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锋,周作宇
(1.甘肃政法大学国际交流学院 甘肃兰州,730070;2.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
哈萨克斯坦作为中亚地区大国,有着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地缘战略地位,自1991年独立以来,30年间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推行渐进的政治经济改革路线,政局基本稳定,社会秩序良好,使哈萨克斯坦的经济持续增长。哈萨克斯坦教育以模仿或者引进西方发达国家发展模式为基础,在多个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缕析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发展的整个历程,以教育现代化为主要线索,可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发展主要进程划分为六个阶段:深受苏联影响时期、打破国家对高等教育的垄断时期、初步确立高等教育现代化制度时期、建立人才质量标准的欧盟化时期、提升高等教育的竞争力时期和培养哈萨克斯坦新一代公民时期。30年来,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普及率不断提高、质量不断提升、体系建设不断完善,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呈现出一个在学习借鉴中不断探索、不断总结、不断调整,创立有本国特色现代化高等教育体系的历史过程。
哈萨克斯坦历史悠久。经过青铜器时代、部落联盟和早期形成的国家,直到公元15世纪,哈萨克人才建立了自己的民族国家——哈萨克汗国。哈萨克斯坦并入沙皇俄国之前,只有少量寺院学校,阿吾勒的毛拉教授学生阿拉伯文和简单的知识。[1]在沙皇俄国统治期间,哈萨克斯坦教育发展缓慢,家境殷实的孩子在布哈拉、撒马尔罕等伊斯兰宗教学校接受教育;牧民的孩子(主要是男孩)则在普通的穆斯林学校里接受启蒙。在十月革命之前,这些学校总共培养了300多名哈萨克族教师,哈萨克斯坦人中识字者仅占2%,境内没有一所高等学校。[2]
进入苏联统治时代,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开始发展。一是废除旧教育制度,确立无产阶级政党对高等教育事业的领导。[3]根据苏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要求,对沙俄时代的高等教育进行全面改造,在哈萨克斯坦逐步建立起具有苏联特色的社会主义高等教育制度,确立无产阶级政党对高等教育事业的领导地位。
二是设立高等院校,培养无产阶级红色专家及教育工作者。当时,培养无产阶级专家队伍,特别是教育工作者非常迫切。1924年,哈萨克斯坦只有58%的教师受过高等教育。当时高等教育人才主要在莫斯科、列宁格勒和塔什干等地培养,为培养教师队伍,哈萨克斯坦各地开办了长期和短期培训班。1928年,哈萨克斯坦建成境内第一所大学——哈萨克国立师范学院(现为哈萨克国立师范大学),陆续又成立了阿拉木图兽医学院、哈萨克农学院、阿拉木图医学院、哈萨克国立大学。[4]1959年,成立了哈萨克斯坦高等和中等专业教育部,加强对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高等教育机构的统一管理。[5]“二战”前,哈萨克斯坦已经有19所高等院校,然而,这些高等院校还是远远不能培养出满足国民经济所需各类人才。[6]“二战”后的40年中,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数量和在校学生数量成倍增长,各个州中心和一些大城市都有了高等学校。1980年,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共有55所高校,192个专业,就读学生25.1万名。[7]1950-1990年,高等院校中哈萨克族青年学生的比例由36%上升到54%。[8]
三是运用法律力量,加强对高等教育统一管理。长期以来,苏联政府为了加强全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统一性,颁布了一系列关于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法令、条例。如《苏联和各加盟共和国国民教育立法纲要》《苏联和各加盟共和国高等院校学位学衔授予条例》等法规。这样把苏联共产党和苏联政府高等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政策用法令的形式固定下来,用法律的力量确保这些政策在各加盟共和国高等院校教育教学工作中有效地贯彻实施,对促进这一时期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的教育质量和办学效率的提高发挥了重大作用。[9]
