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靖 陈 辉
玉环鼓词是温州鼓词在流传过程中异地繁殖衍生的具有玉环海岛民俗文化特色的民间曲艺,2016年列入浙江省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玉环鼓词自晚清从温州瑞安传入台州玉环,历经了百余年的传承发展,如今已在玉环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深受当地群众的喜爱。
当下,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古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逐渐消失,庙会祭祀、岁时节庆等传统民俗活动日渐式微,鼓词演出市场在商业化进程中逐渐萎缩,艺人和受众群体逐渐减少,玉环鼓词出现了传承断层现象。如果不采取保护措施,玉环鼓词这门艺术将会随着老艺人的离世,年轻人的放弃而消失。基于此,在对玉环鼓词的生存现状进行深入调研的基础上,就玉环鼓词的发展策略提出一系列建议,旨在为当地文旅部门在非遗保护、文旅融合和文化产业发展方面提供决策参考。
玉环鼓词的表演形式通常是一人表演多种角色,有说有唱,以唱为主,具有说唱艺术的明显特点。表演时,艺人端坐在椅子上,左手持拍板,右手持鼓签,敲奏牛筋琴、扁鼓、梆子和锣。与此同时,表演者兼生、旦、净、末、丑诸多角色于一身,要求口齿清楚,表情丰富,情节生动,绘声绘色地刻画人物性格,伴奏音乐节奏多变,旋律丰富,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与词境相协调的艺术形象。
鼓词表演除了单人档,也有双人档,由二人分担角色。双人档一般以夫妻档、兄妹档和师徒档为主。因单人档表演灵活,在演唱上能充分发挥个人特长,成本低,经济效益好,故鼓词演唱大多为单人档。
鼓词的类型有大词、平词、门头词之分。
大词,用大鼓、大锣伴奏,打鼓刚劲有力,唱腔高亢粗犷,唱词由古代“巫医魇祝”之类的神仙故事发展而来,宗教色彩浓厚。大词又称“唱灵经”“娘娘词”“唱太平”等。大词类常唱经传书,以《娘娘词》流传最为广泛。《娘娘词》又称《南游传》《灵经大传》《陈十四娘娘》,因其内容以歌颂陈十四娘娘镇妖灭怪的功德为主,民间称之为“娘娘词”。[1]旧时,《娘娘词》大多在供有女神陈十四娘娘的庙宇中演唱,常用于民间祭祀仪式。
平词是鼓词中的精粹,曲调优美、委婉细腻。用扁鼓、牛筋琴、三粒板和小抱月伴奏,唱多于白。长于抒情,唱腔温婉,有原板、慢板、紧板、叠板等十余种板式。唱词多七字句,韵辙压平,语言通俗生动,蕴涵丰富的群众语汇和民间谚语。平词演唱活动范围十分广泛,逢年过节,社日庙会;寿庆婚娶,大屋厅堂;夏日纳凉,街头巷尾;禁约调解,亭楼院落。[2]能登台演唱者,一般为技艺出众的“鼓词先生”。
门头词,又称“门头敲”,伴奏乐器单一,有用鼓不用琴,或用琴不用鼓,亦有少数鼓琴兼用者。打鼓唱词者,主要是旧社会一些流浪艺人,散落在广袤的乡村,挨家挨户卖唱。坐在农舍屋外,檐头棚下,唱起词文敲打扁鼓,曲目都是一些“段头折出”,内容有历史故事、章回小说、风土世俗、民间轶事等。[3]门头词演唱者如同乞丐,社会地位低下。
可见,鼓词的三种不同类型,其表演形式、演唱风格、演唱场所、艺术特征、曲目内容、艺人身份均有所不同。
玉环鼓词的伴奏乐器与温州鼓词并无二致。主要有:大鼓、扁鼓、牛筋琴、三粒板、小抱月等。
扁鼓:亦称词鼓,为艺人最早使用的伴奏乐器。用六块厚木板合成,单面蒙以牛皮。牛皮用钢钉固定在鼓圈上,演奏时仍然用敲牛筋琴的小竹签来打击。艺人演奏时,运用鼓心、鼓边各部位的不同声响,巧妙地以轻、重、缓、急、放、闷、疏、密的鼓点,用作渲染气氛、情绪的音响,如模拟雷声、马蹄声等。
牛筋琴:因用牛筋作弦而得名,亦称“词琴”,为鼓词演唱的主奏乐器。初时的制作方法是,把五根牛筋用螺丝固定在一块两尺多长的梧桐板做成的琴具上,再用竹码以不同的距离排定音阶,配以宫、商、角、徵、羽五音。奏时用小竹签敲击,其音圆浑、稳厚,别有韵味。之后,琴弦从五弦逐步递增至九弦、十二弦、十四弦、十六弦,不断拓宽音域。
三粒板:由三块红木或黄杨木板制成,也叫“拍板”。木板分两组,前组两块,后组一块,用绳连结。奏时左手架板,以底板下面的棱碰击中板,用以掌击,发音清脆。在拍板联带上串十几个铜钱,即为押瑟,在演奏中,可产生酷似银子声、锁链声、刀枪剑戟撞击声等音响效果。
