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梓源
(东北电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吉林 132000)
梁启超先生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史学家,与此同时还是一位在教育界颇有建树的教育家,其教育思想涉及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女子教育等多重维度,对我国的教育发展历程有着卓越贡献,并产生了深远影响。近年来,学界许多研究者对梁启超先生成功的家庭教育之道进行了研究,文章拟对这些研究成果进行分析,并据此探求该研究的基本情况与启发之处。
对中国知识资源总库(CNKI)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的数据检索结果进行统计,以主题进行检索,涉及“梁启超”及“家庭教育”的各类文献共计93 篇。此外,历年来关于“梁启超家庭教育”的已出版书籍,各种不同版本达20 多种。从论文发表的数量来看,自1995 年至2014 年总体呈增长态势,在2015年达到研究高峰,发表各类文献共计13 篇,此后的研究热度虽稍有退却,但仍呈稳定发展态势。有的论文立足于梁启超的父亲形象、家庭生活和审美教育等角度,阐述了梁启超的家庭教育;李喜所和胡志刚所著的《百年家族:梁启超》,以及梁启超外孙女吴荔明的著作《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对梁启超家族及其家庭生活场景与相处细节进行了描述和分析:这些成果有助于人们了解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形成的历史逻辑,对进一步探究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丰富内涵和学术意义具有重要价值。
论文发表年度及论文数量统计表
统计发现,“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相关文献所在的学科分布中,教育学和历史学占绝大多数。从不同的研究落脚点来看,可以分为以下两类。
一是以梁启超家书为落脚点展开研究。20 世纪20 年代至30 年代,梁启超有四位子女奔赴异国求学,在此期间,家书成为梁启超关爱及教导子女的主要途径。卢文丰借用管理学中的“微励理论”对《梁启超家书》进行解读,指出梁启超是通过一封封家书对子女们进行持续不断的微小鼓励和引导,最终促使他们成人成才[1]。谷轶波认为,家书的作用不仅是家人相互传递信息,更是浓厚亲情的载体,通过梁启超写给子女的家书可以感受到他在子女教育问题上的开明思想[2]。陈文捷着重研究了《梁启超家书》中的德育思想,从“个人修身、家庭观念、职业规划、社会公德”四个方面对其进行解读,认为《梁启超家书》中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和恰当的引导方式都体现着梁启超家庭德育的进步性[3]。
二是对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要素进行深入细化的研究,以及基于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展开的学科交叉研究、对比分析等。张婷婷和蒋明宏针对梁启超家庭教育中的审美教育展开研究,梁启超以音乐、美术、文学三件法宝来培养子女的兴趣爱好和文学艺术审美,鼓励他们养成不畏挫折的乐观精神风貌,梁启超也十分支持子女与自然景物多接触,赏阅不同的人文风光,以有助于他们的成长和成才,同时在子女们小的时候便注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情感美的熏陶[4]。杨晓指出,当代父母大多溺爱子女,苦乐观教育严重缺失,而梁启超利用逆境磨炼子女的意志品格,对他们进行逆境教育,以帮助他们克服人生路上的困难[5]。刘绪义对梁启超和曾国藩二人的家教家风展开对比分析,认为二人都教育子女不把富贵视为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准,只有承担得住辛苦才能磨炼出人格[6]。此外,还有学者针对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中的儒家思想、伦理思想、新民思想等展开研究。与过去相比,近年来学术界不再仅依托于梁启超写给子女们的家书展开研究,研究内容开始细化并逐渐拓宽到其他研究领域。
