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电视剧扶贫叙事的主体、历史和文化逻辑

2022-12-29 07:57郭学军
关键词:故乡农村

郭学军

(河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在类型意义上,农村电视剧是“以凝视农村发展变迁的基本现状,反映农民主体的思想情感、心路历程与命运轨迹,聚焦农村经济、社会与文化转型中的艰辛与酸楚为主要表现对象,秉承记录现实农村、批判并借助声音与光影等电子媒介予以生动影像观照的一种电视剧类型”(1)魏南江:《中国类型电视剧研究》,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87页。。对于以农业为根本的社会主义中国,农村电视剧具有“时代传声筒”和“历史之境”的作用。事实上,农村题材电视剧一直是我国电视剧大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往往在社会转型的关键期发出声音,贡献出对于当代中国社会、经济、文化乃至政治等具有重要参照价值和互文意义的文本。近年来,随着广大农村地区扶贫工作的开展,以及“精准扶贫”战略的实施,一批描写政府派遣干部深入基层、帮助贫困地区农民脱贫致富的电视剧应时而生,扶贫干部、技术人员和大学生村官成为主角,他们在与农民交往过程中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成为电视剧表现的中心,从而形成了当下农村电视剧的一个独特景观——“扶贫叙事”(2)本文的“扶贫叙事”概念取自经典叙事学家热奈特的命名,他从三个向度命名了“叙事”,其中一个涵义“指的是真实或虚构的、作为话语对象的接连发生的事件,以及事件之间连贯、反衬、重复等等不同的关系”。具体可参见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页。。电视剧《马向阳下乡记》(2014年)、《太行赤子》(2017年)、《黄土高天》(2018年)、《乡村爱情故事(11)》(2019年)、《乡村爱情故事(12)》(2020年)、《最美的乡村》(2020年)等就是其中的典型文本。这些农村电视剧通过扶贫叙事,不仅实现了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呼应,更有对中国农村电视剧叙事传统的扬弃,在建构新型人物主体的同时,也彰显了带有新质的历史向度和文化逻辑。

一、三位一体的扶贫干部:扶贫叙事的主体建构

“文学是人学”,这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决定了人物塑造在文学创造中的重要地位。同理,作为塑造、反映和刻画人物的重要艺术形式,电视剧中人物形象刻画得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电视剧的成败,换言之,一部成功的电视剧离不开主要人物的成功塑造。观众在谈及电视剧时往往首先会想到剧中主人公,比如谈及《渴望》便想到刘慧芳,谈及《琅琊榜》便想到梅长苏,谈及《人民的名义》便想到侯亮平。而农村电视剧因其人物的“陌生化”和“平民性”更容易被关注、记忆,比如《当家的女人》中的张菊香、《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安、《乡村爱情故事》中的刘能、谢广坤、赵四等。经过四十多年的深耕,中国农村电视剧在人物塑造方面已经拥有自己的特色,并逐渐形成几大系列,比如能人系列、干部系列、女性系列、德高望重的老农民系列等。属于农村电视剧的扶贫叙事电视剧在人物塑造上大体也遵循了这一套路,但又呈现出一些新特质,即集三种功能于一体的主人公的设置。基于意识形态需要,在扶贫叙事中上级派驻到村子的扶贫干部必定是叙事主体,但是在具体叙事中,扶贫干部形象被塑造为较为复杂的圆形人物,承担了多种叙事功能,具体说来主要表现为技术能人、政策达人和爱情素人三个维度。