小抱月:用黄杨树或万年青、栎树挖空做成梆子,长约四寸,挂在词琴琴架后边,演奏时发音清晰、激越。
鼓词艺人在演唱时,一人要敲奏四至六件乐器,即左手执板,掌握节拍速度的变化;右手用竹筷敲牛筋琴,兼敲词鼓、抱月。唱大词时,还要在旁边摆上大锣、大鼓进行敲奏。
鼓词演唱的常用腔调主要有:太平调、吟调、大调三种。
太平调是鼓词的基本曲调,分“正太平调”和“反太平调”两种,分别为徵调式和宫调式。其曲调幽雅细腻且富于变化,行腔委婉抒情且美妙动听,是鼓词艺人应用最多的腔调。历代艺人在此基础上根据故事情节的需要,不断加以创新,衍化出诸如“游春腔”“哭皇天腔”“上巫山腔”等不同腔调。
吟调亦称“田歌”,节奏自由,该调在鼓词唱腔中运用比较普遍,乡间百姓大多会吟唱。人们在田间耕耘、上山打柴,或划船摇橹时会随性吟唱。主要有“相思腔”“赞叹腔”“诗赋腔”等。[4]
大调亦称“灵经大调”或“娘娘腔”,属徵调式。大调专在大词演唱中使用。以演唱《南游传》最为常见,一般在特定的宗教仪式上演唱,其曲调旋律借鉴道教音乐,节奏规整,庄严肃穆。也有一些气势磅礴、高亢激昂的唱腔,大多表现陈十四娘娘镇妖擒魔等情节。较之太平调,大调的曲调略显单一,但以曲调高亢粗犷、气势威严雄浑见长。
鼓词的曲体结构属于板腔体。它以对称的上下句作为唱腔的基本单位,在此基础上,按照一定的变体原则,演变为不同的板式。通过各种不同板式的转换,构成鼓词中的一个唱段或整个词本的音乐。这种结构体式,以简练的基本音乐素材与灵活变化的发展形式为特点。同类腔调的各种板式,可视为由一种基本板式发展变化而成。原板是其基本板式,将原板曲调、拍子、节奏、速度加以展衍,则成为慢板;如加以紧缩,又可成为快板或流水板;如将这些固定节拍的唱腔处理为自由节拍,又可成为散板。鼓词的伴奏音乐以词琴(牛筋琴)演奏的旋律和词鼓(扁鼓)打出的节奏来共同塑造形象、烘托气氛,表现人物思想感情。
玉环鼓词早期只在讲温州方言的温州移民中流传,后来,玉环鼓词改用太平(温岭)方言演唱,受众群体不断扩大,遍及玉环全境。旧时,在玉环民间,如逢“订婚”“满月”“对周”“做寿”“建宅上梁”“渔船下水”等喜事,常请艺人唱词以图吉利。当地群众若为求神祈愿、消灾免难、驱邪纳吉,先去庙中神前焚香燃烛,虔诚祀拜,许下一本或数本鼓词,其后待到庙神寿诞之日,约请艺人前往演唱“还愿词”,亦即“庙会词”。
浙南民俗信奉陈十四娘娘(陈靖姑),民间到处建有娘娘庙,一般都在娘娘庙祭祀仪式时演唱大词的代表作《娘娘词》。在浙南一带,鼓词艺人视《娘娘词》为神圣的词目,绝对不允许随便演唱。《娘娘词》演唱时有种种特殊的习俗和禁忌,必须在特定的场合、日期、环境等条件下才能演唱,具有神秘的民间宗教信仰色彩。唱大词之日,庙内张灯结彩,设经坛,立香案,扎纸神,搭庐山景;另有篾骨纸糊的青蛇白蛇盘缠戏台的左右两柱,极显森严。当地每户人家屋外挂红,以示隆重喜庆,并有避邪纳吉之意。艺人在演唱敬请娘娘菩萨之时,身穿素色长衫,前置大鼓,旁置大锣,词鼓和牛筋琴的摆放不变。要连唱七日七夜,演唱期间,有专人在旁焚烧“纸马”,以示敬佛。词文结束,送神船,请诸神归位,颇具宗教色彩。由于老艺人相继去世,如今很难见到祖先遗留下来的原汁原味的带有宗教色彩的东西。
平词一般在集市、节庆、宗族完谱、小儿满月、对周、红白喜事、灾后消灾请神、禁约及调解纠纷等,都要请艺人去演唱鼓词。多则连台数日,少则一夜即止。平词曲调文雅,抒情达意,赏心悦耳。过去,艺人在入户唱词时,常用“门庭听敲太平鼓,福禄寿喜庆吉祥”开腔。要求吐字清晰,声情并茂,神态准确,刻画逼真,还要同时操多种乐器。平词演唱场所很多,一般都在乡村的庙宇、祠堂或礼堂等处,也有在空旷广场上临时搭棚作场。如果是个人聘请艺人入户演唱的,一般在自家宅院天井里弹唱。
旧时,玉环城乡在岁时节日、红白喜事、庙会祭祀的时节,有定额包场演唱“新春词”的习俗,被邀请的鼓词艺人或出现在庙会祭祀仪式,或出现在喜事人家的宴席上。早期的鼓词艺人,大多是盲人,为了谋生身背词鼓走四方,走到哪里唱到哪里。旧时农村文化生活单调,特别是偏远海岛、山村,请不起戏班,唯有鼓词能给人们带来欢乐。鼓词艺人在村头唱、街巷唱、庙宇唱、祠堂唱、宅院唱、洞房唱、渡船唱、码头唱,深受人们的欢迎。