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形成,与他所处的时代社会环境、家族文化背景和个人人生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些因素共同形成了梁启超的家庭教育思想。
梁启超出生于1873 年,处于鸦片战争与甲午中日战争之间,那是一个世界与中国都正在变革的动荡年代,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代。中国自鸦片战争后被迫打开国门,西方文化也由此开始对中国思想产生冲击。张红霞认为,正是因为梁启超出生于中国现代性工程的孕育期,他的出生和成长恰与中国现代性工程的孕育与启动同步,这使得他适逢机会,得以成为那个时代中举足轻重的人物[7]。梁启超出生于广东省新会县茶坑村,广东省在历史上不仅有英勇抗击英军的壮举,亦是虎门销烟的地点,新会县则留有南宋君臣殉国的悲愤纪念。著名文史学家、梁启超的学生吴其昌认为,正是这样的文化环境对梁启超的命运产生了重要影响:“自幼即受本乡过去‘光荣’和‘悲痛’两大纪念之刺激,梁氏一生命运‘种子的熏习’,即奠基于此时。”[8]李喜所、胡志刚认为,新会多变、恶劣的气候塑造了当地顽强勤俭的乡风,而梁启超自幼便受到这种乡风的熏陶,奠定了他乐观坚强的人生基调[9]。
梁启超出生的家庭,是一个家教严谨、传统文化气息浓厚的乡绅家庭。祖父梁维清曾中过秀才,深受儒学熏染。梁启超自幼便被其带在身边教诲,听祖父教他读《四书》《诗经》等国学经典。曹艳认为,梁启超后来主张“非唯”思想,以及在教育子女时讲求中庸之道,注重中西方文化、个性和社会性、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调和便是受儒家文化的影响[10]。每逢节庆、祭祀,或是游览历史遗迹之时,梁维清都会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地对子孙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向他们讲述一些历史上忠臣和孝子的故事,梁启超幼小的心灵也因此埋下了爱国的种子。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科举失意,以教书为生;母亲赵氏出身于书香门第,品行端正。陈亮认为,梁启超的父母对于梁启超的启蒙教育,更多的是言传身教。梁宝瑛除要求梁启超参与劳作、身体力行外,自身淑身(即“以善修身”)济物(即“济人”)的品行和照料梁维清时的孝心,是道德方面最好的示范[11]。母亲赵氏平日慈祥和善,却会在说谎一事上梁启超进行严苛的教诲,使梁启超多年后依然印象深刻。可以说,梁启超父母慈严并济、德识并重的教育模式,对梁启超日后的成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梁启超虽然只度过了56 个春秋,但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是其教育思想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梁启超在十二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可谓少年得志,此后他的科举之路亦十分顺遂。直至十八岁这一年,他偶得《瀛寰志略》一书,开始接触西方文化,拜师康有为后,逐渐学习到陆王心学、史学和西学。梁启超曾在数年后追述:“一生学问之得力,皆在此年。”[12]张红霞认为,康有为讲学中西并重、经世致用、寓教于乐的教学方法,和他的爱国思想、高尚品格、改良主张都对梁启超产生了深远影响。戊戌变法时期,梁启超萌生改造国民的初步想法。此后,梁启超因为维新变法的失败,开始了长达十四年的海外流亡生涯。在日本流亡期间,梁启超开始接触西方的自由平等学说,赞同卢梭的“民约论”和达尔文的进化论,他的思想在这一时期逐渐发生了转变。张红霞将梁启超在流亡期间产生的思想,归纳总结为“变革思想、反侵略的爱国思想、民权革命思想、以工立国的经济思想、中西结合的文化思想、新民的教育思想”[7]。1918 年底,梁启超踏上了游历欧洲的征程。此后,梁启超提出将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相结合的“中西化合”的观点。陈亮认为,梁启超将西学中的自由、民主、理性、意志力折射到其家庭教育之中,正是他对于西学理解的精华所在[11]。
与其他教育思想相比,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具有兼容性、平等性、实践性和趣味性等突出特点。