(一)技术能人

艺术地展现农村的贫穷与落后并寻根溯源是农村电视剧常见的叙事策略。之前特别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电视剧常常把农民的贫穷归结为思想僵化、观念落后等精神层面的问题。新世纪以来“改革开放”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农民思想也不再保守,阻碍他们发家致富的主要不是精神层面的问题,更多是基于文化落后、专业知识不足的短板。于是从农业技术上帮扶他们,使他们掌握发家致富的新技术新本领,就成为扶贫叙事的重要核心,而承担这一任务的往往就是扶贫干部。电视剧《太行赤子》就是最好的例证。该剧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成,主要“讲述了‘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李保国长期奋战在扶贫攻坚和科技创新第一线,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山区生态建设和科技富民事业之中的故事”(3)《中国电视》记者:《用感人故事致敬时代英模——电视剧〈太行赤子〉专家研讨会综述》,《中国电视》2018年第10期。。李保国作为大学老师,刚留校任教就跟随太行山小流域综合治理课题组来到黄石岗村,受到当地村民的热烈欢迎,其原因就在于大部分村民把致富的希望寄托在这些有知识、懂技术的专家身上。经过几十年的辛苦努力,李保国依靠自己的坚持精神和过硬的技术,帮助黄树岗村、顾家庄村以及自己的家乡大力发展果树栽培和种植业,终于摘掉了穷帽子,也赢得了广大群众的信任与爱戴。在塑造李保国这一主体人物时,电视剧表现了李保国作为农民儿子的本色,“角色的语言修辞上着力用碎语、口语、土语来塑造李保国,这种角色塑造方式不仅突出了他农民子弟的出身、强化了他与乡土的亲近”(4)《中国电视》记者:《用感人故事致敬时代英模——电视剧〈太行赤子〉专家研讨会综述》,《中国电视》2018年第10期。,更强调了李保国赢得百姓信任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其能够传授果树栽培、改良的技术。剪枝、套袋、寒羊养殖,李保国样样精通。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他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农民解决各种技术难题,帮助他们既保住了绿水青山,又摘掉了贫穷的帽子。可以说,他在农民眼中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技术能人。如果说《太行赤子》对李保国技术能人主体形象的塑造有现实的支撑,那么《黄土高天》的秦奋、秦田,以及《最美的乡村》中的叶冰则是虚构起来的扶贫叙事主体,但他们也都带有技术能人的特质。秦田是驻村扶贫干部、秦奋是海归留学生,姐弟两人回到家乡——黄河岸边的丰源村和柳家窑村,凭借他们所学的专业知识,为家乡规划建设了科学种植苹果、光伏项目、生态旅游、畜牧业规模化等专业化强技术要求高的项目,帮助家乡的父老乡亲走上致富道路。叶冰尽管不是体制内的扶贫干部,但她的帮扶行为同样具有扶贫干部的功能,她个人奋斗掌握了高端刺绣技术后,参与扶贫项目来到青山镇培训那家沟村和上河峪村的绣娘,帮助她们发挥刺绣特长,走上富裕道路,体现了个人价值。

(二)政策强人

政策强人是指剧中的扶贫干部对与扶贫相关的国家政策的熟稔、宣讲及其践行的叙事内容,这成为扶贫叙事中扶贫干部人物的又一显著特性。《最美的乡村》中的唐天石就是最典型的人物。他曾是一名海军,在亚丁湾护航中身受重伤,复员到了县扶贫办。工作两年后,被任命为青山镇党委副书记,专门负责扶贫工作。由于有扶贫办工作经验,他对党和国家的扶贫战略和扶贫政策非常熟悉,能够领会扶贫战略的精髓,把握扶贫政策的实质。于是他仔细考察当地的人文、地理特点,探索出一条既符合现实需要、又行之有效的扶贫之路。比如他深知精准扶贫的要义,亲自下乡调研,排除各项干扰,确定真正的贫困家庭,践行了“扶真贫”理念。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唐天石的扶贫并非大多数村民原来想的那样(只是拉拉架子,充充样子,镀镀金子,为升迁积累资本),而是真正俯下身子为老百姓想办法、跑门路、谋福利,为此不惜遭受种种委屈——陷谗言、被误会、打黑棍、扇耳光,但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的扶贫初心,他践行了“真扶贫”的理念。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些扶贫措施都取得了效果,养蜂、绣花、旅游让那家沟和上河峪的群众真正脱贫致富,达到了“脱真贫”的扶贫目标。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成果的获取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深入研究并充分利用各项扶贫政策的结果,比如他利用政策为未曾网箱养鱼的上河峪村争取了清网补助;再如,他未雨绸缪,为那家沟村养蜂户购买保险,降低村民的损失。凡此种种表现从大处讲是基于唐天石贯彻“精准扶贫”的真心,具体来看则是源于其对各项惠民政策和扶贫政策的通晓,源于其在吃透“精准扶贫”政策精神基础上的“左右逢源”。每当山穷水尽时,他总能根据政策找到应对之法。笔者认为,这恐怕正是唐天石这一人物形象最具光彩之处。《马向阳下乡记》中的马向阳是县里派驻大槐树村的扶贫干部,担任村里的第一书记。他本想混够日子、交差了事,但他的“斗志”被唤醒激发后,他决心将自己的商业才能释放在大槐树村这百十亩地头上。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工作关系,利用扶贫的一些特殊政策,申请来扶贫款,架灯修路、整理村容村貌、开发山区旅游业、引进富硒蔬菜种植,圆满完成所肩负的扶贫任务。同唐天石和马向阳相比,《乡村爱情故事》中象牙山村支部书记杜小双是大学生村官,缺乏工作经验,也少有唐天石和马向阳那样的社会资源,即便如此,她依然利用土地流转等各种扶贫政策,为村民谋福利。总之,扶贫叙事中这些扶贫干部都能够利用各种扶贫政策,制定实施各种扶贫方案,并取得了明显的成效,成为活学活用政府政策、会议精神的政策达人。这种人物特质一方面是现实生活中一般扶贫干部形象的真实写照与记录,另一方面也是扶贫叙事对扶贫干部所做的艺术化的想象和处理。

