、韩国和日本首次实现了区域内的联合。分析称，这项协定代表了两个重要的第一步：第一次减少了日本和韩国之间贸易壁垒；以及亚洲四个最大经济体中的三个国家事实上将政治与经济问题分别处理 。

事实上，自2012年以来就建立由中国、日本和韩国组成的东北亚自由贸易区的谈判断断续续，但由于国家之间的严重政治和领土分歧，这一倡议在可预见的未来似乎不太可能得到实施。

全面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为建立一个像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或欧盟(EU)那样的经济联合体创造了前提。 该协议为15个成员国制定了统一的原产地规则，这将极大地促进协议框架内的贸易便利化。预计协定内市场的发展也将加快，同时诸多不发达经济体还可以为其他成员国提供较为充足的廉价劳动力和资源，意味着全球产业链分工合作出现历史性转折。

显然，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的建立将促进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作用，同时美国的作用将逐渐下降。 此外，一些专家将这种伙伴关系的建立视为中国的胜利。 因此，俄罗斯学者潘诺娃确信，“没有一个观察家会怀疑，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签署是中国外交的成功。” 但我们只能部分同意这种说法。 实际上，中国最初希望利用这个框架协议作为对抗其暂未加入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工具，并在更广泛的层面上利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两个框架协议来强化其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但是应当指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发起国是东盟成员国，其次，日本同样打算最大限度地利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来强化本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利益。

当伙伴关系中的某些成员国开始制定和完善其工作标准或讨论增加新成员时，那么这个国家在伙伴关系中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关于新技术及其使用的规则和条例，如电子商务和数据控制，将特别重要。日本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的角色将使其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变得轻松不少。 此外，还有其他6个国家也是这两个自由贸易协定的成员。日本打算与他们密切合作，以确保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向更大的开放和自由化的方向发展，以及朝着更广泛和更具包容性的协议发展，理想情况下，最终实现与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融合。

与此同时，一些亚洲专家在赞扬建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对其成员以及整个亚太区域经济发展产生积极影响的同时，也指出这种伙伴关系的局限性、不足和问题。 尽管规模空前，但在市场准入方面，却高于其他自由贸易协定，如该协议将90%的货物贸易实现零关税，这低于日本与欧盟的经济伙伴关系协议规定的关税 。

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中的美国:加入还是退出?

应当注意到，当2012年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启动之时，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已经进行了许多年，其中澳大利亚、文莱、日本、马来西亚、新西兰、新加坡、越南和美国都加入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谈判，但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中却没有中国和印度的参与。许多国家都认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应该是一项亚洲国家的区域经济协议，不应当包括美国。 与此同时，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被认为是一个旨在遏制中国的一体化框架。

最初，TPP是奥巴马更广泛亚太战略的一部分，称为 “亚洲支点”。 该战略是加强与中国以外的亚洲国家的多边贸易和增加其在该地区的军事存在的组合。 然而，美国国会对TPP的支持有限。在2017年初，特朗普宣布美国将退出TPP协议并优先考虑双边贸易协定后，成就了当时正在谈判的主要亚洲多边贸易协定。

日本想牵头挽救TPP来对抗中国，与包括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在内的其余10个国家达成了一项协议，并在2018年提出了一项修订后的协议，现在正式称为全面和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CPTPP)。 许多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涵盖的领域，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也有同样规定。此外，两项协定所包括的一些国家彼此之间有单独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美国和日本的专家认为，日本应该主导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并且美国需要回到这个自贸协定中来。 因此，在2020年12月，所谓的《阿米蒂奇·奈报告》的第五版发表了，该报告由美国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和约瑟夫·奈撰写，主题为“2020年美日联盟：全球议程的平等联盟”，文件概述了美国总统拜登及其政府对日本方针政策的建议 。

该报告呼吁当时的日本首相菅义伟保持日本在其前任安倍晋三领导下行使的充满活力的地区领导力，例如，领导全面和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 与此同时，报告呼吁拜登政府迅速明确表示它已准备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并在谈判桌上就座。

日本官方也没有放弃美国重返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期望。 在拜登就职前夕，时任外相茂木敏充表示，希望美国新当选总统上任后重返跨太平洋伙伴关系自由贸易协定(TPP)。 日本将致力于劝说美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2021年4月，日本前首相菅义伟在白宫会见美国总统拜登时也谈到了这一点。

然而，似乎美国仍然受到特朗普时代普遍存在的对经济全球化的怀疑主义的影响。 拜登表示美国不会缔结新的自由贸易协定，直到其他国家增加在美国的投资。 2021年11月10日美国贸易代表凯瑟琳·泰与记者会面时表示，美国不想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尽管如此，日本政府官员仍然得出结论认为，拜登政府不排除美国重返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可能性。安倍晋三曾对美国退出这种伙伴关系感到非常失望。 没有美国，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就是一个只占全球GDP的10%的经济集团。 但如果美国重返该协定，这个数字将上升到40% 。