梁启超曾提出,教育的目的应当是培养“新民”。所谓新民,是指具有新道德,具有独立、自尊意识,具有自由、爱国、冒险等精神的新式国民。梁启超的“新民说”受到近代西方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等思想的影响,他将这种新民思想应用在了自己的家庭教育中。谢忠强和贾浩楠从学理特征的角度进行分析,认为兼容性是梁启超家庭教育观的首要特征。兼容性体现于梁启超子女的学习内容中西并重,还体现在梁启超倡导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兼容的教育理念上[13]。李凤梅在考察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特色时指出,梁启超在融合中西文化教导子女的过程中,是以救亡图存为切入点,鼓励子女们将自身所学运用于救治国家[14]。同时,作为成功推动废除八股应试教育的重要人物,梁启超抨击将求学与选官相连,使做官成为读书求学目的的封建教育。叶存洪指出,正是因为反对将做官视为求学目的,认为应以学问本身为目的,所以梁启超要求子女“学而优不仕”“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并立志以天下为己任[15]。梁启超的九个子女中有七人曾至海外求学或工作,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传承了父辈的爱国精神,最终选择回到祖国,以毕生所学回报祖国。谢忠强和贾浩楠认为,梁启超支持子女外出游历求学,赏阅各地的风土人情,鼓励他们参与到社会实践中去,体验生活,学以致用,正是其家庭教育理念中实践性的重要表现。梁启超关心女儿梁思庄选择专业的问题,适时为她提供自己的建议,在了解思庄的志趣后,又能够尊重她的想法,将选择权交给思庄自己。梁启超在教育方式上秉持着这种平等民主的原则,凸显了其家庭教育观中教育主客体平等的特点[13]。在为学方面,梁启超曾致信梁思成说:“凡做学问总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两种工作,循环交互着用去。”[16]除对子女的学业进行指导外,梁启超也关心他们的业余生活。梁启超倡导趣味教育或情感教育,以趣味释“美”是梁启超美育思想的特色所在[17]。这种思想也被梁启超运用于家庭教育中,他曾写信给女儿思庄,建议她选取专门学科以外关于自己娱乐的学问去学习。梁启超从趣味出发,鼓励子女们培养业余爱好以进行情感上的熏陶,养成高尚的审美趣味。
梁启超在对子女进行教育的过程中注重循序渐进,采用因材施教、因势利导和言传身教等方法来进行家庭教育。
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推崇“淑身济物”,生活作风艰苦朴素,使得梁启超在自己的家庭教育中养成了寒士家风。杨晓指出,梁启超在家庭教育的过程中充分把握住了逆境,将其作为教育契机,鼓励子女们“往吃苦的路上走”,身处顺境要居安思危,身处逆境要磨炼意志。[5]也正是因为这种逆境教育,梁启超的子女们才养成了不畏苦难、顽强向上的人格,有勇气去直面并战胜人生路上的坎坷曲折。梁启超曾说:“我常常感觉我要拿自己做青年人的人格模范,最少也不愧做你们兄弟姐妹的模范。”[18]张婷婷和蒋明宏认为,梁启超是以自身面对苦难时乐观自由的精神感染和鼓舞子女们,对他们进行“身教”[4]。梁启超关心子女们不同成长阶段的不同需求,也关注他们每个人的个性特点。当发现女儿思顺对文学艺术感兴趣,梁启超便对她进行这方面的引导和培养;儿子思成在美术和建筑学方面颇有天赋,梁启超便鼓励他去各国游历见识,真正做到了因材施教和引导启发。梁启超的外孙女吴荔明在《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一书中回忆并描述了诸多家庭的相处细节,梁启超和妻子为子女们营造了平等和乐的家庭氛围,即使日后分离各处,梁启超也将浓浓的父爱和思念寄托于一封封家书,从不因忙碌和距离导致与儿女的情感沟通缺失[19]。
梁启超的家庭教育思想有着诸多研究价值,可谓当今社会家庭教育的重要参照,是可借鉴的成功示例,对推进教育事业进步和社会前进有着重要启示。专家学者们深入挖掘其中的可借鉴元素,从教育理念、教育方式等角度对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价值启示进行了研究。
