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师范大学 李霖虹
近年来,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深入发展,我国迎来万物互联的智能化时代。与此同时,“十四五”期间,我国老年人口预计突破3亿,社会将由轻度老龄化向中度老龄化阶段迈进。“智能化”与“老龄化”的碰撞交织使老年数字鸿沟问题成为新的社会治理难题。据《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60岁及以上网民仅占6.7%[1],老年群体正主动或被动地与智能时代脱节。而无法融入智能时代不仅使老年群体在信息资源的获取和公共生活的参与方面遭受不平等,也使国家适老化建设和现代化治理“步履维艰”。为积极回应“老年数字鸿沟”治理议题,2020年11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实施方案》。然而,该方案的实施效果受选择性执行等因素影响而大打折扣。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在老年数字鸿沟问题方面也取得了比较丰富的成果。首先,学者们将数字鸿沟的内涵从“接入沟”和“使用沟”拓展到了“知识沟”,认为当前数字鸿沟问题不仅需要关注ICT 的接入问题,更要注意到ICT 给信息穷人的信息赋能、用户的信息素养提升等问题。其次,从机遇和挑战两个方面分析智能时代下的老年群体面临的现状,并从利弊的角度对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应然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第三,综合微观层面(老年群体的自身因素)和宏观层面(社会、制度、技术、文化等因素),对老年群体在智能时代所遇困窘的各方成因进行分析探讨[4]。最后,基于参与式治理和包容式治理两种视域,探讨解决老年数字鸿沟的可行路径。如,陆杰华提出应合理保留一定比例的传统服务渠道,绝不能一味追求“线上服务”“移动支付”“无纸化办公”[2]。总的看来,目前学者对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社会协同治理的研究多侧重于宏观方面,较少从微观层面讲述每一个部门具体如何与其他组织协调配合。同时,仍存在实践检验不够、应用性不强的问题。因此,寻求新的社会治理途径,以更精准化的对策路径实现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结合社会融入理论,深入探究老年人在智能时代面临的困境及成因机制。并在善治视角下,尝试构建有效的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协同治理体系,充分调动与整合政府、社区、家庭以及产学研等主体力量,希冀为促进数字公平,弥合数字鸿沟,推动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作出一定贡献。
随着智能技术在当今社会的全面铺开,“智能化”与“老龄化”之间的矛盾与问题持续升级,老年人与智能时代的“裂痕”也日渐加深,主要体现在老年人社会生活、政治参与、家庭地位以及网络安全等方面。
无法实现智能化融入对老年群体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产生了负面影响。首先,老年人出行受阻。受新冠疫情影响,不会通过智能手机申请健康码的老年人被拒绝乘坐公交车和进入超市等场所。其次,老年人支付受限。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下,实体商超以及部分政府部门更倾向于支持移动支付,不少地方甚至取消现金支付窗口,这给习惯使用现金支付的老年群体带来极大的困扰。2020年湖北老太冒雨交社保被拒收现金的新闻便引起轩然大波。最后,老年人就医困难。当前,多数医院采用预约挂号、自动缴费机等智能化设置,部分医院甚至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取消所有人工窗口,这便使得老年人“看病难”难上加难。
无法融入智能时代使老年群体遭遇信息和资源获取的不平等。在信息时代,拥有信息便拥有优势资源,拥有资源便意味着可以扩展自身的社会资本,进而实现和维护个体的民主权利[4]。由于无法融入智能时代,老年群体处于一种能力和资源的匮乏状态,具体表现为参与社会交换、表达自我诉求、获取自我发展资源等能力的缺乏。在这种情况下,老年群体成为技术赋权下的弱势群体,时代话语权逐渐被削弱,无法正常参与政治生活,出现集体“失语”的现象。目前,数字不平等引发的民主不平等问题已经日渐凸显。