总之,独立前,哈萨克斯坦已初步形成了较为完整的高等教育体系,为这一时期哈萨克斯坦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10]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苏联高等教育制度弊端日趋凸显,主要表现在制度僵化、高校缺乏办学自主权和人才培养质量落后于科技发展的需要,这严重制约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的健康发展。[11]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东欧集团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况,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缺乏明确目标,改革的措施也无法始终如一地贯彻实施,加上这一时期苏联政府对高等教育的投资力度减弱,加剧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发展的混乱局面。苏联长期的僵化统一管理模式,也使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缺乏自身特点,本地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受到压抑和扭曲,对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造成消极影响。这为独立后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发展呈现多样性特色埋下了伏笔。
1991年12月16日,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宣布独立。独立之初,国家政治、经济、教育等各领域发展都陷入困境。虽然苏联后期的很多改革已为哈萨克斯坦独立后的发展奠定了一定基础,但对独立后如何实现政治、经济方面的发展,哈萨克斯坦总统和最高苏维埃(议会)之间却各执己见,分歧严重。这一时期尽管哈萨克斯坦对教育事业仍十分关注,但国家百废待兴,财政极度困难,明显力不从心,原有的教育体系并没有像政治、经济体制那样发生重大的变化,但在许多方面推动了改革,构建适应国家政治、经济体制需要的高等教育体系。
根据1991年颁布的《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国家独立法》和1993年颁布的《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宪法》,高等教育改革的重点任务是打破国家垄断,避免对高等教育实行严格的集中管理,给予高等教育机构活动更多的自主性,以便在高校建立、专业设置、人才培养方面有足够的独立性,培养出适应地区和市场经济需求的专业人才。由于采取了这些措施,这一阶段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机构迅速发展。以公立高等院校为例,1991年高校数量为61所,到1995年高校总数为112所,增加了51所。1991-1995年,哈萨克斯坦公立高等院校基本状况如表1所示。
表1 哈萨克斯坦公立高等院校发展状况(1991-1995年)
哈萨克斯坦1992年颁布《哈萨克斯坦教育法》,明确了教育发展目标;1993年,颁布《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法》确立了大学的法人地位,私立高等院校办学权利在法规中获得法律认可。公立高等院校与私立高等院校一样,都有机会接收有偿录取的学生,并对来源资金进行独立管理支配。这一阶段,私立高等院校大量出现,许多学生涌入私立高等院校。截至1994年,哈萨克斯坦成立了32所私立高等院校,在校学生总数为0.86万人;1995年,私立高等院校增加到41所,学生人数为1.27万人。1994-1995年,哈萨克斯坦私立高等院校发展状况如表2所示。
表2 哈萨克斯坦私立高等院校发展状况(1994-1995年)
