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治疗白癜风的研究进展❋

陈乐乐， 陈曙光， 孙坤坤， 孙 鹏， 邹艺璇， 展照双， 王加锋

(山东中医药大学， 济南 250355)

白癜风是由皮肤黑素细胞功能消失或者黑素细胞数量减少而引起的一种后天局限性或泛发性皮肤色素脱失性疾病，是临床较为常见的一种皮肤病，其主要特征为皮肤或黏膜部位发生白斑，易诊难治且复发率较高。据统计，白癜风全球患病率为0.5%～2.0%[1]，国内总患病率为0.56%[2]，随着生活节奏加快，精神压力增加，其发病率呈逐年升高趋势。现代医学认为，白癜风的发生可能与自身免疫、氧化应激、黑色素细胞自毁、神经化学因子、遗传等因素有关[3]，但具体发病机制仍不明确。中医学认为，白癜风是由内因与外因相互作用而引发，内因为脏腑功能失调，外因是风、寒、湿等六淫邪气，内外合邪致气血不和，脉络瘀阻、肌肤腠理失养而发病，治疗原则为疏肝补肾、祛风除湿、活血化瘀[4]。目前，西医临床主要采用糖皮质激素、免疫调节剂、维生素D3衍生物及抗氧化剂等进行对症治疗，虽短期疗效显著，但容易引发激素依赖性皮炎、皮肤萎缩、毛细血管扩张等副作用，中医药虽见效但相对缓慢，但远期看其疗效确切且毒副作用小。中医药因其显著的临床疗效和安全性，在医学界受到广泛关注。笔者将中医药治疗白癜风的相关研究进展进行归纳总结，以期为后期实验研究和临床应用提供参考依据。

1 白癜风的病因病机

中医对白癜风的认识有数千年历史，属于中医“白驳风”“白癜”“斑驳”等范畴。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白癜候》曰：“白癜者……此亦是风邪搏于皮肤，血气不和所生也”[5]，揭示了风邪致气血不和为其主要病因；《圣济总录》记载：“白癜风之状，皮肤皴起，生白斑点是也，由肺脏壅热，风邪乘之，风热相并，传流营卫，壅滞肌肉，久不消散故成此也”[6]，认为外感风邪，内有蕴热，风热壅滞肌肤使发病；《外科正宗》云：“紫、白癜风乃一体两种，紫因血滞，白因气滞，总有热体风湿所致，凝滞毛孔、气血不行所致”[7]，指出风与湿侵袭人体肌表，脉络瘀阻，致气滞血瘀为白癜风主要的病因病机；《灵枢·五色》曰：“青黑为痛，黄赤为热，白为寒。”白癜风皮损处以色白为主，其辨证应属阴属寒。此外，五色辨病中，肝肾两脏主青色、黑色[8]，所以肝肾亏虚亦可致白斑。王清任《医林改错》明确提出：“白癜风, 血瘀于皮里”[9]，表明气血瘀滞是白癜风发病的重要原因，并主张采用活血祛瘀法治疗本病。

现代医家在中医药古籍基础上不断挖掘和创新，结合自身经验丰富了中医药理论，加深了对白癜风病因病机的认识。张美玉[10]认为，肝肾不足、精亏血少，加之风邪相搏于肌肤致气血失和，是白癜风发病的主要原因；张志礼[11]认为，白癜风发病与情志有关，七情内伤、五志不遂致肝气郁结、气血运行不畅、肌肤失养而致病；郭琳雯等[12]认为，跌扑损伤、精神因素、微量元素缺乏、化学灼伤等致气血失和，肌肤腠理失于气血濡养引发白斑；杭小涵等[13]认为，白癜风应从络病学论治，络脉失养，外邪袭络及络脉瘀滞是白癜风发病与发展的关键原因；张作舟[14]则将白癜风病因病机概括为“三点一要”，即以肝肾阴虚为本，风湿侵袭为标，气滞血瘀为主，脾胃虚弱为要，肝肾亏虚、脾胃虚弱则气血生化乏源，无力滋养肌肤可诱发白斑。

综合认为，白癜风发病与风、寒、热、湿邪密切相关，病位在肌表，病因包括外邪侵袭、肝肾亏虚、脾胃虚弱、肝郁气滞、外伤，基本病机为气血不和，主要涉及肺、肝、脾、肾四脏。

