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作是一片红色的热土,这里有无数的革命志士,将鲜血和生命抛洒。
——题记
马村区赵张弓村的赵志来烈士就是其中的一位。
1946年4月,赵志来在往新乡太行军区四分区司令部获嘉送情报的返回途中被捕,敌人对他施以酷刑。拷打、灌辣椒水、坐老虎凳、跪玻璃渣……赵志来同志受尽折磨,宁死不屈,最后头颅被割,悬挂在获嘉县城门上。时年42岁。
烈士抛下了妻子和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孩子刚刚出生七个月。七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后人生活的怎样?带着疑问,我来到了烈士赵志来的家乡——河南省焦作市马村区赵张弓村。追寻着烈士的足迹,我第三次走进了这个村庄。在这个美丽乡村,探寻着烈士的生命密码,寻找着与20世纪四十年代的生活相衔接的地方。
那是一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社会黑暗、战事频发的年代。
翻开中国的历史,几千年的旧社会,广大人民群众始终处于受压迫、受剥削的处境,始终在黑暗中挣扎,步履艰辛,长夜漫漫。
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像黑夜中点亮了火把,浑浑噩噩的人们看到了光明,走投无路的人看清了方向,世世代代遭受奴役的劳苦大众感受到了生的希望。
从水深火热、艰难度日到和平安宁、安枕而卧,从受压迫、受奴役的生活到自由平等、无拘无束的新生活,我们的党只用了28年的时间。
28年,砸碎了旧社会,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28年相比于五千年的光阴,可谓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间,天翻地覆。这28年,正是风云激荡、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华民族涌现出了成千上万的革命志士,是他们用鲜血、用生命书写了惊天地、泣鬼神的革命史诗。
毛泽东主席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20世纪三四十年代,革命的星星之火燎原在我的家乡焦作。太行山下的焦作,燃起了革命的熊熊大火。
有革命就有牺牲,家乡焦作和祖国许多地方一样,曾经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站在赵志来烈士家的老屋前,那段艰苦卓绝的革命岁月回到了我的面前。
赵志来同志1904年出生于赵张弓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因为家里穷,他从小就知道生活的艰难。长大后,他痛恨社会的黑暗。当日寇的铁蹄践踏祖国的山河,踏进自己的家乡,目睹了日军对他身边的亲人施以暴行时,他立志不做亡国奴,要做一个抗日救国的热血青年。
是的,面对日寇的入侵,任何有血性的青年都会奋起抗争。1938年2月,日寇占领修武,同年10月,星星之火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他在邻村中共地下党员张敬业同志的带领下,开始参加革命活动,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开始接受党的教育,进而宣传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成为张敬业发展的第一名地下交通员。
根据交通工作的需要,赵志来家成为一个交通联络点。他家南屋成为往来交通员与党的领导人落脚的地方。为了安全,他对南屋后墙进行了改造。设了一道隐蔽门,门下挖了一个地洞,直通屋外,必要的时候,即使敌人来搜查,也很容易撤离。地下联络人员、党的领导者经常是通过这个地洞和隐蔽门进出赵志来家。
张敬业的家,在一里之外的范张弓村,1939年至1943年间,张敬业的家是中共修博武中心县委机关所在地。中心县委书记范华、米光华先后以私塾先生的身份在他家办公,领导周边几个县的革命活动。因为距离近,县委的一切命令,都可以通过赵志来家这个隐蔽的交通联络点传递出去。
赵志来同志经常化妆成小商贩,来往于太行八分区和获嘉县委,传递情报,护送我党的地下工作者。虽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开展党的地下工作,哪里顾得上考虑自己的生死安危。
当时的焦作属于沦陷区,政治环境十分复杂。有日军、国民党军、皇协军、土匪,在交错的环境中,四面是敌。在送情报的过程中,经常与日本人、汉奸、特务相遇。在这个曾经破烂、落后的村子里,行走着一群坚定的共产主义者。