独立初期,哈萨克斯坦的高等教育继承了苏联时期的学制,即大学本科5年,研究生3年,博士生5年或更长时间。这种学制无法与国际接轨,为了提高高等教育的竞争力并实现与国际接轨,1994年,哈萨克斯坦颁布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国家标准》。该标准首次明确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的多层次结构,批准高等教育开始从两级学位向三级学位制度过渡,学制时间分别是4年、2年和4~5年,并对限制高等教育学术自由的制度进行了规范。但是在实践中,高等教育机构违反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国家标准的行为时有发生。为解决这一问题,哈萨克斯坦又通过了一系列政策,如《哈萨克斯坦教育机构许可程序条例》《哈萨克斯坦加强对非公立高等和中等特殊教育机构监督的条例》以及其他法律条例。然而,现实情况是对高等教育活动的监管效果一直不佳。
总之,独立初期,哈萨克斯坦在被迫保留延续苏联时期某些高等教育制度的同时,又积极构建适应独立后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需要的高等教育体系。独立后哈萨克斯坦坚持“发展教育、立法先行”这一传统,[12]政府通过相关立法确定了高等教育的地位,高等教育的发展取得了一定成绩。[13]但由于独立初期哈萨克斯坦总统与最高苏维埃(议会)矛盾尖锐,在国家改革的大方向等重大问题上分歧严重,高等教育改革呈现战略性问题,如高等教育发展目标不清晰、私立高校的法定权无法落实、高等教育管理官僚化、经费投入严重不足等问题长期无法解决。可以看出,这一阶段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是被动仓促进行的,高等教育领域需要法律规制的真实情况也超出了当时已有的立法。但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上述困难十分复杂,但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制度变革的初始阶段为确定未来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以及创建一个新的高等教育发展模式奠定了基础。
这一阶段以1997年纳扎尔巴耶夫总统发布《哈萨克斯坦—2030 :繁荣、安全和全体哈萨克斯坦人民的福利改善》国情咨文为标志。这段时间哈萨克斯坦政治领域的主要焦点是制定新宪法、确认总统制和推动国家机构改革。哈萨克斯坦开启了“强总统、弱议会”的政治格局。在经济领域,哈萨克斯坦从 1990 年的负增长,到2000年实现两位数的增长,表明哈萨克斯坦经济已经度过危机并转向稳定恢复发展期。哈萨克斯坦进一步加快了国有资产私有化,促进社会经济的现代化发展,这也对高等教育支撑社会经济的发展提出了新要求。
这一时期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加快了现代化建设。1995年,哈萨克斯坦作出教育发展进入全球教育空间的决定,调整教育政策,制定新版《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专业分类办法》等政策。其主要目的是加快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办学体制、师资、专业和经费等方面改革,确保现有高等教育制度适应国际标准、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求。
政体剧变使哈萨克斯坦实行的国家单一办学体制发生了根本性动摇,市场经济体制初步建立,这就要求哈萨克斯坦教育办学体制改革的重大举措是破除垄断、多体办学,即实行办学主体的多元化。1999年,哈萨克斯坦修订《教育法》,加快推动高等教育机构私有化。2000年至2004年,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机构基本稳定在180所左右,公立高等院校数量下降,而私立高等院校迅速发展,在校人数稳步增长,发展独树一帜。1996年,私立高等院校仅52所,在校学生仅2.5万人,到2000年私立高等院校为112所,在校学生总数达到12.69万人。1996年到2000年,哈萨克斯坦私立高等院校发展状况如表3所示。
表3 哈萨克斯坦私立高等院校发展状况(1996-2000年)
