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完的你

2022-12-26 06:52策划周卫东
高中生之友(中旬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播音员唱歌老师

○策划/周卫东

执行/朝颜

“梦不完的你,陪着梦不完的明天。梦不完的我,陪着无尽的风雨。每个明天的你,牵引我的未来。”

耳畔常常萦绕着她的歌声,婉转,如流水淙淙。琰,我的同桌,一个爱做梦的女孩,眼睛里时常氤氲着一层雾气般的梦幻。那时候流行的歌曲真多啊,她唱《梦不完的你》,唱《追梦》,唱《望星空》……她爱唱的每一首歌,几乎都和梦想、追逐、仰望、明天有关。未来总是那么若隐若现,一个被青春之手握紧的少女,除了憧憬,还是憧憬。

十四五岁,我们捧着自己的学号牌,相识在教室第一排的同一张课桌上。她来自会昌,我来自瑞金;她是二号,我是一号;她说她是老家那所乡村初中的“学霸”,我亦与她相当。在寝室里,她睡下铺,我睡上铺;她说普通话捉襟见肘,我同样力所不及。攀谈之下,我们发现,彼此考进来的分数竟毫厘不差。这样的一种关系,如果让我母亲来形容,应该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还没来得及感叹缘分来得如此奇妙,我们之间的差异便很快显现出来。她喜欢唱歌,我喜欢写字;她爱睡觉,我爱行动;她性子温暾,我雷厉风行。我没有和她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下课后我总是第一个冲向食堂,而她则慢吞吞地出现在打饭长龙的尾巴上。常常是我端着打好的饭菜得意地从她身旁走过,她却用淡定的眼神瞧着我。

她名字里的“琰”原本是“焱”,许是五行缺火的缘故,长辈硬是在她的生命里点上了三把火。可是她不喜欢燃烧的感觉,她希望自己是一块温润的玉,于是自作主张把名字给改了。而我却感受到了琰的温暖,没有火的滚烫,却又比玉要热乎。冬天,寝室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们的单人床又冷又硬,规格一致的薄被褥无法抵御侵身而来的寒气,抱团取暖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许多同学都找到了同床共枕的搭档,我和琰决定把铺盖搬到一起。她有些胖,我也不瘦,1.2 米宽的小床逼仄,对我们构成了严峻的考验。

琰的爱睡是出了名的,周末的夜里,馋嘴的我们跑到校外吃炒粉打牙祭,只有她不为所动,兀自睡得踏实。也许因为她对睡觉颇有心得,久而久之,竟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她要求我与她同步翻身,有时是两个人背对背,有时是两个人同时左侧卧或右侧卧,唯独不可以面对面。在她的指导下,我们合作默契,从未像别的同学那样滚落床下。偶尔在半夜醒来,她的一只肉乎乎的手搭在我的腰间,鼻子里呼出温热、均匀的气息。

一个班五十几名同学,多半来自农村,突然融入一个多县市学生混合的集体,各有各的自卑和手足无措。在此之前,我们所有的骄傲,几乎都来自考试和分数。首先要克服的是语言障碍,从小学到初中,我们都在老师们“半普半土”的课堂中成长。各自的方言无法沟通,大家又不得不操起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交流。而南方人对付平翘舌音与前后鼻音,还有各种声母与韵母的组合,总是那么蹩脚,常常笑话百出。

学校安排了每日晨读,夜间观看《新闻联播》。我跟着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使劲倒腾着自己的舌头,以便咬准那些难咬的字音。毕竟曾参加过演讲比赛,从小又是班里的朗读小能手(矮子中的高个),我不经意间找到了从前“学霸”的感觉,自信心渐渐爆棚。我拉着琰大声朗读教材上的美文,她每每读得面颊微红,深深地沉浸于文章的情感中。

也许我早就应该意识到,爱睡觉的人多半也爱做梦。有一天,琰竟然告诉我,她要竞选播音员。这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彼时学校的播音员是高我们两届的瑶,她的声音简直美极了,每天清晨,都伴着悠扬的音乐准时在耳边响起:“亲爱的同学们,今天是×月×日星期×……”她单独住在小小的播音室里,听说是瑞金人。我不敢和她搭讪,每次见她昂首挺胸地穿过校园的林荫小道,心中充满了羡慕。可是琰,和我心目中的播音员差距实在太大了呀!