他们是革命的火种和希望。
抗日战争时期,太行军区分为八个军分区,其中第八军分区负责焦作一带的工作。
根据太行八军分区司令部的指示,从原阳选派几名党员到修武县指导、开展党的工作,1943年11月初,共产党员李金玉和罗耀祖、卞光聚、张俊、王仲杰、褚治国和非党积极分子尚明良,从原阳一所中学来到修武,他们就落脚在赵志来家。然后再由赵志来同志护送到金岭坡。
1944年1月,赵志来加入八路军,成为太行八分区情报参谋李金玉的交通员。
赵志来的妻子张作荣、儿媳李兰英,知道他们干的是大事,以朴素的情怀默默无闻地支持他们的工作。为他们做饭、放哨、洗衣、做鞋、缝补衣服,照顾来家里养伤的同志,让他们吃饱、穿好、休息好。虽然当时自己的口粮不足,缺吃少穿,但为了这些干大事的人,他们宁愿自己不吃不穿,在老百姓心中,他们比自己的亲人还亲。
这是血浓于水的党群关系。
为了收集情报和转运情报,赵志来同志和家人在村里受了不少委屈。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村里多次分派支援前线的民工任务,赵志来同志无故缺席,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服从安排。为此,他和家人遭到批斗,被罚款罚粮。由于身份不能暴露,他们不能争辩,只有默默承受,毫无怨言。
这就是英雄。风雨来袭,他们承受的凄风苦雨最多。
从1943年10月至1944年2月,四个月时间里,原阳县党组织属于太行八军分区领导,在这四个月时间里,来赵志来家的原阳县党的领导人和党员干部有18人之多。
赵志来同志经常说:“个人要服从组织。”他勇于承担艰险的任务,曾前往郑州、开封、焦作市区、沁阳、原阳等地执行收集情报的任务。
为了做许子俊的工作,赵志来先后两次护送李金玉回原阳,在1945年底,太行七分区一团在团长张天恕、政委崔建功的率领下,奔袭原阳,开辟原阳县新区。攻打原阳县县城时,警备大队大队长许子俊打开城门,带领警备大队300余人向我军投诚。
1945年初,太行军区根据中共中央“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指示,以太行第七、第八分区部队和平原分局党校警卫团等部为主力,在地方武装的配合下,发动了道清战役。主要扫清道清铁路南日伪据点。
战役前,八分区黄新友司令员命令分区情报处、侦查处和修武县情报站分头了解敌情,弄清敌人人数、装备、工事等情况。赵志来被派到铁路南了解敌情。
他以“要饭人”身份为掩护,到武阁寨、小董、小高、程封等地,采取各种办法,收集情报,为道清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做出了贡献,重创了日军,连拔了武阁寨、小董、小高、程封等十三个敌据点,击毙敌人400余人,俘敌1000多人,开辟了道清铁路路南大片根据地。
赵家作为党和军队工作的情报联络站,来往的情报工作者较多,情报负责人张敬业和军事情报负责人李金玉、王哲贵、卞光聚等是赵家的常客。
1944年3月,原阳县的四位同志来到赵志来家门口,说有事要找赵志来。赵志来妻子张作荣,看来人不像本地人,也没听说当天有同志要登门,就说:“我们不认识你们,我们家也不姓赵,请你们到别处去找。”他们就在村南的坟地坐了一晚上。赵志来回村听到此事,迅速把原阳县来的同志引到家中。
不久后的一天深夜,漆黑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赵志来送情报去了,没有在家,可是家门突然响起了“砰砰砰”有节奏的敲门声。“谁呀?”这是赵志来儿媳李兰英的声音。对方说:“过路人。”李兰英打开院门,让“过路人”进院子。
五月的夜,依然冷风嗖嗖。只见来人一身长袍,用包袱包着头,只有双眼露在外面。那人一进门就低声地问:“不打扰啦,老掌柜(指李金玉)在家吗?”“不在。”“少掌柜(指赵志来)在家吗?”“不在。”“知道去哪里了吗?”“不知道。”来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比火柴盒大的棉纸团递给了李兰英,并说要立即交给老掌柜,说罢,转身跨出院门,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李兰英自然不认识来者,但暗语是对的。可以肯定,这是有紧急传递情报任务。当夜11时,李金玉、赵志来执行任务回来,连夜把情报送到八分区情报处和修武县委。
1946年5月,赵志来受太行军区情报处驻修武情报站和修武情报站派遣,到白区新乡、获嘉等地收集军事情报,并筹备在那里建立情报站点。
当时是没有交通工具的,几十里的路程全靠两条腿,辛苦还是其次,危险时时存在。没有坚定的革命意志,没有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这条路怎么可能走得下去!
