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凯茜
沿途的风景,它深深记得的
总是那两个季节
而我却牢记着春与秋时它的选择
从南到北的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留
就像漂泊久了的树叶
触碰到岸边时依旧恍惚
那条路,两旁长满茂密的绿叶植物
水的碧波盛满它的眼睛
连同岸上的树、近处的房屋
顺着水波流淌遍它的双眼
傍晚,路过的车辆总是拥堵
它飞翔的天空容纳了每一个
昼夜交替的轮回,和每一场月沉日出
也许你曾遗忘,遗忘了风吹起时
它瑟瑟抖动着湿漉漉的白羽
跳上一块石头,远望
像是站在逝者如斯的岸边
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孤独
随江水一同流逝
流逝到未来的某个地方
你需要沉默,同样也要爱上沉默
就像它也爱着阴天的雨
和雨打在水面溅起的浮沫
漂泊,离散,总是那样摸不着边际
它在天上飞,瞧地面的一切都如尘埃
此时我离它很近,隔着一条
不深不浅的水
我拿一片树叶挡在眼前,模糊了它
与我之间的距离
流水激荡着石块,一恍惚人间数年
突然,它振翅飞去,我站在原地
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眼眶微湿
坐拥昏暗的天光,坐拥着一座
叫回忆的城
窗口飘进飘出的萤火,怎禁得住风吹
熄灭的灯盏应了故人嘴里那句
——逃不出的宿命
除了我,谁才是你远道而来的人
摔碎回忆的沙漏
细细的沙砾沉入海水,一捧而已
沿岸奔跑,你无法叫住汹涌的海水
却扬言被什么粗粝的东西割破了脚掌
在世人还关心你的时候,尽可能
放肆哭泣吧
如果人人皆醒,便不会有人情愿相信
任思绪飞驰过无数人生的片段
再搜寻一片回忆的残痕
闭目感受着回忆如海水般汹涌
当我抬起头的那一刻
我才恍然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直沉溺在某种哀怨之中
像是轮回过四季的风
不曾吹拂过这面湖泊
可水波动荡而形成的纹路
又像是在极力地昭示着风的到来
不,你不懂,那只是一道残风
就像那些年你在我身边时,吹起你
半片衣襟的那缕羞涩的残风
也许未曾偷偷流泻的春光
让这个春天的事物看起来格外饱满
包括我的相思和你的面庞
只有在相思里,你才真正与我之间
没有间隙
我们贴得很紧,像两枚叶子
沾过雨水之后靠得更近
也许你不习惯听我的心跳
但我希望你可以阅赏我的心涛
像站在岸边看着风拂水面,这轮回里
四季的风啊,不曾吹拂过这面湖泊
但我却看见,波澜起伏的水面
一艘小船载着你走远,只剩下了再见
我只好送你离开
然后独坐岸边,打捞残风
一直沉溺在某种虚妄之中
好像听闻过远方的雨便肆意无忌地
担忧起远行的人
一刻不停地想念着,一盏灯
烧穿了夜幕
那才是月亮的诞生
夜半的雨像是千里迢迢赶来
敲遍我的窗
敲痛不眠的心上微微混沌的小兽
它和人一样,耐不住寂寞
寂寞如野火滔滔,翻涌其中的思绪
被灼伤
思念是一个人倾其所有仍怀念良久
就像爱上南方的燕
便注定要接受它飞往北方的时节
那段时节仿佛是我碎雪纷飞的前尘
也注定她不会了解
我曾经跨过那条江只为栖息你的岸头
思念是一个平庸的人最敢挥霍的积蓄
一只鸟儿飞起或停落在时间的尽头
它眼中的一年四季,就像
我在遇见你之前眼中的河山
沉浸,奔赴,难以自拔
却都不如如今痛快
世间总不缺风云善变
而思念的来日方长总是昨天
那时就像爱上南方的燕
你的执着只在这半句之中
总要接受她会飞往北方的时节
迂回的爱恨里
我终将垂首而走
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忘却沉默
你似乎有些什么想说的
但是却想不起该对谁说
在心海中下沉的回忆
风翻涌成漫天的雨,屋檐下躲雨的人
会不会想哪一片瓦最珍贵
曾经的日子已远走
船儿已破,星河飘摇
你忘穿了千山万水,却不相识那时间
织就在回忆上的一片古老的绣片
曾经的日子已走远
我们无须拥抱,拥抱着哭泣
在六月,天空高远
黄昏时的天色变幻,阴晴似乎
已不再重要
路灯亮起,对面的窗口趴着一枚
孤单的身影
你看他抬手拂去窗角的灰,转身
灯影在一寸寸拉长他的离开
旧梦正一点点疏离我的此生
看窗外翻涌而过的云,黄昏
墙根下大声说话的男人
不知为了什么事突然安静
剩他一个惆怅到很晚
路灯亮起,等在那下面的人
似乎不在意暮色四合时,天边
飞过的燕是启程还是归来
或许一切真的不重要,谁会在意
天边的星子淡淡闪烁之后
便归隐于茫茫云雾
也许一场大雨瓢泼后
