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多元文化公共空间策略探析
——以墨尔本QV广场为例

2022-12-26 06:48许心慧蒙胜宇
住宅科技 2022年12期
关键词:行动者广场人群

■ 许心慧 蒙胜宇

1 生态聚落的多样性与个体割裂

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范围内的生态被各种形式的联系捆绑为一个完整的聚落。人类参与了地球生态群落的持续进化,甚至在许多方面是生态群落的主要变化因素。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文化和知识是一个动态综合体的组成部分。瓜塔里[1]的三大生态学理论指出,“人”与“自然”之间并没有稳定的界限。生态学的新研究不仅包括生物学与环境的关系,还包括生态科学领域的社会经济、文化与范式维度的关系。正如杰瑞·瑞维茨[2]所说:“我们不能再把‘自然’、‘科学’和‘社会’分开了。”

这种全球化的聚落也使世界范围内的政治活动、生态网络和结构发生转变。唐娜·哈拉维[3]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密集的现在”,由各种各样的自然、技术和符号学的异质元素组成环境、社会、心理构成生态基准。

由此提出一个问题,即:如何判断当前的“综合体”是否符合广义上“生态文明聚落”。德国思想家恩格斯[4]曾指出,“生态文明聚落”满足一个关键特征——多样性。多样性可以多种方式表达,既是想法和人才的多样性,也是基于共同目标组织起来的社区。多样性为社区在社会、文化和经济方面提供了明确保障。

然而,多样性势必会减弱个体对现有社会的从属感,文化难以交融,形成割裂状态,甚至抵减由于文化多元产生的推动力。个体历经的不同,往往带来对同一语义的对立和歧义,很少有个体试图理解和判断来自其他文化的想法;尤其是对广泛而深远的共同问题,个体常常意识不到自己与他人隐藏在表面割裂下的联系网络。这也是当今许多社会矛盾的根源之一。

今天,散漫性社会的现状与理想的多元化社会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如何让人们认识和理解自己与他人共同置身于这个生态聚落,是目前的首要任务。如果从本质主义(essentialism)的角度去认识他人,那么一种文化的关键特征将覆盖个体特定的差异信息,从而确定从属于这种特定文化的人。正如美国印第安大学基金会的杂志广告[5]巧妙地挑战了这些典型的刻板描述:广告中展示了两位印第安人,一位身着外科医生的服装,另一位法官身着西装,文字叙述道:“你见过真正的印第安人吗?”

肯尼斯·J·格根[6]认为本质主义下的身份类别实际上是“摧毁差异”和“压制巨大的差异”。社会建构主义(social constructionism)则对本质主义提出了质疑,不同文化成员之间的边界难以界定。文化身份不是出生既定的事实,它是因人们在特定时间和地点所做的决定而变得具有象征意义,且这些决定总是在变化。本质主义的观点将导致人们通过一种两极分化的立场来判断他人经历的价值,并且经常忽视特定的声音或认为特定的群体没有发言权。

2 冲突领域:空间与环境的功能可见性

多样化已成为一个世界性问题。一是不同文化群体之间日益疏远和隔离,使人们在当今社会的整体网络中失去了自我认同,造成社会动荡;二是多样化亦将逐渐改变物质世界,如城市空间的装饰变化、结构调整、自我更新和组织等。

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试图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回应文化多样性所带来的问题。在城市设计的过程中,“所有人的家”(Home to All)往往缺乏针对性,导致群体之间的隔离和贫民窟化;而不同文化群体的居住、娱乐、宗教和文化需求均不相同。因此,本文试图探索这样一种建筑和空间——可以包容更多不同的群体来表达他们的想法,并在不同群体相遇时,能够增强他们之间的冲突(conflict)和动机争胜性行为(agonism)。

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简称ANT)是由法国社会学家布鲁诺·拉图尔等提出的一种社会学分析方法。其基于本体论论证,强调社会(人类行动者)和物质环境(非人类行动者)处于平等的地位,共同构成了相互依存的网络世界。拉图尔[7]认为,社会并不是一种抽象的存在,而是可以在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联系中,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因此具有客观性;而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的能动性(agency)则来源于他们互相作用时的联系和生机。

然而,多元文化社区中的高度对立和空间缺乏阻碍了不同群体之间的对话,使得社区缺乏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的联系,导致其几乎没有为融合的进程来提供反映、谈判、辩论和解决的空间。因此,需要借鉴詹姆斯·吉布森的“功能可见性”(affordance)概念[8],对ANT 理论中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如何联系互动进行具象化。功能可见性在生物与环境产生互动时,可发挥其各自的“能动性”。哈里·海夫特[9]通过一系列关于功能可见性的联合词,对人类与非人类的能动性进行了阐述;并通过人类与物质之间的连词定义行动者之间的关系范围,使“行动者—网络”可以在空间层面具象化。

