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夜里的眼睛，就像时代的萤火虫

里则林

我曾经遇到一个小男孩，他每天下午六点会准时到他爸爸的小推车那儿，他爸爸是卖山东煎饼的。我经过那里时经常看到小男孩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映射出一般孩子所没有的孤独。他偶尔自己在旁边玩树下的小草，偶尔趴在一张塑料凳上写作业。晚上他困了，就枕着小书包睡在爸爸手推车旁的一块硬纸板上。

有一天晚上，有个中年男子经过，小男孩的爸爸不小心把面糊溅到了那个男子的衣服上。中年男子大发雷霆，指着小男孩的爸爸开始骂，瞬间吸引了大量围观群众。

小男孩的爸爸很窘迫，一个劲地道歉，脸上尽是无奈和委屈。我透过人群看到小男孩，他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紧紧地抓着爸爸的衣角。

后来，中年男子骂完走了。小男孩的爸爸一個人默默坐在凳子上，也许是在儿子面前丢脸了，有些心酸和委屈。小男孩站起来，在后面轻轻地拍着爸爸的背。在远处，我看到小男孩的爸爸摸着孩子的头，嘴里说着什么，也许是在安慰小男孩，告诉小男孩他没事。

小男孩爬到爸爸的腿上，抱着爸爸的脖子，脸对着我，安静地看着爸爸，手轻轻拍着爸爸的背，眼睛一扫往日的孤独，有的只是心疼。突然，小男孩的眼睛流出眼泪来，他咬着嘴，也许是在努力忍着，不让爸爸发现，手却不断交替着擦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我觉得心酸又温暖。很多人就像这个时代的萤火虫，卑微，孤独，不为人知，不被人理解，但他们彼此温暖。每当黑夜来临，他们总会扑楞楞飞到你面前，带着自己小小的亮光，在这个无边的世界里，哪怕只温暖和照亮了一平方厘米的地方。

黑夜里，他们的眼睛，就像萤火虫一样美丽。

马林青//摘自《像狗一样奔跑》，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