(三)爱情素人

近年来“素人”一词随着各大综艺节目的兴起而流行开来,指的是平常的人,朴素的人,平淡无奇的人。本文拿来用以形容情感平庸,意思是指叙事主体在个人感情方面平淡无奇,不但不能一帆风顺,甚至要经历挫折,走了不少弯路。按照这种理解,扶贫叙事中的主人公大多属于爱情素人,要么恋人无奈分手,要么夫妻产生矛盾,要么卷入他人情感纠葛,总之与他们的专业狂和政策通特质相比,他们在个人情感方面尤其是爱情方面的驾驭能力明显不足,基本属于素人水平。《马向阳下乡记》中的马向阳人品外貌俱佳,经济实力也不错,再加上能说会道,护士女友林晓曼对他情意绵绵,恨不得马上嫁给他。但马向阳下乡扶贫后,双方聚少离多,一番阴差阳错后,林晓曼最终离他而去,和别人牵手。美丽、聪慧又懂技术的周冰与马向阳互生好感,但最终周冰去了德国,两人的牵手只能发生在浪漫的想象中。《黄土高天》中的秦奋是海归留学生,带着荷兰女友回国探亲(5)中国男性与外国女性相恋的情节在以往的中国电视剧中并不多见。,被家乡建设事业吸引,决定留下来,结果只能与心有不甘的漂亮女友分道扬镳,可以说他为了家乡的扶贫大业牺牲了个人的爱情。《最美的乡村》中扶贫干部唐天石已经结婚多年,有了自己的三口之家。但由于扶贫中触犯他人利益,被谣言所伤,夫妻之间产生了误会,给夫妻情感留下了阴影。但所幸的是最终真相大白,误会消除,夫妻二人重归于好。《乡村爱情故事》中的大学生村官杜小双的感情生活更为艰难尴尬。杜小双来到象牙山当支部书记,在扶贫工作中得到离异的企业家刘一水的帮助,二人产生了感情。可是刘一水的前妻小梅是当地人,对刘一水心念旧恩,村民从情感上更希望夫妻二人破镜重圆,这样杜小双的爱情之旅就走到了十字路口——是不顾世俗勇敢走下去,还是主动退出成全他人,杜小双陷入了两难境地。相比之下,以真人真事为基础的《太行赤子》中的主人公李保国所遇到的情感纠葛则少得多。李保国一心扑在太行山的水土治理和农民扶贫事业上,对妻子关照不多,所幸家人没有怨言,妻子全力支持他的事业,并放弃城市生活来到他身边,与他一起扶贫。但是,从一些情节设置来看,李保国也具有爱情素人的特点,比如结婚典礼未结束就急忙返校、夫妻团圆没地儿住等都暗示了其爱情的尴尬和无奈。当然,这种无奈和无助反过来又突出了他扶贫事业的无私奉献和无怨无悔。

技术能人、政策强人、爱情素人,这三种人格特质奇妙地结合在扶贫叙事主人公身上,建构起一个不同于以往农村电视剧主人公的人物主体。三种特质促使主人公在与农民、基层干部等各色人的交往中生发出多样的叙事张力。但需要指出的是,技术、政策和爱情并非等量体现于这些人物身上,而是三者兼有,重点突出。李保国突出的是技术能人,唐天石突出的是政策达人,而新兰、杜小双、秦奋等女性人物身上则因更多地体现出情感纠葛,而呈现出爱情素人的特性。当然,从某一部电视剧来看,三位一体性格的设置使得主人公性格显得非常饱满,不仅符合观众的心理期待,还呼应了主流意识形态对扶贫叙事主体平凡又高大的预期。不过把多部这样的电视剧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就会发现如果始终坚持这种三位一体的人物形象设置,那么扶贫叙事主体会落入概念化、公式化甚至小品化的窠臼。

二、现实关怀与精准扶贫:扶贫叙事的历史向度

如果从内容(故事)层面来看,扶贫叙事是近年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出现的一种新的叙事,但如果从文本层面来看,这种新型的叙事方式依然遵循着中国农村电视剧自诞生之日起就开始建构、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逐渐形成并始终固守的历史向度,即与社会现实的紧密联系,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密切呼应,姑且称之为现实关怀。农村电视剧具有现实关怀特性,这本无可厚非,因为作为文化领导权的重要表征,它承载了直面现实、与时代同步、反映社会生活变迁的意识形态功能,“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初至今,中国电视剧的政治性、道德性、传统性和主导性都继续得到强化。以直接传达国家主导意识形态为宗旨的各种革命历史、英雄伟人、好人好事、清官和优秀道德平民的‘主旋律’电视剧及其美学观和社会价值构成了电视剧创作主流”(6)郝建:《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与类型研究》,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年版,第11页。。作为中国农村社会之镜的农村电视剧尤为如此。

