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一阕散板,味醇情厚,舒缓自由。
湿漉漉的故事从山谷的溪流中淌下来。流过那棵老榆树的近旁,溪流打了个漩,尘封的岁月渗进了一口老井吱呀呀的井绳里,还有那刻了春花秋月深深褶皱的井沿石。
榆钱是春天的孩子,刚挣脱冬的桎梏,在怜悯中萌芽,还未曾流连一丝春的爱意,嫩嫩的叶片却要努力去填饱卑贱之腹。终究没有挨过冬的老人,口中衔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和榆钱一样大小。几块青石,一抔黄土,几片残留的洋槐花,像白色的蝴蝶,在反复提及内心深处深深的返祖记忆。
红彤彤的爱情在谷场的麦香中晕开来。
石砌的瓦房,门沿的“福”“禄”带着钢钎与青石撞击的火花,浅浅的色,暖暖的热。一挂鞭炮喜庆了整个庄子,男女老幼个个喜笑颜开。红被子、红喜字、红暖瓶,还有羞涩的桃唇粉腮。爱情的样子,原生态的烟火日子,清澈透亮,长在土里,扎得稳,开得艳。风里带着甜蜜的味道,慢慢洇开,诱惑着一群孩子在打麦场骑着竹马奔跑。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麦穗昂首望天,一副桀骜不驯的架势。镰刀的锋刃割断脐带,它们全都缴械投降。离开母体后,麦秆的创口是圆的,汗水滴开的麦芒是尖的。到了打麦场,锋芒毕露被碾得服服帖帖,秸秆炸裂,麦香四溢。
石磙是圆的,脚步也是圆的。小伙子赶着牲灵,把如水的日子碾得丝滑、圆润。小伙子和古铜色的麦粒都是土地的馈赠,同样的肤色,同根而生的筋骨。圆场时,麦堆中隐匿一轮落日,在麦垛的簇拥中低头沉思。当年的新娘,哼着小夜曲,厚实的肩膀便卸去了一天的乏累,稚子的笑靥里写满了如酥的童谣。
急匆匆的脚步被日暮乡关的乡愁牢牢牵绊。
春播夏耘秋收冬藏的轮回,外面的世界,空气都是鲜亮的。工地上的挥汗如雨,让苦日子丰润甜蜜起来;流水线上的坚守如磐,让固守的脚步生出翅膀。飞越千山和万水,城市的虹霓正在邀你等你;跨越落后与时尚,奋斗的老茧把尘封的念想擦拭如新。
站在城市高楼脚手架的顶端,仰望迢迢星空,原来,梦想如此切近,如此清晰!
一个人,从村头寻到村尾,风中弥漫的烟火味,是渴望已久的亲切。平原的风吹进低矮的村庄,总有一段温暖着,慰藉着,放养的灵魂终须一种归宿。风指点着归途,那是一阕诗抒情的诗眼。一辆车带着仆仆风尘停在瓦房前,屋脊生出藤蔓,一片枯叶坠落在车窗前,飘飘忽忽,似乎诉说着离愁别绪,似乎诉说着对轮回的不满。老宅的坚守,孤寂的守望。一把铁锁锈迹斑斑,却锈蚀不住童年一帧帧的回忆;一片蛛网缠络着,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学会了魂牵梦萦;还有一枚纸鸢,贮满岁月的尘和童年的梦,挂在墙角,默不作声。
“日暮乡关何处是”的魂灵何处得以安放?只为人间,别因了自由,湿了衣衫;只为乡愁,别因了风雨,忘了归途,
乡村,这阕散板,有板有眼,韵味悠长!
责任编辑/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