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丽
普通高中《语文》必修上册和下册设置了整本书阅读单元,时至今日,我们对整本书阅读教学已经有一定的总结和归纳了。在新的课程标准中明确了教材体系是以人文主题和学习任务群双线作为组织单元的框架体系。因此整本书阅读教学不是简单的选段教学的组合,而是建立在学生整本书阅读的基础上,要求教师引导学生完成一系列学习任务群。可以说整本书阅读是在语文大单元教学任务下的学生自我阅读体验和经验的总结。教师的角色转变成一个引导者,教师通过建立教学单元大任务,通过对学生的阅读进行指导,组织学生完成学习整个任务群,引领学生在个体阅读体验的基础上,深化阅读认知,通过教师引领,完成与同伴的互助研读,从而提升学生对文本的整体把握深度。这样一种教学模式,比起传统的单篇文本解读的教学方式来说,更加贴合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培养要求。
但是,笔者在教学中也产生了一些疑惑。比如在新课标颁布之后,不管是整本书阅读还是单元教学都是一个整体,单元内部的文本在人文主题或者文体形式上都是相关联的。那么单元与单元之间呢?单元与单元之间是独立的还是有关联的呢?还有就是整本书阅读,作为一个教学单元,除了完成单元教学任务之外,诸如《乡土中国》与《红楼梦》的整本书阅读教学完成之后,在整个教材体系中,对这些文本的探讨研究是否还有别的价值。
《乡土中国》是费孝通研究中国农村的著述。全书由14 篇文章组成,涉及乡土社会人文环境、传统社会结构、权力分配、道德体系、法礼、血缘地缘等各方面。在《乡土中国》中,作者用通俗、简洁的语言对中国的基层社会的主要特征进行了概述和分析,全面展现了中国基层社会的面貌。全书主要探讨了差序格局、男女有别、家族、血缘和地缘等问题。《乡土中国》作为学界共认的中国乡土社会传统文化和社会结构理论研究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是解读乡土小说的钥匙,学生高一第一学期就对《乡土中国》有了深入的探究,这为学生借助乡土中国中的观点,解读乡土小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教师应该有意识地引导学生学以致用,把对《乡土中国》的阅读拓展下去。
在选择性必修下第二单元的教学过程中,学习任务群中有一个对《边城》中翠翠形象的分析,以及探讨翠翠这一人物形象的社会意义的学习任务。学生在阅读中发现翠翠如此的纯真善良,她和傩送之间也是有朦胧的爱情的,但是为什么翠翠和傩送的爱情会以悲剧结局呢?笔者当时也进行了深入思考,发现单纯从二人性格和交往上看,是不能完全解答这一问题的,还应该考虑到沈从文先生写边城的社会背景,以及整个湘西社会所处的历史环境来分析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故事,并由此来探寻到翠翠爱情悲剧的深刻原因。这时,笔者想到《边城》是以20 世纪30 年代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正好符合乡土中国社会的特点,可以引导学生结合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中讲到的乡土中国的社会特征,从整个乡土中国的社会背景,中国乡村发展等方面来寻求答案。
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中有“文字下乡”和“再论文字下乡”两个章节,“文字下乡”中论述了传情达意的空间之隔。文中批驳了“城里人”对“乡下人”不识字的偏见,指出文字本身具有的传情达意的局限性等特点,指出在熟人社会中表情、动作和声音等都能很好地起到传情达意的作用,文字就未免有些多余。而“文字下乡”,也不应是对“愚”的乡下人居高临下地强制推行的教化。“再论文字下乡”着眼于时间格局。时间上的阻隔有两方面的内涵:一是个人的今昔之隔,指个人一生中不断学习的过程需要记忆来连接今昔之经验;二是社会的世代之隔,指社会共同创造的集体记忆和文化经验并将其延续下去。只有当生活发生变化时,感到记忆不够时,人们才需要借用外在的工具即文字,否则口口相传的语言就足以满足个人和社会的需求。而乡土社会的特点正是“不流动”——生活形态定型,缺乏变化,因此从时间格局来看,乡土社会也没有文字的需求。
《边城》中有两个爱情故事,一个是翠翠和傩送的爱情故事,还有一个爱情故事隐藏其中,这就是翠翠父母的爱情故事。仔细分析这两个爱情故事,正好处于整个湘西社会在“改土归流”,慢慢侵蚀的过程中。从《乡土中国》“文字下乡”的观点来看,正好可以从翠翠母女二人的恋爱方式上印证湘西社会被汉文化侵蚀的过程。