(一)与改革同步

1979年9月,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开始了以农业生产责任制为核心内容的农村改革,一批以此为表现对象的农村电视剧应运而生,如《瓜儿甜蜜蜜》(1980年)、《藏金记》(1981年)、《能媳妇》(1981年)、《田螺湾趣事》(1982年)、《吉庆有余》(1982年)、《老马识途》(1983年)、《霞村二柳》(1983年)、《春的信息》(1984年)、《新星》(1985年)等,这些电视剧从不同角度“反映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在新政策的鼓励支持下发展生产、发家致富的美好图景以及乡村社会风尚的相应变化”(7)仲呈祥、张新英:《辉煌历史 激情展望——中国农村题材电视剧发展简述》,《当代电视》2009年第12期。。20世纪90年代,我国的改革进入了新的阶段,农村已经释放出巨大的生产力,贫富分化、环境污染等新的社会矛盾开始显现。针对社会现实发生的巨大变化,中共中央于1993年出台了11号文件《关于当前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文件中明确指出:“在经济体制转换和国民经济高速增长中,农村出现了一些亟待解决的新问题,主要是农业特别是粮棉生产的比较效益降低,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扩大,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大量耕地被占,农村资金外流,一些地方财政用于农业的资金减少,加剧了农业发展后劲不足的矛盾。”(8)中共中央文件:中发(1993)11号《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当前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http://www.pinlue.com/article/2018/09/1205/507051388444.html.与之相呼应,电视剧《辘轳·女人和井》(1991年)、《李小娥分家》(1992年)、《女人不是月亮》(1992年)、《山不转水转》(1993年)、《古船·女人和网》(1993)、《凤凰琴》(1993年)、《沟里人》(1994年)、《秦川牛》(1994年)、《神禾塬》(1993年)、《党员二楞妈》(1996年)、《乡村女法官》(1996年)、《支书下台唱大戏》(1996年)、《一乡之长》(1997年)、《大人物李德林》(1997年)、《狗不吃回村记》(1999年)、《村主任李四平》(1999年)、《苦楝树开花的季节》(2000年)《一个人的背影》(2000年)、《庄稼院里的年轻人》(2000年)等,都从不同角度“表现了农民摆脱贫困、渴望发家致富的梦想,肯定了他们为改变现状而付出的种种努力,也揭示出乡村改革的艰难和改革过程中无法回避的矛盾”(9)张新英:《乡土中国的镜像呈现——改革开放40年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创造流变》,《中国电视》2019年第1期。。进入新世纪以后,党和政府充分意识到农村发展所面临的问题,党的十六大提出了“统筹城乡发展”思想。2004年初,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一号文件”,重点解决农民增收问题,给农民平等的权利,给农村优先的地位,给农业更多的反哺,充分体现了科学发展观指导下的新“重农”思想。后来又进行了农村税费改革,并于2006年彻底取消农业税。“一系列对农新政策的实施,给广大农村和农民带来了希望和变化,也为农村题材电视剧创作提供了新的叙事资源和动力”(10)张新英:《乡土中国的镜像呈现——改革开放40年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创造流变》,《中国电视》2019年第1期。。《马大帅》(2004年)、《当家的女人》(2004年)、《我是农民》(2004年)、《沃土》(2004年)、《圣水湖畔》(2005年)、《马大帅(2)》(2005年)、《民工》(2005年)、《马大帅(3)》(2006年)、《都市外乡人》(2006年)、《天高地厚》(2006年)、《村官》(2006年)、《母亲是条河》(2006年)、《农民代表》(2006年)、《乡村爱情(1)》(2006年)、《欢乐农家》(2007年)、《福星临门》(2007年)、《喜耕田的故事》(2007年)、《文化站长》(2007年)、《乡村爱情(2)》(2007年)、《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2008年)、《女人的村庄》(2009年)、《八百里洞庭我的家》(2009年年)、《永远的田野》(2010年)、《乡村爱情故事(3)》(2010年)、《古村女人》(2010年)、《玫瑰园里的老少爷们儿》(2010年)等,这些电视剧或反映农村发展面临的新问题,或展示农村发展新图景,或塑造新型农民和基层干部,都从不同角度配合呼应了党和政府对农政策的制定和实施。