几千年来,老者为尊的传统观念深嵌在中国家庭中,老年人往往被视为最有话语权、最具权威的角色。然而,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原本处于强势地位的老年群体变成弱势群体。一方面,由于没有实现互联网的接入和使用,老年群体通常无法理解年轻一辈的社交文化。在子孙辈围绕互联网津津乐道时,老年人却被忽视和冷落,家庭幸福获得感减少。另一方面,“老者教育幼者”是一直以来被社会接受的理念模式。然而在尝试融入智能时代的过程中,老年群体通常需要向子孙辈请教。这种代际反哺的模式一定程度上冲击了老年人的家庭权威地位,家庭地位的“角色倒置”成为智能时代下老年群体面临的重要现实问题。
当下,老年群体是网络空间中受诈骗、信息误导的高危群体。由于辨别是非能力较弱,老年群体成为诈骗集团最容易下手的对象。近年来,随着越来越多老年人开始接触互联网,尝试融入智能时代,利用网恋、传销、投资、保健等形式诈骗老年群体的案件也逐渐增多。与此同时,由于自媒体的特殊性质,互联网用户鱼龙混杂,网络信息真假参半。而老年群体不善于分辨真伪,很容易轻信虚假信息,造成错误的价值观念。此外,老年人过度使用智能手机也存在诸多风险和隐患。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6月,60岁以上的网民人均下载44个APP,超过10万老年人日均上网超过10个小时。沉迷游戏、深夜刷视频以及不理性的线上消费等都给老年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不可忽视的伤害。
为了修复智能时代的“老人裂痕”,政府、社区以及企业等相关主体纷纷采取行动,提出对应的“治疗方案”[5]。
政策制度是帮助老年群体实现社会融入的强大动员令,也是影响老年数字鸿沟问题解决的关键一环。为了响应老年数字鸿沟这一议题,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要求在各类日常生活场景中,必须保留老年人熟悉的传统服务方式,充分保障在运用智能技术方面遇到困难的老年人的基本需求[3]。然而实际上,该制度政策的效果并不显著,政策执行缺乏监督落实保障。通过查询中央、省、市、县区、街道、乡镇政府和相关部门官网发现,各级政府官网公布文件和法规参差不齐,存在政策落实滞后、选择性执行、形式主义等问题。同时,相关政策补助与优惠在上下级间被层层剥削,形成福利分配不均衡的格局,使政策支持对老年人智能化融入的效果大打折扣。除此之外,部分地方政府为了追求经济和科技的发展,仍存在实行一刀切政策的现象,如取消医院挂号的人工窗口,拒绝接受现金支付等,这无疑给老年数字鸿沟问题的解决加设更大的屏障。
社区作为连接家庭和社会的桥梁纽带,在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过程中负有组织动员、教育服务的责任。目前,部分社区已经组织开展了老年人智能融入免费教授活动,但是在开展过程中面临志愿服务人员质量不高、数量不足、服务效果不佳等问题。与此同时,以高校青年学生为主体的志愿者队伍规模有限,许多志愿服务项目仅限于校内,青年学生对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问题的社会服务作用没有得到有效发挥。除此之外,老年大学也急需普及和完善。尽管目前部分老年大学已开展智能手机应用的相关课程,但是很多城市的老年大学招生标准严格,出现“一座难求”现象,没有真正发挥社会组织的教育功能。
从技术的角度看,目前部分企业开始引入“适老化”的理念,如设置智能手机老年人简易模式、开发多款适合老年人的健康APP,实现了功能适老化的技术进步。然而目前仍存在一定的问题,一方面,智能设备的可得性没有优化。高昂的智能产品购置费用使勤俭节约的老年人望而却步,而老年人所熟悉的功能简单、操作简便的传统家电又正逐渐被市场淘汰,这便让老年人陷入窘境。另一方面,智能设备的安全性没有加强。部分APP随意搜集用户数据、强制推送广告、自动选择续费、涉钱事项标注不起眼、误导消费等问题仍然存在,网络空间中“隐患层层”的裂痕没有得到合理的修复。可见,智能时代对老年人的技术赋权尚存在不足,可得性较低和使用不安全性严重击退老年群体的融入信心。
通过各主体机会识别、相互信任、信息沟通、功能整合配置,充分发挥政府、企业、社区、家庭、社会组织等主体的功能效应,实现系统的整体最大价值,最终实现弥合数字鸿沟,促进社会数字公平。