2 白癜风的中医药治疗

2.1 中医传统辨证论治白癜风

白癜风辨证分型复杂，辨证角度多样，可从病因、脏腑、气血津液、临床症状等多方面进行辨证。刘爱民[15]将本病分为肝郁气滞型、肝肾不足型、气血瘀滞型、风湿蕴阻型、血热挟湿型以及风寒瘀阻型6型, 根据不同证型，采用柴胡疏肝散、七宝美髯丹、除湿驱白汤、凉血祛风汤、当归四逆汤加减治疗，患者终获痊愈。白彦萍[16]将本病病机凝练为气滞、血瘀、血虚和血热，临床以柴胡疏肝散、通窍活血汤、四物汤合六味地黄汤加减治疗，取得了显著疗效。六经辨证是本病较为新颖的诊断思路，欧柏生[17]提倡从六经辨证出发，注重方证对应，临床上根据方证采用桂枝汤、麻黄汤、小柴胡汤、当归四逆汤等经方治疗白癜风，每获良效。许鹏光[18]治疗本病从中医体质方面着手，认为进展期白癜风患者体质以痰湿质、湿热质以及气郁质为主；稳定期患者体质多为气虚质、阳虚质、阴虚质和血瘀质，其依据白癜风分期和患者体质，以豨莶丸、逍遥散、六味地黄丸、通窍活血汤加减，适当配伍引经药，以色治色药及外用药进行治疗，临床效果良好。综上可发现，不同医家依据临床经验对白癜风的辨证分型各异,但总围绕外邪侵袭、肝肾亏虚、脾胃虚弱、肝郁气滞、气血不和的病因病机进行，体现了中医的辨证论治。

2.2 单味中药及其提取物治疗

单味中药及其提取物具有药效物质基础相对简单、成分纯度高、毒副作用小等优点，愈来愈受到医家学者的关注。目前治疗白癜风的常用单味中药及提取物主要有补骨脂、墨旱莲、黄芩、甘草酸、京尼平苷、芍药苷等。补骨脂具有光敏活性，其有效成分补骨脂素联合紫外线B照射应用于临床治疗白癜风，疗效确切，不良反应少[19]。墨旱莲水提物可以提高黑素细胞p38和ERK1/2的磷酸化水平，促进黑素细胞小眼畸形相关转录因子(MITF)的表达[20]；黄芩的活性成分黄芩素可通过激活Nrf2信号通路增强人白癜风黑素细胞的细胞抗氧化防御能力；黄芩苷可减少白癜风小鼠色素脱失面积和色素脱失发生率，增加色素脱失皮肤的表皮黑素细胞，同时降低白癜风小鼠皮肤炎症细胞浸润和炎性因子释放，在白癜风的发生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21，22]；甘草的主要成分甘草酸，可通过提高酪氨酸酶活性、促黑素合成，抑制CXCL10表达，参与白癜风患者机体免疫调节过程[23，24]；中药杜仲、栀子的主要活性成分京尼平苷，可通过PI3K-Akt信号通路保护黑素细胞免受H2O2诱导的氧化损伤，增加细胞活性和减少凋亡[25]；白芍的主要活性成分芍药苷可激活JNK/Nrf2/HO-1信号通路，以抵抗H2O2诱导的黑素细胞氧化应激，同时还可通过ERK/CREB途径上调MITF和TYR相关蛋白1 (TRP-1)的表达，促进黑色素合成，减轻白癜风小鼠的病理变化[26，27]，可能成为临床治疗白癜风的一种潜在药物。

2.3 中药复方治疗

2.3.1 经典方治疗 四物汤、通窍活血汤、六味地黄汤等是治疗白癜风较为传统经典的方剂，疗效显著，无明显不良反应，临床应用较为广泛。白癜风有“病发如风走”这一临床特征，根据“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理论，将从血论治视为本病辨证的关键，如用通窍活血汤活血化瘀以祛风；用当归饮子、四物汤养血润燥以息风；用二妙汤、地黄汤清热凉血以散风，此类方剂在临床应用中常常效如桴鼓[28]。戴辉等[29]运用加味桃红四物汤联合他克莫司软膏治疗气滞血瘀型白癜风患者45例，3个月后治疗组有效率达84.44%，疗效确切。秦涛等[30]临床研究发现，疏肝活血汤联合祛白酊治疗白癜风临床效果良好，其作用机制可能与改善白癜风患者皮肤组织液ET-1、NPY水平,提高血清铜、锌含量有关。张凤瑞[31]采用温经汤联合火针治疗虚寒瘀阻型白癜风，发现其可显著减小白斑面积，降低改善色素积分。