(二)聚焦精准扶贫

党的十八大以来,扶贫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我国经济总量已经跃居世界第二,人民生活水平较前有了明显提高。但与城市相比,广大农民享受到的改革开放红利比重偏小,农民生活水平相对提升的空间还很大,几十年资源型、粗放型发展模式给广大农村自然环境带来较大的消极影响。为此党和政府不断加大农村经济科学发展的调研和相关政策的制定调整,每年的第一号文件都是针对农村而制定。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扶贫开发工作作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最艰巨任务和最突出短板,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摆到治国理政的重要位置,对脱贫攻坚做出了全面部署,进而提出了“精准扶贫”战略。所谓精准扶贫,就是“要对扶贫对象实行精细化管理,对扶贫资源实行精确化配置,对扶贫对象实行精准化扶持,确保扶贫资源真正用在扶贫对象身上、真正用在贫困地区”(11)齐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经济日报》2019年12月31日。。精准扶贫就要做到“扶持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12)齐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经济日报》2019年12月31日。。本着这样的精神,2017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贫困村驻村工作队选派管理工作的指导意见》,要求县级以上各级机关、国有企业、事业单位要选派政治素质好、工作作风实、综合能力强、健康具备履职条件的人员参加驻村帮扶工作。随后,各级机关展开行动,选派扶贫干部组成工作队,深入农村,实施精准扶贫,帮助贫困地区实现脱贫任务。农村题材电视剧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立刻跟进,于是一批扶贫叙事的农村电视剧应运而生。早在2014年山东影视集团联合其他单位就推出了《马向阳下乡记》,该剧以轻喜剧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商务局市场科科长,临时顶替他人,来到农村担任‘第一书记’,带领村民脱贫致富的故事”(13)殷昭玖:《电视剧〈马向阳下乡记〉成功原因探析》,《人文天下》2019第8期。。河北省委宣传部、中央电视台等联合打造的《太行赤子》尽管是以真人真事为蓝本,但其恰好与农村扶贫的时代要求和精准扶贫的政策要求合拍,因此播出后就有人评价说:“文艺是时代的号角,2018年中央号召要打赢脱贫攻坚战,所以2018年《太行赤子》这部电视剧恰逢其时,这部剧的播出对我们坚定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信心起到很好的作用。”(14)《中国电视》记者:《用感人故事致敬时代英模——电视剧〈太行赤子〉专家研讨会综述》,《中国电视》2018年第10期。而《黄土高天》这部以西北黄河岸边的山村四十年的巨变为线索,重点描摹了新世纪以来西北农村地区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也赞扬了以秦田、秦奋姐弟俩为代表的新时代青年学有所成、利用专业知识回乡反哺父老乡亲,帮助家乡脱贫的故事。《乡村爱情故事(11)》和《乡村爱情故事(12)》尽管是侧重以小品方式刻画东北农村几个带有喜剧性的农民形象,但在演绎乡村爱情故事中依然建构起完整的扶贫叙事线索,不论是王大拿投资建设山庄,还是港商李奇伟投资土地流转,都有政府在背后牵线搭桥,都有明显的扶贫意味。尤其是大学生村官杜小双来到象牙山村担任第一书记,其代表的恰恰是政府主导的扶贫政策的实施,尽管电视剧的重心并不在此。与之相比《最美的乡村》则可视为精准扶贫战略的艺术化呈现。三段扶贫故事首尾相连,分别表现了上级派来的扶贫干部或扶贫工作队帮助贫困村村民扶业、扶志、扶强的过程,分别对应了精准扶贫中的扶真贫、真扶贫、脱真贫的三个具体目标。上文提到的这些电视剧风格迥异,表现的也都是不同区域的农村,但都不约而同地表现了目前我国扶贫工作中正在实施的精准扶贫战略和实践,这恰恰说明农村题材电视剧始终与社会现实发展相呼应,具有极强的现实关怀品性。这不仅再次佐证了“艺术源于生活”的真谛,同时也再次表明,无论现实怎样发展,农村电视剧都始终与之同步,与之同频共振,这大概正是农村电视剧连绵不绝的原因之一。