鼓词在玉环走红,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当地成立曲艺协会,组织曲艺队下乡巡回演出。为了顺应时代的发展,新编《杜鹃山》《红灯记》《芦荡火种》《血泪荡》等反映革命斗争题材的曲目相继产生。张庚清等人率先用台州方言演唱鼓词,并带徒传艺,不断拓展演出范围,改变鼓词在盲艺人中传唱的格局,给玉环鼓词带来了勃勃生机。原生态的玉环鼓词,大多留存在老艺人的记忆里,因口传的唱词基本没有本子,随着老艺人的年迈离世,鼓词曲目失传很多。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乡村的居住环境发生了变化,传统古村落在城市化进程中逐渐消失,庙会祭祀、岁时节庆等传统民俗活动也日渐式微,鼓词演出市场逐渐萎缩,传承群体年龄老化,观众大量流失,鼓词因缺乏新生代传承人和公众参与的内在驱动力,出现了断层现象。目前,港北一带还有少数鼓词艺人在庙会活动中艰难生存,难能可贵的是,个别鼓词艺人,如张更青、蒋兴平、鲍建新等,还活跃在各类文艺演出的舞台上,利用玉环鼓词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配合党的方针政策、时事形势进行宣传活动,并成立鼓词艺术工作室,建立鼓词传承保护基地,参与地方特色文化建设,走进学校、社区、农村文化礼堂带徒授艺,不遗余力地传承鼓词艺术,培养鼓词传承人,在当地产生良好的社会反响。
近年来,玉环鼓词仍然活跃在城乡群众文化生活中,以蒋兴平为代表的鼓词传承人仍在执着地坚守阵地,大力弘扬传统文化,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大胆创新,与时俱进,创作了很多反映现实题材的鼓词新作,受到当地群众的喜爱,在新农村文化建设中发挥着一定的作用。但这毕竟是少数艺人所为,显得势单力薄。面对当下种种困境,迫使我们思考玉环鼓词的出路,积极寻求玉环鼓词的保护措施和发展对策。
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文化生态环境正在发生巨大变化,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传承和保护势在必行。在此背景下,国家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普查、申报、认定、记录、建档、评估、检查等措施予以保存,对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具有历史、文化、社会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抢救、扶持、资助等措施予以保护。[5]政府倡导和推进珍爱文化遗产的文明之风,增强公众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识和了解,提高全社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为全体公民的自觉行动,逐步形成以政府为主导、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文化遗产保护新格局。任何时代、任何民族的艺术都是在继承与革新的辩证统一中向前发展,这是艺术自身运动的一个普遍规律。因此,玉环鼓词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要不断创新,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
非遗保护单位要认真贯彻“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方针,坚持政府主导、部门负责、社会参与的原则,保护代表性传承人,鼓励鼓词艺人带徒授艺,为鼓词艺人提供展示平台。政府出台扶持政策,加大扶持力度,提高民间艺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建立玉环鼓词人才库,建设玉环鼓词艺术展示馆。利用新闻媒体,宣传鼓词艺术,借助更多社会团体的力量,资助玉环鼓词,让更多的人参与,让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人们的自觉行动。让玉环鼓词展示馆既成为民间艺术的展示场所,又成为玉环鼓词的传承场所和艺人的活动场所。
