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云
蒋老太住在顶楼。她年轻时有一双大眼睛和古灵精怪的气质,足够去当演员,当老师,当外交官都绰绰有余。她干了一辈子电焊工,一个看到太多不公现象的电焊工。她退休不久后就瞎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再也看不到不公。“不公们”当然也松了口气——又坏了一个监视器。
可谁也不知道,蒋老太是个巫师。她点上一支烟,念了个咒语,烟也抽完了。
她把烟头朝窗外一扔,烟头传来实时影像,比高清电影还清晰——601沒人;501有个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只狗在“拆家”;401有很多人,围坐在一起,有的抽烟,有的拍桌子,有的哭,有的打王者荣耀;301有一个女人,在啃墙壁上的蜡笔印子,印子是一幅饶有童趣的画儿,画的是一个龅牙女人在啃墙壁、啃男人、啃口红、啃一切碰得到嘴的东西;201有一个胖胖的秃顶男人,赤裸躺在躺椅上,喝二锅头,看球赛;101窗帘拉着。烟头掉在101的天井里,熄灭了,影像消失了。
看不到101里面的情况,蒋老太不甘心,第二天又抽了一支烟,念了一通咒语,朝楼下扔了烟头。——601依然没人;501那个男人还趴在地上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狗在啃他的脚;401没有人,桌上有个洞,一看就是被什么砸出来的,烟灰缸里的烟头都漫出来了,一桌子的烟灰,有一只碎了屏的手机和几滴凝固的血迹;301的龅牙女人打扮得很漂亮,她往被龅牙顶出的嘴唇上画鲜红的口红,画完后给鲜红嘴唇戴上口罩;201的胖男人穿戴整齐戴着假发,在舔301女人鲜红的嘴唇,女人特别享受;101窗帘依然拉着。烟头掉在101的窗台上,只听刺一声,烟头灭了,听声音,应该是被水洇灭的。
蒋老太来了精神,她从桌子玻璃台面下抽出一张旧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女孩,一个高一些,大眼睛;一个矮一些,小眼睛。她点着照片,念一通咒语,扔出窗外——601还是没人;501男人的骨架还趴在地上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狗吐着舌头抱着沙发腿快活着,喘着粗气;401被清扫一空,一对陌生男女陆续往里搬新家具;301的龅牙女人没涂口红也没戴口罩,她全裸着在炒腰花,201的胖男人没戴假发,全裸着躺在301女人的床上,喝着二锅头看球赛;201没有人,电视机里放着和301一样的球赛,地上有一顶蒙了灰的假发和一堆印着口红的口罩;101窗帘依然拉着。照片掉下来,正巧落到101的窗帘尾端,点燃了窗帘。窗帘被拉开,一个美艳的中年妇女从床上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窗帘。她看四下无人,口中念念有词,火立即熄灭。她用意念捡起那张烧得只剩一半的旧照片,看着里头那个矮个儿小女孩,把照片塞入怀里。她警惕地看看周围,窗帘随机被拉上。
楼上的狗一直在叫,四楼新搬来的小夫妻因此报了警。警察撬开501的房门,收走骨骸,带走了狗,便开始挨家挨户询问501死者的情况。他们从顶楼六楼往下调查,最后来到101蒋美娜家。她忽闪着大眼睛说自己瘫痪已久,出不了门,几乎见不到这里的邻居。警察又问她:“601没有人,房屋好像空关了很久,是否知情?”她说以前她的姐姐住在那里,自从自己瘫痪以后就没见过她。警察好奇地问:“她没下来看过你吗?”蒋美娜说:“没有,她十年前瞎了吧。也好,我怕她,怕她的眼睛。”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