现今社会的许多父母都将子女的成才寄希望于学校教育,而忽视了家庭教育,而梁启超深谙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席志武认为,梁启超的父亲形象对当前家风教育的启示首先体现在观念上,梁启超自身深受良好家风的影响,所以懂得家风教育的重要性,足够重视家风的作用,如此才能够有意识地进行家风培育,以优良的家风促进子女们的成长成才[20]。谢忠强和贾浩楠从“内容、方式、过程、旨归”四个方面对梁启超家庭教育观的价值启示进行归结,认为家庭教育的内容应中西结合、融贯古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家庭教育方式应民主平等;家庭教育过程要注重情感维系,互相倾听和交流;家庭教育的旨归应是趣味性和生活性,体验生活并探寻其中的乐趣[13]。沈杰认为,梁启超民主性的家庭教育理念启发当代家长应该给予子女足够的尊重和信任,充分考虑他们的想法,积极引导子女们养成自己为自己负责的人生态度[21]。
詹雨鑫对梁启超家风在新媒体时代的传播策略进行了探析,认为新时代还应充分挖掘梁启超家风中的优良元素,使其作用于社会治理层面,以方案创新、理念创新、阵地创新、产品创新的方式提升传播效果和教育效果,惠及全国的家风传播和家风教育[22]。王晔华指出,梁启超的家庭教育与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在目的上具有一致性[23]。梁启超在百年前曾将教育的宗旨由“培养精英政治人才”转向“培养现代新式国民”,杨晓梅认为,梁启超的国民教育理论仍然可以作用于当今的教育,因为现今的许多家长与教师都以把学生培养成精英人才作为目的,把教育当成一种手段。但事实上,教育应该聚焦于提升每一个国民的素质,在开展素质教育、提升国民素质的同时,重点培养部分“精英人才”,才是教育真正的目的所在[24]。
近年来,我国教育学界和其他相关学界聚焦于梁启超先生家庭教育中的趣味性、情感沟通、言传身教、爱国教育、寒士家风等突出要素,对其家庭教育思想的形成背景、特点、方法策略、价值启示等方面展开了探讨和研究,并取得了较大的研究进展。立足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受到前人研究启发的同时,展望未来的研究也存在着需要注意的问题。
一是针对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研究中存在着较多的重复性观点,论述内容多有重叠且理论体系的划分不够明晰。在深入研究考察的基础上,应对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在整体逻辑建构、内在逻辑结构等方面进行更深刻的论述。同时,将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与其他家庭教育思想进行横纵比较的研究较少,有待将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与古今其他家庭教育思想进行纵向分析,与西方家庭教育思想进行横向比较,进而以宏观与历史的视野进行考辨,深化对家庭教育领域的研究。梁启超先生一生提出了丰富的理论,是有益于人类社会进步的宝贵思想资源,家庭教育思想作为其中一环,在对其进行研究时有必要将其置于梁启超先生庞杂的思想体系中,进行整合性研究和系统性审视,将其与梁启超的社会政治思想、哲学思想、女子教育思想、公德观、新民说等思想进行关联性分析,深入挖掘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形成机理。
二是对于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时代价值的挖掘有待拓展,需要进行更深层的研究创新。近年来对于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研究大多数聚焦于理论层面,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许多新的教育机制和传播载体不断涌现,研究者应把握这一契机,深入挖掘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的时代价值,在实践层面探索如何将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中的优秀要素进行广泛传播,制定切实可行的新时代传播策略;探究将其与新的教育机制、新的传播机制相结合的有效举措,在实践角度形成全面、系统的传播与运用体系,使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能够与时俱进,古为今用,作用于当代的家庭教育。此外,家庭教育思想的研究大多聚焦于教育子女,但育人者必先受教育,关于梁启超家庭教育思想与亲职教育相关研究也有待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