不定期地经常性开展学术交流和演出活动,落实好“请进来、走出去”的理念,努力提高鼓词艺人的业务水平。在不改变传统文化精粹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与时俱进,创作编排出更多反映现实题材、有影响力的鼓词曲目,打造鼓词艺术的精品。温州作为鼓词的发源地,有许多有益的经验值得借鉴,玉环鼓词要走出去,应向温州取经,学习温州鼓词的发展模式。加强区域合作交流,定期举办鼓词艺术节,与温州鼓词展开艺术交流,举办鼓词演唱比赛;让鼓词传承人走进校园,举办非遗进校园展演活动,提高学生的非遗保护意识和民间艺术的传承意识。地方高校、文化部门为非遗保护出谋献策,提供咨询服务,为玉环鼓词的发展拓宽思路。
信息化时代,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实施“数字化”保护已经成为可能。就现有科技水平来看,文化遗产保存、传播最便捷的方式,莫过于利用数字化、信息化技术。数字化技术可以方便自如地对资料进行录音、录像、修改、编辑、排序、移位、备份、删除和增补,可以高速、便捷地通过网络进行传输[6],通过建立具有互动性与开放性的图、文、声、像文化遗产数据库,并以互联网的方式实现资源共享。这比起过去单一的口传心授、文字记录不知要先进多少倍,体现了数字化技术的优越性。玉环鼓词在发展过程中要探索“互联网+”的发展模式,让鼓词通过网络进入人们的视野。利用微信、微博、抖音等平台去宣传鼓词,推广鼓词。利用官方媒体,在玉环当地的广播电台、电视台开设鼓词演唱栏目。
学校是培养人才的摇篮,提倡鼓词进校园,在玉环中小学举办鼓词讲座,组建鼓词兴趣小组,开发鼓词校本课程,培养鼓词爱好者。在学校、社区建立若干玉环鼓词传承基地,经常性开展活动。使玉环鼓词成为学校乡土艺术进课堂的试点项目,成为社区群众业余文化生活的主要内容,让玉环鼓词成为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文艺活动。开展“玉环鼓词进校园”“保护非遗我们在行动”等公益活动。在玉环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坎门中学等学校筹建玉环鼓词传承基地,培养学生对家乡民间艺术的兴趣与爱好,发展一批非遗传承人、非遗志愿者、非遗爱好者。
鼓励鼓词艺人与时俱进,大胆创新,配合新形势,创作表现社会新风尚的鼓词新曲目,以新形式、新题材、新内容、新格调吸引年轻观众喜爱鼓词艺术。时代在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转变。玉环鼓词想要在新时代发展下去,就必须大胆创新,更新作品的思想内容,创作反映现实题材、歌唱社会新风尚的作品。玉环鼓词省级传承人蒋兴平为配合政府宣传“禁赌禁毒”“扫黄打非”“五水共治”“三改一拆”“新冠防疫”“光盘行动”等相关政策,创作了一批配合形势的鼓词作品,倡导社会文明新风尚。蒋兴平在保留玉环鼓词传统韵味的基础上,将情景剧融入玉环鼓词,用情景剧来演绎作品,在鼓词艺人演唱的同时,加入演员表演故事情节,经过一次次尝试,他将新作品搬上了舞台,并获得了业界的好评与赞赏。我们鼓励民间艺人们学习这种创新精神,大胆将各种艺术元素融入其中,使玉环鼓词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
注释:
[1][2][3]赵 雷.温州鼓词[M].北京:中国工商出版社,2009:70—71.
[4]赵 雷.温州鼓词[M].北京:中国工商出版社,2009:102—104.
[5]李爱真,吴跃华.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概论[M].徐州: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2011:106.
[6]彭 毅.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的数字化保护[J].档案与建设,2009(01):4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