哈萨克斯坦在苏联时期建立了一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素质较为优良的教师队伍。然而,随着东欧集团解体后,国内政治经济环境的急剧恶化,教师队伍发展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不少教师离职或出国,教师队伍吸引不到有才华的中青年专家。因此,加快师资队伍建设,扩大师范生的培养成了哈萨克斯坦教育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2004年,哈萨克斯坦共有34所大学设置了19个师范专业,共有16.7万余名师范生,当年有超过2.2万名师范毕业生;国家师范教育培养定额逐年增加,从2001年的5655个资助名额增加到2004年的6075个;接受再培训和高级培训的教师人数逐年增加,2001年约为4.28万名,2003年约为4.82万名;高水平的师资也在逐年增长,2004年在4.1万高校教职工中有2520名博士,1.161万名副博士。[14]
政体剧变后的哈萨克斯坦教育改革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财政困境。教育改革中的一项重大举措就是调动各方积极性,多渠道地增加教育经费以缓解国家巨大的财政负担,由此形成国家、地方、学校及社会等多渠道教育资金来源。1999年,哈萨克斯坦修订《教育法》就明确把单一的国家财政教育拨款体制转变为多源教育经费投入体制,即实行“分级”财政预算。哈萨克斯坦政府对高等教育预算政策进行了改革,如支持私立大学的发展、给予公立大学提供有偿服务的权利和引入学生贷款机制等。1999年,开始实行按人头计算的拨款机制,[15]2000年至2004年,哈萨克斯坦教育投入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为3.1%~3.8%,逐年在增加;高等教育2000年投入81.2亿坚戈,2004年投入155.06亿坚戈,在教育总预算中的比重为10.0%左右。[16]
总之,在这一历史时期,哈萨克斯坦教育和人力资源在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方面的作用日益显著。但随着哈萨克斯坦独立后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体系发生巨大变化,社会阶层剧烈分化,对高等教育发展产生巨大影响,要求教育加强代际流动性,要充分适应新的历史阶段经济现代化发展的需要。但现实中哈萨克斯坦在许多方面还延续着苏联的高等教育模式,暴露出很多问题,如高等教育体系结构不合理,课程设置文理科划分过于严格,专业只关注稳定的行业和需求部门。这是计划经济的典型特征,与世界教育现代化的发展趋势明显不符,并同其他先进国家差距较大,使得哈萨克斯坦在全球教育空间中难以立足。因此,需要在高等教育领域实行民主化管理,进一步扩大高等教育机构管理权限,提高大学和研究机构的流动性,调整高等教育制度逐渐适应国际标准,进而构建一个灵活的、适应性强的高等教育现代化体系。
2004年3月,纳扎尔巴耶夫总统发表《迈向有竞争力的哈萨克斯坦、有竞争力的经济、有竞争力的民族》国情咨文,提出了新形势下哈萨克斯坦国家发展的新任务。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在国内,纳扎尔巴耶夫总统着力打造的具有哈萨克斯坦特色的政治体制逐步成型;[17]在国际上,哈萨克斯坦积极主动与国际社会接轨,经济逐年增长,市场经济体制逐渐被国际社会承认。
该阶段哈萨克斯坦依据国家战略发展制定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2005-2010年国家教育发展规划》,提出要实现哈萨克斯坦多层次教育体系的现代化,要根据国际教育标准重组高等教育和人才培养体系,确保终身教育系统的运行,使哈萨克斯坦的教育体制完全适应社会经济发展对人才的新需求及加入博洛尼亚进程的要求。2007年4月,哈萨克斯坦再次修订《教育法》,提出教育发展要遵循《博洛尼亚宣言》的基本原则,遵守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定,在高校、科研机构和专业认证机构中实施欧盟标准,达到欧盟认证机构要求的水平。2010年3月,哈萨克斯坦正式加入《博洛尼亚宣言》,成为第一个被承认的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和欧洲教育区正式成员的中亚国家。加入博洛尼亚进程后,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制度发生了重大变化。[18]
一是哈萨克斯坦的高校积极加入《大学大宪章》(Magna Charta Universitatum)。这将使哈萨克斯坦国内教育更接近欧洲标准。目前世界各地有650所高校签署了《大学大宪章》,哈萨克斯坦有60多所大学签署。