(三)载道传统与现实观照

近年来农村电视剧热衷于扶贫叙事不仅有着主流意识形态确立文化领导权的现实需要,也有中国传统文脉中一以贯之的载道传统和观照农村发展现实的需要。从历史来看,以儒学思想为核心的传统文艺崇尚文艺作品与现实的对应,习惯于文艺作品“干预”现实。无论是孔子的“兴观群怨”说,还是白居易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思想,抑或是刘熙载所说的“实事求是”和“因其所托”关系的辩说,都体现了一种“入世”(有时是“刺世”)的思想,即文艺作品要反映社会现实,要通过“赋比兴”等手法使得艺术世界与社会现实世界相勾连。儒家文艺的这种“入世”思想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文人的艺术创作,也把与社会现实联系密切的现实主义精神和创作方法置于其他创作方法之上。纵观中国文学批评史,现实主义创作往往被高看一眼,这也直接导致现实主义文艺作品创作的长盛不衰。浸染了浓厚传统文化的现代影视艺术亦如此,尤其是承载大众文化的电视剧艺术更是如此。如前文所论,从诞生之日起,中国电视剧就具有了观照社会现实、直面农村发展实际的品格。这种品格既包括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意彰显,也包括对社会不平的善意讥刺,近年来农村题材电视剧出现的扶贫叙事则把这两个特性结合在一起,愈发凸显了其观照现实的品格。当然,两相对比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彰显更为明显。于是,在农村改革的大背景下,有关农村的各项政策都在扶贫叙事中得以彰显。土地流转政策在《马向阳下乡记》《乡村爱情(11)》和《乡村爱情(12)》等电视剧中得到了最为直接的呈现。科技扶贫在《太行赤子》中成为主调,并在《马向阳下乡记》《黄土高天》中成为叙事的主要内容。精准扶贫是《最美的乡村》的重心所在,并成为三段扶贫故事的叙事基点。由此可见,党和政府的各项利民政策和措施都在扶贫叙事中得以体现,并成为支撑叙事最终拥有完美结局的主要推动力。但从整体叙事结构来看,这还只是构成了扶贫叙事的骨架,而形成叙事文本血肉的则是电视剧中对现实进行温情讥刺的叙事段落。比如有对农村中封建宗法思想的批判,主要体现于《马向阳下乡记》中的二叔刘世荣、《最美的乡村》中的那文斌、《乡村爱情》中的谢广坤等形象的塑造;再如对小农思想的讽刺,主要体现于《黄土高天》中的秦有粮、《太行赤子》中的牛二叔、《乡村爱情》中的刘能、赵四等;还有对怀有私心、不顾大局的自私自利者的大胆揭露,如《马向阳下乡记》中的刘世荣、《太行赤子》中的尹宝玉、《最美的乡村》中的孔泉等。这些有着这样或那样缺陷的人物在扶贫叙事中承担了对现实进行温情讥刺的功能,并共同组成了几个不同人物系列,他们与前文所论的三大主角人物系列之间的紧张对立关系则是扶贫叙事的张力所在。除此之外,这些电视剧还表现了环境污染、干部腐败、贫富差距加大等问题,这些问题在叙事中成为延迟扶贫目标达成的障碍,使得情节发展更加曲折且富有张力,同时成为扶贫叙事空间。当然,这些问题也是当下农村落后地区的扶贫工作所面临的课题,这恰恰说明扶贫叙事具有明显的现实功利色彩。

三、对立与和解:扶贫叙事的文化逻辑

从文化研究的角度来看,电视剧体现出非常明显的大众文化特征,以大众喜好为核心,创作手法具有明显的再现、虚拟和戏说的成分,在视听语言方面具有客观性、透明性,叙事情节化、通俗化等特点。(15)学者郝建认为今日中国大陆存在着三种文化:主导文化、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并对三种文化视角下的电视剧特征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具体可参见郝建:《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与类型研究》,第9-40页。农村电视剧的扶贫叙事显然也具备大众文化的这些特征。但是,与其他类型电视剧相比,大众文化表征在扶贫叙事电视剧那里表现的并不明显。除了具有大众文化特质外,农村电视剧扶贫叙事明显还具有主导文化和精英文化表征。如果说大众文化体现的是普通观众的审美趣味和审美期待,那么主导文化和精英文化则分别表征了政府和知识分子对于扶贫叙事不同的立意要求。在大众文化视野中,扶贫叙事强调的是贫穷与富裕之间的对立,最终指向共富的命题,而在主导文化那里,扶贫叙事凸显的是城市与乡村的对立,终极目标是缩小城乡差别,精英文化则是精神与存在的对立,最终解决的是精神家园安放在何处的问题。三种文化虽然着力点不同,但都属于在改革开放后就确立的传统与现代相对立的常规叙事。在这一大语境中,三重文化从对立到和解,相互缠绕,相互作用,共同构成复杂的扶贫叙事系统。