2.3.2 自拟方治疗 除上述传统经典方的应用外，众多医家在白癜风病因病机的基础上，结合自身诊疗经验自拟方剂进行治疗，同样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徐宜厚推崇张景岳的命门学说[32]，认为白癜风病源在命门，治疗当从肺肾入手，其善用种子类药物和血肉有情之品自拟多子培元方，配合外用鳗鱼油治疗白癜风，临床疗效显著。章纬等[33]自拟补乌煎剂(补骨脂、乌梅、菟丝子、女贞子、旱莲草、刺蒺藜、郁金、香附、丹参、桃仁、自然铜)联合308准分子治疗进展期白癜风，发现其具有良好的复色作用，作用机制可能是通过调节机体的氧化-抗氧化失衡，提高Treg细胞在CD4+细胞的比例，抑制CD8+细胞的免疫攻击，从而减轻对黑素细胞的损伤，发挥治疗作用。马林[34]用归乌祛白汤(当归、苏木、浮萍、制首乌、蝉蜕、蒺藜、白鲜皮、补骨脂、女贞子、茺蔚子、鸡血藤、地龙、桃仁、红花、甘草)治疗风血相搏型白癜风，临床应用发现，其可有效改善皮损面积，总有效率达91.84%，疗效远高于白癜风丸。郭念筠自拟滋补肝肾方(由当归、熟地、白芍、何首乌、女贞子、白蒺藜、黑芝麻、沙苑子等药物组成)，其具有补益肝肾、养血祛风的功效。临床应用表明，该方疗效可靠，其作用机制可能与提高黑素细胞酪氨酸酶(TYR)活性，促进TYR家族蛋白基因转录，增强黑素细胞抗氧化能力有关[35，36]。针对儿童患白癜风，陈晓荣认为[37]小儿先天禀赋不足或后天失养，导致脾胃虚弱、气血生化乏源、肌肤络脉不充而失于荣养，是儿童发病的主要原因，其选用党参、黄芪、茯苓、白术、山楂、麦芽等药物健脾益气和胃，总有效率达92%。对于老年人患白癜风，薄宏认为[38]老年人多精气不足，气虚无力推动血行，导致气滞血瘀，气虚无以生血，血虚亦可耗气则气血两虚，肌肤无以荣养，最终引发白癜风，其运用当归、白芍、熟地等养血补血，补骨脂、桑葚子、菟丝子、何首乌等补肝肾、益精血，同时佐以川芎、紫草、桃仁、红花等行气活血，甘草调和诸药，使诸药共奏养血和血、补益肝肾、活血化瘀之效，临床应用效果良好。

2.4 中成药治疗

中成药疗效确切，便于服用和携带，相比于中药汤剂患者更容易接受，依从性更高。近年来，各医家学者以白癜风的病因病机为基础，研制出多种中成药应用于临床。卞坤鹏等[39]研究发现，芪白颗粒可改善进展期白癜风患者CXCL10、CXCR3及T细胞亚群水平，调节机体免疫功能，促进黑色素合成，抑制白斑进一步生长扩散。周相男[40]研究结果显示，白驳酊联合NB-UVB治疗肝肾不足证稳定期局限型白癜风疗效确切，其可有效减小皮损白斑面积，增加皮损色素，改善中医证候积分，使白斑复色。杨欣[41]临床研究证实，复方白芷酊可增加有色毛囊数量和毛囊色素含量,对白癜风皮损有明显的复色作用。补骨脂酊可有效降低白癜风患者血清中TNF-α、IFN-γ、IL-17炎性因子水平，减轻炎症状态，促进皮肤屏障的恢复[42]。荣光辉等[43]研究表明，增色丸可通过补益肝肾、调和气血和祛风散邪起到治疗寻常型白癜风的作用，其具体作用机制可能与影响患者外周血IL-17、IL-23水平有关。