在老年人融入智能时代的协同治理中,政府扮演着“掌舵者”的角色。首先,立法部门要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坚持审慎研判科学立法,为企业技术准入提供标准,为老年人隐私保护划分界限,为消除老年数字鸿沟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6]。其次,政府要将政策扶持资金切实下拨给产学研、社区等主体。同时通过数据开放,加强和科研院所的合作,推动AI人工智能、物联网等前沿科技服务老年人在的应用。再者,政府要切实对企业进行资金监管和技术审查,保障适老化智能产品质量,加大打击网络诈骗犯罪行为的力度,净化网络环境。最后,政府要动员全社会力量参与到智能助老行动中,让老年人享受到多层次、多样化、精准化的帮助,提升老年人使用智能设备的能力。
企业、高校、科研机构三大主体形成产学研互动合作模式,构成技术供给圈。其中,企业应为科研机构提供技术研发的资金、资源和平台,同时将老年群体对智能设备使用的反馈数据、偏好需求等市场信息传递给科研机构。科研机构则需借助企业提供的资源与老年智能市场信息,不断发展和更新自身技术,研发适老化程度更高的智能设备。与此同时,高校要为企业和科研机构提供高素质的管理和科研人才。通过鼓励在校大学生参与创新创业、科研项目和课外实习,与企业和科研机构进行资源共享和信息沟通。未来,技术供给圈需要切实推进老年人信息集约化与人脸识别匹配系统建设。在保证信息安全的条件下,提高老年群体基本信息的共享程度,完善老年证的适用领域,将脸部识别与老年证相结合,减少老年群体在智能产品使用过程中的壁垒。同时要推进AI人工智能、物联网、高端算法在老年人融入智能社会中的应用,让老年人真切感受到技术进步带来的福利。
家庭、社区、社会组织三大主体形成并行合作模式,构成服务供给圈。社区应当联合老年大学及其他社会组织,建立“社区老年大学”,定时开设高质量的智能培训课程,组织动员老年人免费报名学习。此外,社区要定时举办联谊活动,开展“社会组织服务进社区”模式,扩大老年群体的人际交流圈。事实证明,同龄群体的相互学习、相互沟通对于帮助老年人融入智能时代起到重要作用[11]。而家庭作为老年群体生活的最小单位,更应当积极配合与回应社区相关活动,积极进行家庭内部的代际反哺。一方面,子女要加强对老年人智能融入的教育支持,通过与老年父母面对面的沟通和互动来传授智能设备的使用经验;同时,子女也要坚持经济反哺,积极承担老年人的智能融入支出,为老年人的社会融入提供基本的物质支持。未来,仍需加强“家庭-社区-社会组织”联合教育哺育模式的实践,推动三大服务主体助老融入智能模式的成熟发展。
除了技术供给与服务供给的圈内协同交流,圈际间同样需要实现高效协同和有效沟通。首先,高校应鼓励大学生进行社会实践和志愿服务活动,向社区、养老机构的助老智能化事业提供高素质志愿者,这也为高校相关项目提供了真实的科研数据。同时,企业应与养老机构、社区等合作形成批量售卖智能产品的销售模式,这同时也可以使企业获得最新的老年市场信息。社区也可以开设智能产品定点售卖和维修的直通服务站,提高智能产品维修的效率和产品适老化程度。此外,科研机构在设计智能产品时,要增加智能设备与家庭的联系,通过字母手机、手机定位、安全监控等功能,实现对老年智能设备的安全保障。由此实现圈内、圈外的全面协同,推动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的加深与信息技术的日新月异,数字鸿沟问题势将成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面临的重要挑战。本文按照“断裂—衔接—融入”的思路,结合文献研究与实践调查,较为细致地梳理了智能时代背景下老年群体面临的社会生活困窘、政治参与失语、家庭地位的倒置、网络环境的陷阱等现实挑战;同时,较为全面地分析了政府、企业以及社会组织等主体为解决老年数字鸿沟提出的“治疗方案”以及执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进而创造性地提出了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社会协同实现路径。值得强调的是,本文并不是要试图探寻一种路径,让所有老年人通过购买、使用智能手机来融入智能时代。而是希望联合社会力量,真正建构社会协同机制,让渴望实现智能化融入的老年群体有更好的环境和资源去学习、去融入;对于不愿意或不需要实现智能化融入的老年群体,我们同样要为他们保留最传统的“一扇窗”,维护他们的话语权和社会资本,保证他们享受生活的底线。未来,在老年人融入智能时代的社会协同机制建构中仍存在一定挑战,包括缺乏对政府运行过程中的制度标准约束、选择性政策执行削弱协同治理效果、区域资源配置供给量不平衡等。因此,我们应该更加具备国际视野,学习研究其他国家的成功案例。从本土实际出发,立足经济基础和资源禀赋现状,深入探寻促进老年群体融入智能时代的有效路径,弥合数字鸿沟,维护数字公平,提高老年群体的幸福感、获得感,最终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