(一)贫富对立与和解

如前文所论,电视剧的大众文化特征强调叙事的情节化、通俗化。通俗化较容易理解,指能够以大众熟悉的、容易理解的方式叙事。相较而言,情节化更具理论性而不太容易理解。在欧美文化语境中,“情节”一词往往与商业主义相联系,对于创作者而言,不应做这样狭隘的理解,因为在一个叙事作品中,“情节是一个准确的术语,描述了内在连贯一致且互相关联的事件形式,它们在时间的行进中构建和设计了故事”,是“作者对事件的选择以及对其在时间中的设计”,而在剧作意义上,情节化就是设计情节,“是指在故事的危险地形上航行,当面临无数岔道时选择正确地航道。”(16)罗伯特·麦基:《故事》,周铁东译,天津人民出版社,第42页。在一般叙事作品中,情节设计的核心往往是主要矛盾冲突的设置,因此矛盾设置的合理甚至巧妙与否决定了情节的曲折程度以及对观众的吸引力的大小。同时通俗化又要求这个矛盾冲突必须能够较为容易地被一般大众所理解、所感知。在扶贫叙事中,既具有主要矛盾潜能又被大众所熟悉的矛盾当然就是贫富之间的对立、冲突及其解决。当然,这也是扶贫叙事最根本的动力来源。纵观近年来的扶贫电视剧会发现有相当多的场景和情节都刻意渲染了贫穷与富足之间的对立与和解。《乡村爱情》中的刘能、谢广坤、赵四等人生活无忧,但与王大拿相比仍有云泥之别,不过随着剧情的进行,到了第10、11、12季中他们的交通、居住条件较前有了明显改善。《马向阳下乡记》中的大槐树村村民生活普遍不富裕,但二叔刘世荣的经济条件显然高出老祖奶家不少,最后大家在土地流转中实现了共富。贫富之间的差距在《最美的乡村》中体现的尤为突出,同为基层干部,村支书那文斌经营酒类生意,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而村长安满仓土里刨食,连妻子的病都治不起;这种差距到了三道河村又变本加厉,农民关长河发家致富,在城里开了几家公司,还买了别墅,而同族人关铁铨则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但在扶贫干部的带领下最后这些贫困户都找到了致富门路。应该说,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经济形式的多样化极大地提高了农民的生活水平,同时也拉大了彼此之间的收入差距。从社会现实来看,贫富差距加大当然不利于社会的稳定,更不利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但从艺术层面来讲,这种差距恰恰为扶贫叙事提供了充足的动力。一方面贫富之间的对立确实反映了当前贫困地区不同阶层之间的差距,另一方面,打破阶层壁垒和最终实现脱贫致富的情节设计也极大满足了广大后富农村观众对于自己脱贫致富的想象和期待。扶贫叙事以模仿、造就并呈现贫富之间的差距和对立为始,以贫富差距的缩小和共同致富为终,从而构建起此类电视剧的大众文化逻辑。

(二)城乡对立与和解

扶贫叙事还蕴含着城市和乡村两种生活方式的对立,它更多体现了电视剧生产、消费和传播中主导文化的要求。“主导文化是国家领导集团倡导的文化,它生产并再生产主导意识形态。长期以来,宣传部门一般是用‘主旋律’、‘正确导向’、‘时代最强音’来描绘其性质。”(17)郝建:《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与类型研究》,第9-10页。在主导文化视野里,电视剧“首先是一种意识形态载体而不是文化‘产品’。与‘舆论导向’、社会‘安定团结’等国家政策密切联系”(18)尹鸿:《‘98中国电影备忘》,《当代电影》1999年第1期。。在新时代的当下,国家对农政策的一个重要方面是精准扶贫。改革开放四十年,我国经济建设成就巨大,但依然有些地方,特别是贫困农村、贫困山区,之所以被认定为“贫穷”,就在于与之并行的城市这个巨大参照物的快速发展。时至今日,城市和农村仍然作为对立意象存在于现实和电视剧中。城市交通便捷、文化丰富,各种生活设施齐全,而农村则闭塞、单调,生活设施简陋,甚至连现代生活基本的水电供应都不能保障。应该说,这两种生活方式的对比实际上对应了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现代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与传统农业社会的对比。众所周知,中国虽然建立了世界上最完备的工业体系,但囿于庞大的农业人群和久远的农业传统,中国广大农村地区特别是农村贫困地区依然处于欠发达的农业社会阶段。有些地方刚刚解决温饱问题,还谈不上有质量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倡导公平正义的主导文化必然极端重视由于城乡之间的差别和对立,必然要采取各种措施予以解决,精准扶贫就是其中之一。于是我们在扶贫叙事电视剧中看到了原本在城市上班的机关干部被下派到农村扶贫,如马向阳(《马向阳下乡记》)、唐天石、辛兰(《最美的乡村》);我们也看到了在城市上学的大学生村官刚毕业就来到农村扶贫,如杜小双(《乡村爱情》)、秦奋(《黄土高天》)、石全有(《最美的乡村》);我们还看到了拥有专业技术、工作在城市,现在也来到农村传授技术的高级知识分子,如李保国(《太行赤子》)、周冰(《马向阳下乡记》)、叶冰(《最美的乡村》)、周万鹏(《最美的乡村》)、褚之云(《黄土高天》)等。以这些城市人为叙事主体,以他们的眼睛为视角,从视觉上强化了主导文化所确认的城乡差别,但主导文化的主导目标显然不在这里。剧中的这些城市人带着优惠政策、先进技术、充裕资金以及科学观念等来到农村,实施帮扶行动。他们不仅帮助村民学习养蜂、栽培果树、种植药材、种植蘑菇、学习刺绣等,还帮助村民改变酗酒、懒惰、愚昧等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从而实现了人格意义上的脱贫。只有实现了物质和人格的双重脱贫,才可以达成扶贫的真正目标,才会使城乡差别逐渐缩小,而这也正是政府实施扶贫战略的目标所在。当然,这些电视剧的扶贫叙事结局都实现了这一目标,走上富裕之路的象牙山村(《乡村爱情(12)》)、三道河子村(《最美的乡村》)与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样扶贫叙事就以艺术的方式顺应了主导文化的要求。