在我的万般打击之下,琰不仅不为所动,还说服我一同参加竞选:“输赢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好吧,我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情,与她一同站上了竞选台。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各自声情并茂地朗读了评委规定的文章段落,脸涨得通红,腿紧张得发抖。结局不用说,我们双双折戟。她放弃了一个美梦,我扔掉了一个包袱。

此路不通,琰又迷上了唱歌。彼时我们要练许多基本功,做广播体操,琰老是同手同脚,显得很不协调;弹脚踏风琴,琰说服不了自己的小拇指,它总是不听话地跷起来……但凡需要手脚并用的动作,她都有些困难。唯独唱歌,琰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简谱和五线谱视唱,她一学就通,拍子打得稳,音准卡得住,声线也清澈透亮,能飙高音,有一副天生的民族唱法的好嗓子。有一段时间,音乐老师让她上台带视唱,谁知她总是把调门起得太高,以致往高音处走时,多数同学唱不下去。老师无奈,只好换人。

来这上师范学校之前,我想琰是没有多少机会纵情高歌的。为了升学率,为了跃过龙门,当年的农村初中,音体美课程大多形同虚设,谁来教你唱好一首歌呢?现在不一样了,唱歌成为基本功之一,琰便有了大显身手的空间。反正能识谱了,买个歌本,没有什么歌是学不会的。我们捧着厚厚的歌本,轮换着一人唱谱,一人唱词,将当年的流行歌学了个遍。然后,她成了环绕我左右的自动唱机,课间时,练唱时,周末时……但凡允许发出声音的任何空当,她都不会错过机会。

转眼大半个学期过去了,秋日渐凉,琰的唱歌热情却没有凉下来。学校贴出通告,要举行一场唱歌比赛,琰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陪她上阵了,只能为她助阵加油。初赛那天,短发的琰将头发梳了又梳。没有化妆品,也没有演出服。她的竖格子夹克衫有点旧了,还是初中置的吧。是的,那时候我们都穷,鲜有买新衣服的机会,常穿的是一套类似运动衣的校服。为了比赛,她已经翻出了箱子里最好的那一件。

琰站在那个不算高也不算大,没有灯光也没有幕布的台子上,开始了她的演唱。她清唱着《望星空》:“夜蒙蒙,望星空,我在寻找一颗星。它是那么明亮,它是那么深情……”起初她一定是紧张的,婴儿肥的脸呈现一种饱满的粉红色,身子有一些僵硬。我在台下使劲地朝她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她一次也没注意到。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她已经进入歌声里了。有时候,她双目微闭,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原野上,头顶着满天的星光;有时候,她将头微微仰起,仿佛那星空中藏着一个遥远的梦,隔着天地遥远的距离却又令人无法停止追寻。她的身子开始随着节奏摇摆,脑袋轻轻地晃动着,右脚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即使在最高音的位置,她都没有使用一次假声,没有唱破一次嗓子。在我看来,她的表现几近完美。那短短的几分钟,是她最美的时候。

台下响起了不算热烈的掌声,其中最响亮、最持久的那部分,来自同桌的我。我不顾工作人员的警告,站起身来,拼命地拍着巴掌,迎接从台上走下来的琰。我说:“这回你铁定成了。”她羞红着脸,激动地按着心跳。然而当我们充满期待地聆听分数播报时,却遭到迎头一击。分数并不理想,我们面面相觑,也许是我天真,并不懂得区分歌唱的优劣。直到听完全场,我们发现,有些参赛选手老练得令人咋舌。他们化了妆,固定了头型,租用了演出服,还自带伴奏,演出效果自然高出一筹。

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学唱歌是要专门拜师的。每一首歌的演唱,每一场演出的完成,发声的方法、情感的处理、动作表情的设计,都要由老师一对一地指导并长期练习。明白了这一点,琰释然了。以她的家庭条件,根本不足以支持她单独拜师学艺,她只能在音乐课上认真听、认真记。很快,琰又有了一个新的愿望:“当不了歌唱家,毕业以后可以教学生唱歌呀。”她还和往常一样,在寝室里、在教室里、在我耳边,不停地唱,快活地唱。我想,梦想于她,实在是来自天堂的礼物。

为了在毕业后当一名好老师,琰始终没有停止努力。她搬着凳子去琴房练琴,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她对着字帖练习书法,时常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三年,她坚定而沉稳地前行,终于克服了动作障碍,通过了基本功过关检验。其中做操和弹琴,她完成得行云流水。

我永远不会忘记,琰在毕业晚会上唱的那首《追梦》:“追追追,我追过狂风追过我自己,不会退缩没有后悔,有梦就去追。追追追,我追过时间追过天与地,有梦的明天,那就是我的未来……”

那多么像她师范三年(也许是一生)的真实写照。一个心存梦想又勇敢追梦的女孩,太适合做一名好老师了。分别的时候,我们拥抱了彼此,然后张开双臂拥抱更广阔的未来。从此,这个世界的讲台上,多了一个梦不完的你。也许,还将多出无数个梦不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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