2.5 中药注射剂治疗

中药注射剂药效强、见效快，可明显缩短病程，易被患者接受。但中药注射剂具有较多争议性，临床要慎重应用。目前临床治疗白癜风的中药注射剂主要有补骨脂注射液、驱虫斑鸠菊注射液、复方倍他米松注射液、曲安奈德注射液。陈晓荣[44]应用补骨脂注射液皮损内注射联合308准分子激光治疗白癜风，发现此疗法可增加皮肤对紫外线的敏感性，同时扩张血管,改善局部组织营养，促进皮肤色素增加。杨成莲等[45]选取51例白癜风患者予以308 nm准分子激光联合驱虫斑鸠菊肌肉注射，治疗3个月后实验组总有效率达76.47%，明显高于对照33.33%，且不良反应少、安全性较高等特点。刘高岗[46]研究复方倍他米松注射液联合CO2点阵激光治疗白癜风的临床效果，发现此方法疗效显著，可有效提高复色率，降低复发率，安全性高。张玲等[47]临床研究发现，低能量高密度CO2点阵激光联合曲安奈德注射液封包治疗稳定期白癜风疗效确切、安全性高，可以作为白癜风较佳的临床治疗方案。

2.6 外治疗法

在皮肤病治疗中，外治法具有操作简便、直接作用于病灶部位见效快、药物不经肝脏和肾脏代谢过程，对机体毒副作用较小,治疗效果明显等优点,目前已被广泛应用于白癜风的临床治疗中。董雪松[48]应用鸡血藤、白芷、冰片、血竭等中药进行热敷，同时联合308准分子激光治疗白癜风，其疗效显著，不良反应轻微。任雷生等[49]自拟中药泡洗联合钙泊三醇倍他米松软膏治疗肢端型白癜风，疗效确切，安全性好。此外，祛白复颜酊外涂、中药熏蒸、白灵霜外擦等治疗白癜风[50-52]，均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值得临床上推广应用。

2.7 针灸疗法

多项研究证实，针灸对白癜风具有良好的治疗作用。针灸作为传统疗法,治疗白癜风安全有效，操作简便，在临床应用广泛。杨涛等[53]研究发现，火针刺激白癜风患者皮损部位，可改善局部营养供给，促进皮损处局部血液循环，从而缩小皮损面积，提高临床疗效。高雪雯[54]选取23例白癜风患者给予毫火针治疗，3个月后治疗组有效率达82.61%，显著优于对照组(0.1%他克莫司软膏外用)有效率71.43%，且毫火针治疗白癜风起效时间短。此外，毫火针治疗还可升高白癜风患者静脉血中抗氧化酶类CAT、SOD水平,拮抗黑素细胞氧化应激损伤。柏志芳等[55]采用毫火针联合补肾活血方治疗寻常型白癜风，结果显示此法疗效显著，可有效提高患者免疫功能，缩小皮损面积，降低患者外周血中IL-17、IL-22等炎性因子水平。邓涵杰[56]研究火针联合NB-UVB对稳定期白癜风气滞血瘀证患者的治疗作用，发现与单纯照射NB-UVB比较，火针联合NB-UVB具有更好的疗效，可显著改善患者临床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不良反应少，复发率低。吴艳等[57]利用火针点刺局部皮损配合双侧足三里穴位注射驱虫斑鸠菊治疗气滞血瘀型白癜风，该法标本兼治，补益气血，可调节整体免疫力，治疗3个月后，总有效率达94.16%，疗效确切。何罡[58]临床研究发现，与单纯外用他克莫司软膏比较，毫火针与艾灸结合治疗肢端型白癜风可发挥协同增效作用，疗效更优，值得在临床进一步推广应用。

3 结语

白癜风病因复杂，其具体发病机制不明，病情反复难愈，在治疗上存在很大困难。文章对中医药治疗白癜风的相关研究进行综述发现，外感风、寒、湿等邪气，内有肺、肝、脾、肾四脏功能失调，内外合邪而致气血失和是白癜风基本的病因病机；明确中医综合疗法是未来研究白癜风的主流方向，应用前景广阔；同时也发现，中医药治疗白癜风存在的一些问题，如用药以临床经验为主，具体作用机制研究相对较少，缺乏说理性；缺少大规模科学的临床试验研究，样本量较少，缺乏严谨性；临床医师诊治水平参差不齐，辨证分型标准不统一，临床研究缺乏可信度等，这对中医药的临床应用和推广造成了一定影响，中医药治疗白癜风仍需进一步的完善和深入研究。在今后的临床治疗和实验研究中，既要注重临床应用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也要注重实验设计的科学性和严谨性，利用现有研究成果及现代科学技术，加紧中医药的基础研究及深入研究，以更好地发挥中医药的作用, 促进中医药事业的长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