二是哈萨克斯坦实施了学士-硕士-博士三级学位制度,根据欧盟标准加快高级专门人才的培养。依据《2014年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教育系统状况和发展国家报告》,哈萨克斯坦研究生的培养工作在全国118所大学进行,共有约3.25万人接受教育,其中1.622万人是根据国家要求定向培养,硕士研究生毕业率达到92%。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与国外16所高水平的高等教育机构合作开展博士培养工作,2014年博士生人数为2063人。
三是哈萨克斯坦在高等院校的人才培养过程中引入了欧盟模式。哈萨克斯坦所有高等院校都引入了学分制系统,在38所高等院校中实行双学位教育,有42所高等院校开展远程教育,国家开始制定模块化教育方案和教学大纲。
四是哈萨克斯坦加大教师和学生国际学术交流活动。2010年至2014年,哈萨克斯坦邀请来自世界各国的1726名专家来进行学术交流合作,其中欧洲国家785名、东亚85名、南亚32名、美国140名、俄罗斯联邦498名、白俄罗斯28名以及其他国家的158名;各高等院校派出805名学生出国,为期至少1学期。其中,740人前往欧洲、52人前往美国、12人前往东亚、1人前往俄罗斯联邦。[19]
五是促进哈萨克斯坦与欧盟在高等教育质量评估方面的合作。哈萨克斯坦与欧洲高校共同制定哈萨克斯坦教育质量标准和评价体系,公布了哈萨克斯坦国家教育认证机构名单。根据2014年国家报告,哈萨克斯坦115所高等院校中有66所通过了国家机构认证;22所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通过了139个高等教育专业的国际专业认证。哈萨克斯坦依据《博洛尼亚宣言》要求,引入了高等教育机构内部质量保证系统以及让学生和用人单位参与的外部评估体系。
六是成立纳扎尔巴耶夫大学。哈萨克斯坦2010 年成立纳扎尔巴耶夫大学,是哈萨克斯坦一所具有双重使命的示范性高校,它将科学、教育和工业结合起来支持国家的发展,并带头大步迈出国际化的步伐。纳扎尔巴耶夫大学的教学制度完全依照国际教育标准拟定,意在促进哈萨克斯坦科教体系快速发展并早日与国际接轨。同时,该校也是哈萨克斯坦第一所自治高校,享有高度学术自由。[20]
这一阶段是哈萨克斯坦教育的国际化时代转向时期。博洛尼亚进程是继欧洲煤炭、钢铁、经济、政治等一体化后在高等教育领域出现的区域一体化进程。政体的剧变给哈萨克斯坦的教育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振兴本国教育,哈萨克斯坦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加入博洛尼亚进程。[21]这一阶段哈萨克斯坦教育改革的重大举措是走向世界,推进教育国际化。哈萨克斯坦加入博洛尼亚进程,体现了在高级人才培养方面与国际接轨的意图,即高级人才质量标准欧盟化。哈萨克斯坦按欧盟标准对本国高等教育进行了学制、学分、专业设置及学校民主管理等方面的改革,力图达到人才质量的欧盟化标准要求,也逐步取得国际社会的认可。但是哈萨克斯坦的教育发展一直有着鲜明的民族主体性特质,它既衍生于苏联的教育,但又有别于它。在苏维埃时期,哈萨克斯坦教育被统一于整个多民族社会主义国家的教育体系中,剧变中哈萨克斯坦选择了西方的国家政体和经济模式,教育发展出现了与西方教育模式接轨的取向。但是在实现这一改革取向的过程中,哈萨克斯坦遇到了不可回避的问题,那便是如何处理好西方模式与本国国情之间的矛盾。[22]哈萨克斯坦在推进高等教育改革开放的同时,要积极构建适合哈萨克斯坦自身民族特点的高等教育体系。
2015年11月,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发表《全球新现实中的哈萨克斯坦:增长、改革、发展》;2017年1月,纳扎尔巴耶夫发表《哈萨克斯坦的第三次现代化:全球竞争力》国情咨文,提出提升哈萨克斯坦全球竞争力新的国家发展任务。这一时期,政治上,哈萨克斯坦在确保纳扎尔巴耶夫总统获得独一无二的宪法地位的同时,也在为“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保持政局长期稳定积极做准备;经济上,由于2008年至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持续发酵,哈萨克斯坦经济形势疲软一直未能得到根本缓解。[23]为了应对哈萨克斯坦面临经济持续衰退的风险,2015年,纳扎尔巴耶夫总统提出了“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促进哈萨克斯坦经济逐渐复苏。