赵志来挑了一挑竹帘和其他货物,乔装打扮,化装成小贩。由太行军区驻修武情报站负责人王哲贵护送到钓台营和马河道之间后,他义无反顾地走向白区。
此去无疑是深入虎穴,吉凶难测。
但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不久就踏上了返程。
当他通过修武县范村敌人封锁线时,由于有人告密,被敌人认了出来,瞬间被国民党军团团围住。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像条狗似的溜到赵志来面前。此人生性残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送外号“活阎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只要你说出修武县八路军情报站的老窝在什么地方,我可以保你不死。保你顿顿美酒佳肴,永享荣华富贵。”
“呸”,赵志来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赵志来高扬着头,眼睛里喷射出两道仇恨的怒火,飞起一脚将其踢了个狗啃屎,摔了个仰八叉,赵志来怒骂道:“狗东西,我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这个专与共产党作对的坏家伙怒火中烧,跳将起来,指着赵志来骂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给你活路你不走,非要自寻死路,我就不信撬不开你这张铁嘴铜牙。来人,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直到他吐口为止。”
赵志来被带到刑讯室,拷打、老虎凳、辣椒水、钢针刺、往嘴里灌煤油、跪玻璃渣,刑罚无所不用其极。赵志来同志咬紧牙关,守口如瓶,宁死不屈。一次次昏死过去,一次次被凉水浇醒。被折磨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他始终没有透露党的一点秘密。
敌人无计可施,恼羞成怒,割掉了赵志来的双耳,又挖了他的双眼,赵志来疼得昏死过去。
醒来,赵志来再次大声喊道:“要杀就杀,少说废话,革命战士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要想叫我低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赵志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敌人凶残地割下赵志来的头颅,挂在获嘉县城门上示众。
赵志来光荣牺牲,他所熟知的地下交通线以及活动在交通线上的人安然无恙。
而此时,他的家里,妻子在等待,亲人在盼望。最小的孩子——一名刚刚七个月的男婴嗷嗷待哺。
组织上也感到情况不妙,在临近的郭张弓村找到一个获嘉的当地人“李木匠”到获嘉了解情况。得知赵志来同志已经被敌人杀害。
几个月之后,儿媳李兰英等人,到范村的荒坡上,找到荒冢,将赵志来的尸体挖出来,拉回村里,村民用面团做成头颅,化了眉眼。曾经他的直接领导、发展他为交通员的张敬业从家中拿出两个装衣服的大木箱,拆卸后定了个棺木,埋葬了烈士。
牺牲那年,他年仅42岁。他牺牲之后,他的家依然是地下交通联络点,他的家人依然为党的地下活动做着工作,直到焦作解放。
那时七个月的孩子赵复忠,如今已是79岁的老人。
老人手里拿着烈士仅存的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被定格在1945年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目光如炬。这是一名青年,一名普通的青年,一名有着钢铁般意志的青年。
正是这一个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一个一个不屈不挠的生命,连接成了中国的钢铁长城,缔造了新中国的根基,浇灌了共和国大厦的根和魂。他们是我们永远不能忘怀的人。
渡江战役前,李金玉、卞光聚即将向南方集结,奔赴新的战场。临走,他们两人从获嘉县八路军办事处步行70多里来到赵志来家,与赵志来的妻子和儿子、儿媳告别。
革命路上常分手。
同生死、同患难四年之久的他们,雨水情深,血脉相连。告别之时,天降大雨,这雨,是眼泪,是伤痛,是依依惜别之情。
李金玉对赵志来的妻子说:“嫂子,今日分别,假如我们之中有谁在革命途中牺牲了,坚持到最后的人一定要告慰他的英灵,咱们的血没有白流……”
李金玉没有食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担任福建省泉州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实行薪金制后,他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全部寄给了赵志来的妻子,并两次从福建泉州来到赵张弓村,悼念赵志来烈士,看望赵志来的家人。
1948年豫北解放后,太行军区豫北办事处追认赵志来同志为革命烈士,为赵志来家发了烈士证,修武县民政部门给赵志来家属办理了有关手续,发放了抚恤金。赵志来的妻子领到了每月4元的烈士家属定期抚恤金。1991年老人去世的时候,每月的定期抚恤金涨到了三四十元。
赵复忠老人从小喜欢打算盘,初中毕业后,作为烈士的后代被大队安排学习了会计专业,有了一技之长后,从生产队会计到大队秘书,再到待王乡财政所会计、所长,默默无闻、勤勤恳恳,从来不以烈士子女身份向组织提任何要求。
如今,79岁的老人已经退休多年,妻子没有收入,儿子在机构精简后无固定工作,一家人相守着,生活在赵张弓村。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四合院,干净整洁。赵复忠老人在一进门的墙壁上,书写着毛泽东主席的诗词,院里的小草和蔬菜开始返青。每年的清明节来临,他会到不远处赵志来烈士的坟前,看望父亲。也许不远的日子,父亲的墓地终会回归到焦作市烈士陵园,那时再想看望父亲,就不容易了。他最大的愿望,是让父亲知道,像父亲一样的烈士们的鲜血没有白流,现在的祖国,国富民强,和谐安宁。
责任编辑/宋文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