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门
某个夏天闷热的午后,黄飞虎拿着一根棒棒冰找到我。
黄飞虎将棒棒冰拦腰折断,把稍微长一点儿的那一半递给了我。黄飞虎告诉我,他有钱了,要我带着他去买小霸王游戏机。我问他哪来的钱,他支支吾吾说,没吃早饭省下来的。我又问,你爸妈知道吗?他说,不知道,他们不让。没关系,我买了之后就把游戏机放在你家。我想玩的时候就去你家。我嘴上说好,其实心里很不情愿。我不希望他买游戏机,如果他也有了游戏机,那么他以后就不会再听我的话了,我就没有小跟班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感到莫名的失落。
后来,我还是带着他买了一部小霸王游戏机。最新款的。黄飞虎还买了一台小电视机,专门用来连接游戏机。回到我家后,黄飞虎便迫不及待玩了几把游戏。他玩得很入神,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可我再也不能强行关掉电视和游戏机电源了。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我最难过的是,他现在再也不会对我言听计从了。
黄飞虎拥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小霸王游戏机。但这台游戏机,他只拥有了一个晚上。
我趁黄飞虎玩游戏时偷偷跑去了他家。我告诉他爸爸,黄飞虎买了一部游戏机,放在我家里,他玩游戏都快疯掉了。我说得很真诚,以一个朋友的角度,向他爸述说我对黄飞虎的担心。末了我着重强调,千万不要告诉黄飞虎是我说的,不然我会失去这个朋友。黄飞虎的爸爸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好孩子,幸亏黄飞虎交了你这么一个好朋友。后来的事情令我既愉悦又内疚。黄飞虎的爸爸收缴了黄飞虎的游戏机,打了黄飞虎一顿。
多重的心理描写展现出“我”与黄飞虎的友谊里复杂多变的一面。
我在一旁看着,如我前面所述,我的内心万分纠结。但愉悦还是多过内疚,我知道,明天黄飞虎又会跑来找我,哀求我,对我唯命是从。我又可以使唤他了。
黄飞虎的游戏机被收缴之后,由于心里尚存一丝愧疚,我对黄飞虎比以前好多了,具体表现为我会刻意让他玩得更久一点儿。我每天让他多玩一会儿,我心里的愧疚也会少一些,这样,我便可以更心安理得地享受使唤他的乐趣了。
我和黄飞虎这种关系持续至第二年五月的某天。那天,我发现我的游戏卡少了一盒。那盒游戏卡是热血系列游戏合集,是我最钟爱的,也是黄飞虎最钟爱的游戏。我认定是黄飞虎偷了我的游戏卡,但他不肯承认。我认为,他一定是从他爸爸口中知道了真相,所以趁机报复我。这件事情之后,我一直提防着,也在刻意疏远黄飞虎。那年夏天,黄飞虎来我家找过我几次,但都被我请出去了。即便在学校,我也躲着他。说实话,疏远了黄飞虎,我发现我对小霸王的兴趣也越来越淡。我仍然经常邀请一堆同学来我家玩游戏,但我再也找不回那种快乐。我感觉很失落,就像超级玛丽没有吃到蘑菇一样沮丧。
前一句衬托出“我”对黄飞虎的友谊,是他人无法替代的,后一句用比喻加深了这种失落感。
那年夏天结束,我小学毕业。黄飞虎搬家,去外地念书了。他走后的第二个月,我在书柜里找到了一张游戏芯片。是热血系列的游戏芯片。我这才记起来,我有一个表弟,他经常找我借游戏盒。为了防他借走我最爱的热血系列,我把游戏芯片夹在了《十万个为什么》里。发现这件事情令我的心情很复杂,这种感觉就像唐僧突然发现孙悟空打死的妇女、老人都是白骨精化身的。那年夏天之后,我将小霸王游戏机藏了起来,因为它,我失去了太多。直到去年夏天,我整理房间,才把小霸王游戏机重新翻出来。游戏盒被我扔光了,只剩下黄飞虎还给我的那盒。我拆开游戏盒,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去年夏天的事,我知道是你干的。
但我没有想到,今年的夏天,我还是失去了你这个朋友。
这就是我和黄飞虎的故事,我没有想到我会在十年后再次遇见黄飞虎,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在此刻再次回忆起这段往事。我有点难过,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说:嘿,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五秒钟后,当我再次刷新时,我收到了一条评论:嘿嘿,好久不见,朋友。评论用户的头像,和眼前的这个黄飞虎一模一样—嘴巴咧开,眼睛眯成一条缝。
在成人看来,孩子之间的友谊该是单纯美好的,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作者这篇可以说“打了我们的脸”,孩子之间不光有单纯和美好,也有嫉妒和误解充当友谊里不光彩的一面。但不要因为这份不光彩过于担忧,恰恰是它,有时能让友谊在忽远忽近里变得更紧密,让作者在数年后的愧疚里重新找回这份友谊。那么,你还记得那个跟自己“相爱相杀”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