(三)呼吸故乡与头脑故乡的对立与和解

从主要的文化取向来看,农村电视剧扶贫叙事的大众文化和主导文化的色彩固然更浓一些,但在其文本内外依然呈现出精英文化的某些特质。精英文化也称为高雅文化或知识分子文化,是指“知识分子阶层中的人文知识分子创造、传播与社会分享的文化”(19)郝建:《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与类型研究》,第16页。。精英文化强调怀疑、反思和思辨,追求形式的独特或者怪异,其在扶贫叙事中主要体现在“呼吸故乡”与“头脑故乡”的对立与和解。“呼吸故乡”和“头脑故乡”这两个对立相关的概念最早由德国作家措特勒提出,其含义也比较明确。“所谓‘呼吸故乡’应该指‘生存故乡’,也就是地理位置上的故乡;而‘头脑故乡’,则是‘梦幻故乡’、‘精神故乡’,这是作家头脑中,具体说是创作思维中的故乡,它是作家主体活动中的梦幻般的世界”(20)程世洲:《刘醒龙论:血脉在乡村一侧》,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5页。。在扶贫叙事电视剧中,无论是文本内还是文本外都可以明显地区分出“呼吸故乡”和“头脑故乡”两个概念。从文本外来看,扶贫叙事电视剧的创作者属于“呼吸故乡”和“头脑故乡”分离的主体。他们身居城市这个“呼吸故乡”,专意创作,凭借回忆或者想象创作出农村题材电视剧这个“头脑故乡”,两个“故乡”是分离的。同时他们又通过创作有关“头脑故乡”的电视剧,实现两者在精神层面的和解。但我们这里重点讨论电视剧文本内的两个故乡概念。事实上,一般农村电视剧中,稍有文化的农民精英都会出现两个故乡的对立,他所生活的农村就是他的“呼吸故乡”,心向往之的城市则是“头脑故乡”,两者不能同一,《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大江大河》中的宋运辉都属于此列。扶贫叙事电视剧则不是这样,因为其主人公是城里人,所以其“呼吸故乡”自然就是城市,那么他们的“头脑故乡”在哪里呢?在电视剧中“头脑故乡”的变化及其与“呼吸故乡”由对立到和解成为扶贫叙事区别于此前农村电视剧的一个重要文化表征。在扶贫叙事中,“呼吸故乡”和“头脑故乡”最初是同一的,那就是主人公所在的城市(城镇)。但是当他们被派驻到农村扶贫后,两个故乡的空间和情感位置都发生了变化。最典型的当属马向阳(《马向阳下乡记》),作为商业局市场科科长,他工作清闲,生活舒适,尽管喜欢到乡下钓鱼、旅游,但那只是消遣,他从来没想过放弃舒适的城市生活。这时对于他来说,“呼吸故乡”和“头脑故乡”都是城市。刚来到大槐树村担任第一书记时,他的“呼吸故乡”成为了农村,但总想着早日回城,他的“头脑故乡”是城市,两者形成分裂和对立。到后来,他主动留下来继续担任第一书记,两个故乡又同一了,都变成了农村。《最美的乡村》中的石全有则是“头脑故乡”和“呼吸故乡”都在城市,但在电视剧前史两者是分离对立的,在剧中由于回乡创业而和解统一到了家乡。除了主角外,扶贫叙事中的次要人物也都体现了两个故乡的对立、转换与和解,比如《最美的乡村》以周教授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再如《太行赤子》中李保国的妻子郭素萍等。事实上,扶贫叙事中两个故乡的位移和置换,以及从对立到和解的过程,对应了扶贫叙事主人公对扶贫事业从默然到理解,再到投入的过程。在他们那里,扶贫既是政治任务,也是实现个人价值(李保国、辛兰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甚至是拯救自我(如唐天石治愈了抑郁症)。两个故乡在扶贫叙事中最终实现了和解同一,同时也给叙事主体找到了灵魂的家园,那就是青山绿水、富足安康的田园——农村。

结 语

以《马向阳下乡记》《乡村爱情》《黄土高天》《太行赤子》《最美的乡村》等农村电视剧为代表的扶贫叙事在继承中国电视剧注重观照现实、叙事情节化等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在主体建构、文化取向、价值追求等方面都进行了创新,并表现出一些新的共性特质。但是无论从现实要求还是艺术发展来看,扶贫叙事电视剧仍有提升空间,如人物设置的类型化趋势、情节设计的大团圆结局等都有待于进一步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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