会有新生的绿草
替我托举你即将别离的一生
把你看作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像看着
南来北往的燕
看着对面人家亮起又熄灭的灯火
看着路一旁的绿叶植物
在风中大幅度地摇曳
看着一条不能再老的河流
和愈来愈深的夏意
突然破碎在一场大雨之中
我好像习惯了将离时的心情
谁突然把窗帘从左边掀开
挡住了我一半的身影
而我依旧沉浸在
暮色一寸寸笼罩大地的阴影里
那阴影冷冷的,好像离别后
终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被风吹冷
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一吻,泪落在风里
窗边淡淡盛放着的百合
好像看倦了一切
一切,都消逝在风里
云层积郁着悲伤,阴得使人伤心
固执的风啊,煽动灯焰
分明是不肯熄灭
却说成是陷入了那场迂回的爱恨
也许听闻过远方的风雪,才会留意
那慢慢爬上鬓边的一寸寸白
总要放过一些挣扎,才能看清
风雪呼啸的远方蹒跚而来的独影
就是这样,泪落在风里
还回味着那深深的一吻
行期搁浅在岸边,柳树的软条
轻拂着旧梦
风雨欲来,你只能理解
理解屋檐下低飞的燕
理解垂头的草总有一些沮丧
理解狂风贴地而起
街上行人匆匆的不安
就是这样,深深一吻
然而终须一别
你也许会频频回首,而我
不会站在岸边目送你的离开
我只记得那一晚,窗帘半开
我听见了百合花瓣凋落时,啪嗒一声
是夜,寂静极了
那时就像爱上南方的燕
从眼前飞过,剪断了的虚无
光景恍如初见
你可以给我完整的爱
却附赠了一夕又一夕残缺的月
抚摸着斑驳的墙,湿漉漉的岁月
一缕残风何来干涸
那是许多不眠夜燃过的灯
你只需远道而来,站在窗下
看着窗口飘出淡淡灯光
数着时间仓皇而逃时的脚步声
我一眼望穿的年岁
想必你早已有所耳闻
就在那里,干净的诗是白色的
像一缕风
一缕染了栀子花香的风
沉醉复醒,是一个又一个瞬息
就在那里,窗比衾寒
有太多太多无端生灭的情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似一切都那么轻易
爱得轻易,恨得轻易,就连遗忘也轻易
就在那里,栀子花影瘦成一缕风
澎湃,缥缈
吹拂过岁月,连香也是湿的
你终是无法成全你我二人
缱绻,离别
“此情此景正合,两三杯淡酒”
仿佛停留在故事之外
一天痴痴复刻着一天
你听那风吹,仿佛遇见了一场哭泣
一阵刺痛,夜晚的风沙揉进眼里
以为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人来人往中
无意随风的树叶掩着一壁心事
斑驳的旧时光,恍惚间
“回到老相片的折痕里”
你像骤降的雨,也会离开这座城
是寂静太深,跌入一颗石子
结局可想而知
在遇见我之后
黄昏的咽喉含着一把霜
秋日的霜,方长来日,半生颓唐
也许你还会遇见自己
和江湖上的风雨
并非与我有关的相遇都逃不出离别
太多相遇总关别离
你要看轻已定的命运
像朱颜辞镜,像花辞树
像落月的辉是如雪的尘埃
也许这是我虚妄的内心
那时将有一缕思绪悄悄别离
顾盼的枝头
那时杜鹃已在灯影下照水而眠
一定是一个风烟俱净的夜晚
那时我将寻访你
你那碎雪纷飞的前尘
“在红白掩映的泪香里,
以熟悉的触抚将隔世诉说……”
多想停留在黑云压境的城池边上
枕着夜的黑
像一枚久经风霜、摇摇欲坠的叶子
提前演练着暴雨来袭时的肝肠寸断
除了秋草,谁是你的肝胆?
早知相遇的另一端必然是相离
最应“在月已晕而风未起时”
唤呼啸而逝的东流水回首向西
便应将付火的愚痴
像烂诗糟句投进炉里
一把熊熊大火烧的一片干净
曾经是,不肯交付给想念的日日夜夜
千古一轮月,梅花和雪都回到了冬天
南北再无孤雁往来
窗外翻涌而过的风声
似是捎来雨水的消息
遥远的某个地方一定大面积降雨
湿漉漉的空气汹涌而来
沾湿了晾晒在楼下的某片衣襟
雨味,继续从远方漂泊而来
逐一打湿着一座桥,一艘船,一盏灯
也许你听闻过岁月的船只将要靠岸
你留在了相反的方向,只为招一招手
有风夹带着雨水吹过流泪的面颊
也许你听过白色的风帆扬起时的声响
那是风鼓起勇气陷入了一场劈面相逢
也只有停留,才会听见时间唰唰而走
走向未知的虚无
躲在一片昏暗之后
仿佛靠近了时间尽头
白色窗帘在风中掀起一角
想念就从那里泄露
麻雀停在窗沿上很久
久得挥散了雨味
当掀起的窗帘缓缓归于平静
绿萝的叶片布着伤痕,或深或浅
一枚早月淡淡
像轻轻一吻,深刻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