本文尝试通过QV 广场与科堡社区之间的联系,来解答功能可见性如何在多元文化社区中为不同文化群体带来友好交流与思想交融的环境。这也有助于解释不同文化背景人群在使用公共空间方面的差异。

3 现代主义:压倒性单一文化

科堡(Coburg)社区位于澳大利亚墨尔本CBD(市中心中央商务区)的东南区,是一个多元化社区,其中39%的居住者是移民种族。在调研中,很多人提到喜欢社区安全的环境,但对生活在同一社区的其他群体没有过多了解。特别是真正走进这个社区的时候,我们震惊于公共空间的缺乏——每个建筑周围都有围栏,街道上到处都是涂鸦咄咄逼人的气氛,切断了区域友好的氛围;休闲中心四周亦是栅栏环绕且全天关闭(图1),重复而沉闷的外观表现出静默的姿态。

图1 栅栏环绕的休闲中心

在科堡,社区归属感的缺失是显而易见的。不同群体不仅面临语言和文化差异,而且缺乏相遇、分享和冲突的公共空间。社区在20世纪盛行具有粗野主义特征的现代主义建筑,而现代主义运动被视为一种普遍且无差异的运动,只是粗略地用机械的、实用主义的乌托邦取代了现有的文化和身份认同。在如今看来,现代主义的项目不仅是不恰当的同质化,而且导致了现有文化的多样性被一种新的、范式化的文化所取代。实际上,现代主义的盛行与其过去保守单一的文化密切相关,代表了对多元风格的慎重和偏离。

4 QV 广场:空间尺度下的功能可见性

4.1 多元化环境建造

QV(Queen Victoria Village)广场作为临近科堡社区的包容性城市场所,是墨尔本重要的市民公共空间,也是地标性建筑之一。它象征着这个社区拒绝过去的保守、单一文化,支持多元化、现代化和全球化。

该项目由NH Architecture 与John Wardle、Mcbride Charles Ryan 合作设计,其城市策略是创建一个响应墨尔本19世纪历史的城市村庄,并通过当代建筑和设计来庆祝城市的生活。项目需要在一个单一的、专门的综合体中,模拟城市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创造超过100年的丰富文化生活,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项目基地位于斯旺斯顿街,南邻维多利亚州立图书馆、西靠商业、酒店和文化建筑综合体,周边为RMIT大学斯旺斯顿教学楼及购物商场,覆盖了斯旺斯顿、拉塞尔 、朗斯代尔和小朗斯代尔之间的街道(图2)。该建筑综合体地上8 层、地下2 层,其中,地下建筑多为零售商场,而地上建筑包含大型购物中心和一部分办公楼。

图2 基地照片

4.2 建筑功能的选择与划分

该项目在店面、零售建筑和公共建筑之间进行协商。设计之初,场地被划分为若干独立的步行区,对不同种族人群和各类空间的实践进行精细组合。该方案在场地内创造了一个独有的内部广场。

(1)在道路交通方面,广场内部通过巷道和坡道解决高差并连接到外部街道,极大程度地丰富了人流行走路线;同时,加强了内外空间的交接,使得内部广场本身也承担了交通枢纽的任务。

(2)作为一个公共和政治交流的集市,QV 内部广场同时兼具剧场、集中聚集的多重功能,并为市民活动开放。设计之初,广场的地面材质为铺砖,形成建筑内部的巨大“混凝土空腔”;后期出于一些政治和技术上的原因,被更改为绿色铺地,创造了尺度更为宜人的公共空间(图3)。

图3 QV 内部广场(图片来源:NH Architecture)

(3)在广场周围使用架空和顶棚形成一个空间渗透的框架(图4),创造出近似于雅典集市门廊(stoa)的民主空间;并在广场的开放空间和相邻私人空间之间提供一个相互渗透的灰空间,用于人们近距离讨论,鼓励可预见与不可预见的事件。

图4 QV 内部广场轴测图

4.3 人类行动者的能动性

对于人类行动者,广场的主要规划是用于小型的正式和非正式活动,这些活动在毗邻图书馆的主要开放空间举行。其中一项市民活动是Esports Gaming Dome,旨在通过游戏和电子竞技的沉浸式体验,让墨尔本的市民聚集在一起。活动中临时加入了一系列人类(活动组织者、安保人员、游戏介绍人、旁观者和购物者等)与非人类行动者(帐篷、食物车、游戏体感机、VR 设备、音响系统、座位、标识、摊位等),并在周围遍布商品摊和餐馆。该活动为跨越文化群体而举办,并在有组织的、正式的主导框架下运作,可以被视为不同族群相遇的安全空间。