为了支撑经济发展,哈萨克斯坦制定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2016-2019年国家教育科学发展国家纲要》,该纲要设定了雄心勃勃的目标,即“提升哈萨克斯坦教育和科学的国际竞争力,提高哈萨克斯坦教育国际地位”[24]。在高等教育领域强调发展人力资本,促进可持续经济增长,要提升22~28岁受过高等教育的公民的就业率和哈萨克斯坦在QS世界大学排名中的大学数量。主要变化表现在两方面。
1.改革大学生入学考试方式
2016年开始,哈萨克斯坦国家统一考试不再扮演学校期末考试的角色,而是成为高等教育入学的唯一评价方式。哈萨克斯坦分别研究了日本、以色列、美国等国家中学生毕业考试和大学入学考试形式,提出哈萨克斯坦国家统一考试不能仅仅考察申请人知识记忆的能力,而要衡量学生掌握现代社会和经济所需的知识和技能。2019年,9.14万名中学毕业生参加了国家统一考试,占当年中学毕业生总数的78%。[25]从2016年开始,哈萨克斯坦本科入学率走出了负增长,增长率为3.9%,2017年增长率为4.0%,2018年增长率为9.3%,2019年增长率为11.4%。(如图1)
图1 1991-2019年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本科)入学增长率(%)
2.努力防止哈萨克斯坦优秀青年的外流
为了减少学生外流,哈萨克斯坦大学发展双学位项目,取消从国外大学转入哈萨克斯坦大学的哈萨克公民必须通过国家统一考试的要求。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的数据,2017年,8.95万多名哈萨克斯坦人在外国大学学习。[26]哈萨克斯坦学生青年外流的很大一部分去了俄罗斯,大约6.98万多人,占比78%。2017年,超过6.3万名哈萨克斯坦学生在没有国家统一考试成绩的情况下从外国大学转学到哈萨克斯坦的大学。[27]
3.增加国家教育补助金的数额
这一阶段国家提供给本科生的助学金数额增加了1.7倍,硕士阶段增加了1.8倍,博士阶段增加了3.7倍。其中2019年各级教育的奖学金增加了25%。本科生的助学金约为2.62万坚戈,硕士生约为6.69万坚戈,博士生约为10.25万坚戈。[28]在分配国家教育补助金时,不仅考虑学业成绩,而且考虑申请人家庭收入和社会经济地位。[29]国家教育补助金的分配数额创下新高。
4.制定吸引留学生的政策
哈萨克斯坦继续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吸引国外教师和留学生进入哈萨克斯坦高校学习工作。哈萨克斯坦出台了《哈萨克斯坦大学外国学生教育服务准则》,认可欧盟大学标准及其教育模式,进一步完善双学位制度;实施针对国际学生和哈萨克侨民的奖学金计划,该计划成为吸引国际学生的催化剂。2019年,哈萨克斯坦高校中的留学生的比例上升到创纪录的6.7%,而2015年的实际比例仅为2.7%。这与经济与合作发展组织国家相当,后者的外国学生平均比例为6.8%。[30]
为了提升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的竞争力,提高高校内部战略管理效率,使高校更好地融入国际教育空间, 2018年,哈萨克斯坦通过了《哈萨克斯坦扩大高等院校学术自主权法》。该法案赋予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学术和管理一定独立性,要求高等院校适应其运作的新环境。高等院校的组织、管理、学术结构以及与公众沟通的方法都发生了变化。公立大学的校长是在竞争的基础上任命的,候选人制订大学发展计划草案,并提交大学合议管理机构和共和国委员会审议。这种任命大学校长的程序确保了校长职位候选人之间的透明度和竞争性,也有助于与公众建立更加信任的关系。哈萨克斯坦积极吸引外国管理人员到高校工作。2016年至2019年,有106名外国高层管理人员在高校工作。[31]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继续推行校长向公众作学校发展报告的做法。参加报告会的人员有社会公共人员、家长、媒体人和学生,与会者可以提出费用、管理、住宿和培训等方面的问题,让校长解释说明。这种互动活动是对教育服务的主要消费者——学生的负责,也为高等院校进行进一步改革提供动力。
