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造就了海归“富二代”的悲剧人生

2022-12-29 00:00:00欧阳军
职工法律天地·上半月 2022年4期

子承父业富豪爹从小培养“接班人”

1994年6月,陆松出生于四川省眉山市一个建筑材料商家庭。他的爷爷陆定福是当地靠建材生意起家的富翁。爷爷因病离世后,其父陆劲跃继承了产业,与母亲庞本秀一起在生意场上打拼。

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家族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并在成都和西安开了两家铝合金分公司,资产上亿。三代单传的陆松成了陆氏亿万家业的唯一继承人。因此,一家人都希望陆松能子承父业,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为了不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陆劲跃不惜花高价,让儿子从幼儿园起就开始读贵族学校,给他报了少儿奥数和跆拳道兴趣班,过早地剥夺了他孩提时代的童趣与天真。

尽管这样,儿子却让父亲失望了。上高中后,陆松的学习成绩平平,除英语稍好一点外,其他成绩都不理想。高考时,陆松只考上了一所普通专科院校,父亲很失望。

一次聚会时,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听说此事后,对他建议道:“送你儿子去国外锻炼几年吧。以前,我儿子也是不听话,我把他送到美国去读了几年书,留洋回国后,经营管理方面的经验比我们这一代人强多了,能帮我打理不少公司事务了。现在的孩子没吃过苦,不懂得财富来之不易,父辈们摸爬滚打攒下一点家业,可不能毁在下一代手里啊!”

陆劲跃觉得很有道理。不久,他找到成都一家留学事务机构,花高价将儿子送到英国卡迪夫大学商学院去攻读工商管理专业。此时陆松正想摆脱父亲的束缚,乐意出国留学。

在送儿子去机场的路上,陆劲跃语重心长地说:“说心里话,让你走这么远,爸爸还真舍不得,但这是为了你今后有出息,为了咱陆家的事业后继有人。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希望能理解爸爸的一番苦心……”陆松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卡迪夫大学位于英国威尔士市,陆松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要花近30万元。由于不喜欢父亲替他选的工商管理专业,到英国后,他又业余学起了美术,还经常外出写生。这样一来,每年就得花近40万元。

陆劲跃得知儿子另有爱好后很生气,可鞭长莫及的他只能在电话里“敲打”儿子:“你要学画画,爸爸不阻拦你,但你只能把它当作兴趣,你的主业还是学好工商管理,今后回国能帮爸爸管理企业,你要是敢胡来,到时别怪爸狠心。”为了监督儿子,他每年还抽时间去英国探望一两次。

转眼到了2018年夏,陆松总算拿到了工商管理学位。已经习惯国外生活的他不想回国了,可父亲严厉地说:“不行!你必须马上回来,爸爸的公司正需要你!”当时,陆劲跃已经拥有三家工厂,时年57岁的他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加上近几年来激烈的市场竞争,打拼了几十年的他深感年岁不饶人,确实很需要一个接班人来帮他。

事与愿违“海归”儿子唱反调

2018年7月,陆松回国后,立即被安排到父亲的一个分公司,成都高新区龙腾铝材有限公司做总经理助理。

可是不久,陆劲跃就发现儿子每天上班后不是待在办公室上网,就是开车溜回眉山家里去画画。只要父亲稍一批评,他就直皱眉头:“爸,我真不知道该干啥。”陆劲跃只好耐着性子待在厂里亲自培训指导,今天带他到车间看工人干活,明天又带他与中层负责人一起开会。

有一天,陆劲跃有意让儿子在一个中层管理会议上发言,想锻炼他一下,没想到陆松开口就说:“这几天,我在厂里转了转,发现我们的工人太辛苦了,车间里连空调都没有,只有几把大电扇。现在夏天高温近40摄氏度,加上机器运转产生的热量,工人工作的环境温度至少在50摄氏度以上。而且,铝材在熔炼、锯切、砂光等加工过程中会产生巨大的铝尘,被工人们长期吸入,给他们的身体健康造成危害,也必然会影响工厂的生产效益。因此,我认为目前很有必要改善一下车间的生产条件、升级工厂生产环境,我在英国实习时曾到那边的工厂去参观过,发现那里的工作环境都非常好……”