翠翠父母的爱情,文中是这样表述的“翠翠母亲如何爱唱歌,且如何同父亲在未认识以前在白日里对歌,……后来的事长得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种歌唱出了你。”这是一个用纯粹湘西文化的方式来传情达意的故事,山歌就是湘西的“文字”。苗族是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所以山歌承担了部分传承苗族文化传统的任务。苗族是一个民族性很强的民族,有很强的民族凝集力。他们的风俗传统大多时通过在宗教祭祀、节日集会等活动的山歌来传承的。山歌保留了很多苗族祖先的风俗观念。理所当然,起源于苗巫歌唱的爱情山歌也起到了传承具有民族特征的爱情观的作用。在苗族不会唱歌的人是会受到鄙视的,这跟苗族的风俗习惯紧密相关。山歌成了苗家青年恋爱的首要因素,或者可以说唱山歌好坏决定了苗家青年男女在恋爱中的成功与否,这也难怪苗家人人学唱山歌,人人希望自己有一付好的嗓子。在湘西山歌完全替代了文字在传情达意上的作用。从湘西人以山歌来传情达意上看,苗人具有十分自由的恋爱观,没有封建家长制度的约束与干涉。这种流动的没有实质记录的声音语言形式,甚至还带有汉民族文化所不容忍的比较出格、甚至露骨的情爱表达。沈从文在他所写的镇筸山歌中,就收集了许多湘西的这类山歌。沈从文很认同这种山歌所传达的自由人性精神,这种文化是完全没有受到汉文化中儒家思想的影响的。翠翠父母“有了小孩子后,……想约了她一同向下游逃去。但从逃走的行为上看来,一个违悖了军人的责任,一个却必得离开孤独的父亲”这一行为确是很明显是受到乡土中国中“礼治秩序”的影响,最终因为自责和羞愧,双双自杀殉情。翠翠父母用湘西的“山歌”传情达意陷入了爱情,却又不能坚守湘西的传统,正反映了乡土中国在现代文明中逐步消失的过程。
再来看翠翠和傩送的爱情故事,这个爱情故事的主角有三个,天保、傩送还有翠翠,他们的爱情中也有“山歌”,三个人也都会唱歌,但是真正能用“山歌”来传情达意的只有傩送,所以天保既无法直接对翠翠表达爱意,翠翠也无法回应傩送的传情达意。再加上翠翠爷爷的多次误解和天保的死去,让整个爱情故事变成了一个死结。翠翠也将在无尽地等待中老去。这正是苗族好的风俗在“改土归流”中逐渐丢失,“山歌”的流失,又没有文字等其他交流媒介的产生,故而苗族人不再能享受到真正的爱情。翠翠正是这一时代的代表人物。翠翠始终在小说中扮演一个被动的角色,她没能像她死去的母亲那样拿出勇气来对歌。她听爷爷的歌及二老的歌,她从没有唱给他们听,不会用山歌和他们进行交流,所以爷爷和二老都不能了解翠翠心中的真正想法,他们都误解了她。翠翠的爱情观似乎是受到了城里人爱情观的影响,或者说翠翠表现出一种受“五四”新文化影响的新的爱情观,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沈从文先生在这里故意展示出一个缺失“乡土表达方式”的翠翠,生活在乡土中国,是不能获得爱情的。翠翠少了“乡下人”的坦城和质朴,她为爱情而害羞正是沈从文说的城里人在“渴的接吻”中丧失的好的风俗。“乡下人”就应该象翠翠母亲一样,敢爱敢恨,拿出勇气来表现自己的感情,不压抑情感。翠翠不会唱山歌,于爱情上的被动直接接造成了她只能接受无期的等待二老回来。她不能掌握乡下人表情达意的方式——山歌,不能把自己的爱意传达出来,这注定了翠翠的情爱是悲剧的。
对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悲剧的原因探究,结合《乡土中国》中的观点,让学生不仅了解了主要人物翠翠等人的性格特点,还分析了其性格产生的社会原因,同时也关注到了20 世纪初叶,中国社会的剧烈变动,尤其是30 年代都市“现代文明”对湘西社会的侵入。翠翠的故事把这一历史过程浓缩在一个故事中,使湘西社会成为各种文化激烈碰撞的产物;因社会变化造成的湘西与外部世界的交流,又造成不同文化的相互撞击。沈从文始终关注着这一历史变化。沈从文爱情小说中山歌的大量运用,充分体现了沈从文想通过山歌来表达出一种他所赞美的苗族文化,同时塑造出他理想中的湘西王国。沈从文认为山歌中保存了苗族文化的原始形态,它们没有被汉文化所污染,是人类最真挚情感的自然呈现。山歌就是湘西社会的“文字”,山歌中记录着苗族文化的本来面目,那个存在在历史中的真正的湘西。
结合《乡土中国》中的的观点,把对翠翠人物形象以及其爱情故事的分析,引向了对整个湘西风土人情、社会特点、时代特点的探究,在这一探究过程中,还引导着学生探寻了作者沈从文面对不可逆的时代潮流所产生的社会理想,可谓是对文本的深入研究与拓展。这一次教学探索,把教材体系中的两个文本有机结合起来,不仅让文本本身的分析更加深入,还让整本书阅读任务与教材文本灵活地结合在一起,让学生运用所学的知识,解答阅读上的难题,大大加强了对学生学以致用能力的培养。
从《乡土中国》中找到了解开《边城》阅读鉴赏难点的钥匙,并且成功地运用到教学实践中,这让笔者感到十分欣喜。同时还进一步想到整本书阅读教学不应该仅仅停留在了单元任务教学中,还应该大胆实践与创新,突破单元的束缚,在教学中积极思考,把整个新版统编教材文本有机地结合起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文本结合,能很好地让学生的思考能力得到提升。因此,语文教师在脚踏实地地做好文本的基础教学之外,还可以有这样一些大胆的教学尝试,突破常规,一切为提升学生的文学素养,多思考多总结一些有效的教学方式,从而充分发挥教材文本的教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