参与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为日本工业品进入异常广阔的美国国内市场提供了新的机会，是安倍经济学的核心内容之一。 该路线旨在使日本经济在长期停滞后走上可持续发展的轨道。 加入TPP符合日本主要工业界的利益，但却引起了农业游说团体的严重抵制，他们担心加入TPP会对本国缺乏竞争力的农业部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缔结增强了中国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如果中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可能会促使美国返回到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虽然美国的跨国公司通过自己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国的子公司也能够受益，但也可能迫使拜登总统重新考虑美国参与该地区事务 。

三、日本面临中国的挑战

中国相对于美国，对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且中国显然要利用这两个规模巨大的自贸协定加强在国际舞台上，尤其是在亚洲太平洋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地位。 美国在全球及地区范围内诸多领域对华遏制日益加剧，加入CPTPP和PCEP对中国来说就显得尤其重要。

中国最初是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看做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制衡工具，毕竟TPP是在美国主导下在第一阶段创建的，目的是遏制中国的经济发展。 此外，中国希望阻止台湾这样一个省份作为成员加入这种伙伴关系，因为台湾地区被国际公认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组成部分，但实际上美国、日本等国却暗自鼓励“台独”势力。

“台独”势力企图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采取了迂回方式，寻求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官员表示，日本将对中国申请加入(CPTPP)作出谨慎反应，因为中国的政治和经济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对日本构成压力。基于日本是目前CPTPP成员国中最大的经济体之一，又是2021年轮值主席国，因此，日本官员这种态度就十分重要了。与此同时，日本右翼民族主义势力的喉舌《产经新闻》，公开呼吁日本的政府尽一切可能阻止中国加入该自贸协定。

美国在特朗普的推动下退出TPP，让中国有机会填补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中形成的某些领导真空。美国退出TPP之后，日本实际上承担了该组织经济和政治火车头的角色。特朗普总统任期内美国低估了亚洲的重要性，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日本和中国这两个主要的亚洲大国加剧在该地区争取经济和政治地位的竞争， 如果中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这种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至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国除了纯粹从中获得贸易利益外，还打算利用这种伙伴关系在亚太地区更有效地促进其“一带一路”倡议 。《亚洲时报》评论员埃斯科巴认为，由于中国加入新的贸易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将获得新的动力。 很明显，日本最初认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倡议是经济和中国政治扩张的工具，日本一定密切关注中国借助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让“一带一路”赋予新的生机。

日本战略研究论坛学者指出，日本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风险之一是，日本在经济以及其他领域对中国依赖性大幅度增加。分析同时认为，印度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缺失也是令人不安的理由，因为这意味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框架内的贸易合作只对中国有利。中国可以利用其在这种伙伴关系中的经济影响获取经济利益，而对日本造成不利。日本必须小心谨慎，以确保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不会成为“中国的心血结晶”。

新加坡《联合早报》表示，在中国签署了《全面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议》和《中国与欧盟之间的投资协议》之后，如果中国再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美国可能很快就会被赶下台，并达成一项新的世界贸易协议 。

很明显，中国将尝试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以防止台湾地区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 此外，拜登执政后恶化的台湾周边局势，以及日本更公开地支持美国收紧台湾问题政策的方针，也让中国和台湾地区同时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可能性变得扑朔迷离。按照这种情况，设想中国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同时，美国也重返这一合作框架，就显得更没有可能。 但是，如果确实发生了这种情况，那么就会出现“一山二虎”的难解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将不得不采取政策，在其主要贸易和经济伙伴中国及其唯一的军事和政治盟友美国之间的这种伙伴关系中取得平衡。

四、结语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签署加速了亚太地区和世界范围内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这些一体化合作的下一步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主要经济大国之间的力量平衡，主要以中国、日本和东盟为代表。此外，也取决于美国现政府对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重新审视，尽管目前的美国政府宁愿远离这些协定，继续坚持其在亚太的多边主义经济和贸易政策。

尽管这两个自贸协定具有竞争关系，但与国际贸易自由化方面的战略目标相似，以及将来一些国家同时加入这些伙伴关系，可能导致他们合并，并在此基础上出现一个与欧盟或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规模相当的巨大贸易和经济集团。日本作为亚洲第二、世界第三的经济体，打算最大限度地利用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以解决本国经济问题，并加强其在亚太地区和全球层面的经济和政治地位。 为此，日本将努力在这两个自贸协定中占据领先地位。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美两国在超级一体化规划的下一步走向、以及日本与中美两大国如何处理双边经贸和政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