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再是老师偏爱的学生

2022-12-25 22:36连城
青年文摘(彩版) 2022年23期
关键词:检讨书守时全班同学

连城

高一那年,作為新生中成绩排名第二的学生,刚到学校报到时,我就受到了多方面的关注。身边围绕着很多有意交好的同学,各科老师初次见新生时,也会看看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然后目光和蔼地从我的座位上扫过。

尤其是那位年纪23岁左右的班主任。那一年,她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学校把全年级最好的班级交到这位“初生牛犊”的身上,而她也迫切地期望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清楚地记得开学一个月后迎来的那场摸底考试。成绩出来时,我的总分并没有想象中惊艳众人,而是排在了20名左右。与其他科目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我的英语刚刚及格。这个分数着实让很多人惊掉下巴,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读初中时我的成绩很优秀,但英语一直都是我的短板。

幸运的是,高二就要进行文理分科。为了将来高考时有更大的赢面,我决定把消耗在理科的精力转移到英语上,我的成绩总分也因此被严重拖了后腿。面对这样的落差,我开始变得极其不自信,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试图远离人群。周围人的态度让我产生了一种浓烈的错觉,我的成绩变差了,我现在已经不值得被爱。

真正压垮我心理防线的,是一次迟到。高一的冬天,因为天气寒冷,赖床的同学越来越多。年轻班主任立了新规:所有迟到的同学都必须写一篇检讨书,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读。

我是在早读铃声响过之后才踏进教室的,至今我仍记得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瞥来的那一眼。她让班干部把迟到同学的名字全部记下来,对全班同学说了一番话,言下之意是迟到是一个学生身上的“污点”。在全班同学面前公开读检讨书是事发的第三天。和我一起迟到的同学压根儿没有把这当回事,他们从百度上搜了几句话,嘻嘻哈哈地在讲台上读完就回座位了。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学生,拿着自己写的检讨词,反驳了班主任之前说过的某些话,表示每一个人都可能会迟到,这并非罪大恶极的事,不应该被无限放大。

班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似笑非笑地问我:“你这是在检讨吗?”我看着她,坚定地回道:“是。”她转身把话语权交给了同学们,让他们来评评我这份检讨书是否合格。那一刻,站在讲台上的我就像一个靶子,底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像一支支利箭无情地向我射来,我觉得极度难堪,内心也遭受着巨大的煎熬。

不能否认,有一部分同学确实在这一方面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但我那时才17岁,脾气上来,当面反驳过去:“你们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迟到吗?”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守时是一个良好的品质,但一次迟到也并非一个学生的“污点”。只怪我当时年轻气盛,又被情绪压住了理智,没有很好地表达完整的意思。

那个时候我最在意的是,面对我与同学们的针锋相对,班主任不仅没有出声阻止,还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忘记那场闹剧是如何结束的,等我从讲台上下来时,整个人就像刚从溺水的海里被捞出来一样。我一整天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会当场泣不成声。

没多久, 这条迟到就要当众检讨的规定,因为一部分同学的反感而被取消了。

这个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也许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她永远不会知道,一个17岁的女孩,自我意识已经苏醒,把她交给全班同学“审判”的举动,会对这个女孩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而她对我态度的转变,让我在整个高中阶段都处于一种“我的成绩变差了,我就不值得被爱”的心理斗争中。

青春期这么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在成年后回想起来也许会觉得很可笑,可是在那个时候,眼前的一线小裂缝,就像是世界上最大的坎儿。

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一直伴随着我好多年,由原来的“我的学习成绩不好,我不值得被爱”,慢慢变成“我没有考上好大学,我不值得被爱”“我没有成为作家,我不值得被爱”“我的工作不够光鲜,我不值得被爱”……

多年之后,当我离开那个以成绩论英雄的四角天空,把自己放归于人海,我才明白:芸芸众生里,我就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但我值不值得被爱,与我是不是强大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因为高一的那次迟到就真的“长歪”了,我仍长成了一个守时且三观皆正的女孩。而那位班主任,高中毕业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次也没有碰见过她。

点点//摘自《哲思》2022年第10期,本刊有删节,二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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