陆松的话让在座的人员惊讶不已,而陆劲跃更是从头到尾脸色铁青,不得不借口还有重要事情提前散会。

晚上回到家,他严厉批评儿子:“你就是个猪,真不知道你在英国都学了些啥!这工厂是你爸爸开的,你怎能在会上说这种话,尽给我丢面子呢?干了几十年,难道我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常识吗?可开工厂不是做善事,处处都需要成本。”

陆松却反驳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样做,跟剥削者有什么两样?再说生产环境不好,工人的身体和情绪受影响,产品质量就得不到保证,你这工厂还能生存多久?”陆劲跃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了不让儿子继续招惹事端,不久,陆劲跃紧急撤掉了儿子的职务,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可陆松不愿意待在家里受父亲管制,非要自己出去找工作。陆劲跃一开始不同意,想要儿子跟着自己学做生意,妻子劝他说:“儿子长大了,你就让他先出去碰碰壁,吃些苦,说不定他就会珍惜这份家业了。”

可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陆松也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当画家的梦想,不愿干管理这一行,到与艺术相关的公司去应聘,却又没有专业文凭。这令他十分苦恼。

2018年12月圣诞节这天,陆松在一个微信群结识了四川师范学院艺术系毕业的女大学生向小乐。这位巴中农村的姑娘一心想留在大城市发展,可在成都求职大半年也没能立足,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那天晚上,陆松和向小乐在微信上聊了个通宵,两人都觉得遇到了知音,都把一肚子苦水向对方一吐为快。短短一个月,“同病相怜”的陆松就对她产生了感情。

2019年春节前夕,陆松到向小乐的出租屋去看她,他们一起畅谈着未来。陆松对她说,自已不愿受家庭的主宰,而最好的突围方式就是自主创业,开一家画廊,先购一些装饰画来卖,然后两人自己创作一些家居油画零售。向小乐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

陆松知道父亲不会同意,所以他决定和恋人一起悄悄创业。经过几番思考,陆松去哀求母亲帮忙:“妈,我知道您最疼我了,我真的不想跟爸爸做生意,我要开一家画廊,自食其力,向你借20万元,就当支持儿子创业吧。您就别告诉爸爸了……”

妈妈心软了,当即就往儿子的银行卡转了20万元。

没多久,陆松就在成都文殊院街开了一间小画廊。庞本秀到店里去了几次,发现儿子竟然和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孩恋爱了。她先是苦口婆心地劝儿子:“赶紧分了吧,你和她门不当户不对,你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腿。”陆松却坚持道:“都什么年代了,门户观念还这么严重,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们有共同理想,一起过得很开心。”

那段时间,陆劲跃很忙,经常出差,却没料到儿子身上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2019年10月初,当知道儿子开了家画廊,而且和一个农村打工妹同居,他气得跑到画廊,对儿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从你出生到现在,我让你受最好的教育,还送你出国深造,指望你将来接掌陆家产业,你却偏偏要去画什么破画,画画能带给你带来汽车洋房?我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陆劲跃不顾儿子的哀求,强硬地把开张仅3个月的画廊低价转让,还一顿谩骂把向小乐气走了。不久,他就把儿子安排进了眉山的总厂上班。

然而不久后,向小乐突然找到陆松,告诉他自己怀孕了。陆松决定不顾一切,坚持和她一起生活。他干脆把向小乐接到了眉山,先带她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然后出钱安排她租住在自己附近的一个小区,并帮她找了份在影视城的工作。白天在工厂老老实实上班,晚上便与她住在一起,每到周末两人便背着画板到郊外写生。

终于拥有了幸福爱情,陆松感觉日子过得舒心多了。尽管他也曾试过努力去跟父亲学做生意,但或许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一看到大堆的合同、数据、报表就头痛。可当他每次下班见到恋人后,就似乎浑身轻松,尤其是每天晚上一同坐在阳台上创作油画时,他就特别快乐。这种充满浪漫情调的生活,大大地增进两人的感情,也使他重新萌发了开画廊的梦想。

