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红光
我们自带一条捕来的菜花蛇,开着猎豹越野车,直奔特种野味店。
特种野味在郊区,馆子小,名气大,消费低,格调高,且欢迎顾客自带野味,因此生意特别好。
说是馆子,其实就两间土砖房,上面盖着茅草,外墙上挂着背篓、锄头、犁铧等农具,内墙上装饰着稻草。外间是吧台兼客厅,里间是厨房,吃饭就在房外的树下。要是遇雨,就在树枝上扯一块挡雨布。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注我的菜花蛇,我生怕老板偷换。
老板就是厨师,一个高瘦中年男人,头发花白,正在里间做准备工作。我说想亲眼看他杀蛇。他说不看也罢,看也行。我说那就看呗。只见他捏住蛇的七寸,抱在怀里,抚摸了几下。蛇轻轻地缠着他的手臂,显得很乖巧。看样子,他是个捉蛇的高手。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抱着蛇,一路小跑到房后不远的草丛,将蛇放生了。我跑去拦阻,也来不及了。
我跟大胖和小胖嘀咕了一下,指着他说:“他妈的,黑心厨师,有你好看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大胖说:“岂有此理!”
小胖帮腔:“就是!”
我们一步一步逼向他。
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停住,站了一个马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他说:“放生,是特种野味店的规矩。”
我愣住了,又给自己鼓劲儿:“老子不管你什么臭规矩,赔!十倍赔!”
“赔就赔吧。”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鬼店子怎么会有回头客?”
“我的回头客,都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会员。”
“你的特种野味店,到底让客人吃什么?”
“等下吃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相互使了使眼色,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拿出一副扑克,三人玩起了“跑得快”。
没多久,特种野味端上桌了。一个大而长的陶瓷菜盘上,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菜花蛇。整个蛇身呈S形,其上缀着绿色和黑色的鳞片,椭圆形的头上依稀可以看到鲜红的芯子一伸一缩,两颗绿豆大的眼珠仿佛也露出凶光,尖细的尾巴微微翘起。
我们虎视眈眈,又不敢吃。几分钟了,我们还只是吃其他几个家常菜。
厨师说:“放心吃吧。”
我们仔细看了看,伸手夹了一点儿碎屑,咂巴咂巴嘴巴,觉得好吃,就争先恐后地吃起来了。喝一口酒,吃一筷头蛇头;喝一口酒,吃一筷头蛇身;喝一口酒,吃一筷头蛇尾。酒过三巡,我们才开始品味。我把蛇眼睛夹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微微地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一会儿甜蜜,一会儿苦涩;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皮笑肉不笑。我吐了一下,没吐出,睁开眼睛时,看见大胖把蛇芯子夹进嘴里,小胖在夹蛇鳞片,之后的模样也跟我差不多。
厨师问:“感觉如何?”
我说:“不是蛇味。”
大胖说:“不知是什么味。”
小胖说:“确实。”
他说:“特种野味嘛,客人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很久没说话。
他说:“不要我赔了吧?”
我跟大胖小胖又嘀咕了一番,对他说:“给我们表演一下特种蛇的制作再说。”
“好的。”
来到厨房,只见他捧起一团发酵了的面粉,放到一块大砧板上,揉出一条S形的菜花蛇,又捏出头、眼睛、芯子、鳞片和尾巴,接着把各个部件都精心修饰了一番。之后,他跟我们说:“接下来就是蒸熟,然后撒姜丝和葱蒜,浇油、盐和酱油,着食用色素,最后回锅,再定形。这些工序就等以后有人来吃蛇时再看吧。”
我按照他说的,想象了一下,觉得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且感到难受中有享受,就说:“这次按实价赔,但还要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好吧,什么问题?”
我问:“顾客到底吃的是什么呢?”
“问问旁边的客人吧。”
一位戴眼镜的客人看了看旁边的樟树和桂花树,香气扑鼻,几只小鸟正在枝条上啁啾。他深吸一口气,说:“吃的是情怀啊!”
我喃喃自语:“想吃特种野味,就到这里来。”
老板说:“这次吃饭免单。”
之后,他拿出三張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入会申请表放在我们面前,又将赔款放在了申请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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