这一阶段由于哈萨克斯坦社会较稳定、经济形势逐步好转,高等教育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果,大批青年人进入高等院校学习,高等教育为哈萨克斯坦经济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人才支持。2017年,哈萨克斯坦被确定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两个专业委员会的成员,即教育政策委员会和教育科技政策委员会,这证明了国际社会对哈萨克斯坦教育系统成就的认可。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机构首次被《泰晤士高等教育》认可,在QS世界大学排名中,哈萨克斯坦高校的数量增加到10所。但是哈萨克斯坦公众对2016-2019教育科学政策满意度调查数据显示,仍有超过1/4的受访者给出了负面评价,其中20.1%的受访者表示非常不满意,7.5%的受访者表示完全不满意,[32]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扩大青年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与高等教育质量的提高不成正比。大规模增加青年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并不代表年轻人技能的提高。2019年国际成人能力评估计划研究数据显示,哈萨克斯坦24~29岁年轻人的技能水平与55~65岁成年人的水平相当,尽管当今的年轻人中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这意味着哈萨克斯坦的高等教育无助于青少年获得高级技能。[33]二是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支出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份额仍偏低。哈萨克斯坦教育支出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份额仍远低于大多数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家。自2012年以来,这一趋势一直保持在同一水平,不超过3.5%。2019 年,哈萨克斯坦国内生产总值的3.4% 用于教育,这仅比 2018 年高 0.2%,哈萨克斯坦的教育支出落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平均水平(5%),仅与卢森堡(3.2%)、爱尔兰(3.5%)和捷克共和国(3.5%)等国家相当。为了提高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国际竞争力,构建哈萨克斯坦自身特色高等教育体系,需要建立一个提供创新解决方案的管理体系,系统解决高等教育质量、投入等方面的问题,这也是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下一步改革的重点方向。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哈萨克斯坦国内物价上涨、局部地区民族矛盾加剧,这些给哈萨克斯坦社会发展带来巨大压力。经济方面,疫情导致经济形势低迷,欧亚经济委员会发布的数据显示,哈萨克斯坦登记的失业人数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中增速最快,截至2021年6月底,哈萨克斯坦劳动就业机构登记失业人数22.35万人,约占全国劳动年龄人口2.4%,同比增长20.9%。[34]受这些因素的影响,托卡耶夫总统执政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尽管他强调国家发展政策的连续性,但还是加快对社会制度改革,试图在其中强调新的权力结构对国家发展的重要作用,促进哈萨克斯坦社会稳定和经济复苏。
近年来,哈萨克斯坦政府先后发布了《新现实中的哈萨克斯坦:采取行动的时期》《哈萨克斯坦人民团结和系统化改革——国家繁荣的坚实基础》等一系列政策文件。2021年,哈萨克斯坦制定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2025年前教育发展构想》,该构想强调:要培养哈萨克斯坦新一代公民,要优先考虑国家和公民价值,人人享有接受优质教育的平等权利等。在高等教育领域要全面促进大学生的人格发展,提升毕业生的核心竞争力,使他们能够在动态的社会经济条件下实现自我价值。在此基础上,制定了哈萨克斯坦未来高等教育改革行动计划。
作为哈萨克斯坦实施“精神复兴”计划的一部分,哈萨克斯坦政府制定《增强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历史意识构想》《发展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民族文化教育构想》等一系列政策;举办纪念建国、历史名人等活动;一个名为“新人道主义知识100本哈萨克语新教科书”的项目正用于社会和人文科学的发展。哈萨克斯坦当局以主体民族为中心重写国家历史,大力弘扬主体民族历史英雄人物和文化遗产,进一步促使大学生树立主体民族意识,让爱国主义精神在大学生心中牢牢扎根。