绝望人生海归儿子自杀泄愤

2020年5月底,陆松主动向父亲提出,愿意认真跟父亲学做生意,但前提是答应他和向小乐结婚,并给向小乐开一家画廊。陆劲跃当即拒绝,并很生气地说:“不行,她会影响你的前程。你应该找一个在商界有所作为的女孩子,这样才能一起打理好咱们家的生意。”

由于受疫情的影响,陆劲跃的三家工厂都出现了产品滞销问题。加上儿子的判逆,惹得他的心情很不好。而陆松也因长期受父亲的束缚、逼迫,抵触情绪非常强,父子俩的矛盾日益加深,没过多久陆松就赌气离开了父亲的工厂。

2021年春节后,陆劲跃忍着性子跟儿子沟通了无数次,最终无果。他暴跳如雷。3月初,陆劲跃事先托人打听到向小乐的住处,随后便带了两名员工赶到她的出租屋。当时,向小乐正独自在房间里画画,陆劲跃从包里抽出五万元现金砸到桌子上,恶狠狠警告道:“以后不许再跟陆松来往,否则我决不饶你!”

性格刚烈的向小乐见他如此羞辱自己,抓起那叠钱砸在他脚前,眼泪哗啦啦直流:“谁要你的臭钱!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

陆劲跃走后,她打电话叫来陆松,号啕大哭了一阵,最后只说了一句:“今生我们缘分巳尽,只有分手对大家都好。”说完收拾行李离去。陆松望着心爱的人绝决的背影,傻傻坐在那里,伤心得大哭……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陆松竟像犯病一样精神恍恍惚惚,整天郁郁寡欢,对谁都不看一眼。

2021年6月,陆劲跃担心儿子整天在外转悠出意外,便派人把他接回眉山的别墅软禁在家里,并让妻子去医院找了位心理医生给儿子看病。心理医生检查后确认陆松患上了抑郁症。

2021年8月23日,陆劲跃夫妻正在忙生意,没想到,陆松竟在当晚11时左右,将一个单人沙发移到厨房,然后打开天然气,一边喝酒一边哭,慢慢地昏睡过去了……

8月24日早晨5点多,一位早起锻炼的邻居闻到浓烈的煤气味后报警。待辖区派出所民警破门一看,陆松已经煤气中毒身亡。庞本秀闻讯赶回家时,只能见到儿子僵硬的尸体。

当天中午,陆劲跃刚下飞机,当他打开手机,还没走出机场,就看到妻子发来儿子自杀的消息,他不由得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一个年仅27岁的生命就这样无声逝去,让许多人唏嘘不已。没人知道自杀前他内心深处的无助与绝望。

庞本秀在儿子房间的一本书里,找到了陆松留下的一封遗书,上面写有这样一段文字:“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令别人羡慕的富裕家庭,但我却羡慕那些生活在普通家庭里的孩子,这一切就是因为我有一个专横霸道的父亲,他主宰着我的人生和自由。现在我的理想已经彻底破灭了,我的爱情也随风而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发稿前笔者获悉,年近六旬的陆劲跃无比伤心地送走儿子后,目前正准备把剩下的两家工厂转让,再也不做生意了。“您真舍得这份家业?”面对笔者的提问,他哽咽道:“儿子都没了,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我对不起儿子,不想再与天堂里的儿子作对了。”

编后:如今,富二代们不愿“接班”的问题已经不是个例。除了“财富世袭”这种旧观念毁了这个家庭外,我们从陆松的泄愤自杀事件上,看到有些孩子由于家庭的溺爱造成心理上的脆弱,一旦遇到什么挫折,就很容易走向极端,酿成不可逆转的悲剧。

有关专家呼吁,应当高度重视中国企业接班的问题,在改善企业经营环境上,在有利于企业接班的顺利过渡上有所作为,不能听之任之。只有职业化和职业经理人的命题才可以让二代接班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