人群在日常经过内部广场时,活动多为步行经过、用餐、排队,活动的分布与建筑功能的排布相关;而Esports Gaming Dome 的组织则在广场内部增加了歇息、交谈、观看活动的行为(图5),人类行动者活动在流线交汇处使不同群体在空间上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交融,体现了民族多样性的融合。

图5 广场内人群活动情况分布图

4.4 非人类行动者(物质环境)的能动性

从图6中,也能观察到人群活动分布与物质环境的布置有密切关系,民族多样性不仅在非日常的活动中得以体现,同时在一些日常布置的非人类行动者中也有所表现。例如,对于添加到广场上的草地、座位、帐篷等,不同种族的人群往往会选择不同的憩息方式。

图6a 靠近办公楼的广场区域,多为人群停歇的位置。在对图中的阿拉伯裔男性进行采访时,他表示更喜欢以安静私密的空间来保证安全感。少数群体所体验到的不安全感,往往来自于广场建筑形式平级与种族阶级落差的不匹配。但是此处由于隆代尔街道与斯旺斯顿街道之间的高差,在广场边缘形成了曲线型台阶的同时,还提供了聚合型座位,对广场上的步行者都保有视线私密性,于是变成了少数族裔的休憩乐园。当然,并非所有少数族裔群体都是如此。图6b 中,非洲裔群体占据了广场上的非正式座椅。他们选择了一个靠近广场中央的地方,倚靠着座椅形成聚合。这组人所占据的空间与其他空间有一定距离,但能通过简单的移动对空间进行整合。

图6 人群使用空间方式(图片来源:队友Don Wang 绘)

以上两种族裔的活动情况中,都是功能可见性的作用。无论是可移动的桌椅、可隐藏视线的座位,还是可变换的绿植,都使空间灵活、流动开放,使得人类行动者具有能动性。

图6c 中,在购物商场靠近广场一侧设置了楼板挑出。一方面,为楼下餐馆创造灰空间,在公共广场与私人活动之间提供了门廊(stoa);另一方面,为二楼的人群提供眺望的公共阳台,鼓励人群在纵向空间上的交流。玛丽亚·卡马拉认为:“人们可以自由漫步,但同时能够在建筑中受到庇护,这对于跨文化交流十分重要。”[10]对于人类行动者而言,开放、可渗透、高孔隙度将使空间更加民主。

2020年3月,广场内搭建了四面通透的帐篷(图6d),用于在Esports Gaming Dome 活动中安置设备。帐篷一经搭建,吸引了大量人群,充分发挥了能动性,成为广场中的主要交汇点。该装置作为广场上的巨型构筑物,无论是颜色、灯光、形状,都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吸引着不同国家、不同性别及不同文化的人群;并且产生了一系列功能可见性,可坐、可躺、可看、可玩、可躲、可拍,使多种族群交谈成为可能,为不同族群的人提供了不同的空间使用方式。

在研究中,我们并未过多强调多元文化表征化的手法,如旗帜、色彩、展览墙、标识等。在摒弃了形式化、普遍化的建筑手法后,只有让空间回归人的尺度,观察各类族群的空间使用方法,才能在设计中鼓励人们更多地参与并重新认识公共空间。

5 结语

城市公共空间为不同人群间的交往与互动带来了巨大潜力。一方面,通过功能布局对人群行为进行干预和引导,以加深不同人群间的交往;另一方面,存在于微型节点的功能可见性,创造了包容性、公有性、灵活性的城市公共空间。

然而,自上而下的建筑设计或规划视角往往会将空间导向效率和产能的最优解,无法自微观视角为不同人群提供占领空间的可能。若全面陷入全局的统领性设计,将会弱化以人文为核心的目标主旨。为了更有效地创造包容性空间,规划师及建筑师需要在创造大型活动空间的同时,兼顾自下而上的微型空间自然涌现,通过使用者塑造空间的方式,创造“功能可见性”,吸引人群以不同的方式使用空间并与其互动。为了打破曾经的设计惯性,我们需要创造一种新的建筑规划文化,去回应如今的多元化、全球化,以鼓励不同人群更多地参与到公共事件中,激发社会归属感,创造更和谐、更人性化的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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