哈萨克斯坦在对劳动力市场的前瞻性研究和对新职业需求预测的基础上制定高等教育改革方案。教育内容更新将与外国高校合作,一起制定跨学科和全球化教育方案,课程学习将允许国际专业认证,将继续邀请企业和雇主参与制定教育方案工作,教育教学过程与科学研究活动将紧密结合。进一步加快高等教育内容向具有数字生态系统的智能大学学习内容转型,在学习整个过程中使用开放教育平台,数字化将成为所有专业建设标准的一个强制性要素,也是教学人员在编制教学材料时的一个强制性要素。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和物联网等也将作为教育数字现代化转型发展方向。[35]
一方面,哈萨克斯坦在高校治理中将继续开展落实公司治理原则的工作。将提高雇主、企业代表、公共协会以及地区政府在高等院校董事会中的参与度;公司治理方法——合议管理,将作为高等院校管理决策的直接和主要步骤;风险管理也将成为高等院校实施战略和运营目标的基础。[36]各大学将继续致力于按照国际标准向新的职位体系过渡,采用新的人员编制模式,加大对教学人员的专业培训。另一方面,继续推动哈萨克斯坦国内高等院校良性竞争。为了提高国内高等院校参与竞争的积极性,哈萨克斯坦计划将高等院校分为四个联盟:第一个联盟是国际层面,第二个是国家层面,第三个是地区层面,第四个是部门层面。根据其潜力和发展动力,高等院校将从一个联盟转移到另一个联盟。[37]根据在联盟中的地位,高等院校将被授予不同程度的学术、行政管理权力和不同类型教育补助金,并免除各种类型的外部检查。
随着哈萨克斯坦国际地位的提升,一方面,哈萨克斯坦政府积极推动建立中亚共同高等教育区计划,引领中亚高等教育的发展。该计划将建立中亚高等院校联盟和中亚大学生联盟,以促进学术和文化方面的交流学习;还将举办年度中亚高等院校校长论坛,探讨中亚国家高等教育发展任务。[38]另一方面,哈萨克斯坦积极融入中国“一带一路” 倡议、欧洲博洛尼亚进程等合作组织,提升哈萨克斯坦高等院校国际化程度,提高学生的跨文化能力和他们在国际环境中的思考和运作能力。到2025年,哈萨克斯坦计划在国外至少开设5所大学的分校和代表处,将世界教育标准引入教育内容和学习过程。[39]
总之,自托卡耶夫总统执政以来,对哈萨克斯坦国家政策进行了许多调整,从整体来看,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新的发展轨迹已经确定,重点是培养哈萨克斯坦新一代公民,满足社会发展与学习者的需求和愿望。实效究竟如何,尚须拭目以待。
纵观哈萨克斯坦独立30年教育发展的主要历程,高等教育转型与发展经历了从刚开始被动延续苏联高等教育制度到全面否定、再到仿效西方高等教育模式、最后到选择自主探索道路的发展历程,整个过程呈现出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的矛盾性和发展性。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的不同阶段面临不同困难和问题。独立初期面临教育传统遭遇现代教育冲突问题,调整阶段面临多元文化冲突与整合问题,发展阶段面临教育公平等问题的挑战。面对这些困境,哈萨克斯坦实施的解决发展问题的政策和途径与其他中亚国家有很大的不同,从而使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发展呈现出独特的发展与变革特征。其主要的着力点在于:创建新的现代教育理念成为该国高等教育现代化改革的前提条件;实行高等教育分权化和私有化,以便突破高度集权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扩大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致力于发展高等教育公平;加强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时代转向,目的是冲破传统高等教育的封闭格局,特别是加入博洛尼亚进程,标志着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与国际教育接轨的逐渐构建。当然这种高等教育发展模式也经历了一个复杂的探索过程,还要根据新形势的发展变化进行合理调整。未来哈萨克斯坦高等教育改革在全球潮流中将变被动选择为主动探索,高等教育国际化从被动接受走向积极互动,社会多主体办学从犹豫、争议走向深化改革,内部治理从单一方式走向多元改革与综合治理相结合,合作交流从局部区域合作走向国际多元合作。哈萨克斯坦在不远的未来应该能够解决好独立之后高等教育发展的问题,最终能够找到适合本国国情的高等教育转型发展之路。